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他逆着光,俊秀的脸庞淡拢阴影,蕴着几分模糊不定的清冷。
初沅怔然仰首,定定地望着他,片刻之后,终是眨了下眼,“请问……你是谁呀?”
闻言,来风的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流连须臾,复又敛眸,颔首低声道:“奴婢自然是这里的下人。”
“那……”初沅缓慢起身,细瞧他面容,迟疑道,“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为什么,她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来风神色未变,仍旧低着头回道:“有过一面之缘。但奴婢貌不惊人,想来,并不足以令姑娘挂心。”
然,初沅却并不觉得是这个原因。
她迈前半步拉近距离,凝着跟前眉清目秀的少年,颇有几分迷茫地,颦了秀眉。
正此时,假山另一端,似乎由远及近地传来阵橐橐跫音。
来风眼神微暗,他将伞柄递到了初沅手里,终是抬眼,和她四目相对,随后,几不可见地浮现了些许笑意,“恕奴婢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还请姑娘多保重。”
初沅迷茫接过油纸伞的瞬间,他便躬身行了个礼,趋步退远离去。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绿荫尽头的身影,初沅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上的轻微刺痛。
握着伞柄的尾指稍稍翘起,她垂眸,果不其然地瞧见缀在指腹的细小红点——就像是被木刺戳的一个小口子,摇摇欲坠地,挂着一滴殷红血珠。
可她却并未在竹质伞柄寻见任何的木刺。
初沅不经低低地咦了声。
就在她茫然之时,假山后的那阵脚步声也绕了过来,蛩然行至身后。
初沅循声回首而望,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期然映入了眼帘。
她不由一愣,“……世子?”
话音甫落,谢言岐便带着风走近。
初沅忙是踮脚,把手里的竹骨油纸伞举高,轻声问道:“世子,您怎么来了呀?”
她长久地踮着足尖,颇有些稳不住身形,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
这情态,属实就有些娇憨了。
谢言岐忽然勾起唇角,低声笑了下。
他伸手,扶住了那把纤细的腰肢。
初沅被他的动作带得失去平衡,倾身跌入了他怀中,猝不及防愣神的瞬间,手里一空,那把油纸伞也被他拿了过去。
她眨了眨眼,抬睫凝眸望他,清瞳噙着茫然。
谢言岐没有答话,只捏着细长的伞柄,转了一圈。
十二竹骨和桐油伞面织就的朦胧光影旋转浮动,她仰起的那张小脸皎月似的,忽明忽昧隐于其中,当真是,顾盼多姿、千娇百媚。
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未曾从她的眉眼间移开。他下颌微抬,示意了一下来风离去的方向,低声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没了伞,初沅空出的那只手无处安放,于是她便抬起手臂,攀上了他的肩颈,绫罗广袖滑落堆叠臂弯,露出了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
她眼波流转,用目光描摹着他线条利落锋锐的下颌,慢声道:“或许,是关雎苑的仆从。”
谢言岐来时,就只看见了来风将要消失不见的背影,以及,对着那个方向怔怔出神的初沅。
他凝着她的眉眼,噙笑的黑眸中却逐渐沉了几分幽邃。
他轻轻摩挲着那把细腰,嗓音低沉:“当真?”
初沅不知道,他为何会对一个仆从如此上心。
尽管那个所谓的仆从很是眼生,但那人并未对她不利,还给她送来了遮阳的油纸伞,应该,不会是什么贼人。
她想。
初沅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言岐,幅度极轻地,点了点头。
谢言岐沉默着,没有说话,良久,终是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唇角,虚揽她腰肢带她离去。
他似乎有意放慢脚步配合她。
初沅从他的怀里轻抬睫羽,凝眸望着他,低声问:“世子用过午膳了吗?”
谢言岐轻笑一声:“你说呢?”
