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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同庭春色


  送别了夏小叶母女三人,  祝陈愿他们才挎上菜篮子,说说笑笑进到巷子口,后头雪蹄溜达过来,  嘴里衔着一只篮子,  小只的橘团窝在里头睡觉。

  “你们几个可算回来了”,祝清和松口气,  他从书铺回来就一直在巷口转悠,  眼巴巴瞧巷口的位置,  却迟迟不见动静,  连青砖墙上的砖都要数清楚了,眼见天色将晚,才听到后头有声响。

  他赶紧迎上去,  接过陈欢手里的菜篮子,  又挨在她身旁,极为自然地说道:“我瞧瞧你们今日都挖了什么野菜?”

  菜篮子大多都是荠菜,旁的野菜太小,祝陈愿下不去手。

  “阿爹,  你看看,  这是我今日挖的野菜,全是我自己挖的!”

  祝程勉举起他的菜篮子,  踮脚让祝清和瞅一眼,话里话外全是自得。

  “那你可比阿爹厉害。”

  祝清和配合地拿过菜篮子,  认真在里头挑拣,  然后摸摸他的脑袋。

  留下陈欢和祝陈愿在那里摇头微笑,  总算是换了个人念叨。

  一进厨房,  祝程勉抱过那只菜篮子,  直接从门槛上跳过去,  将荠菜全都倒在盆子里,嘟囔道:“我挖的菜我要自己洗。”

  陈欢也拿了个盆,放在他身旁,闻言笑道:“好好,你自己洗,我看看你洗得有多干净。”

  他握住一株荠菜,小手掰开叶子,一点点浸在水里拂去上面沾的尘土,洗得十分细致。

  “那你洗完的放一边,我待会儿单独包起来给你吃。”

  祝陈愿边揉面边开腔,话里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自己做的东西不管卖相不管味道,那都是最好吃的。

  “阿姐,包馄饨我也要自己包,先生说过,不能坐享其成。”                        

                            

  祝程勉垂头洗菜时,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看来学堂没白去。”

  祝清和听到这话,还是有点欣慰的。他并不强求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出人头地,或是考个进士回来,他只希望孩子能够明白事理,有学识。

  至于其他的,全都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好,那阿姐教你。”

  祝陈愿则温柔地应下,等面醒发好,馅剁好,她给擀成面皮。

  “来,看我是怎么包的,先往里头放一点馅,对,不要太多了,你再稍微蘸点水,将皮给收拢起来,不好看没有关系,只要不露馅就行。”

  在她一句句地指导下,祝程勉握住馄饨皮两边,蘸水捏紧,捏得太用力,皮有些破了,最后做出来的是只歪歪扭扭,漏洞百出的馄饨。

  不过他也不气馁,包了十来个类似的馄饨,倒是一个比一个破洞少,高兴地露出牙花。

  陈欢探头过来,想笑又怕打击他,只能憋着笑说,“我去烧水,等会儿你的单下一锅,让你尝尝自己包的馄饨。”

  等到热水沸腾,祝程勉自己挨个往里头放馄饨,拿铁勺轻轻搅拌,也不走了,趴在灶台上看馄饨被涌出来的汤水淹没。

  只是越煮到后头,馄饨馅从破洞的地方漏出一星半点,浓白的汤汁里头飘散着凝结的馅料。

  虽然跟祝程勉想得不一样,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心情,靠在灶台边上,伸出勺子笨拙地将馄饨给舀到碗里来,几人想帮他都不要。

  等到他端起那碗破得四分五裂,汤上头全是小颗暗绿色的馅料时,他油然生出种满足感,这碗馄饨一定很好吃。

  都顾不得烫,随意吹了几口气,急忙咬一口,面皮虽然破破烂烂的,咬到的地方还是很顺滑,里头的荠菜馅,祝程勉只能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刚摘来的小荠菜,小虽小,却很嫩,该经历风雨长大前,就被摘下来,做成一碗荠菜馄饨,那滋味怎能用一个鲜字来表达。

