第131章 Case第9章 领域外的对决(完)
唐沢裕似乎做了个无光的梦。
魑魅魍魉, 光怪陆离,所有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经历的一切正在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打碎重组,将记忆的碎片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抵在额头的枪口, 灰蓝的瞳孔冰冷漠然, 仿佛在注视什么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拿着枪的人却是降谷零。他看见仰躺在地上的尸体,渐渐冰凉的面孔显出一种讶异之后的巨大茫然, 那张五官却属于诸伏景光。
他在颠倒的梦境里逃脱不得,只得四处闪躲——
左支右绌。
无数人追杀他,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无孔不入的黑暗血腥又粘稠,伺机等待着将他拖进深渊,可等纠缠在背后的黑影即将扑向他时, 一切动荡又归于寂静。
拼凑的零散画面像被一只手尽数抹去,就此消隐无踪。黑暗里传来恒定的热度, 恍如一个确认存在的安心锚点。
唐沢裕无意识往旁边蹭了蹭, 整个人更深地埋在里面,时间似乎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去很久, 万事万物一片安静, 那是一种不存在声响或动静、天地间鸿蒙初开的安静, 也可以说是死寂。
世界浸润在近乎纯白的黑暗里, 没有光,他便在这阒寂中睡得更沉, 意识沉入深海,沉入黯淡无光的地底。
紧接着他醒来。
睁眼的一刹那,唐沢裕有一瞬间的茫然。周围安静异常:他还身处于入睡前的房间, 家里却空无一人。
灰白的光线照亮了眼前的天花板, 窗外没有蝉鸣。
为什么会没有人。
琴酒呢?
唐沢裕坐起身, 下意识在脑内搜寻起之前的事。不知为什么,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尝试回忆的时候,只能零散地提取出一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它们断断续续,曲不成章,唐沢裕费力地回忆很久,才想起自己刚刚解锁了一个记忆片段。
一个记忆片段……回溯的关键词又是什么?
【73,】唐沢裕在心底呼唤道,【你在吗?】
没有回答。
世界依旧保持着几分钟前的样子,时间的流逝并没有给这片空间里带来丝毫改变,他似乎被时间抛弃了。
茫然在心底汇成惶恐,唐沢裕立刻起身下床,推门而出,脚步却在那一刻陡然停住——
他终于意识到了身边的古怪。
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左右颠倒的状态,这其中甚至包括唐沢裕自己。他是右利手,下床的时候,却在用左手撑着床沿。
……像一个镜面倒映出来的空间一样。
唐沢裕站在原地,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直觉的警报不停跳动。他与搭在门把上的左手僵持很久,最终还是按下它,走进客厅。
客厅也同样左右颠倒,灰白的光线均匀的照亮了整片空间。回溯的记忆里,眼前的记忆并没有原来的那样鲜艳,就像倒映着它们的镜子被蒙上一层灰尘、或是上了一层降低饱和度的滤镜。唐沢裕在主卧翻了翻,床头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里面的字也同样左右颠倒。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悄然流逝,灰白的光线一点点黯淡下去,是黄昏了。
翻看探案集的时候,唐沢裕发现里面一片空白,没有他兴致忽起的批注,也没有圈圈点点的勾画。门口忽然咔哒的一声响,回来的脚步太熟悉,唐沢裕立刻意识到他是谁。
琴酒?
