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番外：高塔公主9
在见到阮莹的那一刻, 裴陌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他知道王老师为什么说她性格冷淡孤僻，不好接近，也知道了学校里的那些传闻究竟是为什么了。
因为他拿走了她的窃听器, 而其他人都没有。他们甚至根本没有发现这回事儿。
“这是你19届的学长裴陌，你应该在年级大会那天见过他的。”
班主任语气温柔的向阮莹介绍, 然后又转头看向裴陌。
“那你们先聊吧，我还有个会要开。”
“好的，谢谢周老师。”裴陌礼貌的道谢。
阮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被激起的涟漪却无法平息。她说不出自己此刻该喜还是该悲, 但是第一眼看见他时那种不受控制的惊喜让她觉得无比幸福。
“阮莹同学你好。”裴陌走近她, 用一种刚刚相识的陌生人的语气说道，“你愿意和我去休息区聊聊有关a大强基的事情吗？”
听到他语气中的官方和礼貌，阮莹就知道他很自然地领会了她的心思, 已然进入了表演状态。
“不必了。”
阮莹用眼神向他流露出自己的抱歉, 声音却故意显得冷冰冰的，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已经考虑好了, 不想走a大的强基计划。”
“我可以问问你的顾虑吗？是担心古文字专业的发展前景, 还是……”
假如放在平常的情况下, 裴陌自然不会这样说，而是会更循序渐进一点, 不过既然是在演戏，那么他决定让这场对话结束的越快越好。
“我已经决定好啦, 学长不必费心了。”
阮莹垂下了头，用坚定的声音说道, 内心却感到一阵无力。
她知道裴陌是招生负责人，对此也感到十分抱歉，但她却不得不怎么说——明明这不是她心里的想法。
这种无力让她忽然鼻尖发酸, 觉得她想拼命的捧起命运偶尔赠予她的光亮，却无可避免的让它们从指缝中慢慢的漏出来。
“我之后正好有点事情，麻烦学长让一下吧，谢谢。”
她轻轻的说道，声音温柔而空灵，宛如下雨前空蒙而带着浅灰色的云层。
“好。”
裴陌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决定放弃了。
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很好，他本不应该和自己再见面的，她希望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两不相交的平行线，他可以正常的继续他的生活。
只是……她心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也许，在一切行为上的善良无私之下，她也会偶尔偷偷的产生一点私心——永远藏在心里，永远不可能付诸行动。
脚步声在耳畔轻轻响起，他与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她原本也是要走的，只是不知为何在两人身影相错的那一刹那，她却忽然不忍心再往前迈步了。
她停在原地，低头看向脚尖的时候眼眶里蓦然控制不住的涌出了泪水。
不能哭。要是被窃听器录到，那就完蛋了。
阮莹慌忙忍住了。
就在此时她感到自己的左肩被人温柔的拍了一下，动作非常轻，轻到窃音器也完全录不出任何声音。
她刹那间愣住了，心里一下子乱起来。
摄像头装在身体正面的胸针上，因此她不能转身，只能微微偏头——在余光里瞥见了他的身影，完美的隐匿在了摄像头之外的身影。
他对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心跳蓦然间漏了一拍。
然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绕到了她的衣领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了窃听器的小夹子，然后谨慎的移走，过程中没有让它摩擦到任何东西发出声音。
阮莹乖乖的待在原地，任由他如此动作，浑身绷得很紧，紧张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期待。
此后是一片空白的寂静。
他的动作干脆而稳重，过程中竟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每一个动作的精准程度，堪比拆弹专家拆卸炸药。
“别动。”裴陌清冷的声音贴在耳后传来。
过了漫长的半秒之后，后面想起了背包拉链开合的声音。
“我今天专门带了一个隔音的小盒子，我刚才把窃听器放在那里面了。”
“嗯。”
阮莹心里被他的举动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脑子里顿时混乱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竟然为了自己随身携带这种隔音小盒子，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从心里认同她那天再也不见的话语。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焦急的，但是发自内心的欢心竟然抵过了这种负面情绪。
“摄像头今天也在你的胸针上对吧，它的可见范围是哪里？”
阮莹听到他这样问，于是动作早于大脑的行动起来，配合着手势给他比划了一个方位。
“就是差不多能拍到我的锁骨以下的位置和正前方的所有画面，它的视野和手机摄像头差不多，只不过由于镜头的弧度更大，它能拍到一点点胸口斜向上的地方。”
“不过肩膀是绝对不可能拍到的，你可以放心。”
“我知道了。”裴陌将这些数据都记下了，然后问道，“你接下去原本想去哪里的？”
“去图书馆看会儿书，或者……”
说道这里，阮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不由的惊喜起来。
“我们去老教学楼后面那块废弃的空地吧，那边没有什么人！”
“你可以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们一前一后的说话，这样摄像头根本拍不到你，窃听器被你收走了也听不见！”
她越说越觉得这样可行，心情也因此上扬起来，觉得眼前的世界顿时明媚了几分。
“好。”裴陌淡淡的应了一声，声音中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你带路吧。”
于是两人默契的一前一后往老教学楼那边走去，那也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阮莹和往常一样找了一个台阶，垫张试卷做了下来，回头看去时，却没有见到裴陌的人影。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刚要开口询问，却感到自己的右手小指被轻轻的勾了一下，随即松开。
“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