  祝程勉暂时宣布,这碗荠菜馄饨超过了笋蕨馄

  饨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荠菜馄饨可真不错,一点苦味都没有。”

  陈欢满意点头,自己摘的东西就是好吃。

  而祝陈愿对荠菜感觉一般,她开口就是,“要是有春笋,又正逢蕨菜到能摘的时候,做碗笋蕨馄饨。笋清甜而蕨菜嫩,调放在一起,滋味才是真的好。”

  “我却说,丁香馄饨才算是一绝,青州就有家专卖馄饨的,他们家的丁香馄饨,吃过一次到现在都忘不了,里头放了鸡舌香,吃完后满嘴生香。”

  祝清和兴致上来了,也忍不住开口谈论。

  陈欢却道:“要我说,最好的还得数百味馄饨,一碗馄饨里头有十来种馅料,鸭肉、鸡肉、椿根等等,吃个馄饨跟关扑似的,每吃一个味道都不同。只可惜我也是早些年在明州吃过一次,那家店早就不开门了。”

  “那前朝的生进二十四气馄饨才厉害呢,花型各异,里头的馄饨馅都是按二十四节气的时蔬包的。可惜我有方子,没那个时间来做,也凑不齐菜蔬,不然真想尝尝这碗馄饨吃完是什么感觉。”

  祝陈愿低头吃完一个荠菜馄饨,接着说。

  大人在论馄饨,祝程勉却吃得起劲,他才不管呢,要他说,今日的荠菜馄饨就是顶好吃的。

  要是旁边趴着的雪蹄和橘团能说话,它们指不定也得高低说几句。

  晚间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这间小院里头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歇。

  …                        

                            

  虽说春日渐暖,可五更天的凌晨,寒意犹存,祝陈愿提着灯笼,走在去往国子监的小路上。

  转过巷口,就是小甜水巷,这里人多,车马也停得多,因是勾栏瓦舍,夜半三更也不停歇,卖唱的杂耍的,一直到天明。

  她以前刚来汴京时,除了混迹在汴京城的大小食店酒楼里头,还喜欢去瓦舍勾栏看吹弹、泥丸、教水族飞禽、烟火、流星等。

  不过后头忙食店去了,忙活完累得够呛,哪里还有心思。

  只是每每路过这,她除了会想到瓦舍里头卖旧衣货药走线流星的,还会想起南静言来。

  她是名女伎,名声听起来并不好听,可祝陈愿交朋友却不管那些,合眼缘就是。

  只是她忙得很,又随官出到外头奏乐表演去了,算算日子,这几日也该回到汴京来。

  其实在汴京开食店的这两年,祝陈愿也认识了很多人,大多都如木柴聚火,只等烧完便散了,可如果还有机会再重逢的话。

  那…

  祝陈愿收起杂念,抬头看天上还在闪烁的星星,不再多想,匆匆穿过嘈杂的巷子。

  国子监内灯火通明,大家已经在米师傅的安排下处理兔肉,只等祝陈愿过来。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小话,夏小叶却孤身一人,埋头干得认真,她生性好强,做事认真,哪管旁人跟不跟她说话。

  看到祝陈愿来,就只是笑,并不凑上去,还是干手里的活,只是时不时会看上几眼。

  今日国子监换换口味,不然老是做面,再好吃都会吃腻味,正好兔子肥美又便宜,做罯(ǎn)兔正合适。

  祝陈愿并不多说什么,进来就单刀直入,系好围布后,直接拎起一只剥了皮毛的兔子,又握起一把刀,直接从肚皮划下去,掏出里面的肝脏。                        

                            

  “除了兔子皮毛要去掉以外,里面的器脏肠胃都不能要,放到一边先。”