唐沢裕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处回溯的记忆中,有实体,且能翻动纸页。只是窗外的世界太安静,一丝一毫的人声都不会有,而这在正常的世界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他都快以为这是个独立的空间,没想到门外还有人推门。
唐沢裕放下书,拉开了主卧的门:“gin——”
他的话语却突然停住。
到家的脚步在玄关停顿一会,推门时唐沢裕才听到忍耐的压抑喘息。琴酒挂好大衣,却莫名其妙又将它摘下来,他抬步往客厅走去,从主卧出来的唐沢裕正好撞上琴酒,那一瞬间,他却没产生任何碰撞的实感。
像一个徒具形体的影子,唐沢裕直接穿过了他。
唐沢裕愣在原地,恐慌茫然和难以置信,这两种情绪同时回荡在胸膛中,他回头看向琴酒。
琴酒并没有去沙发,而是倚坐在吧台前,暗红的血迹,一点点滴落在瓷白的地砖上。或许他看到了,但并没有在意,银发的男人呈现出一种疲惫到极点的脱力,或者说虚弱。
这样的状态在琴酒身上是很少见的,他一手撑着吧台上,借以稳住身体,下垂的眼睑微微睁开一条缝,平淡地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花。
先不管自己穿过他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琴酒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他为什么——
唐沢裕倒退着走过去,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的预感成真了。
伸出的左手依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琴酒,就像之前的东京塔天台……
东京塔天台……什么?
记忆又开始混乱翻涌,零碎的画面闪现在眼前。他在支离破碎的印象里翻找很久,终于勉强地抓住痕迹,那是蜘蛛死亡后,来到天台的柯南跑过一层,他径直穿过了蜘蛛的尸体,从头到尾都没看到他。
可那时候,蜘蛛的身体正在化为黑烟消失。
现在呢,正在消失的那个人又是谁?
唐沢裕忽然不寒而栗。
他有些抗拒抬头确认,高速飞转的思绪,却已经在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同时提供了解决的方法。唐沢裕看向厨房的窗。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光线明亮的室内,玻璃的反光便形成一面镜子,在那面镜子里,琴酒的背影安静地倚靠在吧台边,唐沢裕独独没看到自己。
颠倒的左右,和径直穿过的手。
古怪的一切得到解释,现在的唐沢裕,只是镜面映出的一个倒影。
不存在的人是他。
意识到这点以后,唐沢裕又做了很多尝试。
他拿起福尔摩斯探案集,翻开在镜子前,唐沢裕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本漂浮在空中的书,书中是正序的文字;实际上镜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他,也没有深红封皮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镜中倒映的真实世界,这本书依然好端端摆在床头柜上。
——真实世界和倒影世界,唐沢裕这样概括自己的处境。
前者是琴酒所在的空间,两边都存在影子。与之对标的是唐沢裕所在的维度,颠倒的左右如同镜像,倒影空间便由此得名。
倒影空间的唐沢裕拿取物品,不会对真实空间里的一切产生任何影响。
其实这一切细想之下还有些诡异,就像滥俗的恐怖片套路,照镜子的人发现自己背上正趴着一个鬼,回头看去却空无一物。
现在的唐沢裕就是那个鬼,可他的处境连鬼都不如,鬼至少能在镜子里被看见,而即使通过镜子,琴酒也看不到他。
在吧台靠坐一会,琴酒才渐渐恢复体力,于是便走到卫生间独自包扎。黑大衣也被他扔在洗脸台上,滴落的血迹立刻染红了残存的积水。
这个时候,唐沢裕已经做完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尝试,并确认这些都徒劳无功。
琴酒包扎的时候,唐沢裕只好蹲在一旁,注视他熟练地拿出药箱,消毒、止血、包扎。造成如此巨大的出血量,是一条胸口的伤,这个位置,差一点就能刺穿心脏。
伤口的深度几乎见骨,翻开的皮肉下,血色触目惊心。
唐沢裕守了一会,几乎暴躁得要看不下去,琴酒的表情却分毫未动,他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一样,精准、严密、高效,完全理性地处理着自己的伤。
至于疼痛是什么,他完全漠不关心。
包扎完伤口以后,琴酒又去洗澡。唐沢裕简直要抓狂了——这个人难道不知道伤口不能见水吗,这样的包扎还不如没有!