“别着急，心情急切的时候，动作的幅度会比较大，很容易让胸针也带着转过来。”
“嗯。”阮莹顿时放下了心，控制住动作小幅度的偏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由于视线的限制，她只能看到零星的衣角，见不到他整个人。
阮莹于是指尖稍稍用力反勾住了他的小指，拉住不放。
两人的手指勾在一处，亲密又克制，这种奇异的心有灵犀的感觉让她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那我就不再转头看啦，你要一直待在我身后哦。”
“当然，我一直都在。”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坚定的力度，阮莹心里微微放松，有种说不出的安全和幸福感。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你不想去a大的真正原因吗？”他用一种沉稳的语气问道，话语中的温和能让人感到安心和信任。
“不是我不想去，是我父母不同意。”阮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除非a大的招生办能说服我的父母，否则我是绝对没有办法去的。”
“他们不会听从你的想法吗？”
“不会的。”阮莹说的十分笃定，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你……”裴陌不由的微微蹙眉，刚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他看得出，阮莹并不想告诉他有关家庭的事，即使在非监控状态下也是如此。
“所以你自己其实是想去a大古文字专业的？”
他虽然是在问她，然而语气中却已然带上了几分笃定。
阮莹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她不想骗他。
“我知道了，你很想去，但是无法说服你父母，对吧？”
听到裴陌带着关切的声音，阮莹控制不住的感到心里发酸，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嗯。”
是的。她很想去。
谁不想被自己心仪的大学，喜欢的专业提前录取呢？更何况是她这样充满不确定性的人。
“那我让老师和你父母去谈……”
“不要！”
他话未说完就被她出言打断了。
阮莹深吸了一口气，轻柔的说道：“你就不用再为我的事情费心啦，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你也千万不要去打扰我的父母，如果他们生气了，你会很危险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陌没有说话。
但是阮莹感到他勾着自己的手指收紧了，微微用力，像是想要支撑着她，在深渊边上紧紧的拉住她。
“报过警吗？”
不必多说，裴陌已然能从两人交往的各种细节里推测出大概的原委。
他的心不由得抽疼了一下。
“报过。”阮莹垂下眼眸，那些痛苦的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但是没有用的。首先，我身上装着这些东西，时刻被监控着，报警和收集证据的机会几乎没有。”
“其次，就算是我冒着风险创造机会去报案，也没有用的。仅仅是几个警察根本威胁不到他们。我曾经尝试过，这件事的代价就是我被退学了半个星期一直被他们关在家里……”
“你父母背后有人？”裴陌蹙眉道，在脑海里迅速的搜索公安局里面的人脉。
“我不知道。”阮莹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谁能威胁到他们。”
“一两个人或许不行，但是成千上万的人呢？”
“你是说……”阮莹心里微微一跳。
“对，舆论。”
“你把一些事情披露在互联网上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裴陌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放低了一些。
“我家的互联网公司就是做媒体平台的，所以我对这方面很了解。我可以保证给你的报道最醒目的推广位，用一系列的营销手段推进，确保浏览量和热度，这些都不是什么事。”
“只要有素材，我完全可以做到。”
推广并不难，只是烧钱而已，但这对他而言也还好，因为用自家平台做推广可以降低成本。
感受到他话语中的信心和坚定，阮莹心里也产生了些许动摇。是的，养父只能通过阴险的手段让个别人失忆，却不能让全体网民失忆，假如把这件事扩大，也许真的就可以解决了。
但问题是她是被切断了一切网络来源的，又随时随地处在监控之下，想要在网上曝光这些谈何容易。
何况，养父母行事非常神秘，她根本连曝光所需要的证据和素材都找不到，要怎么报道呢。
要不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做这种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委婉的拒绝。
“试一试吧！”
然而，她听见裴陌这样鼓励自己。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会尽其所能的帮你，我也非常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
“你接下去的日子还很长，总不能一直活在他们的阴影之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跳出监控。试一试也许要付出代价，但我会尽量提高它的成功率，让你付出的代价最小化。”
“可以吗？”
他将声音放低下来，话语中带着的几分试探和期待，一下子戳中了她，让她感到心尖微微发颤。
他是那样期望着自己能变好，拥有更好的生活。甚至愿意为此奔走——明明两人素不相识。
“谢谢。”说完这两个字，阮莹只觉得喉头发涩，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她是如此感谢他，感谢他真诚的关心和好意，以及他带给自己的……重新燃起的对生的希望。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这样对我……对我这么好。”
她一边说着脸上微微胀红，垂下头为自己的语无伦次感到羞愧。
裴陌却被她的这句话问住了。
为什么呢？
因为愧疚。愧疚自己当时没能表达清楚心里的意思，让父亲误以为自己拒绝收养她，最终导致她本该平安的一生变得如此灰暗而坎坷，遇上了对她不好的养父母，遭了十几年的罪。
或许也因为一点别的什么。
他隐约能感受到，却不能说出来。
在她签下预录取合同之前，他都不会说出来。
因为早恋很容易影响学习，尤其影响高三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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