  她将肝脏都扔到旁边的桶里去,继续说道:“往肚腹里头塞姜时,得要用成块的好姜,烂一点的也不能要,洗干净后直接塞,还要放橘皮、茴香,葱一只肚腹只要六到七根,而萝卜也是,放五块或七块都可以,并不要求那么多。”

  她说的时候,又补充了橘皮和茴香的量,只要这些东西说的足够清楚,还算有经验的师傅领悟上手就会很快,并不需要每天都过来教。

  之前大家伙都是半吊子水平,只能矮子堆拔高个,现在不行了,大家都憋着气在那里学,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别人笑话。

  “还有放朴硝,要放在兔子的口中,只用放一块,这东西不能多放,王寺,你这个方面一定要记好。”

  被祝陈愿突然叫到的王寺连忙点头,他是里头读过书,会写字的,厨案专门安排他来记录菜谱,毕竟都是花了银钱买的,这本得一年年传着用呢。

  “兔子里头塞满后,不用缝合,直接拿杖子夹住,放到锅里前,得要放水、熟油、盐和醋,可以多放点,各放个三四勺。”

  祝陈愿嘴上说得慢,手上动作却不慢,调料全都投到锅中后,拿杖子夹住兔腹,兔身不能挨到锅沿,悬空吊在锅内,拿盖子焖住。

  最要紧的就是拿纸糊将缝都给糊上,不留一点空隙,免得气都跑出来,里头的兔子也熟不了。

  国子监最不缺的就是锅,都是大锅,一锅可以装下两到三只兔子,只需要安排人看火,等兔子熟透后,还得加热一炷香的时间,才能拿出来切成丁。

  “当然你们自己做的话,可以往里头加点羊脂,二两的样子就可以,这样味道吃起来会更好。”                        

                            

  祝陈愿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又挨个帮烧饭师傅调整用量,她教的都是从食谱中反反复复找到的,极易上手的菜式,难的地方她都给改掉了,不影响味道。

  等到兔子入锅,离熟透还有点时间,米师傅将祝陈愿叫出去。

  “小娘子,近日可有空闲,是这样的”,又说到这件事,米师傅都颇不好意思,“上次不是在街上就请你来帮忙,后头又找你接下这个差事。我家内人现在还骂我唐突,让我请小娘子你一家吃顿饭。”

  “米师傅,哪那么多的客套,真的不用,我又没放在心上,不过一点举手之劳的小事,不值得你们反复赔礼。”

  祝陈愿都没有想到是这样,她连声拒绝,本来就是真的不介意。

  米师傅挠挠头,“权当吃个便饭”,他又压低声音说,“我托人找了鹤行街的黄厨,他是从宫里面退下来的御厨,手艺就是在皇宫里头,那都是数一数二的。老人家一般都不接我们这种的散客,那天他不知怎么就答应了。请他做饭不容易,小娘子,你去尝尝味也好呀。”

  本来祝陈愿还想拒绝的,一听到黄厨的名头,她沉默了,这个名厨她刚来汴京时就听过,两年过去了,连他做得饭都没吃过,光听手艺有多神了。

  米师傅抛出这个名头来,真心让她无法拒绝,祝陈愿左思右想,最后还是答应赴约。不过提及付一半的银钱,米师傅是坚决不要的,他又不是没那几百贯。要是他收下来,反而会被他家夫人和米景骂得狗血淋头。

  很快到了要开饭的时间,祝陈愿决定和夏小叶一起去分饭,前几次大家都不能很快上手,所以她得盯着每一个环节,现在都慢慢熟练起来,她也可以去堂食的地方看看。                        

                            

  “来这里干活累吗?”

  祝陈愿询问一声,毕竟是她帮忙说和的,总得关心关心。

  夏小叶连连摇头,很实诚地说,“比我在外头杀鱼好多了,米师傅又颇为照顾我,哪里值得说累。”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说出来,能有个赚钱的营生,她比谁都珍惜。

  “多攒点银钱,日后好傍身。”

  祝陈愿说了一句后,就没有再说话,而是来到堂食的地方,等到学子下学,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跑在前头最早来打饭的是祝程勉。

  “你跑那么快干嘛?”

