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7章 税官海瑞
“海瑞?就是那个当年捆胡宗宪儿子的淳安知县?”徐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是联想到这么一号人道。
仆人急忙重重地点头,又是哭丧着脸进行添油加醋地道:“赵管事已经向他亮出大公子您的身份,但那个海瑞就是油盐不进,非要征收我们十五税一的商税!”
这……
周围的家奴听着竟然有如此不长眼的税官,脸上亦是出现了异样的表情,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了徐璠。
“一个小小的举人户部主事竟胆敢征收老子的商税,当真是不想活了!”徐璠自然不会将小小的海瑞放在眼里,当即火冒三丈地怒声道。
仆人忙着配合地点头,在旁边继续煽风点火地道:“就是,这个海瑞简直就是反了天,都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竟然连公子的面子都不卖!”
“到崇文门!”徐璠想着海瑞如此不给面子,竟然还胆敢向自己那一大批货物征收十五税一的商税,便是气呼呼地钻进轿子道。
几个恶奴当即跟上,从小时雍坊朝着东边的崇文门而去。
北京城最初修建三座南门,由于加修了外城,所以这三座南门成为内城南门。崇文门是内城靠东的南门,由此进入便是贯穿南北的崇文门直街。
元朝时期,通州城和粮仓还没有修建,故而南方的漕粮到达通州之时,再由新修的通惠河将漕粮运至崇文门东边的粮仓。
到了明朝,虽然通惠河漕运的使命已经终结,通州城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北端的终点,但通惠河货运的使命一直延至今。
南方运来的货物到了通州后,再经由通惠河来到通惠河码头,通惠河码头顺理成章地成了各种商品的集散地和批发商聚集的地方。
通惠河码头的河水清滢,绿柳迎风,红花邀月,秀丽非常,而码头的商船往来不绝,货物更是堆积如山,算是京城最繁忙之处。
崇文门跟通惠河码头相邻,通惠河码头上的货物想要进入北京城(内城),这座崇文门是最便捷的一个城门。
明弘治六年,崇文门税关在此成立,成为统管北京城九门进出货物征收商税的总衙门,开始在崇文门征收货物入城的商税。
崇文门虽然没有中间那座正阳门那般威严和高贵,但这里每日车水马龙,货物络绎不绝,呈现着京城商业繁华的景象。
只是今天上午,这里的城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前面的商队停滞不前,后面的运货的马车亦是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前面谁家的车断了辕?”后面的一个管事看着崇文门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则是上前进行打听道。
前面一个肥胖的商贾已经打听到了情况,当即便是透露消息道:“不是货撒了拦路,而是出了一个拦路虎。崇文门来了一个新税官,却是非要征收商税才许我们进城,前面正吵着呢!”
“这税官是喝多了吧?难道不要头上的乌纱帽了不成?这能在内城做买卖的,有几个没有背景的?这么一搞不是直寻死路吗?”打听消息的主事听到情况,当即便是冷笑地道。
京城的关系户确实不少,很多商贾都能跟当朝的朝堂大佬攀上关系,甚至他们本身就是当朝大佬负责打理产业的的家奴。
这崇文门的税官仅仅是一个不入流的官员,征收普通商贾或百姓的货物还成,但面对他们这些关系户历来都是乖乖地放行。
此事就像一个守城士兵向当地的长官要进城费,既是荒谬又是不知死活。
亦是这个原因,哪怕通惠河码头的货物堆积如山,崇文门车水马龙,很多贵重的商品都是从这个门进入内城,但崇文门一年的商税收入亦是只有区区万两银子。
阳光高悬于高,崇文门前的货车正处于烈日之下。
“交不得商税,入不得此门!”
在崇文门前,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小老头笔直地站在城门口,面对着黑压压运输货物的车队及一帮背景深厚的管事,宛如一头拦路虎般地朗声道。
“这个税官好气派!”
“他可不是普通的税官,正是咱们大明的海青天!”
“海青天?呃……就是那个当年吊打胡公子的海青天海瑞?”
……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个身穿六品官服的税官竟然拦住了所有关系户的货物,显得一夫当关般地站在道中央,亦是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时至今日,他们早已经清楚地知道大明官场是什么德行,官场现在都是官官相护、媚上欺下,更多是考虑自身的利益得失。
现在看着一个如此独立独行的官员,竟然直接无视官场的陋习秉公执法,再一打听竟然是早有盛名的海青天,这才感到一阵恍然。
只是这个举动,在很多百姓或士子看来,其实还是螳臂当车。不说是小小的户部主事,哪怕是户部郎中,亦是阻挡不了这帮关系户的偷税行为。
前面的几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或者是将口信送回给他们的主子,但后面却是有人不干了。
却见一个管事领着四名家奴顶着烈日上前,显得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可知我押送的是谁家的货物,难道你瞎了眼不成?”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家奴,既然是我在崇文门征收商税,那么谁都休想要逃税!”海瑞面对着如此赤祼祼的威胁,却是一副铁面无私地回应道。
在淳安县如此,在兴国县如此,他不会向强权低头。昔日他为知县便尽知县之责,现在他既然是崇文门的税官,那么自然是尽税官的职责。
不管是面前着什么样的强权,亦是改不了他的行事准则,更不了他跟特权作斗争的态度。
管事吃得身强体肥,已经直接来到海瑞的身前,眼睛显得死死地瞪着海瑞,已然是要生吃了海瑞一般。
海瑞心怀着公理,面对着这名嚣张跋扈的管事,却是毫不畏惧地跟着他对视,在气势上已然强于对方一大截。
管事终究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家奴,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却是被迫亮出杀手锏地道:“我家老爷乃当朝大理寺卿张守直!”