可他的团团转也只是无能狂怒。氤氲的水汽中,琴酒仔细地冲着长发。
银发沾染最后的一丝脏污也被清洗干净,丝丝缕缕的深红顺水流混进下水道,然后是浅红,最后清澈透明。琴酒关了水。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唇色有些发白。
唐沢裕郁闷腹诽:看吧,叫你一定要洗澡。现在失血的后遗症上来了。
他对此无能为力,于是只能苦中作乐。在倒影空间里还有件有趣的事,他是右利手,而琴酒是左利手,映照在镜子里却是完全相反的,所以他能看见琴酒用右手点烟的奇景。
那支烟被琴酒叼在嘴里,他低下头,平淡地点燃它,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袅袅白烟飘散着变幻上升,逐渐消失在惨白的客厅最高处。
除了第一口,琴酒便没有继续抽过,只静静地看火星燃烧到终点。
不知为何,他墨绿的瞳孔有些出神。
关心则乱。唐沢裕为他胸口的伤着急上火时,琴酒却压根没当回事。他的观察力却因此乱了分寸,一直到这个时候,飘忽不定的白雾里,唐沢裕才看到琴酒颧骨的淡白伤口。
唐沢裕猛地一震。
——这里是原版的世界?
怪不得他摸不到碰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个倒映在镜中的虚影。
如果这里是原版,一些古怪就解释得通了:直到重置版唐沢裕才登场,原版里他不存在,也就因而不能被任何人观察到。
发现了这个事实,又有问题接踵而来。
这栋公寓,它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原版的剧情里唐沢裕不存在,琴酒又怎么会住在这里?十一层、顶楼,这些全都是唐沢裕自己的习惯,却并不是琴酒的。如果单单说容身之处,明显是安全屋更为合适。
可如果唐沢裕存在,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内页又怎么会干干净净呢?
提出的两种假设,唐沢裕都能驳斥它的证据,而在这两种猜测之外,其实还存在一种可能,只是唐沢裕不愿意想。
——他给琴酒带来的改变,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无论有他还是没有他,琴酒都会住在一栋十一层的公寓里,在空闲的时间,随手翻一本床头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想通这个事实的一刹那,第一道浮现在唐沢裕心头的情绪是苦涩。
行吧。他心想,你不如大方承认,自己造成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多……
其实你也没那么重要。
……
唐沢裕闷闷不乐很久。
不能说是打击,郁结的心情如鲠在喉,像舌底被压了一枚苦药。初时体会不到它的滋味,久而久之,却像蚁群啃噬心房,从心底上涌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失落的唐沢裕坐在沙发上,琴酒拖地他就抬起脚,尽管不这么做,也不会带来任何影响。
从外人的视角看琴酒,第一感觉一定是冰冷、讥讽和不耐。这样的人动荡不定,时刻周旋于黑暗里,你甚至很难把他和家务这一类日常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生活在保时捷上,可能更符合他给别人留下的印象。
私下的琴酒却并非如此。
点燃的香烟放在吧台,淡淡的白雾飘散弥漫。琴酒在这样的背景里弯着腰,耐心地打扫过房子的每处角落,扫地、拖地,抹布擦干净每一处角落的灰尘。
