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及冠◎
天子意在培养赵时隽。
贬责他,抬举他,都是为了要磨砺他一颗心要更加的冷酷无情。
如此,他才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选。
“从前不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就罢了,现如今是知晓的,便也不该着急定下名分。”
天子温声劝道:“毕竟只要你不犯错,我这个做父皇的,焉能不疼惜你?”
赵时隽神色微微缓和,“您说的我都省得,我也只是想要父皇明白我的心意罢了。”
私下无人的时候唤上几声“父皇”,天子却很是受用。
“好孩子,你此番回来到底还是懂事了不少。”
赵时隽对此但笑不语。
在朱红大门关闭之前,赵时隽乘坐马车自那幽深的宫廷中出来。
冯二焦后一步上的马车,却看见车门框上印着一抹新鲜血痕,料想赵时隽是掌心伤口裂开,忙低声道:“殿下可需要在车里先上个药?”
男人端坐在车内,口中只微微冷嗤。
“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手掌在身侧逐渐攥紧,那血便从拳心淌下,他却好似没有丝毫的痛觉。
冯二焦想到自家主子这段时日受得煎熬,心中更是叹息。
在听见茶花婚事的时候,就连他心中浮现的念头,都觉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唯独这姑娘的心就不是呢?
不过他们家主子肯定也不能总在一颗树上吊死。
“殿下现如今可还有旁的想法?”
帘外的月光斑驳地从帘影缝隙间落在男人紧绷的下巴。
他黑眸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在听了冯二焦的话后,他唇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
有什么想法……
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但愿从今个儿起,她不会后悔就是。
……
日子愈发清静平淡下来。
茶花想到先前的某一日曾来过桃花寺为哥哥和自己祈愿。
如今愿望达成,她难免又要再去一趟寺庙,再诚心诚意地去上香还愿。
裴倾玉知晓此事,便提出要陪她一道。
两人既定了亲,便是过了明路的关系。
在婚期定下之前见面自没甚要紧,可一旦成亲的日期定下来之后,他们便要守足了规矩,等到成亲当日才能相见。
“如今陈家的冤屈都尽数洗净,你与你哥哥也都得到了善果,可见好人有好报。”
阴差阳错下,陈茶彦继袭这宣宁侯的身份若放在从前,也几乎没有可能。
茶花自然比谁都要更加清楚其中的不易之处。
“眼下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与哥哥都很珍惜,旁的自是不敢奢望……”
她神情恬淡,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
给人的感觉便好似这世间再也没什么是这小姑娘能看入眼的。
裴倾玉欲言又止,“茶花,你……对我们这桩婚事是不是有哪里不满的?”
茶花闻言,略是意外地看向他。
“我对裴大人并无意见。”
但见他目光诚恳,她抿了抿唇,到底也将心底一些疑惑说出,“我只是心中难免会有几分不解,裴大人……明明可以匹配更好的女子。”
“茶花,你可想听我说几句实话?”