  正在祝程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又在为自己跑得最快而高兴时,就听到了让他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看祝陈愿,尴尬一笑,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跑跑,阿姐,怎么今日你也来分饭了?”

  祝陈愿才不听他的鬼话,舀了一勺兔丁放到碗里,又塞给他一个蒸饼,叮嘱道:“我没事就来瞧瞧你,果然被我抓个现行。下次别跑着来,拿过去慢慢吃。”

  祝程勉应下,他在这里帮不了忙,说了一声后就端起碗到他们常坐的地方坐下来。

  随后茅十八和晋平安也来了,茅十八第一句话就是,“程勉你阿姐居然在那里分饭哎!”

  一副十分震惊的样子,声量也拔高了,惹来前后的目光,还有人好奇,“谁的阿姐来这里分饭了?”

  把他们打发走了,茅十八也老老实实坐下来吃饭,和祝程勉挤眉弄眼的,却逗笑了一旁的晋平安。

  和两个活宝待在一起,他现在也开朗多了,至少不再缩在角落,低头不语。

  “茅十八,吃你的饭去!”

  祝程勉忍无可忍,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让他安静点。                        

                            

  茅十八无奈耸肩,只能拿起蒸饼握在手里,看碗里油亮发红的兔丁,先前拌嘴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现在才闻到,来自兔肉的香味。

  没吃之前还以为是炒兔,一入口才发现,居然是罯兔,拿料汁熏蒸而熟的兔肉,肉质特别紧实弹牙,川椒和茴香的味道重,导致兔肉吃起来,有股微麻的口感。

  虽说茅十八在吃上面,是个荤素不忌的,不然也不能吃这么胖。但他也有个毛病,就是吃菜一定得配米饭或馒头,单吃是吃不下去的。

  所以他掰开蒸饼,将兔丁夹在蒸饼里面,红亮的汤汁浸透了暄软雪白的蒸饼,再咬一口,味道糅合得刚好,他全部兔丁下肚后,最后剩的一点蒸饼,放到碗里擦拭一圈,等全部的油脂都跑到蒸饼上头,再放到嘴里。

  要他自己说的话就是,这样才是对美味最大的尊重。

  ……

  祝陈愿是和夏小叶一起回去的,两人慢慢踱步回去,她忽地开口,“今天食店里头也吃兔子,我们去买点酒。”

  “酒?”

  夏小叶是真的震惊,忙看她,以为她说错话了,大白天的喝什么酒,要是到时候喝醉了,那不就是耽误生意。

  “对呀,吃炙肉就得配酒而食,放心我要买的不是烈酒,只喝一两口并不会醉的。”

  祝陈愿不再多言,而是拉着夏小叶进了一家酒馆,买了两瓶同庭春色。

  这酒是用熟透的橙子酿制而成的,里头还有完整的橙瓣,得煮着喝,喝时往里头放一瓣橙子,味道清爽又解腻,配炙兔吃刚好。

  夏小叶没有生活情致,自然无法理解为何吃兔肉就要配酒,喝点白水解渴不好吗。                        

                            

  祝陈愿没有多言,回到食店等处理好的兔肉送来,让夏小叶升起个大火盆,烧到炭火微微发热,不要有火星子即可。

  她将兔肉切成小块,让叶大娘用油纸包好,放到火盆里用灰盖住,煨热到里头的兔血都干透为止。

  再拿调料和油醋汁涂抹兔肉,拿铁签子穿起来,放到烤架上烘烤。

  等待的时间就先煮酒,酒经过加热后香气从锅盖中溢出来,浮在整间屋子里,浓浓橙子香让人着迷。

  叶大娘年轻的时候也会小酌几杯,她轻嗅酒味,露出个笑容来,“同庭春色十几年了都还是这个味道,小娘子是在古家酒馆买的吗?他家的百花春色也很好喝,酒味极其醇美。”

