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尖叫四起的e国分站赛上,伴随着广播里一句语调高昂的“接下来出场的是,来自华国的凌!”
四面八方的观众席直接就陷入了亢奋。
很多人交头接耳。
“还会是华国风的曲目吗?”
“不对吧,这件考斯腾更像是现代风格。”
“凌凌凌!啊啊啊啊啊!”
场馆里气氛热烈。
直到一身正装制式考斯腾的青年从容滑到冰面正中央,银色刀刃轻点冰面立定,才倏地一下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霍闻泽也不例外。
他摸了摸与冰上青年相同的祖母绿袖扣,对接下来的节目都多了几分期待。
冰面正中央的凌燃也已经摆好了自己开场pose。
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安然垂落身侧,冲着场外轻轻点了下头。
小提琴明亮热烈的乐声冲出音响。
青年优雅背手滑出,一个结环步就虚虚扬起手臂,像是拥住了看不见的爱人。
袖口的祖母绿闪着低调奢华的光。
青年脸上的微笑亦是温柔含蓄的。
他行云流水地滑过前排观众眼前时,白净俊俏的面孔,勒紧腰身的优雅礼服,视觉上的强烈暴击几乎让这些人激动到昏厥过去。
丝滑到极致的滑行,再有三件套式样考斯腾的加持。
玩世不恭,风度翩翩的贵族气息扑面而来。
甚至会让人错觉自己此时不是在赛场,而是在参加衣香鬓影的名流晚会。
高大的水晶灯璀璨闪耀,所有人目光的交汇处,舞会的主人、家世显赫的英俊绅士正嘴角噙笑地邀请美貌淑女与他共舞。
这样强拍细碎,弱拍平稳的华丽风格瞬间激起观众们的记忆。
“是探戈!”
“天呐,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见凌滑探戈!”
“啊啊啊,是!”
认出经典曲目的观众们一下就激动起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起来。
是的,凌燃新赛季的短节目是一首世界闻名的探戈舞曲,还有一个翻译后很诗意的名字——
一步之遥。
这首原文直译为“只差一个马头距离”的乐曲,可以说所有探戈舞曲里最脍炙人口的一首。
节奏华丽动人,将男女间错综复杂情感纠葛的缠绵感演绎到了极致。
华国风的曲目虽好,偶尔也要换换口味,这是秦安山推荐这首曲目的原因之一。
自己新赛季的两首曲目,从一步之遥到化蝶,都是对于爱情的诠释与展现,足可见得秦教他们对自己一定要表演爱情曲目的执念。
凌燃也挺能理解的。
爱情,可以说是从古到今艺术家们浓墨重彩的目标,更是有的选手打青年组就开始接触的题材。
可在他的经典赛场合集里却鲜少出现。
新赛季一次两场爱情主题的节目,一定都要演绎好。
短暂的坚定一闪而过。
凌燃没有放任自己跑神,很快就在灵动回身的难度转体步里调整方向,以夏塞步的形式重新踏
了出去。
他在小提琴和钢琴永远差半拍的乐声里不断转身。
明明步法华丽肆意,却渐渐透出一种缠绵的忧伤与惋惜。
爱情本就是这样。
初尝感情滋味的人总会患得患失,彼此试探。
会过分解读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乃至每一个眼神。
但爱情又总是明亮的。
陷入爱意中的人总会一往无前。
小提琴的迂回明快里,青年向后滑行着,冰刀却在冰面上留下一条圆润的弧线,后滑的身体也随之转为正面。
追赶的钢琴声紧随其上。
在第一个重键落下时,冰刀的左前外刃被深深压到倾斜。
标志性的a跳动作。
青年也在这样跳跃的乐符里向前跳起,优雅无比地在半空中旋转。
眨眼就是三圈半。
3a!
成功落冰!