茶花点了点头。
裴倾玉道:“实话就是,关于你和昭王之间的事情,我若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也着实有些虚伪了。”
茶花是从他手底下被赵时隽给夺走的。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同样心怀自负与正气的裴倾玉而言,这不仅仅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
他的不甘与失败几乎都系于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一人身上。
她一个姑娘家不会理解男人的心思,古往今来,史册上的红颜祸水在祸害了帝王之前是贞洁之身的反倒没有几个。
男人对此若介嫌了,只是为自己不喜欢寻借口罢了。
若真喜欢,知晓她受到伤害恐怕怜惜都来不及。
“我只是觉得,倘若你总是妄自菲薄,我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你是不是心里其实也有过那位昭王……”
茶花神色间微微怔愣,不曾想过他这样的人竟也还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从寺庙里回来,守在茶花屋里便有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忙不迭迎了上来,手脚分外殷勤地想要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丫鬟名字叫帘儿,是茶花先前在街上偶然看到的女孩儿。
她当时正跪在路边上想要卖身葬母,却遭到了几个地痞混混的毛手毛脚。
茶花撞见这样的事情,心中略是不忍,让车夫给了她一些钱。
可帘儿拿了钱后反而一定要报答茶花,追着马车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府门口,中途甚至还重重跌了一跤,摔得膝盖鲜血直流。
这般可怜的模样,又是触动了茶花的软心肠,将她收进了府来。
“姑娘,今日奴婢也去仔细留神查看过了,府里没有什么人会私下里递信,倒是侯爷那边让人送来了几套新裙,供姑娘过几日进宫赴宴穿用。”
帘儿一边说着话,一边便进了屋将那些衣服取来。
茶花听到要进宫赴宴,难免心不在焉起来。
昭王返回京城的消息是传得极快。
且在这期间,他再也没有派人往宣宁侯府递过只言片语。
也许就像茶花设想的那样,在一个人低谷时期需要旁人支持的时候,她反而露出落井下石的一面。
那他在那地方越是难熬,埋下心间的那颗失望种子就愈发会生根发芽。
最重要的是,茶花已经定亲了。
赵时隽眼下才刚刚重获圣宠,恐怕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为自己埋下不必要的祸端。
而天子显然也没有辜负他回京后的安分守己。
在他及冠当日,天子设置了宫宴宴请群臣,给了他莫大的体面。
此举更是将先前那些不实的失宠谣言击得粉碎。
茶花想,事已至此,她反倒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她身为宣宁侯的妹妹,若一直不露面反倒会令自己和哥哥遭人诟病。
陈茶彦自然不会介意让她一直安乐呆在家中,让他自己一人扛着外面的所有事情。
但茶花并没有那么自私,倘若能为陈茶彦分担,她是再愿意不过的。
……
到了进宫当日,却是裴少婵陪着茶花一道。
她先前被家里人约束过,倒是与茶花的关系愈发好起来了。
裴少婵固然也是存了几分私心,唯恐茶花日后成了她嫂子后,让哥哥疏远了自己。
私底下一改从前,对茶花当做自家人看待不说,也再没有了先前那样的任性举止。
在宫宴开始之前,一些女眷或是在各妃子处闲聊,或是聚集在皇后宫殿附近的兰园中赏花。
裴少婵道:“茶花,有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呢……”
“你怕还不知道,茵娘她上个月不小心滑了胎,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哥哥本不欲叫我多管闲事,可我想着,你与宣宁侯如今是她唯一的家人,你回头得了空要不要去看看她……”
茶花对这消息出乎意料。
她只记得上回见陈茵娘时,对方对她避之不及。
不曾想没过多久,再次听到对方消息时,竟会是这般得不好。
茶花正准备开口,这时从兰园外来了个面容刻板的嬷嬷。
对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却径直走来裴少婵与茶花面前,对茶花启唇道:“陈姑娘,皇后请陈姑娘去淑鸾殿中叙话。”
此话一落,四处闲聊的那些贵女千金们也都纷纷止住了嘴边的话,暗中抬眸打量着这边。
茶花听得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心底只能暂且先搁下裴少婵方才提及的话,被那嬷嬷带离了兰园,往淑鸾殿去。
后宫中妃嫔并不是很多,但数量亦是超过了十数。
偏偏如此,后宫里一个能够诞下天子子嗣的妃嫔都无,长久以为,天子子嗣艰难的消息也都不是什么秘密。
皇后虽不用担心旁人会抢在自己前头生下皇子,但自己也没了倚仗,年岁越大,心底是愈发着急,想要寻个稳固的依靠。
毕竟天子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如从前,若真有个什么不慎,那也只有站对了位置恐怕才能保住如今的尊荣。
茶花拜见过皇后,见对方妆容艳丽,年逾三十肌肤仍娇养细腻,许是在皇后位置上待得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华贵气质,宛若金枝牡丹。
“先前听人说宣宁侯的妹妹生得极美,今日一见,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皇后弯唇微笑,端得是温婉大度,给茶花赐了座后,便又握起她柔荑叹息说道:“先前陛下单独召见你兄妹俩,他赏赐过了你们,本宫却还没有,今日知晓你进宫来,本宫特意也让人给你备了份礼,你选了去,也算是本宫与陛下的一份心意了。”
她话音落下,嬷嬷手脚便极快地端来了一只描金托盘。
托盘上放置了一对碧玺头面,一对金钗步摇,及一对精致耳坠。
茶花抬眼看去,认真打量了之后选中一对步摇,便同皇后谢恩。
她虽有心拒绝,但也清楚皇后这份恩赏是拒不得的。
皇后瞥见她谨慎的举动,随即笑道:“今日除了想要给你赏赐,也还想问问你关于昭王的事情。”
“本宫听人说,你先前暂住过昭王府是不是?”
