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146章
矮桌之下,他紧扣着她的小手,不容她有任何的躲闪。
初沅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不由得心弦紧绷,唯恐这暗中的私情,让旁人知晓。
她试着将手抽出,可却始终挣脱不掉他的桎梏,最后,只得屈起细指,轻挠他的手背。
极轻、极细微的动作,带着些许埋怨、些许嗔怪。
觉出她的不满,谢言岐唇畔的弧度,反倒是几不可见地,上扬了几分。
他安抚似的捏捏她的柔荑,面上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漆黑的凤眸浮着层笑意,宛如夜空下、泛起涟漪的湖泊,既是沉静深邃,又是温柔多情。
当真是,诱人沉沦的风流。
他若无其事地空出一手,端起手边的一樽杯盏浅酌。
神情坦荡得,就好像这背地里的亲昵,皆是与他无关。
这时,初沅终是没忍住蹙起秀眉,侧目望向他。
不过,鉴于在旁的其他观客,她的打量,也只在瞬息之间。
下一刻,她复又敛眸,对着面前的杯盏怔怔出神。
白釉的瓷杯盛满清茶,倒映着她欲盖弥彰的羞赧和无措。
初沅登时怔住,不禁有刹那的茫然。
就在她疑惑,为何她饮过的茶水仍是分毫未少的时候,旁边的谢言岐,也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那个杯盏搁置桌面。
磕碰的轻微声响,就好似倏然之间,投掷在她心湖的一粒石子,惊起层层波澜——
因为她瞥见,他放回桌案的那樽茶盏之上,杯沿还隐约沾着她的口脂。
这才是方才,她用过的那个茶杯。
察觉到这点,初沅惴惴不安地屏息,没敢说话。
也没敢提醒,他的错用。
——谁知道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好在这个细节,并无旁人察觉。
坐在谢言岐另一边的阿穗,小声嘀咕着,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如果你真的能娶妻,那你怎么还不成亲呀?”
这话一出,蔺兰忙是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她嘴里,将她接下来的话尽数堵住,“食不言,寝不语。”
打趣谢言岐婚事的话,她们自家人说得,府里人也说得,可就是不能在外边胡言。
阿穗含着糕点,很是委屈地埋怨道:“……明明是三叔先欺负我。”
闻言,谢言岐笑而不语,半垂着眼帘,端详杯沿留下的淡淡口脂。
指腹摩挲过她细嫩的手背。
他也很想知道。
他的殿下,究竟何时愿意,嫁给他。
他的指腹带着早年习武落下的薄茧,时有时无摩挲的动作,暧.昧的酥麻。
正值此刻,楼阁下边的蹴鞠赛如火如荼,观客们不禁为这精彩绝伦的赛事,倏然爆出称叹。
——“陈将军不愧是驰骋沙场的老将啊!没想到,凭着他的一己之力,竟然就逆转了全局!”
便是同桌的长公主等人,也由此侧目,看向楼下的马球场。
他们的笑语和称叹近在耳畔,初沅感受着他隐秘的动作,下意识地脊背挺直,亦是佯作观赛,循着他们的视线远望。
……
半个时辰以后,楼下的蹴鞠赛终于以那位陈将军的获胜告终。
因是到了用膳的时间,所以初沅就随着长公主起身离席,往行宫那边回返。
直到离去之际,谢言岐方才卸去手劲,慢慢地将她松开。
初沅的手上,似乎还留存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交握着双手,置于腹前,不自在地攥紧细指。
走在她旁边的长公主不禁目光下移,自然就在不经意间,瞥见她手腕多出来的玉镯。她拉起初沅的那只手,垂目端详,随即,她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不愧是谢家的三郎,还真是懂得,如何讨得姑娘家欢心。”
瞧瞧,这随手送出的玉镯,都是如此不凡。
白玉嵌金,通透温润,圈在初沅的皓腕之上,衬着她欺霜赛雪的凝肌,当真是熠熠生辉的润泽。
初沅一直记住的,是和他十指相扣之时,他掌心的温度。
倒是忘了,他起先就在她腕间套上的这个玉镯。
现如今,此事已让长公主率先点破,初沅也无法再寻理由开脱。
她微不可查地瑟缩一下,想要将手收回,瓮着嗓音唤道:“姑母……”
她的尾音低柔带着娇,不难听出其间的讨饶意味。
长公主看着她那双隐含忐忑的瞳眸,到底是不忍心,将那些话摆到明面上来说。
她攥住初沅的细腕,拉着她,向自己凑近几分,“姑母不知道,你对他,究竟有多上心。但姑母看得出来,你现在啊,完全是在任由他牵着你走。”
“你这样可不行。”
方才在席间,尽管她不能看得真切,但也能有所察觉。
毕竟,初沅坐在她身旁,是显而易见的僵直,和惴惴不安。
当时,初沅的另一边,紧挨着谢言岐。
想也知道,她究竟是在紧张些什么。
若她是不情愿,尚且还好——
那她大可小声暗示,求助于她。
可她并没有。
这说明,她对那个谢三郎,还是存有情意的。
长公主又并非那类□□的长辈,如果心里不认可,便要执意毁人姻缘。
她就是比较担心,自家初沅会受到委屈。
初沅闻言一怔,轻抬睫羽凝望着她。
短暂的茫然过后,她复又敛眸,无意识地掐了下手心,道:“可是,我又没有办法,让他听我的话。”
他贯是那样一个肆无忌惮、桀骜不恭的人。
她又如何,能折断他的反骨。
况且,她现在,还有些顾忌。
初沅半垂着眼帘,睫羽落下的阴翳覆盖落寞。
“这还不简单。”得知她眼下的困境,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抬手挡在唇畔,附于她耳边低声道,“姑母教你……”
***
剩余的半日,初沅因着昨天舟车劳顿的疲乏,实在分不出精力,跟着长公主她们四处游玩。
整个午后,她都待在寝宫休憩。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俨然是霞光漫天。
流萤端着盛放瓷碗的托盘,慢步走进。
瞧见单手挑起帐幔,趿鞋下榻的初沅,她不禁指着碗里的汤药,问道:“殿下,这是什么呀?”