这样的机械性工作中,浮动在他身旁的戾气,那些阴鸷冷酷、生人勿近的气场也都缓缓平复。银发的背影仿若飘浮在海面的巨大冰山,恒定平稳、安静茫然,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
一缕白烟在空中舒展着变化形状,它就在琴酒的瞳孔里倒映很久。
在他清扫的时候,唐沢裕就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等在一旁。
他还记得自己在回溯一段记忆,可这段记忆中,他的存在状态实属诡异。
况且,设置回溯的关键词,根本目的是唐沢裕想告诉失忆后的自己一段信息。现在他连关键词都没想起来,再排除掉反复救松田阵平的那一次,与之前的回溯相比,自己存在的时间已经远超预期了。
直到现在,唐沢裕对这段回溯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不清自己的目的,他只好在沙发正襟危坐。
如果只是为了告诉自己,有他没他琴酒都是一个样——那唐沢裕更宁愿不要解锁好一点。
打扫卫生的琴酒格外耐心细致,他将所有的死角都照顾到位,也因此耗费了大量时间。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泼黑如墨,深夜渐渐降临。
唐沢裕已经等到快要睡着,意识模糊的耳畔,才听到另一道频率不同的水声,琴酒在卫生间洗漱刷牙。
惊醒的唐沢裕犹豫一会,还是慢吞吞跟了过去。
银发的男人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唐沢裕在身后转了一圈,依然没在里面看到自己。他放弃了这个幼稚的举动,转而看向琴酒,他已经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
牙杯的边缘靠着的,是一只眼熟的灰牙刷,刷毛的边缘已经炸了线。
琴酒对着它看了很久。
唐沢裕曾经偷偷替换过超市购买的赠品牙刷,为了永绝后患,换下的灰牙刷就被他顺手带走扔掉了。
而与眼前的这支相比,两支灰牙刷一模一样,后者的刷毛却远没有现在狼狈。
琴酒将牙刷在水流下反复冲洗,最后还是没迈过心里的那道坎,他弯腰拉开橱柜。
拿出的一版新牙刷,看起来就比原来的廉价很多。
这是超市的赠品款式,恶俗地为了迎合情侣而设计,塑料杆上的防滑硅胶,两支的颜色一粉一蓝。
唐沢裕久违地笑出了声。这就是被他替换的赠品牙刷!怪不得琴酒在洗手台前犹豫那么久,原来是在嫌弃这个土气的荧光色号吗?
不过,虽然荧光粉很辣眼睛,荧光蓝却没有那么俗套,忍一忍也不是不能用。
下一秒,唐沢裕眼睁睁看琴酒拿出了那支荧光粉牙刷。
唐沢裕:“?”
他男朋友爱好这么独特吗?
他大为震撼地看琴酒刷完牙,后者的表情全程镇定……或者说若无其事,琴酒若无其事地拿荧光粉牙刷刷完牙,将它插回到牙杯中,又接水匆匆洗了把脸。
他并没有发现,看不到的倒影空间里,有个正围着自己团团打转的影子,心底打出了一个由衷的硕大问号。
一开始唐沢裕不明就里,直到现在,他略微转换了自己的思路。
……如果这次漫长的回溯,只是为了让他看琴酒手持荧光粉牙刷的盛况,那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擦干脸上的水渍,琴酒的余光里又撇到那抹刺眼的荧光粉。他动作慢慢停住,墨绿的瞳孔里似乎沉淀着思索的情绪。
唐沢裕看着他停顿片刻,随即又拉开橱柜门,看向底下静静躺着的荧光蓝。
琴酒沉默很久。
唐沢裕简直要好奇死了,可他即使开口,琴酒也完全听不到。一人独处的时候,银发的男人一直是安静的状态,吝于说哪怕一句话,遑论自言自语。他连一点表情的变化都不曾有,唯有墨绿的瞳孔,还会滚动过一闪而逝的情绪。
唐沢裕双手背在身后,弯腰在前面盯了很久,不确定地解读出是在疑惑:为什么我拿了这个颜色?
是啊,唐沢裕也要好奇了。
为什么你用了这支牙刷?