憋了半天气的观众们终于能趁此时机用力鼓掌呐喊起来。
已经成功滑出的凌燃却不着痕迹地轻轻松了一口气。
除去五周跳,他其实也有在尝试4a。
虽说跳法可能有壁垒,但加快旋转速度的动作却已经深深刻在脑海里,他刚刚好险下意识把轴心收得更紧。
轴心收得越紧,旋转速度越快。
简而言之,就是他刚刚好险过周了。
在早就跳成,失误率很低的3a跳跃上过周,凌燃觉得这件事要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怕是今天晚上都要恼到睡不好觉了。
热烈的节奏还在继续,他很快把这件小事抛在脑后。
关于探戈的舞蹈风格一直有个笑话,某位赵姓小品大师曾调侃说,只要能保持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就行。
凌燃没有招手,也没有回头。
他只是不断地在冰上回转,用上了比其他节目都多的转体步法。
青年在冰上翩然回转徘徊的样子,轻盈里多了点俏皮可爱。
这是情人间心照不宣的追逐与撩拨。
难得演绎的成熟题材,凌燃甚至听从了时灵珊女士的建议,临上场前,在唇上擦了点时女士亲自挑选的唇釉。
他的唇形本来就好看,薄而优美,有了殷红色泽的点缀,更添几分色气。
乌发雪肤,丹唇明眸,不外乎如此。
冷白面孔上呈现出的是一种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极度俊美。
不曾存在的舞伴有没有被撩到不得而知,但观众们是真的被撩到了。
他们看着冰场里旋转的绚烂身影,只知道用力地鼓掌。
哪怕这身考斯腾没有银河般的碎钻熠熠生辉。
只需看到收紧袖口伸出的那只手,指骨纤长,随着音乐的韵律,轻轻握住空气里看不见的轴心,摇晃轻曳如温柔花枝一般,他们就要尖叫出声。
一个旋转而已,全场的气氛就被名为凌燃的魔力彻底点燃。
宁嘉泽用力鼓掌,偏头跟爱人说话,“凌燃看上去很轻松啊!”
汲云光没有来得及回应,霍闻泽就淡声道,“他的压力很大。”
宁嘉泽:???
这不是滑得很
好吗?
汲云光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霍闻泽注视着场中已然松开冰刀,在活泼乐声里用刀齿小跳地滑出去的青年,不知不觉就紧张起来。
别人不清楚,他却是很清楚的,凌燃会在这场看似欢快的短节目里尝试从未展示过的五周跳。
五周跳,光是这三个字,就惊倒了多少专业运动员。
即使是四周跳井喷的现时代,也没有多少运动员能五种四周跳全,更不用说五周跳了。
其中危险与失败可能性有多大,霍闻泽不用想就知道,更别提凌燃对比赛向来还有这强烈的胜负欲。
想赢,却又知道这样很可能会输。
这都会转化成沉重的压力。
霍闻泽微微蹙起眉,显得与满场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
“是五周跳吗?”
汲云光蓦得出声。
作为凌燃的老粉,他显然对凌燃很有些了解。
宁嘉泽作为医生,当然也知道五周跳的危险性,“不是吧,可是刚刚的六分钟练习,凌燃不是……”不是失败了吗。
再说了,不跳五周跳,凌燃这场节目在他看来也绝对是夺冠的不二之选吧。
霍闻泽没有开口,汲云光亦是。
宁嘉泽想了想,自己也明白了,“也对,这才是体育精神吧。或者说,这才是凌燃。”
永远在挑战不可能的可能,永远想要做到更好的极致。
是体育精神,也是凌燃,更是运动员本就该有的勇气与不屈。
霍闻泽轻轻笑了下。
宁嘉泽不知道为什么就从这个笑里品出来了点自豪的味道,他咳嗽了声,“你就不阻止阻止?”
他就不信霍哥不心疼。
“能被阻止的,就不是凌燃了。”霍闻泽道。
“那你就不做点什么?”
霍闻泽敛着眉,“坐好,替他鼓掌。”
“就这样?”
“就这样。”
只需要这样,凌燃会很高兴,哪怕真的输了也会很高兴。
他向来是很享受赛场上的欢呼和掌声的。
凌燃想要的向来不多。
只要有掌声和欢呼就足矣。
他从来都不是个贪心的人。
霍闻泽很确信这一点。
英俊眉眼里的沉稳自信看在宁嘉泽的眼里,简直要闪瞎他的钛合金dog眼。
他忍不住调侃发小,“啧啧,把人家性子摸得这么清,怎么还没有追到人?嘶,水杯怎么倒了!”
