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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粘人


林慧心有洁癖,  这间舞蹈室应该是有打扫过,空气里飘浮着清洁剂的味道,大约是要下雨了,  还混杂着潮气。

        冰凉感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血液里,  流遍全身,在与那个男人对视的一瞬间,犹如被点燃的酒精,腾地一下就蹿起了火,灼得薄明烟浑身都疼。

        “不……归根结底还是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们……”

        林慧心还说了什么,薄明烟逐渐听不清,窗外的闪电映照进屋里,  将眼前的画面蒙上一层最可怖的滤镜,  在她的世界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历经多年,都不能愈合。

        梦里的薄明烟呆愣地站了许久,她背在身后的手拿着的画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板上,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脚跟踩在了画纸上。

        一家三口,在画纸上变得扭曲。

        薄明烟转身跑出了房子,连电梯都没等,她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  崴了脚也不停。

        她奔跑在黑暗里,跑在轰鸣的雷声与滂沱的大雨里,  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影中。

        她想去找薄伟泽,她想回家……

        她的家,在哪儿?

        路边的人影面孔扭曲,  对着她指指点点,他们怪物一般的眼睛以一种很嫌弃的眼神看着她,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奇怪的话语混合在雨声雷声里揉成让人难以忍受的尖锐音调。

        薄明烟奋力地推开他们,艰难地朝前走,脚步越来越慢。

        天边又是一道闷雷。

        一瞬间,薄明烟心猛地一沉,她恍然想起了梦之外的事实,薄伟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再也没有人,为她在雨里撑起一把伞了。

        再也没有一处,可以成为她家的地方了。

        薄明烟脚步慢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景象旋转糅杂成了漫无边际的黑洞,那些人影幻化成了无数黑色的手影,想要将她拽进黑洞里。

        她被挤压地蜷缩成一团,干哑的嗓子里溢出崩溃的低唤。

        “爸爸……”

        可不可以……别走……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承载着她过往所有阴影的黑雾里,突然伸出了一双手,与那些黑影不一样。

        这双手细腻白净还有些微凉,一只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

        低轻的、清越的声音穿破了梦里糟糕的音调。

        “嗳,是你说梦话叫我爸爸,不是我占便宜哦。”

        薄明烟缓慢地睁开了眼,有光一点点渗进了视线里,朦胧的光圈里,孟栩然的脸逐渐清晰。

        孟栩然坐在床沿,用沾有酒精的棉签涂抹着她的手心。

        扔掉用完的棉签,孟栩然又拿了新的棉球,用酒精沾湿,准备擦拭薄明烟的额头,一抬眸,对上了薄明烟的眸光。

        孟栩然愣了愣:“醒了?”

        小夜灯的光暖黄暖黄的,像冬日的太阳。

        薄明烟看着孟栩然,因为噩梦拢起的眉头彻底松开。

        她在光怪陆离的梦里,窥探到了自己过往的阴影。

        她在醒来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见薄明烟眼睛睁得大大的又不回话,孟栩然与她对视了几秒,问:“再睡会儿?”

        薄明烟撑坐起身,沙哑地开口:“不睡了。”

        孟栩然递了体温计给薄明烟,动了动唇:“做噩梦了么?”

        耳温枪体温计,薄明烟握着体温计往耳朵边靠过去,“嗯”了一声说:“还梦到了你。”

        “???”孟栩然在收拾酒精和棉签,闻言,愣了一下,转头板起脸,眯着眼,用眼神威胁薄明烟,问道,“我是噩梦啊?”

        薄明烟看她灵动的表情变化,心情像雨过天晴变得很好,勾起唇角,打趣道:“你比噩梦可厉害多了。”

        孟栩然撇嘴:“这是夸还是损?”

        薄明烟:“夸。”

        孟栩然扬了扬眉梢,眉眼瞬间舒展开,唇却是抿了抿克制地压住弧度,眸里晕上小得意,很骄矜地说:“我一向都很厉害的。”

        薄明烟轻笑:“对。”

        孟栩然又觉得羞耻地别开了脸。

        体温计“滴”地响一声,显示测好了,薄明烟垂眸看了眼度数,见孟栩然勾着脖子,手转了一下,将温度计显示屏对着孟栩然。

        382度。

        孟栩然收起温度计,在杯子里兑了热水,试了试杯子里的水温刚好,递给薄明烟:“把水喝了,有胃口么?买了砂锅粥,要不要吃点?”