可这个疑惑最终也没有得到解释。选择这支荧光粉的动作,就像某种根深蒂固的肌肉记忆,一种埋藏在潜意识里的本能。一切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发生的,可能琴酒略微一走神,思绪回转时他已经刷完了牙。
琴酒静默地站立在橱柜前,那个沉默的一分钟里,他像个无悲无喜的塑像。肩上的银发被重力带动,慢慢地滑落一缕到胸前,他这才回过神来,阖上了橱柜的门。
短暂的思考没有得出答案,但自己莫名其妙地拆开了荧光粉牙刷,这一行为显然给琴酒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洗漱完他没有直接入睡,而是坐在主卧外的阳台上,膝头放着电脑。
夜晚林涛阒寂,公园里灯火寥寥。
——唐沢裕刚回家时,在阳台上看见了一套藤木桌椅。这套桌椅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与琴酒的身材相比却显得有些迷你了,他的长腿委委屈屈地折在圆桌下。
墨绿的瞳孔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着冷光。
唐沢裕在良心的谴责和好奇的驱策间徘徊一会,毫无负担地选择了后者,他绕到琴酒后面,低头去看屏幕上的内容。
和福尔摩斯探案集类似,屏幕上的文字也是左右颠倒的,唐沢裕艰难地辨认出标题:
“反恐行动震惊全球!日本境内剿灭最大黑丨帮。”
看着就很像为了博人眼球而胡编乱造的标题,琴酒冷嗤一声。
下面的内容长篇累牍,唐沢裕看不清楚,光是辨认标题就费了他很大功夫,琴酒浏览的速度很快,不消几秒便关闭了这个网页。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铃。
谁会在这个深夜打扰琴酒?
没等唐沢裕看清屏幕上的号码,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琴酒看也不看的接通了。
里面的声音却是降谷零。
“gin,”他说,“放弃吧。”
唐沢裕在那一刻瞳孔骤缩。
青山的宠儿是谁?
如果在柯南连载前期,面对这个问题,观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赤井秀一。
可由于众所周知的政治因素、和赤井一家的“赤楼梦”,种种关系错综复杂,联结盘缠如蜘蛛网,观众渐渐地不愿再梳理这些,加之审美疲劳,因此漫画后期,最能扛票房的那个人无疑已经异位。
更何况,fbi总部远在美国,与日本相隔一整个太平洋,他们真的有能力将组织一网打尽吗?
恐怕后续收尾的工作更适合它。已知组织的总部在日本,那么这个推论走到最后,让组织覆灭的关键是谁,就已经很明显了。
——日本公安,降谷零。
而在电话接通同时,琴酒却轻轻阖上了笔记本。
屏幕的光源熄灭,整个阳台便完全笼罩在一片黑暗里,唯一的亮点是跳动明灭的火星;琴酒又点燃了一支烟,还是如法炮制地放在一旁。
“怎么,”琴酒的语气辛辣苛刻,带着他一贯的讥讽与冷嘲。他说:“你所效忠的——国家,政府。那帮人还是没打消劝降的念头吗?”
“组织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主要的几个代号成员出逃在外。”降谷零却丝毫没有被他激怒,他语气不疾不徐,就像例行公事一般地朗诵着,“我们不想再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
琴酒哂笑一声。
即使从降谷零口中听见组织覆灭的消息,他的姿态依然平淡从容,真正的狼王脱离狼群依然能活得很好。
这回轮到降谷零不开口了。
当他在组织卧底的时候,为了最大化自己的伪装的黑暗面,或者说,攻击性,他与琴酒间向来剑拔弩张,遮遮掩掩的谜语,话音暗藏机锋。
现在终于到了卧底结束的时刻,组织覆灭,而他收割起胜利的果实。撕开了表面的伪装,降谷零却与他却无话可说。
降谷零知道他说服不了琴酒,也知道琴酒一定不会投降。
可在高层的压力下,他不得不拨打这通电话,为了所谓的——“减小人员伤亡”。
这只是表面上一则冠冕堂皇的借口,琴酒冷酷、警惕,杀人如麻,高层看重的只有这一点。
他们需要一把趁手的刀,能够让自己的政敌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中死去,无论这把刀在之前是不是染过血腥。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履历漂亮与否,至于平民的死活,他们漠不关心。
通话的时长在增加。两边的背景都如此平静,黑夜包容、沉默而无声,面对着窗外的那片林海,两人却在谈论着事关生死的大事,黑暗里倾覆的庞然大物。
唐沢裕却看出,琴酒在皱着眉。
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任谁在阳台上都无法视物,可琴酒心情不好,他就是能感觉到。
——似乎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对琴酒而言十分嫌恶的事。
即便如此,他却仍旧不得不冷淡开口。
“你在警校的同期……”
“你说什么?”降谷零的声线里终于有了情绪,而那却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与警惕。
琴酒没有再开口,一分二十秒,技术人员能定位到他所在地的最短时间,在这之前,他挂断电话。
笔记本的微光重新亮起,唐沢裕这才发现,关上网页以后,琴酒打开的其实是公安内网。他调出的是当时警察学校的档案,一个又一个名字列成表格。从高到低排序,降谷零、伊达航……琴酒沉默地扫视而过,五人组的名字依次出现,在这其中并没有唐沢裕。
片刻后,琴酒阖上电脑,最后吸了口燃尽的烟,在桌上按灭烟蒂。
他没有说什么。
刹那间电光照彻脑海,唐沢裕连指尖都为此微微发颤,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所有的线索串联成线,指向迷雾之后的那个答案!
