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东厂发飙
当天夜里,张溥所在的院子里,突然有人扔了东西进来,发出“啪”地一声,立刻吸引了东厂番役的注意,随后,一张皱巴巴地纸立刻送到了东厂档头姜冬的手中。
姜冬看了一下后,便皱了眉头,感觉这事有点棘手。
这张纸上说,知道很多钱家违法犯纪的事情,要是朝廷能为张汉儒正名的话,就可以帮到张巡按。
虽然这张纸上没有落款人,不过姜冬大概能猜出来,这应该是常熟张家,也就是张汉儒的家人或者族人所写。但是,这个事情不好办!
张汉儒是被原东厂提督曹化淳杖毙的,当然,这肯定是奉旨,也就是说,是当今皇上下旨的。因此,这事要改判的话,皇上就要承认自己错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事的罪魁祸首,肯定是钱家,勾结了曹化淳,欺瞒皇帝才有了杖毙张汉儒的事情,同时也把温体仁给扳倒了。
当然了,曹化淳他也可以说是受钱家蒙蔽,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要翻案,那是涉及到了钱谦益、温体仁、曹化淳和当今皇上,这个事情,太难了!
想着这事,想了好一会之后,姜冬心中叹了口气。对于当年的情况,他也不了解,这个事情,对于他来说,涉及其他人倒还好,哪怕现任东厂提督王承恩是曹化淳的义子,那也没多大事,毕竟皇帝露出过口风,是不喜欢在宫内有这种收义子的风气。可这事还涉及到了皇帝,那就难了。
这个事情,姜冬最终决定,还是不告诉张溥。如果钱家真有那么多违法犯纪的事情,就自己去查好了,就不信查不出来。
等到第二天一早,张溥起来,双眼微微有点红,能看出来,他昨晚并没有睡踏实。不过他的精神头很好,稍微用了下早膳之后,便在姜冬等人带领下出门了。
但让张溥意外的是,刚进衙门口,就发现不对,似乎没人。等走进衙门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加明显了。
到了衙门大堂,知县潘修文匆匆出迎,身边就只带了一个家人,苦着脸对张溥说道:“大人,昨日晚间,一众衙役纷纷告假,都说家中有事,就连典史也寻不到人。
张溥一听,不由得大怒。这不明摆着,今天要去查钱家的事情,结果这些衙役,甚至连典史都躲开了,让他没人手可用。
“钱家在常熟还真是一手遮天啊!”他气极反笑,厉声说道,“本官就不信了,他钱家难道就能大过朝廷去?区区一个革职的官,还能翻了天去?”
说到这里,他盯着潘修文,厉声喝道:“限你一个时辰,给本官召集人手听用,要是不够人手的,你这县令也别当了!”
一听这话,刚才还态度文弱的潘修文忽然强硬了起来,当即回应张溥道:“好大的威风,大人觉得下官无能,尽管弹劾本官便是,人都躲着不见,难道本官自己分身十个,百个给你听用不成?”
说完之后,他竟然甩袖子准备走人。
“你……”张溥听到这话,看到他转身,一时之间,竟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是真正感觉到了钱谦益在地方上的能量,有些事情,他还是想简单了。
说真的,对于潘修文这种无赖似的做法,他竟然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差事不是对潘修文的,他手中的权力,也只是可以弹劾地方官。具体对地方官的奖惩,还是要朝廷那边给出。像常熟县令这样的官员,就是吏部处置,当然,皇帝要插手,也是没问题的。
就在张溥气极的时候,边上的姜冬却冷冷地说话道:“你要敢不配合的,信不信立刻让你尝尝我东厂的厉害?”
“东厂”两个字一说出口,潘修文刚提起来的腿,便迈不出去了,那身子,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顿时一动不动。
如今离开天启年间厂卫最为嚣张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甚至在崇祯初年的时候,厂卫都被禁足在衙,不能外出。可从去年开始,厂卫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据传闻,皇上对外了如指掌,甚至能知道很多隐秘的事情,这都是厂卫的功劳。
这也就是说,厂卫重新得到了皇帝的重用!而以厂卫原本的权限,还真不用去请示吏部什么的,对于他这样的七品县令,说抓也就抓了。而东厂的手段,那也是传得相当凶残的。
潘修文自己觉得没有硬到能对抗东厂的份上,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转过身,露出为难的神情道:“这位档头,不是下官不想做事,而是这……,档头应该也能看到,如今县衙这里,差不多就只剩下下官一个人了。下官又不是本地人,到任也才一年而已,匆忙间,要去找人手,实在是有点难啊!”
张溥看到姜冬一出面,就让这县令服软,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又一次感觉到,皇帝派了东厂番役在自己身边所带来的好处。
对于潘修文的服软,姜冬压根就不理会,只是面无表情,冷声说道:“张巡按的话,我想你还没忘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还有那县丞、主簿,都一起想办法。要是超出时辰未有足够的人手,我立刻拿下你们,好好地伺候。因为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对抗钦差,有试图谋逆之嫌!”
好家伙,只是一开口,就一顶谋逆的帽子直接戴了过去。这个帽子,一般人还真是没法承受得起。
当然了,对于东厂来说,这种帽子,说出来其实也很普通。侦缉这方面的事情,原本就是东厂的职责之一。
就如今常熟县衙这种事情,如果真要往严重里说得话,扣这顶帽子,也不能说毫无理由。潘修文一听,就有点怕了,面对强势的东厂,他不敢了。
他也听说了,就在去年,厂卫出动,京师多少官员都被扣了谋逆帽子而抄家问斩。这种事情,谁敢不当回事?