        薄明烟其实没什么胃口,甚至还有点反胃,她不答反问:“你吃过晚饭了么?”

        “没。”孟栩然摇头。

        薄明烟说:“那就有胃口。”

        “……”

        看着薄明烟喝完了水,孟栩然刚站起身准备走,就被薄明烟拽住了手腕:“你又去哪儿?”

        “拿粥啊,存在酒店厨房了,我去拿,顺便让他们给热一下。”孟栩然解释道。

        薄明烟微热的手指蜷了蜷,几乎是一根一根地松开她的手腕,她放下水杯说:“我跟你一起去。”

        “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你一个病人,能不能有点自觉性?”孟栩然眼疾手快地压住她掀起的被子,虎视眈眈地威胁她道,“再乱动,我即刻实施传染方案!”

        “……”

        事实上,身为病人的薄明烟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的。

        去酒店餐厅的厨房热了粥,孟栩然拎着粥拿了碗筷匆匆地赶回房间,一开门,直接抓包没听她话老实躺在床上的某人。

        薄明烟正把茶几收拾了腾出来,她应该还洗了脸,鬓边的碎发有些微的潮湿。

        “我看你是真想跟我做点什么了!”孟栩然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把粥搁放到茶几上。

        屋里开了空调,她跑回来的有点热,便开始脱外套,捋袖子,想装模作样地顺便吓唬一下薄明烟。

        然而薄明烟眼都没抬一下,她从袋子里拿出碗筷,塞到孟栩然手里,低声解释:“看你半天不回来。”

        所以等不及下楼了。

        这还把锅扣到她头上了,孟栩然腹诽。但薄明烟用喑哑低轻没什么力气的声音对她说着近乎是撒娇一样的话,她就一点脾气都提不上来。

        山药粥的味道很寡淡,山药也切得太厚,挑嘴的孟小公主扒拉碗里的山药,咬了一口实在咽不下去了,然后眼巴巴盯着薄明烟看,薄明烟会意默默把碗推了过去。

        于是本来没什么胃口的薄明烟,就这么塞了小半碗的山药和粥进胃里。

        吃完了粥,歇了半个小时,薄明烟被孟栩然催促着上楼躺着,吃了药,喝了水。

        孟栩然拿着空杯子准备走。

        薄明烟又拽着她的手不放:“走什么?”

        “给你倒水啊。”

        “不用。”

        “病人要多喝水。”

        “不渴。”

        “。”

        孟栩然便又拿出棉签和酒精给她擦手心、额头散热,擦得差不多了,孟栩然收拾了垃圾准备拿去楼下。

        薄明烟蹦出一句:“急什么?”

        孟栩然怕薄明烟饿肚子,想起来在超市买的吃的还放在楼下说要下楼拿。

        薄明烟按着她不让她走:“不饿。”

        孟栩然又问:“要不要喝水?我再去烧一壶。”

        薄明烟依旧是拒绝三连:“不用,不渴,别折腾。”

        孟栩然瞥了眼她白得没血色还有轻微干裂的唇,不听她的,下楼烧水,薄明烟立马从床上起身跟下来,说是要上厕所,却是磨磨唧唧等她烧开了水后一起上楼。因为水壶小,孟栩然把水控在了自己的搪瓷杯里,又去接了一壶水烧上,薄明烟又以上厕所的由头跟了过来。等上楼发现垃圾没扔吃的没带上去,孟栩然又下楼,薄明烟又跟在了后面。

        起初孟栩然也没多想,只以为薄明烟是粥水喝多了。

        这次因为水备够了,东西都备全了,孟栩然没再想下楼,就坐床边陪着薄明烟,薄明烟也没再频繁去上厕所,总算是老实躺在床上了。

        孟栩然揉按着薄明烟的虎口问:“有没有舒服点?头是不是没那么疼了?”

        虎口处被孟栩然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酸疼感分散了注意力,恶心和头疼的感觉就没那么强烈了。薄明烟低低地“嗯”了一声。

        孟栩然满意地笑了起来:“每回我头疼的时候,我妈都是这么帮我捏的。”

        薄明烟有点羡慕孟栩然和妈妈之间的相处,但羡慕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被孟栩然照顾的满足感,她调侃道:“所以现在,你是把我当女儿么?”