宁嘉泽弯腰去捡。
汲云光不着痕迹地收回碰掉水杯的手肘,打断了这个话题。
老实说,作为老粉,他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毒唯,并不是很想看见拱白菜的人,更不想自己的爱人成为助攻。
霍闻泽也没有要说明的意思。
他只是在等,在等凌燃能把心神分给他一丝半点的时候。
即使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观众席上的对话传不到冰面上去。
但霍闻泽所说不错,凌燃现在的确有些压力。
好吧,不是有些,是压力很大。音乐眨眼过半,乐声再度从缠绵转为明快,交织跳跃的乐声就像是他复杂的心绪。
即将在正赛上第一次尝试五周跳的跃跃欲试,与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完成的紧张不安。
哪怕知道这曲短节目被编排成了步法繁复华丽,堪称炫技一样的作品,就是为了在分数上尽可能包容掉自己可能会有的失误。
凌燃还是有点紧张。
这紧张不止是来源于分数和排名,更多的是完美主义者对表演的苛求。
有所求,就会有所牵绊。
但这些都不能占据他的心神。
青年在冰上捻转,很快就滑到了自己事先预设的跳跃位置。
坐在赛场左侧挡板附近,眼见他滑近的观众们憋住气,脸都开始变红。
凌燃没抬眼,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笔直长腿抬起,转身向后扫去,换足,左刀齿点冰一瞬,就在午后阳光般的温暖乐声中纵身跃起。
抽拉的琴弦绷紧颤抖,半空中拧转的身影亦是紧紧收束。
唯有银色刀刃毅然决然地折射出泠泠冷光,如同国王再次加冕时硕大稀有的钻石切割面。
一圈。
两圈。
三圈。
四圈!
等等……还有第五圈?!
高速旋转的身影重重向下落去,冰刀瞬间与冰面相撞出令人牙齿发酸的战栗重响。
不到一秒的时间,观众们还来不及惊慌尖叫,就看见凌燃狠狠踉跄一下,顺势扶冰翻了个身,才卸掉了这股巨大的冲击力。
很多人都是顿了下才缓过来神。
踉跄了,扶冰了,但这可是五周跳啊!
是五周跳!
啊啊啊啊凌的五周跳!
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山呼海啸般席卷全场。
音乐声彻底被淹没。
场边候场的选手们也都被惊到失神。
凌燃却很快立直在冰面上,舒展着修长的四肢,继续在若即若离的撩人旋律里接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步法。
如果不是考斯腾上抖落的冰屑,那个失误像是没有发生过。
完全看不出那一下好险摔倒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霍闻泽微微松了攥紧的十指。
各国解说员也都松了口气,继而激动万分地开始惊呼。
“哦,六练时我就有所猜测,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见证了花滑的五周跳时代开启!”
“凌,永远的king!他居然真的把五周跳放到了自己的短节目里!”
“天呐,是5t!我已经开始替其他运动员开始心酸了,当他们还在挑战五种四周跳的时候,有人已经提前打开了五周跳时代的大门。”
解说员们个个兴奋上头,差点忘记自己还在工作。
但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哪怕早就知道凌燃要在新的奥运周期挑战五周跳,但谁也没想到这个五周跳竟然来得这么快。
而且六练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凌燃的那个五周跳摔得那么惨,显然成功率并不高,他居然就这么敢在正赛里直接上。
这可真是太勇了。
该
说不愧是凌燃,不愧是从出现在国际赛场上就开启自己统治时代的king吗?
网络也在凌燃落冰的当时就彻底爆炸。
这可是五周跳,不是什么大白菜。
毫不夸张的说,从凌燃这个跳跃足周落冰开始,整个花滑史就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所有的后继者,都会把自己的职业目标调整到新的高度。
新高度就叫做凌燃的五周跳。
凌燃的铁杆冰迷们更是狂喜。
他们喜爱的运动员终于能拿到新跳跃的第一个正赛认证。
谁都知道凌燃出生的太晚,四周里,除去阿克塞尔都早已经出现在赛场上,即使成为冰上的王者,没有一个跳跃的认证,终究有点意难平。
很多冰迷私底下都惋惜过这件事,并引以为憾。
但现在!这个遗憾已经被补足了。
没有四周认证又怎样,我们燃神可以认证五周。
五周可比四周厉害多了!