这个问题,初沅还真不知道。
她离开书房之前,他尚在会客,应该没来得及用膳;可她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又怎知,他是否用过了膳食。
初沅咬了咬下唇,随即伸出双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我还没吃,世子要陪我一起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和示好,分明就是避重就轻、不知道答案。
谢言岐垂眸睥她,不经低笑着嗤了声。
小没良心的。
来给他送糕点,结果人都还没看到,便没影了。
对他这么敷衍……
对旁人倒是挺上心。
谢言岐扣着她的腰,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将她往身前带得愈近。
见他久未作答,初沅偎在他怀中,也学他的动作,在他腰上来回摩挲,目光澄澈柔软,含着几分讨好,“世子……”
这一声轻柔的低唤,当真是千回百转,寸断柔肠。
谢言岐眼珠不错地瞧了她一会儿,几乎要溺于她眸中的盈盈秋波。
半晌,他喉结微动,沉声应了句:“好。”
初沅得逞似的,弯了弯眼睛。
***
大抵是这段时间疲于奔劳,用过午膳以后,谢言岐回到书房,端量着扬州的舆图,阖眸思索,不知不觉地,竟是睡了过去。
所以,初沅一迈进书房看到的,便是他支颐小憩的模样。
他背对着光,深邃眼窝蜷着阴翳,敛去了平日里的跅弛风|流,倒是有几分沉肃凛然的意味。
记起之前扰醒他的事情,初沅放缓脚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她抖落手上的外袍,动作极轻地搭在他身上。
可饶是她如此谨慎,谢言岐却还是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眸。
他眼帘半抬,出神看了她好一会儿。
下一刻,便伸手攥住她细腕,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的动作来得尤为突然,初沅甚至没能反应得过来,便失重跌入了他的坚实胸膛。
亲密无间的相拥,她能听见他的沉稳心跳,更能感受他吐息间,拂过发顶的温热呼吸。
初沅蜷在他怀里,全然不敢动弹,生怕再像上次那样,被他掐住了脖子。
她的僵硬过于明显。
谢言岐阖着眼眸,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揉搓,从胸腔闷出了一声低笑,“就陪我睡一会儿。”
“……可是这样睡的话,世子会被压得难受的。”初沅放轻了嗓音道。
她整个人伏在他胸前,几乎是将所有重量都卧在了他身上。
任谁以这个姿势入睡,怕都不能好眠。
闻言,谢言岐用手丈量着她腰肢,盈盈不堪一握。
“这么瘦。”他似是叹息,似是嗤笑,“还担心压到我?”
初沅还是有些忧心。
她试图挣开他的桎梏,岂料甫一动作,便被他微微握住了后颈,“别动。”
这个近乎掌控的动作,很难不让初沅回想起之前的命悬一线。
她愣了愣,顿时僵在了他怀中。
她原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是睡不着的。
可他身上的清冽松香隐约浮动于鼻端,令人无比的心安。
听着他匀缓的呼吸,慢慢的,初沅竟也生了几许困意,枕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窗外竟已是红霞漫天。
身边的谢言岐不在,而原本送给他的那件外袍,也披在了她的身上。
初沅睡意蒙眬的揉了下眼睛,迟钝地起身下榻。
屋内没人,她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桌案的舆图上。
早年在浮梦苑计划逃离的时候,初沅便将扬州的地貌熟记于心,如今再见这幅熟悉的舆图,自是一眼便认出了这图上所绘之处。
正是扬州。
只不过,比起她当年所知,这幅舆图明显要细致得多。
而且,还在各处水渠画了标识。
最为瞩目的地方,便是平泉别庄附近的樊良湖。
记着这是世子的书房,初沅没敢多看,只循着屋外的轻微对话声,走了出去。
外边的长廊上。
谢言岐慵懒后靠,一手撑着身后的鹅颈栏杆,一手把玩着烫金请帖。
听到初沅缓步迈近的跫音,他掀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朝她望去,眸底浮笑。
初沅读懂他的眼神,便脚步不停地径直走到他身旁,乖巧唤了声:“世子。”
谢言岐将手里的帖子递给她,“去吗?”
这又是庞延洪设下的一场宴会,道是别庄封锁无趣,不如苦中作乐、宴饮同欢。
以他惯常的作风,这次夜宴,怕又不会安宁。
就比如之前的,赏花宴。
初沅的目光从帖子上移开,她凝眸望向谢言岐,弯了弯眼睛,道:“我都听世子的。”
谢言岐一言不发地凝注着她,眸色颇深。
如今,风雨将至。
这平泉别庄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陷阱。
他虽不惧前路,可现在,他好像有些,开始放心不下了。
***
最终,初沅还是跟着谢言岐,出席了庞延洪设下的夜宴。
这次夜宴,兴许就是庞延洪的试探。
若初沅避而不出,定会使得庞延洪心生怀疑。
为了妥善起见,谢言岐便令十五和十七两人暗中保护初沅,另有十名暗卫提前伏于宴会附近,以防不测。
临行之前,谢言岐亲自在初沅的鬓边,簪上了面纱。
初沅轻轻攥住他的手,眼眸清澈,噙着浅浅的笑意,“世子,为什么呢?”
为什么,又要蒙上面纱呢?
谢言岐翻手将她柔荑握于掌中,笑着捏了两下,“明知故问。”
初沅佯作不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谢言岐不经低笑一声:“脾气渐长了啊。”
作者有话说:
知道大家都期待回宫,然后我就捋了一下纲,估计,十五万字回宫,有点悬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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