茶花听得这话心头蓦地一跳。
可她面上却保持着沉静的神态,细声答话,“回娘娘的话,臣女与哥哥在没有回到宣宁侯府之前颠沛流离是真,但与昭王毫无关系。”
“本宫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难道你们果真一点都不认识?”
皇后唇畔噙着笑,目光宛若洞穿了什么似的。
茶花却捏着手中帕子低声道:“臣女与昭王殿下从前在云舜是见过,那时昭王是为了查案,且……也是亲自将臣女与哥哥羁押进京的。”
见她回答得这般板正拘谨,皇后倒是瞧不出一丝端倪。
不曾想这姑娘早有准备的样子,答话亦是滴水不漏。
“本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先前听说了一些闲言闲语,想着你二人若有私情,便是成全你们也都是好的……”
这话尚未说完,跟前的姑娘便立马起身,同她行礼致歉。
“皇后娘娘,臣女已经定亲,还望娘娘宽宥……”
她这样敏感谨慎,倒叫皇后试探不下去了。
皇后笑意收敛几分,料想她这般死板,就算是个美人充其量也是个木头美人罢了。
她略是扫兴,便意兴阑珊地让茶花退下。
茶花全程都谨慎无比。
一字一句不敢逾越,也不敢轻易暴露什么。
毕竟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本就要谨言慎行,方才若稍有不慎,叫皇后察觉出什么,多半便会给哥哥带来麻烦。
只是才出了皇后宫殿没多久,茶花的心都还没有完全放下来,便瞧见迎面走来地却是个万分眼熟之人。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茶花脑中几乎都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便是后退。
可脚下才挪动了寸许,她恍然想起身后是皇后的宫殿,根本是别无去路。
茶花攥紧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险些流露的情绪,又僵硬着脚下继续往前走去。
直到走到对方面前时,她便双手僵硬地叠在腰侧行了个万福礼,语气几乎轻若蚊吟。
“殿下金安。”
那双云靴在她面前微止。
哪怕是低着头,茶花几乎也能感应到那双凌锐的视线从她面颊上寸寸剐过。
男人并未让她起身,只是停了一瞬,短暂地让人几乎都没有察觉,随即便收回冷冰的余光径直抬脚离开。
在对方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前,茶花都不可以起身。
帘儿确定瞧不见人影时才忙上前去扶茶花。
二人走远了,帘儿便忍不住轻声抱怨:“方才腿都要蹲酸了,那位昭王待姑娘可真是刻薄……”
茶花略显几分沉默,“他是昭王……”
帘儿呶了呶嘴,“可奴婢方才在殿外等姑娘的时候,看见其他姑娘同昭王行礼时,他都有回应,令对方起身,偏偏对姑娘却……”
茶花顿时捏了捏她的手指,将她余下的话轻轻打断,“不得胡说。”
帘儿见她神色绷着,当即也立马闭上了嘴巴。
至于帘儿话中的深意茶花不愿去想。
她心中只道没多久宴席便会开始,等宴席结束,她和哥哥顺利回府,一切便可继续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至晚宴开始后,在座的朝臣与女眷才惊觉天子的心意。
光是他今日请来的百戏班子,以及他自己寿宴时才会叫来的一些把戏,便可看出他对昭王的看重。
这俨然也是天子特意给赵时隽的甜头。
酒过三巡,到了酉时,百戏退下,却到了今日另一轮献礼的环节。
早些时候,在太宗皇帝及冠当夜,他曾于梦中得一神女赠物祝福。
后来太宗皇帝便得了这万里河山,至今都铭记梦中神女。
往后数代,他的后代宗室皇族亦是信奉此等习俗。