大家都在出离兴奋。
现场的观众们更是为了自己居然能在普通分站赛上见证历史而欣喜若狂,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鼓掌。
现场的氛围因为这个五周跳的出现升至最高点。
很多观众甚至随着热情的音乐开始摇头晃脑。
但说实话,凌燃并不是很激动。
一个不完美的,瑕疵大到难以忽视的五周跳,对他而言跟没有跳出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更何况,他似乎为这个跳跃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刚刚承受过巨大冲击力的右脚踝用阵阵针扎似的疼痛为自己争取存在感。
但凌燃的嘴角还是噙着明媚笑意,笔直的长腿也随之乐曲交叠迈进。
他将两人的交际舞滑出了恰如其分的优雅与充实。
就好像冰上真的有与他一见钟情的灵魂在随之共舞。
还有最后一组连跳和旋转。
青年笑意不改,步伐越发轻盈灵动。
精心编排的舞步曼妙优美,高超的滑行将这样的从容渲染到了极致。
他带着笑,含情脉脉地扬手侧目,宛如优雅绅士般邀约全场。
观众们的目光嗖的一下被吸引回节目本身。
凌燃也在这样的乐声里再次压刃起跳。
轻轻松松就完成
了一组4lz+3t+2t的连跳。
三组跳跃完成,观众们的掌声如约而至。
“可算跳完了,”宁嘉泽轻轻叹口气,但很快又眯起了眼,“凌燃的脸是不是有点白?”
霍闻泽没有接话,只有垂着身侧不自然收紧的双手暴露出不平静的心绪。
高清的大屏幕捕捉不到瞬时的光影,但他们坐在前排,又都是视力超群的人物,当然注意到这一点变化。
按理说,运动,尤其是剧烈运动,会让人血气翻涌,脸色发红。
就算是呼吸跟不上,也该是嘴唇发乌。
怎么都不应该是脸色发白。
霍闻泽的目光下意识落到青年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正在滑出一道道圆润蜿蜒白痕的右脚踝上。
但冰上的人始终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把观众们撩得心荡神漾。霍闻泽只得按捺住心弦,继续为冰上翻身跃入最后一组旋转的身影鼓掌。
凌燃也在最后一组侧身蹲踞转后,成功挺拔站起,迎接四面八方的呐喊与欢呼。
“啊啊啊啊啊啊!”
“凌!你是最棒的!”
“五周跳五周跳五周跳!”
场馆彻底沸腾,无数玩偶从天而降,绿柿子喵和柿子滚滚铺面一地,打得不可开交。
没有人质疑凌燃的短节目排名。
他们早就习惯了那两组来自华国拼音字母高高挂在排行榜首。
尤其是凌还上了五周跳。
普普通通的第一有什么疑问吗,是分站赛配不上他的野心才对。
观众们站起身,用最高的礼遇表达自己的喜爱与赞赏。
坐在裁判席上的裁判们焦头烂额地勾选最后几个小项,然后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凌燃不经意地一扫,不出意外就看到裁判席上已经很少出现头发花白的身影。
不是不想,而是体力跟不上。
自打明镜系统出现并不断升级迭代以来,很多旧时代的老裁判都陆续退出打分现场,加入到赛后监察部门。
现场打分太累太耗体力,还是留给耳聪目明的年轻人更好,老裁判们都这样安慰自己。
凌燃没多想,很快就滑向出口,照例与教练拥抱庆祝。
“怎么回事啊?”
薛林远第一时间就发现徒弟不对劲,再一摸背后,好家伙,入手冰凉,都是冷汗。
“脚踝有点疼。”
凌燃也没瞒着,但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四周摄像头都聚拢过来,如实记录着冰上这位最耀眼王者的一举一动。
薛林远心里急得很,但也不好这时候拆台,又见凌燃不用人搀扶,就神色如常地走到等分区,才稍稍放下一点心。
可等回了住所,听到苏医生的诊断,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脚踝扭伤了?!”
薛林远差点没蹦起来。
霍闻泽也皱了下眉,直接把一旁的宁嘉泽拎了过来,“你也去看看。”
宁嘉泽也知道事情紧急,没做声就蹲下身去检查。
结论差不多,就是韧带扭伤。
还是比较严重那种,脚踝眼看着就肿起来了。
“完了完了,肯定是短节目那一下崴着了!”薛林远连忙去拿冰袋,“赶紧赶紧,先敷上缓缓。”
苏医生也从急救箱里拿出弹力绷带,“先加压,把肿胀压下来。”
两人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
凌燃垂着眼喝水,没喊一句疼,就跟腿不是自己的一样。
霍闻泽看着他,“这种情况,自由滑也没问题吗?”