初沅素来不喜汤药的味道,便是不慎感染风寒,那也有尚药局的侍御医特意制作糖丸,以替苦涩汤药。
——除却三年前,她回宫的伊始,帝后和尚药局尚且不知此事,为她调理身子的时候,让她受苦吃了不少药。
没想到如今,她竟然又开始和汤药打交道。
流萤突然有些疑心,“殿下,是、是您病了吗?”
为何,她对此毫不知情?
看出她眸里隐含的担忧,初沅温柔地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三年前,调理身子的那些补药罢了。”
那时候,尚药局的侍御医就诊出了她身子的不足之处,意图为她调理。
可她实在受不住汤药的味道,圣人和皇后不忍她受苦,索性便止了她这补药。
总归尚药局的奉御温清平也说过,是否调理完全,对她的身子并无大碍,也不会伤及她的根本。
原本初沅也以为,她可以不用在意。
然而,当她真的直面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却总是没办法忽略。
也总是为此掣肘,无法向他走近,那最后的一步。
初沅几乎是屏着呼吸,将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见底之时,流萤也忙是递去饴糖。
饴糖的甜,冲淡喉间的苦涩。
初沅慢慢地缓了过来,迟疑着,嘱咐流萤:“这件事,你可莫要说出去呀。”
若是阿耶和姑母晓得了,还不知会怎样责备她呢。
流萤虽有不解,但也只好遵循她的意思,先去小厨房处理药渣。
转眼间,偌大的屋内就余初沅一人。
她拿起剪刀,百无聊赖地修剪窗边探进的花枝。
这时候,窗扉响起短促的叩叩之声。
紧接而来的下一刻,是男人抑着嗓音的一声低笑。
初沅霎时怔住,顿住手里的动作。
也不知道谢言岐是何时来的。
他欹靠在窗牖旁侧,稍稍偏过首,透过镂雕的花窗,凝视着她。
四目相接之时,他眸里的笑意愈深,宛如湖面倒映的零碎星光。
“怎么,殿下被吓到了?”他问。
初沅回过神,贝齿轻碾下唇,没有应话。
——反正她都看透这人了。
哪怕她真的有被他的突然出现惊到,也不见得他有多大的诚意致歉。
见她目光躲闪,默不作声。
谢言岐单手搭在窗沿,稍一借力,便纵身翻进窗牖。
他揽过初沅的纤腰,将她带进怀里,俯首,前额抵着她的,嗓音抑着笑,低声问道:“生气了?”
初沅被迫抬首和他直视。
她轻眨睫羽,终是瓮声瓮气地回道:“谢大人还真是大胆。本宫的寝宫,你竟然如入无人之境,这般轻易地闯进。”
闻言,谢言岐又是没忍住地溢出一声轻笑:“臣不是殿下的面首么?难道这点特权,都没有?”
初沅凝眸望着他,到底为他话里的自嘲戏谑之意,悄无声息地翘了下唇角。
她眸里浮现的淡淡笑意,有如兰穗初绽,清丽带着温柔。
谢言岐俯首吻住她的唇,哑声道:“看来殿下的脾气,可都发在臣的身上了。”
“迟来的生辰礼,殿下还是不满意吗?”
“晌午,都不愿意多瞧臣一眼。”
一直就盯着楼下蹴鞠的一群大老粗看。
直到这时,初沅终是明白,他上午的不松手,是为何了。
可惜,已经晚了。
待他贴着她的唇说完这些话,他便带着不容推却的强势,攻城略池,攫取她唇舌的软糯、她的一呼一吸。
初沅气息滞涩,不免有些发晕。她软着身子偎在他怀里,小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臂弯,试图借力站稳。
一时间,她就只能听见耳畔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细微水声。
就在她沉溺其中,几欲窒息的时候。
他忽然捧着她的玉颊顿住,在这个不断加深、沉沦的吻里,清醒过来,“……你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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