皇族中若有及冠者,除却宗庙行及冠礼外,亦会请未婚女子充当神女的角色来献上礼物,以期祝愿。
今夜身份贵重的贵女众多,个个出挑优秀。
皇后派人将贵女的名姓拟成了签子,今夜却由天子亲自抽签。
酉时初刻,太监呈上了签盒,天子随机选中一支,打开来后,上面却空白如雪。
天子唇角噙着淡笑,眸光掠过那些娇艳年轻的少女,口中却徐徐念出了茶花的名字。
他收起那张白纸,笑道:“朕抽中的竟是宣宁侯的妹妹。”
人群中的茶花却略错愕。
待太监过来催她上前为昭王献礼时,茶花才脑袋近乎空白地起身,缓步出席。
她来时也只想着自己熬过宴席便可出宫,却全然没有想过这一环节。
毕竟茶花虽未出嫁,却已经是订过亲的女子。
按理说,她的名字也不该出现在那签盒当中。
可放下抛开旁的不说,她身上的物件也只有簪子巾帕一些女子用品。
倘若送给昭王这些,只怕与些暧昧暗示的举止都毫无二致。
她心中正是无措之时,在经过裴倾玉席面前,对方却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他好似只是不经意间扯了她一下袖子,朝她笑了笑示意她继续。
可茶花的掌心却瞬间填满了一物。
她这时才松开了微微颦起的眉心,再度抬脚往前时亦是有了底气。
茶花走得越近,便愈发看清楚了男人的脸。
赵时隽今日穿着玄色礼服,加冠束发后,五官更显深邃,那双幽幽的眼眸宛若两眼寒潭,透着一抹不寒而栗。
他受罚回来之后,向来微微翘起的唇角亦是沉降了些许,由此看上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更是有种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茶花在众人的目光下,双手将掌心一块男子玉佩从容奉上。
“祝愿殿下此生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那双细手捏着玉佩,笋尖般的指尖却比那玉都还要白上些许,晃人眼球。
男人轻笑了一声。
众目睽睽下,他伸手接过。
然而玉佩到他手中不足一息的功夫,便蓦地出现了一道裂纹,当场崩裂成了两截。
众人哗然。
“这……”
几乎明眼人都能看见这位昭王殿下握住玉佩的瞬间,微微泛白的指尖却猛地发力的举止。
“好没意思的东西。”
赵时隽冷嗤一声,将碎玉随手丢到了案上。
“依微臣看,还是重选为妙。”
“有些东西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怎能强求?”
“就算是强求来,多半也只会和这块玉一样,不堪一用。”
他掀起眼皮,冲着天子道:“陛下的眼光与微臣的眼光不同,想来那签子还得微臣亲自来抽才能作数。”
这天底下敢这般肆意向天子撒娇提要求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天子闻言果不其然哈哈大笑。
他打量着赵时隽,眼底却愈发得满意。
“你这孩子……朕今日什么都依你就是。”
说罢,太监便立马捧了签盒到赵时隽面前,令他重抽一支。
赵时隽意态慵懒,随手一抽,这一次,抽中的却是首辅之女。
对方献上的却是一副亲手所绘的山河水墨画。
那出自首辅之女的山河水墨画待遇自是和茶花方才手中下场凄惨的玉佩不同,得了这位昭王殿下金尊玉口,道了句“倒是好画”的称赞。
……
茶花全程几乎都是低眉顺眼的姿态。
她退下后,便始终落座于人后,长睫微垂,凝望着杯中的酒水。
由始至终她都并不理睬他人眼光,也不曾再抬眸朝男子面上多打量一眼。
一结束后,陈茶彦带着茶花乘上马车,心中尤怒未消。
“此人自私自利,从无半分情念,今夜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前故意这般针对于你,可见他心多绝情!”