        孟栩然紧绷的肩线缓缓下塌,轻声哼笑:“是啊,毕竟你都叫我爸爸了。”

        说着,孟栩然尾音低弱了下去,她的笑意瞬间敛在了眸子里,望向薄明烟的眼神里滑过一丝忐忑。

        薄明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对的情绪,只是有片刻的失神。

        她调整了睡姿,侧卧着,更贴近了孟栩然一些,怀念道:“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我爸会给唱歌哄我睡觉。”

        薄明烟的手勾着她的拇指很小幅度地晃了晃,孟栩然心尖跟着一颤。

        “你想听什么?”孟栩然问。

        薄明烟回:“不知道。”

        “爸爸都唱什么?”孟栩然把“爸爸”两字叫得极为自然。

        薄明烟长睫颤了一下:“摇篮曲。”

        “……”孟栩然想了一会儿,在手机上搜了歌词和起头的调调,当真开始唱起了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她声音很清透,悠扬,婉转,薄明烟目光发柔,下一秒,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弯起了嘴角。

        “老婆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孟栩然不唱了,瞪她,“你笑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薄明烟不可抑制地从喉咙底发出轻笑:“笑,老婆唱得很好听。”

        唱得时候面不改色的孟栩然这会儿听“老婆”两个字从薄明烟嘴里溢出,绯色从脸颊爬到了耳朵,她清了清嗓子,把歌换成了张悬的《宝贝》。

        音调压得低沉,配上宠溺的歌词,听起来很抓耳,这回换成薄明烟耳朵发烫了。

        大约是药效上来了,薄明烟扛不住,在孟栩然低喑的歌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孟栩然从她环抱中抽出手臂时,才后知后觉,薄明烟先前的举动根本不是真的要上厕所,而是因为粘人。

        这个认知冒出来,孟栩然心里滋生出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因为薄明烟太凉薄太坚强了,很难将“柔弱”“粘人”与她联系起来,一旦串联起来,反差萌就好比是平时爱答不理的猫突然凑过来钻进你怀里露了肚皮还蹭蹭求抚摸,那一瞬间,心都化了。

        而且是,只对她撒娇,只对她粘人。

        孟栩然越想越高兴,洗澡的时候都美滋滋地哼着小曲,但这份美滋滋的心情只维持到了睡觉之前。

        平日里看着很冷淡很不需要人操心的薄明烟一病起来,简直是让人操碎了心。

        因为薄明烟怕传染,所以两人是分被褥睡觉的。

        可能是因为发烧,身体忽冷忽热,被子捂着又觉得闷热,薄明烟被热出了一层汗,她一热就会把手一挥将被子踹到孟栩然的身上。

        于是孟栩然时不时就被“胸口碎大石”的梦压醒,然后忍着起床气,看看某人的脸,做深呼吸,帮某人掖好被子。

        一晚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最后孟栩然受不了了,顾不上会不会传染了,她钻进薄明烟的被窝里,把两床被子都压在上面,自己充当人形锁铐把薄明烟箍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她自己热得不行,就把睡裙脱掉,又箍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薄明烟被闹钟吵醒,皱着眉头没能立刻睁开眼,烧似乎是退了,头也不疼了,就是身上很累,她这一晚没有再做噩梦好像一直再做苦力活,背麻袋卸麻袋扛麻袋,就没能歇会儿。

        身侧的人关掉了闹钟又转过了身,皮肤的热度隔着一层布清晰地传递过来,薄明烟下意识地侧过身搂抱住孟栩然。

        掌心下的触感柔腻细滑,没有丝毫的阻挡。

        薄明烟倏地睁开眼,对上了孟栩然溢满了困倦的惺忪睡眼。薄明烟手指蜷了蜷,从孟栩然的脊背上缓慢滑过。

        视线往下,凌乱散落的长发好似绸缎,发丝乌黑衬得肌肤莹白似雪,更显玲珑有致。

        孟栩然也清醒了,为了避免薄明烟又说传染的事,她先发制人甩锅道:“你发起烧来,挺猛的。”

        怕薄明烟不理解,孟栩然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你又是病人,我就只能随你心意了。”

        她拍了拍薄明烟的脸颊,感受了下体温,继续说:“看不出来,我们满满,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不要害羞,多多开发。”

        薄明烟:“……孟娇娇,脸别红。”

        孟栩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评论区好凉啊,跟我说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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