这段回溯的关键词是[抹除],可抹除分明是一个动词……被抹除的对象是谁,组织吗?这样的一个存在,该用的应该是倾覆才对。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被抹除的,原版的世界,过去的经历,还是……他?
唐沢裕排除了很多答案,偏偏没想到他自己!
为什么原版的世界里,琴酒依然会住在这个十一层,床头放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为什么他会条件反射地去拿那支荧光粉的牙刷,为什么不合身材的藤椅被放在阳台上?
因为唐沢裕存在过……曾经存在过。
“唐沢裕”被世界抹去了。
可世界能覆盖和替换的,只有表层的记忆和认知,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留下的影响数不胜数。像琴酒抽烟寥寥的习惯、下意识挂在门口的黑大衣,无数痕迹依然存留在他的生活中,而他分明意识到了这一点。
忍着不适接通降谷零的电话,是因为琴酒想询问他的同期,所以他的眉头才会皱得这么深;可是他又怎么能找得到呢,唐沢裕的身份已经从因果链的彼端被抹除了,他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组织覆灭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仓皇地狼狈逃窜,只有琴酒从容地独自回来,回到这个充满了过去痕迹的家。
他细心打扫卫生,将每一处死角都清理干净,却并没有留下什么:银行卡,钥匙,什么也没有。他在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最后整理好这个居所,之所以不愿意拆开新牙刷,是因为他认定自己之后不会再用到它,所以走之前琴酒才要将一切恢复到干净如初的样子,就像等待着另一个人回来一般,纵使他不记得——
纵使朝阳升起时他就要离开,且永不回来。
唐沢裕忽然意识到,这是独属于琴酒的道别。
巨量的信息冲击让他几乎过载,大脑近乎于失去思考能力。随后的一切都在加速:琴酒在藤椅上小憩片刻,披上黑大衣,离开居所。与众人会和时,科伦意外地暴露行踪,一枚提前安置好的炸弹潜伏在必经之路上,基安蒂徒手扔出了它,代价是手掌被炸得血肉模糊。
这是一场黑夜里的逃亡,枪声、炮火,追逐与血腥,低语和嘶吼,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战斗中,一行人正在被急速消耗,装备破烂不堪,脸颊沾满烟尘。
早已知道终局,唐沢裕看这一切几乎是浑身发冷的。
可他始终只是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只能徒劳地袖手旁观,看他们越过重重的阻碍抵达直升机,看他们即将逃脱升天,看直升机位置不够,踌躇的交谈里,基尔毫不犹豫射出的那一枪。
而在更早的时候,所有暴躁或茫然的情绪里,只有琴酒的表情平淡。
他早已预料到一切,并因此不恐慌,不惶惑,不迷茫。可在那镇定的面孔之下,唐沢裕第一次读懂了墨绿的瞳孔里掩饰的暴躁。
那暴躁并不是针对于红方穷追不舍的困局,而是向着某种更宏大、更不可抵抗的东西。
——他被世界夺走了自己的爱人,甚至连记忆都被一并抹除,可残留的印象里他还是不甘心;他在各个角落拼凑着不存在的倒影,为此他甚至能够与仇敌虚与委蛇,可最后找到的却仍是一场空。
像雾里看花,海底捞月。
他什么都没有,行至末路也在竭力追寻着他的存在,所以也终于两手空空。
建筑在后方轰然爆炸。燃烧的火场冲天而起,直升机桨叶旋转,投落下跳落不定的阴影。
琴酒说:“你们走吧。”
直升机渐行渐远,琴酒依然在原地,微微抬头仰望。
第一次唐沢裕站得很远,相隔不可逾越的空气墙,他只看到他脸上的沉静与淡然。
现在唐沢裕终于看清一切:墨绿的瞳孔下,其实压抑着极深的凶狠与暴戾,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般,细密地研读着对手的每一寸变化。
琴酒在想什么?