哪怕他再不愿承认,茶花也是被迫跟过赵时隽的人。
却不知他们是多大的深仇大恨,他这般掠夺于她都还不够,却还要当众落她脸面。
茶花坐在马车内,她不恼不怒,反倒语气轻柔地安抚哥哥几句,“哥哥不必将此事记挂于心,至少如此恰也说明,他往后也不会再与我产生纠葛。”
陈茶彦闻言,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一日的疲累下来,茶花洗沐过后,绷紧了一整日的心神才松懈下来。
帘儿为她梳理长发时,口中忍不住夸赞,“姑娘人长得美,头发也乌黑柔滑,总觉得哪哪都叫人爱不释手呢……”
一旁婆子端着热水笑说:“只怕姑娘日后嫁进了裴府之后,也会将那位裴大人迷得挪不开眼。”
毕竟茶花在闺房中娇肌半露的撩人模样,旁人无论如何都是见不着的。
茶花轻道:“裴大人是个正人君子……”
婆子神色暧昧,“姑娘哪里会懂,这男人啊,但凡长了第三条腿的,就总会有不正经的一面……”
若有哪个男人在闺房里还能秉持着正经,那得是快成仙的圣人了。
茶花不太喜欢婆子这般狎昵的神情与话语,几句打发了下去。
帘儿在一旁观望着,口中更是感慨,“奴婢再也没有见过姑娘这样心性如水的人了。”
在帘儿眼中看来,茶花就像是个对什么都没有追求和欲望的人。
哪怕有裴倾玉这桩婚事在,她也从未有过太多的情绪。
就连姑娘的人也好似水做的一般,眸光盛满盈盈水色不说,肌肤也好似嫩得能掐出水。
茶花见她还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自己,笑着点了点她鼻尖。
“跟着我,是不是很无趣?”
帘儿回过神,脸颊微热地摇头,“当然不是,奴婢是说姑娘好……奴婢能跟着姑娘,是奴婢的福气呢。”
茶花没有在意对方的话,到了要睡的时辰,她才缓缓回了榻侧。
晚上茶花便就着烛光看了会儿书。
只是看着看着眼皮难免沉坠,令她迷迷糊糊地倚在枕上睡去。
到了夏末,夜里不再那么燥热,盖着薄毯睡觉正是舒爽。
茶花觉得自己是睡着的,却又能感知到外面时有时无的虫叫。
若说是醒着的,但她的意识也并不清醒。
可正是在这种半睡半醒的状况下,茶花却总觉得榻侧仿佛有人在望着自己。
她以为是帘儿那丫鬟,心道她是个实心眼的,都这么晚了还守着。
茶花不愿身边人这么辛苦,想叫对方下去歇息。
她好不容易才勉力地睁开了眼来,却陡然间看到了一个万万不该出现在这地方的人。
她启开樱唇的瞬间便被人捂住了唇。
连带着那声尖叫也被掩盖了下去,惊恐亦变成了微弱的呜声。
小姑娘水眸惊颤不止,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侧的男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
打哪里进来的?
帘儿和婆子又都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
可不管怎么说,打从他回京城之后,他带来风平浪静的表象,乃至今日在皇宫里近乎厌腻了她的姿态,也都更该证明他不会出现在这里。
别说她没定亲,他不该出现,她如今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
更何况,茶花也不信天子没告诉过他,也要为他选妃一事。
就这般境况,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几乎都不敢让人去揣摩他当下的心思。
不管身下的女子如何颤惧,赵时隽站在榻前都只面无表情地俯望着她。
那双寒戾的黑眸里渐渐涌动着幽晦不明的情绪。
“茶花,你先前不是想要做我的王妃么?”
他屈臂撑在她的枕侧,宽厚的背影几乎隔断了烛光,覆着一层浓浓阴翳将榻上的小姑娘彻头彻尾地笼罩。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
男人徐徐俯身,冰冷的唇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弯唇道:“我答应了。”
“你高兴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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