咦?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听到这个管事有如此大的来头,亦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亦是难怪人家如此的嚣张。
不说张氏本就是顺天府的名门望族,这张守直是当朝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已然是朝廷的实权派官员,昔日严世蕃被斩便有他的一份功劳。
海瑞的眼皮都不眨一下,却是冷冷地回应道:“那就让张寺卿过来跟本官理论一番,他的货物为何不用缴纳商税?”
这……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听到海瑞如此的强硬,虽然心里是为这个海青天暗暗叫好,但亦是担心起这个海青天的乌纱帽了。
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竟然敢如此叫板堂堂的大理寺卿,怕是用不着几日,便是重新被发配到地方了。
“当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管事本就没有将海瑞这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更是火冒三丈,却是恼羞成怒地指着海瑞的鼻梁道:“不过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还能反了不成?给老子往死里揍,让他长长教训,知道我张家的路不是他能挡得了的!”
海瑞看着几个恶奴上前,眼睛当即瞪起道:“你敢!”
“保护大人!”后面的一帮衙差和兵卒看着四名家奴已经扑向海瑞,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却是急忙大喝一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家奴已然扑到了海瑞的面前,一个拳头重重地击在了海瑞的鼻梁上,顿时了一股鲜血飞溅。
这……
围观的百姓看着张家的家奴如此的嚣张,虽然很是愤怒,但更多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这便是朝廷大佬家奴常见的做法,亦是为何这个税关形同虚设的原因。
海瑞捂着鼻梁退了两步,但眼睛没有丝毫的害怕,却是指着这帮恶奴一本正经地道:“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将这帮恶人给本官通通拿下!”
后面的一帮衙差已经上前,却是将这区区的五个人给围住了。
“我家老爷乃当朝大理寺卿,我看谁敢碰我等试一试!”管事看着衙差上前,则是亮明身份大声地威胁道。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显得冷冷地警告道:“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受擒,别说你仅是一介家奴,哪怕是张大人亦是承不起这个冒犯朝廷命官的重责吧?”
“你不是税关的?”管事的看着衙差面生,当即觉察到异样地询问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轻轻地点头,带着骄傲劲地回应道:“不错,我们是归属户部衙门的!”
今日在这里的衙差不仅有原税关的人,而且还有一帮从户部衙门跟过来的衙差,而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正是户部衙门的小头目。
“你……”管事是个聪明人,已然是产生了一种联想,却是若有所思地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并不打算跟他多费口舌,却是大手一挥,几名衙差当即上前,一把将五个闹事的家奴通通地抓了起来。
“将他们押下去关起来,容后本官再行处置!”海瑞抹掉鼻梁流出的鼻血,显得刚正无私地吩咐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恭敬地应了一声,当即将人押了下去。
“竟然连张大人的家奴都敢抓啊!”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看着海瑞天如此的给力,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了起来,心里亦是纷纷进行了叫好。
海瑞面对着观望的商贾和管事,再度朗声地说道:“本官在此再重申一次!交不得商税,入不得此门!”
同样的话,但此刻却是更具份量,令到在场的人不敢再看笑话。起码这个户部云南司主事跟着以往媚上欺下的税官是截然不同,他是实打实在这里征收商税的,却不畏惧任何的强权。
“这事怕不简单啊!”
“不错,海瑞后面恐怕还有人!”
“连张大人的面子都敢不卖,怕是那一位了!”
……
这里已然有着一帮人在这里围观,当看着事态如此发展,出于对朝堂的了解,他们亦是看出了一点猫腻。
海瑞自然是不足为惧,但他竟然胆敢对张守直的家奴动手,背后定然还有人撑腰。答案亦是呼之欲出,林晧然是当朝的户部尚书,背后不仅有着当朝次辅吴山,而且还有着一众的门生故属。
现在为了一点税银,真的跟林晧然撕破脸的话,已然是得不偿失。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事情上本就不占理。
很多消息灵通的人心里都明白,林晧然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亦是给当今圣上给逼的。
毕竟皇上突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白银,为了筹足这笔银子,林晧然选择在崇文门严加征收商税,实则亦算是一个无奈之举。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间响起道:“我李家秉公守法,自然是要纳税进城,还请海大人查验这些货物吧!”
“这人是谁啊?”
“面生得紧,不认得!”
“这位可不得了,当朝李阁老的二公子!”
……
围观的百姓看着有人如此表态,则是纷纷地议论了起来,在得知这位竟然有如此来头,亦是不由得暗暗地称颂。
海瑞却是不管李公子什么身份,看着对方没有配合征税,便是大手一挥,当即按着户部所制定的征税新标准进行征收商税。
这崇文门的商税有着很大的潜力,毕竟京城住着最有权势和最富有的人,他们的消费能力已然是极为恐怖。
只要能够实行正常征税,绝对不会一年仅有区区的一万两,不说要翻上一百倍,这征收二、三十万银还是能够达到的。
最为重要的是,海瑞无疑是整个大明最好的税官。在母亲当天买两斤猪肉便能够传遍整个浙江,荣升京官只能忍痛跟家人分居,已然是有着一个深入骨髓的官员操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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