  “就是上他家买的酒,百花春色不适合配肉吃,它得单喝配个清雅点的小菜。同庭春色拿来就炙肉吃刚好。今日天色尚早,小叶来食店也快一个月了,干脆趁这个日子,我们三个一起去楼上喝点。”

  祝陈愿端起酒碗,她烤的肉刚好够三人吃,剩下的等有人来了再烤,厨房火都给扑灭,就不用人一直坐在这里盯着。

  “那敢情好,我也很久没喝过酒了。”

  叶大娘第一个表示同意,夏小叶没喝过酒,有些犹豫,却被两人拉着上了楼。

  二楼很宽敞,分了好几个隔间,祝陈愿专门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街景。

  她分别给叶大娘和夏小叶的酒杯里倒了一半的同庭春色,又对有负担的夏小叶说道:“喝一两口不妨事的,这要是能喝醉,我也不会在青天白日请你们喝。”

  夏小叶点头,三人碰杯,酒液在杯中晃动,摇晃着映衬三人带笑的脸庞。                        

                            

  祝陈愿抿了一口同庭春色,里头淡黄的酒液漂浮着完整的橙瓣,入口橙子味浓得像是枝头新鲜的刚摘下来一般,得过很久才能品到那藏在里头的酒味。

  连夏小叶喝的时候都说,“这不像酒,倒像橙子里头的汁。

  剩下两人都笑起来,呼出去的气都是橙子味道的。

  桌上还有一盘堆叠得很满的炙兔,油脂不多,暗红色的脂肪散发着来自烘烤后的香味。

  祝陈愿直接拿握住铁签子,上嘴撕咬顶端的炙肉,层层分裂的肉丝,终于在进嘴后分开,炭火烘烤的炙肉香气扑鼻,焦而酥,鲜而咸。

  再呷一口小酒,那感觉真是极好,就是一个词,爽快!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她喜欢吃兔肉配酒,就是从《诗经》上头学的,本来是想体会前人那种豪迈的感觉,却迷醉于炙兔和酒碰撞的口感,是旁的或甜或辣或酸的,都无法带来的滋味。

  “怨不得那些男的一进到酒馆里头就出不来,换我,我也得醉倒在酒馆里。”

  叶大娘打趣道,几人又一同笑起来。

  “想喝酒就随时去买上一壶,回家慢慢品,我阿娘就说过,亏什么也别亏待嘴巴,不然睡下,想着白天没喝过的酒,夜里都睡不安稳。”

  祝陈愿此话一出,大家又是一阵笑,清脆地跟琴弦调音似的。

  几人也说不上来为何要笑,就是觉得赏着外头的街景,有微风从脸颊拂过,在青天白日喝着小酒,共吃一盘炙肉,就是无比畅快的事情。

  自然要笑,还要笑得鲜活热烈。

  几人吃完炙肉和酒下来不久,祝清和进门就闻着味了,他不喜欢同庭春色的那种果味,反而喜欢烈酒烧刀的口感。                        

                            

  儒雅的外表下藏得是一颗不安分的心。

  他可惜地说道:“炙兔哪能配同庭春色,怎么说也要买点羊羔酒来。”

  越吃越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要不给我留着,等我去买瓶羊羔酒来,带回家喝去。”

  祝清和说完就跑了出去,再晚酒家就得关门了,看得祝程勉目瞪口呆,又夹了一块的炙肉,明明很好吃啊,害!有时候真不懂大人的想法。

  ……

  乐山和乐水是闻着味来的,乐山刚坐下就说,声音粗犷,“刚来就闻到了,是炙肉的味道,小娘子,给我们来上一盘,有酒吗?”