凌燃喝水的动作顿住,显然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苏医生和宁嘉泽都拧着眉。
“要我说,最好就算了,”宁嘉泽不是队里人比较好开口,“五周跳就够惊艳了,一场分站赛而已,没必要冒着风险继续滑。”
苏医生犹豫了下,“退赛确实更保险。”
现在华国花滑形势大好,有很多人可以顶上,凌燃已经为华国
拿到过那么多的奖牌,年纪也放在这,实在没有必要跟从前一样拼命。
再说了,不过是一场分站赛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薛林远没吭声,没吭声就是默认。
他当然知道凌燃的脾气,可作为教练,也不可能一点异议都没有。
三人都投了赞同弃赛票。
凌燃又喝了口水,看着自己的脚踝,好半晌儿,才道,“等明天看看情况吧。”
他排在自由滑最后一位出场,明天上午看看情况再说。
凌燃也不是完全不顾惜身体的人。
亦或者说,早在尝试五周跳之前,他就想好了可能的后果,现在这样的程度,对他来说已经是很轻的结果了,完全能接受。
毕竟还要留着身体去尝试更高的难度。
譬如更完美的五周跳,还有至今没死磕下来的4a。
一听徒弟的话没说死,薛林远就知道有戏,他一下就支棱起来,“我去给老秦和老陆他们打电话。”
如果真的有什么变化,得跟国内留守的人通通气。
苏医生回房间去拿备用冰袋去了,宁嘉泽看了看情况,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霍闻泽和凌燃两个人。
霍闻泽很自然地走到沙发边,替凌燃扶了扶冰袋。
凌燃定定看着他,“闻泽哥,你也觉得我应该退赛吗?”
问了这么一句,青年显然不像表面上展现得那么平静。
霍闻泽直视回去,“我听你的。”
凌燃轻轻晃着杯中的水,突然笑了下,“薛教他们一定替我操碎了心吧。”
他想到了很久之前,自己在青年组时带伤坚持上场的事。
有自己这么一个一意孤行的徒弟,也亏得是薛教脾气软和,要是换别人,说不定一气之下怎么着都要想方设法把自己教训一顿,就像已经退休离开的坏脾气谭教练一样。
霍闻泽也想到了那张小美人鱼的明信片。
那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条在刀尖上起舞的小美人鱼,终有一日会游进自己的心间,彻底停驻。
“阿燃,”霍闻泽突然出声。
“嗯?”凌燃疑惑脸。
“我尊重你的选择,”霍闻泽微微一顿,“只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做决定。”
至少,多顾惜
自己一点。
这句话外音,凌燃听懂了。
他笑笑,“好。”
毕竟他其实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办。
或许就像是苏医生没说出口的话一样,华国现在并不需要他雪中送炭,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最最重要的。
凌燃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但说实话也没有那么失落。
毕竟,短节目成功跳出了一个足周被认定的五周跳,就已经大大超过他的预期。
至于自由滑的节目,他其实还不太满意,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要是因为这次受伤,能有更多时间重新打磨化蝶,凌燃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但想得明白归想得明白,接受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凌燃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逃课的学生。就挺别扭的吧。
还有点莫名心虚。
他没有再说比赛的事,其他人自然更不敢提。
房间的氛围略显压抑。
大约是老天爷也感受到大家伙的心情不佳,午后就下起了雨。
凌燃坐在落地窗边敲打键盘,边阅读导师前两天推过来的研究文献,边把重点标注出来,耳边就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这一次的分站赛城市坐落在海边,他只需一抬眼,就能眺望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海岸线。
电脑屏幕上的字母密密麻麻,间或夹杂着复杂冗长的复杂公式和实验曲线图。
凌燃耐着性子刷完了几个pdf文档,眼见天色擦黑,脚踝上的冰袋换了一个又一个,却还没有消肿,心绪就杂乱起来。
他坐在窗边出神。
薛林远就端着温水过来,“想什么呢?”
“有点想出去走走。”
海边应该没有这么沉闷,凌燃认真地想。
薛林远:……
“外面还在下雨,再说了,你还能走?”
凌燃轻轻叹了口气,“薛教,我只是随口说说。”
正常情况下,自由滑前一天,他应该正在冰场备赛,现在却只能坐在窗边刷文献,心情当然不会很好。
越沉闷,就越想出去走走。
可惜自己哪也去不了。
淡淡的愁绪浮上好看的眉梢。
薛林远看着就心疼,“要不我去问问酒店能不能提供临时租借的轮椅?”
