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夏星眠以为回国后能稍微轻松点, 没想到还是一样的忙。
周内忙工作,周末忙着给小夏星眠做家教,紧巴巴挤出点时间才能去南巷酒吧看看陶野。
她本来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公寓, 然而张萍总是催她回家住, 所以她偶尔也会回家住几天。回家时她见到了张萍为她养的那只小狗, 是个串串,白色的, 看不出是什么品种串的。赵萍给它起名“来福”。
来福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总病恹恹的,没事儿倒很喜欢跑来蹭她的裤脚。
虽然她在家的时间很少,但来福很黏她,她工作时也喜欢趴她脚下。
她也喜欢来福, 专门找出了之前公司团建发的质量很好的队服,剪开给来福垫狗窝。当时团建的时候,大家队服都一样, 为了避免拿错,每个人在衣领里写了自己的名字。
她剪到衣领时,看到了自己当时写下的名字。
不是“陆秋蕊”。
而是一个孤零零的单字:
满。
……小满。
想起这个已经离她太远的小名,她发了好久的呆。
狗子另外黏的一个人就是张萍, 它常常偷偷跑过去,用鼻头亲昵地碰张萍的脚踝。不过张萍总是一副挺嫌弃它的样子。
张萍老是说:“我是为了你才养的这只狗,结果你还是不着家, 狗也烦人。”
夏星眠面对陆航与张萍,几乎只有相同的一句话:
“对不起。”
不管这只狗是为谁养的,夏星眠都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 甚至潜意识里也把它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直到有一天, 她回到家。
突然发现那只小白狗不见了。
她问张萍来福去哪了, 张萍淡淡地说:哦,病死了。
夏星眠心里一空。
之后,她便很少再回那个家。
南巷酒吧。
夜晚,寒风凛凛,冻得人手疼。
下班的时候,赵雯一拉开后门,就看见一个破纸箱子堵在那儿。
“……什么玩意儿?”
她踢了一脚那箱子,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小狗的呜咽。
陶野从她后面走过来,见赵雯不动弹,问:“赵姐,怎么了?”
赵雯:“倒霉!不知道谁扔了条狗在这儿。”
她伸手拨拉了一下纸箱子,看到里面只单薄地铺了一些烂衣服,里面的小白狗瑟缩成一团,眼睛病得发红。看起来不是没有主的流浪狗,是被遗弃的。
陶野见了,上前抱起箱子,先把路清理开。
她低头看着箱子里的小白狗,弯弯的眼睛含着笑。
“好可爱啊。”
赵雯哼着笑了一声:“你呀,就喜欢这种白不拉几的东西。”
陶野抬起头,笑着问:“不可爱吗?”
赵雯:“我可奉劝你,别管这破事儿。你看它这样子,估计快要病死了吧,在这儿这么久都没人管,你可别上赶着当冤大头。”
陶野没说话,右手伸进箱子,摸小白狗的脑袋。
赵雯啧了一声。
“花钱不说,关键是——”
她干咳一下,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认真地提醒。
“你别忘了你有哮喘,猫狗的毛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小时候的病而已,现在已经控制得很好了。医生说,不是极端情况,不会复发的。”
陶野眨了眨眼。
“你看我现在,慢慢接触了酒吧的烟酒气味,也试着上台跳舞,运动量试着一点一点增加,不也没出过什么事吗?”
赵雯哼了一声,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无所谓,我也懒得管你这闲事儿。你记得戴好口罩就行!”
陶野从包里取出口罩戴上,然后抱起纸箱子,和赵雯致谢,告别。
她连夜打车去宠物医院,将狗送去治疗。
填单子的时候,填到宠物姓名栏,她想了想,忽然想起小狗身体底下垫的那些剪碎了的衣服。其中有一块布料,似乎是衣领位置,上面用有些褪色的黑笔写了一个“满”字。
她想:要不……就叫小满吧。
这个字寓意不错。她也希望这只狗狗以后都远离病痛,永远幸福、美满。
想到这里,陶野侧过头去挡着脸打了个喷嚏。
这只狗狗……
她好像真的有点过敏。
狗毛对她来说确实很危险。不过,都没有人肯救它,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小生命就这么死在寒风中。
治了一晚上,狗子的命保住了,但后面还得继续来持续治疗。医生说它是基因里有遗传病,可能就是因为不好治才被遗弃,后续治疗费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陶野说没事,她会带它来坚持治疗的。
带狗回家以后,狗子很开心,到处跑。陶野隔离出来了一小块地方专门铺了层毛衣做狗窝,然后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但凡沾了点狗毛的沙发罩和桌布都扯下来仔仔细细洗了个透。
她的大部分布艺用品都是白色的,包括床单,被罩。另一些东西虽然不是白色,但也是简单朴素的浅色,整个屋子看上去非常干净。
她见狗毛都洗掉了,房间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样子,一直紧着的那口气才松下。
一垂眸,却又看见了还沾着水珠的手。
雪白的手腕上,暗色的刺青,就像白布上沾连的狗毛,似乎有着一样的令她窒息的风险。
她僵住了短暂的一瞬。
然后她马上捂住手腕。
过了两秒,她飞快地放下袖子,遮住那里。
指尖隔着衣袖按在鸢尾花上。轻轻摩挲两下,还能隐约感觉到那里脉搏的跳动。
汩汩、汩汩。
她按住脉搏,不禁走神。
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要纹一朵鸢尾花。
他们有的人一脸八卦地说,鸢尾花代表着绝望的爱,她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情伤。还有的人说,鸢尾花的花语是我永远想念你,说她可能有一个已经逝去的前任。
她每次都只是摇摇头,笑着说,没有,没那么复杂。
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她从不讲究什么花语,什么隐喻。
赵雯听她这么说,笑道:“屁咧,那你纹它干嘛?”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其实……只是因为这个图案的形状刚好可以盖住一些东西?”