  “食店里头是不能卖酒的。”

  祝陈愿端上来的时候回她,乐水鼻子很灵,她笑着指祝陈愿的衣裳,“小娘子,你们刚是不是喝了酒,衣衫上都是酒味。”

  “是啊,去外头买了点,你们要去也可以去买点来尝尝,只不过不能在食店里头喝酒,我们是偷偷摸摸躲在上头喝的,味道散得快。”

  祝陈愿大方承认,又跟他们解释。

  女真族豪迈自在惯了,哪怕官话学得好,也无法改掉骨子里头的东西,彻底融入到汴京城里头。

  “无事,京城的酒都有些绵软,不适合我们这种常年在草原上奔波的汉子。我们都喝烧酒,那酒烈得,不喝酒的人刚闻到就难受,喝下去就感觉舌头跟生生裂开了一般,从喉头一直烧到肚里,可那才是真汉子喝的酒。”

  乐山外表就显现出性格来,他狂野而奔放,说话间自带一股豪气,又听他说道:“我们女真族,就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烤几头羊,配几壶刚滚好的烧酒,一口羊肉一口酒。”

  他回味着那种裂心撕肺的感觉,话紧接着又出来,“我们那里的女人小孩都能喝上几口,可惜,出来得太久,这烧酒已经好久都没再喝过。京城里的又不合口味,不够烈的喝着像是白水。”                        

                            

  乐水也垂眸,谁不想念那怀乐草原上的晚风,鹰击长空的啼叫,雪满原野时围在火堆旁烤火,听族人用鼓弹唱鹧鸪。

  喝一杯最烈的酒驱寒,吃一口烤得干透的羊肉饱腹,又或是饮上一大碗的糕糜,持马纵情在辽阔的草原上。

  只是他们现在回不去,也不可能再回去,常年征战毁了他们的族部,族人四散,哪里还有可以回去的家。

  有的人葬身马蹄,有的死于铁剑,有的人火海逃生,有的人居于京城而彻夜难眠。

  乐山乐水,也是想念怀乐的山,想念怀乐的水,才得以取名。

  乐水悠悠叹气,转头强打起笑脸来。

  “小娘子,炙兔拿油纸包起来,我们带走吃,回去配碗我们女真族的鹌鹑撒孙,那玩意又呛又辣,我再给他买碗黄酒去,跟喝烈酒来也不差什么。”

  乐水的声音仿佛潺潺的水声,轻柔又和缓,跟乐山那粗野的嗓音着实听着违和。

  “行,我给你包点。到异族他乡来省会并不容易,烧酒京城少有卖的,青州有家铺子是有烧酒卖的,不过不是女真族的人在卖。”

  祝陈愿乐意与他们攀谈,异族的风土人情听得格外有意思,宽慰了他们几句。

  出来提了一包炙肉,“送给你们吃,不要银钱,好好吃上一顿,解解苦闷。”

  “这不成的,得付银子。”乐山急得连忙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却被祝陈愿拦住了,她说话并不高声,平静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听她说下去。

  “我懂背井离乡的苦闷,也明白四处漂泊的无奈。但,吃点好吃的东西,喝一碗酒,能解千愁,更何况这还是不要钱的,加在一起,能解世间万般惆怅。”                        

                            

  祝陈愿故意说起俏皮话,将这包沉甸甸的炙兔放在乐水手上,又轻轻推了她一下,“快点回去趁热吃,吃完明早起来就开心了。”

  乐山和乐水被她这一番话给逗笑,又致谢,才提着那袋子炙兔出去。

  等晚间还剩下一点炙兔时,祝陈愿几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却进来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男子,看不清面目,身上还背一把剑。

  进来后,铮地一声将配剑掷到桌上,剑声还在争鸣,就听得他那冷冽的语气,“来一壶酒。”

  作者有话说:

  每个小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或悲或喜,有些从名字上就决定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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