因此,潘修文的态度,彻底就软了,连忙陪着笑脸,回应姜冬道:“档头放心,下官绝对忠心王事,就算他们躲了起来,下官也一定凑足人手,以供张巡按差遣。”
说完之后,他告罪一声,立刻匆匆走了。
看着他离去,张溥抱拳向姜冬一礼,真挚地说道:“这次,多亏档头了!”
“大人为皇上办事,我自然是要护着大人这边的。”姜冬见了,只是一笑回道,“不过能看出来,钱家势大,还请大人小心应付。”
说完之后,他也安慰张溥道:“其实就算我不出面,大人也有方法可以解决的。左都御史杨大人就在扬州,只要大人送信过去,肯定能帮到大人!”
张溥听了,稍微一愣,随即想起杨廷麟的热心。如果还是在扬州时候的话,他应该对此毫无怀疑。可是,此时他切身感受到钱家的势大之后,就有点怀疑了。
钱家在官场上的影响力,远比之前想象得还要大啊!
看他这样子,姜冬便猜出了他心中疑惑,想了想,便指点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时候杨大人突然封为左都御史南下,且表现如此,是皇上担心大人这边应付不过来,因此特意派了杨大人前来江南坐镇的!”
他是东厂的人,对于皇帝对于朝中官员的信任重用程度,还有皇上在意什么这些,都要比外廷官员了解得多。至少有些事情,外廷要靠猜,而他东厂这边,则是直接得到旨意,区别还是很大的。
张溥听了后,不由得心中大喜,想了想后,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于是,他也不逞强,立刻修书一封,派人立刻送往扬州府,要是左都御史不在了的话,就送往应天府。
而县衙这边,不到张溥限定的一个时辰,不止县令,包括县丞,主簿,还有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典史,全都一起出现了。衙役、差丁等等,更是来了一大群,全都规规矩矩地听号令。
其中典史更是赔着笑脸,对姜冬解释道:“下官昨日就出门,缉拿盗贼去了。听闻县衙有事之后,立刻赶了回来听候差遣,让档头久等,实在是抱歉!”
县丞和主簿也同样如此,各自找了理由,给姜冬做解释。边上的主官张溥,反而被冷落了。
对此,张溥也不打断他们,只是心中冷笑,暗自发狠:你们等着瞧,都看不起本官,早晚收拾了你们!
没过多久,一群官员,便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县衙而去。他们要做的事情,是核查土地账册上所记载的内容。也只有核查属实之后,才会进一步评判额度以及核对欠赋等事。
对此,钱家这边也急了,对于东厂赤裸裸的威胁,钱家势力盖不住,只能看着。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一边暗中已经交代那些地方官吏,让他们敷衍着张溥,拖住他。一边又派人快船,十万火急地前去给钱谦益报信。
他们不知道,钱谦益这边,其实也已经有点头疼了。
扬州府这边,新任左都御史杨廷麟亲自坐镇,严加督办各衙门库房失火一案。
左都御史,大明朝文官中的顶级了,是正二品。职责是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
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
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
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
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
大狱重囚会鞫于外朝,偕刑部、大理寺谳平之。其奉敕内地,拊循外地,各专其敕行事。
几乎可以说,左都御史的职权,包括了所有。扬州府这边各处衙门的库房同时失火,从一定程度上来看,就是非常严重的案件了。以正二品之尊,直接坐镇这里,普通官员除非是真敢造反,要不然,只能乖乖听命。
在杨廷麟这几天的严厉催促之下,扬州府知府和其他各地主官都没有办法,不得不用心办事,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用心办事,把情况都汇总到了钱谦益这边,一个个叫苦不已。要是再拖下去,左都御史一个奏本上到天子御前,搞不好,这个事情就真搞大了。
当今皇帝可不是善茬,要是定性为有人勾结官府,有谋逆之嫌疑的话,那不知道多少人会倒霉。去年的时候,因为晋商通虏,多少官员,甚至连内阁辅臣都有,全都被定为谋逆论罪。
因此,原本这些官员因为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利益,因此纷纷附和钱谦益,要合起来和张溥斗上一斗。可如今,事态升级,左都御史这样的高官坐镇,他们扛不住,便想退了。
哪怕钱谦益告诉他们,其实杨廷麟只是南京的左都御史,并不是京师的左都御史可比;哪怕钱谦益告诉他们,左都御史其实也就那样,连他名义上的手下,十三道监察御史,除了最初一年试用期内有重要的考核意见之外,基本上也管不了……
凡此种种,他苦口婆心地说,但那些人还是不听。甚至逼急了,扬州府知府便直言对他说道:“虞山先生,我们不能和您比啊,您要是他日起复,都是尚书起步,而且朝中人脉甚广,多少封疆大吏都是您的门生故旧好友。而我们……”
“那张溥好像也不在扬州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再坚持下去也没用。不管如何,必须要给左都御史大人一个交代才行了!”
“……”
钱谦益听得没办法,最终就只能推出事先安排好的替罪羊。同时,他也有点纳闷,没想到张溥就在杨廷麟发难的那天,突然离开。他们都被杨廷麟给吸引了注意,都不知道张溥去了什么地方?这让他很是有点恼怒!
这辈子,岂能在这么一个后生小辈身上翻了船,而且还当着那么多的人,让他如此羞辱!
钱谦益非常恼火,不过在柳如是的面前,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依旧陪着柳如是游山玩水,吟诗作赋,面子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可这一日,他和柳如是正要出门游玩之时,却是有快马而至。人未到,那边声音就远远地传来了:“老爷,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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