可惜啊。
有些痕迹,只能遮盖,不能重新抹成一张白纸了。
陶野重新埋下头,继续仔细搓洗掉白床单上的小狗爪印,搓得非常用力。
她像是患了某种有些走极端的洁癖,只要是她目光能触及的东西,一点点污渍都不被允许存在。
周末,夏星眠给小夏星眠上完课,精疲力尽。
刚刚教课的时候,她又很有幸地目睹了父亲言语嘲讽当年的自己的画面,没忍住,站出来说了两句。
17岁的她简直就是个闷蛋,被父亲骂了也不还口。她跳出当时的心境,作为旁观者再去看,便能看出许多不公来。也恨自己不善言辞,总一个人默默受委屈。
站出来维护了小夏星眠后,小夏星眠看她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夏星眠对她解释:“其实我不止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可小夏星眠只是红着耳朵,扬起下巴哦了一声。
……妈呀。
自从见到小时候的自己,夏星眠心里感慨出“妈呀”这俩字的频率就高了好几倍。
和“妈呀”俩字出现得差不多频率的,还有另一个词:“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她会爱上“陆秋蕊”了。
面对一个和自己重合度这么高而且又更加成熟的灵魂,谁都会产生迷恋的错觉吧。
想着这些乱糟糟的心事,夏星眠又来到了南巷酒吧。
赵雯亲自接待了她,说:“陆总,您先坐,我去叫陶野给您上酒。”
夏星眠叫住赵雯:“她前段时间不是开始跳舞了吗,今天不用准备跳舞?”
“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先不跳了。”
“不舒服?”夏星眠神情严肃起来,“她怎么不舒服了?”
赵雯叹气:“她呀,最近养了只狗,又刚好到了秋季的掉毛期。”
“掉毛怎么了?”
“啧……”
赵雯四下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
“……您就别问那么多了,反正她这两天不舒服,您多担待下。”
夏星眠急了:“我不是非要看她跳舞的意思……算了,你叫她来送酒,我自己问她吧。”
赵雯:“那也行,毕竟有些事儿我确实也不好多嘴。”
“嗯,谢谢。”
赵雯转身走了。
没多久,陶野便端着两杯莫吉托过来,长发扎了个松散的低马尾,脸上戴着口罩,眼睛里的水光看起来确实有一点病态。
夏星眠马上坐起来,关切地问:“姐姐,你生病了?”
陶野放好酒,捏了一下裹着鼻梁的口罩金属条,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没事,秋天过去就好了。”
夏星眠想多和她待一待,多给予她一点关心,有些手足无措,沉吟半晌,试探着说:“要不你坐下来,陪我一小会儿?”
陶野颔首:“抱歉,我是真的不能陪酒。我不喝酒的。”
夏星眠忙低头摸大衣口袋,摸出一包万宝路,小心地递过去。
“实在难受,抽两根舒缓一下吧?这个是双爆珠,抽起来很清爽。”
“抱歉,我也不抽烟。”
陶野还是婉拒了。
有哮喘的人,确实不太适合碰烟和酒。
还不清楚这一点的夏星眠却陷入了疑惑。
可是……
她明明记得陶野是会喝酒抽烟的啊。
难道是陶野现在还没学会这些?
她想半天也没想明白,默默地收回了举着烟盒的手,习惯性地取了一根,放进自己嘴里。
“啪”的一声,打火机点燃香烟,烟雾郁郁袅袅地飘出来。
陶野安静地注视着她,良久。
“烟酒会让人看起来有些浑浊,您知道么?”她轻声开口。
夏星眠从唇缝里取下香烟,似笑非笑地看向陶野,“你喜欢不那么浑浊的东西?”
陶野:“嗯。”
夏星眠:“几年前,我还是不抽烟不喝酒的。不过混生意场的人,烟酒都是难免要碰的东西。”
“……”
陶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口吻中的遗憾,就像是可惜一块原本极好的白布染上了黑斑。
“那几年前的您,一定比现在更惹人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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