凌燃:……
那还是算了吧。
得益于f国站的那场比赛,他宁愿拄拐杖,对轮椅担架之类的实在敬谢不敏。
薛林远又给他换了个新冰袋。
“别愁眉苦脸的了,一场分站赛,不行就不行了,这个赛季还有其他比赛呢,咱们得往长远了想。”
凌燃不赞同,“我没有愁眉苦脸。”
“我只是单纯想出去走走。”
屋里实在是太沉闷了,连开灯都驱散不了铅灰色的阴云。
薛林远琢磨,“那我去问问有没有拐杖?”
凌燃还是摇摇头,“算了。”
拄拐杖也还是要挪动伤腿,他还想看看明天症状能不能减轻点,没准还能上场呢。
薛林远摸着脑袋发愁起来。
师徒僵持间,一道声音插入其中。
“我背阿燃出去走走就行。”
霍闻泽从客厅走过来,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也行!”薛林远立马拍手。
他刚刚也想到背人来着,这不是自己身高不够,背不住徒弟嘛,霍闻泽这个身高,绝对可以。
凌燃一愣,下意识想拒绝。
但想出去的心绪到底占了上风。
“那就,麻烦闻泽哥了。”他微微低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霍闻泽走到阳台蹲下身,“不客气。”
凌燃再次闻到了与自己身上同出一源的西柚香气。
一回生二回熟,晚安吻都有过了,他也不客套,为了让自己趴得更省力些,用双臂牢牢环紧了霍闻泽的脖颈。
霍闻
泽甚至能感受到青年身上训练服的金属拉链就贴在自己的后颈肌肤上。
无比的亲密与信任感。
他眼里多了点笑,冲着薛林远点了下头,就背起凌燃往外走。
薛林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宝贝徒弟心愿达成,他甚至还主动帮忙拉开门,递过伞,“外面潮湿,早点回来啊。”
凌燃接过伞,点点头。
电梯叮一声上去又下来。
薛林远把人送走,回来就看见宁嘉泽靠在门上笑。
笑得他毛骨悚然的。
“宁医生,有事?”
宁嘉泽提溜着给汲云光带的小蛋糕,“见过助攻的,没见过这么助攻的。”
就是也不知道薛林远以后知道是自己亲手把宝贝徒弟送出去,会不会后悔。
薛林远听得一头雾水,也没放心上。
酒店后门,凌燃已经撑开了伞。
很大的双人伞,伞面完全可以遮住两个人。
酒店后门往外走没多远,就是一片林间小道。
泥泞道路两侧,高大的林木被雨水打湿,枝叶摇晃,簌簌作响。
一进林子,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噼啪雨滴和如注水流声不绝于耳。
这会儿天色将黑,林间更是阴暗,深处甚至已经看不清树木轮廓。
唯独闻泽哥背着自己的脚步又沉又稳。
每一步都溅起细小水花。
凌燃呼吸着水汽充盈的潮湿空气,因为冷,整个人又往霍闻泽温热坚实的背上贴了贴。
“冷?”霍闻泽敏锐察觉。
凌燃如实答,“有点。”
霍闻泽四下看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工的小凉亭,就背着凌燃走过去。
方形的西式凉亭,亭中的路边椅倒还是干干净净的。
霍闻泽轻轻把凌燃放到椅子上,三两下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披到青年肩上,“穿着。”
暖洋洋的外套还带着体温。
凌燃看向只穿了单薄衬衣的男人,“闻泽哥,你不冷吗?”
霍闻泽坐到他身边,“不冷。”
瞎说,凌燃心想,这个温度,不冷才怪。
可闻泽哥还是把外套给了自己。
再垂下眼,就看见他被泥水溅湿溅花的手工皮鞋和考究裤脚,是矜贵人难得的狼狈
。
凌燃心里微微一动。
霍闻泽却误将这样的沉默当做是还冷。
他犹豫了下,捂住凌燃的手,“天冷,要不先回去?”
说完,很轻松地把凌燃又背了起来。
安静趴在霍闻泽的背上,过往的一幕幕不期然浮上凌燃的心头。
好像闻泽哥永远都会这么包容自己,替自己考虑,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这根本就不是一位普通兄长能够做到的事。
倒像是……
想到这一次的x市之行,凌燃搂紧霍闻泽的脖子,心念一动,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闻泽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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