当他在黑暗里注视着烟头的火星时他在想什么、当他挂断降谷零的电话时他在想什么、当他在未卜先知地安排直升机时他在想什么……当他被冰冷的子弹剥夺了最后一次选择死亡的机会,他又在想什么?
曾经的唐沢裕站在空气墙后,他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只能通过眼前的模糊线索,竭力推测着恋人的身份。而当直升机缓缓起飞,原地的琴酒目送着它远去,唐沢裕还是揣摩不透他的想法。
——现在他全都知道了。
最后的最后,琴酒的瞳孔里终于倒映出他的影子。
子弹贯穿的一瞬间,不可阻挡的死亡降临在他身上,他终于看见了消失的恋人。即便这时,存在与不存在的区别依然残忍地将他们隔在两头,滂沱大雨泼天而降,它们打在琴酒的黑风衣上,也将唐沢裕的黑发浇的湿透,深红的鲜血顺雨水流淌进脚下的土地,琴酒却毫不在意。
墨绿的眼眸中,沉着一点寒星一样的柔和,最后的时刻里,琴酒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说:想起你了。
黑暗落幕,终局的焦土逐渐褪去,二维的黑与白重新铺展在眼前,唐沢裕重新站回了那片闪烁着星光的漫画空间。
回溯的记忆,让一切终于得到解释。
无缘无故,他会救任何人吗?并不。
唐沢裕很清楚自己的本性,多么善良正义的评价或赞誉,多么温和的笑容做伪装,他骨肉下流淌的血始终是冷的。
他是个冷漠的人,无关的事向来向来置身事外,他绝不会大发善心,或随意伸出援手。
他甚至不会认识柯南。
唐沢裕是黑暗的……伪善的,且绝对强大,在这部子供向的推理漫画里,这样的存在是一个“错误”。
为了让红方胜利,世界只能强行将他[抹除]。
只有因果链的源头从来不存在这样一个人,随之而来的修正才能将剧情导向最后的终局。
可如果我消失了。
取代我身份与位置的那个人,他又是谁?
就像身为幻术师的蜘蛛造成了巨大的轰动,他消失后,这个身份只能由黑羽盗一顶替
唐沢裕不认为自己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在他的地位上,世界一定准备了一个替代品。
唐沢裕的行事风格从来隐蔽而谨慎。他像个不存在的影子,就像在重制版的漫画里,制造的几场案件;如果不是在末尾有意留下落款,红方甚至不可能发现主导几次事件幕后黑手都是苏格兰。
所以他要锁定的目标,是一个身处黑方,低调谨慎,却一直存在于柯学世界、且一直没有露过面的角色——
组织隐藏于暗处的领头人,高居于幕后的最终boss。
乌丸莲耶。
唐沢裕的存在被抹除后,世界推出乌丸莲耶取代了他,这才是他原本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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