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说起来很罕见, 但速滑和花滑今年的世锦赛的确撞在了一起。
两个队,一堆项目,所以这次国家队来的人真的很多, 总局考虑到大家的身体保障问题, 索性大手一挥, 包了个专机。
凌燃在飞往e国的飞机上就看见了冷余。
个子很高, 眉毛很黑, 正戴着口罩靠在椅背上睡觉, 腰间不知道裹了什么, 白色训练服外面鼓囊出一大团。
其他几个速滑队的熟面孔围坐他周围, 隐约把他当做中心, 时不时就忧心忡忡地看两眼。
显然冷余在速滑队的人气很高, 绝不仅仅是凭借成绩坐稳一哥位置的。
凌燃其实早就知道冷余这个人,甚至还在知道秦安山之前。
那是他拿到华国站第一之后, 当时网上爆发过一阵对他不友好的舆论风波,冷余曾经站出来发过声,这事还是薛林远告诉他的。
再加上冷这个姓氏很特殊, 凌燃一下就记住了。
他坐在明清元的旁边,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明清元就乐,“别看了别看了, 一会儿吃饭时候我就介绍你们认识!”
凌燃没接茬,给他倒了杯水,“明哥,你腰还疼吗?”
明清元大口喝热水, 整个人窝在厚重的软毯里, 只露出一张英俊发白的脸, 看上去就没精打采,懒洋洋的。
“就那样,比赛肯定没问题。”
陆觉荣就在旁边冷哼,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凌燃,“薛林远有事没来,凌燃,你到时候跟我一起住。”
这可是青年组的宝贝蛋蛋,他得放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凌燃有点为难,他不想跟除薛林远以外的人同住,但陆觉荣的确是一片好心,可还没等他开口,明清元就抢人来了。
“陆教,我早就跟凌燃说好了要一起住,你怎么能截胡呢!”
陆觉荣都要气笑了,“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能照顾好凌燃?”
凌燃失笑一下,“陆教,我不需要人照顾。”
不说心理年龄了,他这副身体都十六了,还需要人照顾吗?而且比起陆觉荣,他觉得还是跟明清元同住更好,就是需要忍受一点唠叨。
大不了戴副隔音耳机,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背包,他好像还真带的有。
明清元一见凌燃站自己这边,眉飞色舞起来,“凌燃自己要跟我住的!”
毫无存在感的薄航在一边暗搓搓地发酸,“我也想跟凌燃一起住。”
他不服,凭什么明哥有的他没有,他也要跟亲亲小师弟一起住!
陆觉荣治不了明清元还治不了薄航吗,眼一横,“住什么住,你就跟我一起住!”
薄航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跟陆教一起住?
这也太可怕了!
从小怕老师,长大怕教练的薄航简直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插嘴了。
他的表情太委屈,其他围观吃瓜的花滑队员都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惊动了速滑队这边。
有好奇心旺盛的,像虞兆凡就直接问了,“他们那边怎么那么热闹。”
成功从j省队遴选上来的大喇叭刘兴宁就乐,“好像是在争谁跟凌燃一起住。”
虞兆凡噗嗤一下笑出来,“这有什么好争的,凌燃也太受欢迎了吧!”
刘兴宁一拍大腿,“肯定的啊,青年组的新星,头一年参加比赛,就一口气包揽了大奖赛和世青赛的金牌,这成绩搁我身上,我也要变成香饽饽!”
虞兆凡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
他们速滑这边还好,大型比赛的金牌常年被华国和h国包圆,也比较受重视。
花滑那边,尤其是花滑男单,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那叫一个颗粒无收,好不容易出了个新苗苗,肯定得当宝贝疼。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凌燃那么招人喜欢,为人肯定也不错。”
他们这些运动员,大部分都没什么花花心思,也都喜欢跟单纯简单的人相处。凌燃能得到成年组队员的额外照顾,明清元和薄航还会专门为了他给集训中心的人打招呼,显然都是真心在拿他当后辈带。
刘兴宁是打j省队跟过来的,心里门儿清,赞同地点点头,一口大碴子味儿,“那可不咋的,凌燃性子实诚得很。”
没有睡死的冷余睁开了眼,往凌燃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跟秦安山很熟,从秦叔耳朵里听过凌燃很多次,是个能力性格都不错的花滑新人。
冷余收回目光,没有心思纠结这些。
这次比赛,他跟明清元一样,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但听说当年推了冷锋寒的那个h国人黄相旭的得意弟子也会来,才是冷余心里埋藏最深的引子。
这次比赛,他非赢不可。
冷余咬紧了后槽牙,额角的青筋都隐隐浮现。
刘兴宁看见了也没敢吭声,他消息那么灵通,早就知道冷哥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当然不敢再抖机灵。
希望冷哥一定能赢吧,他在心里祝祷着。
飞机降落在e国边界城市。
下了飞机,转搭大巴,很快就到了赛方安排的住所。
e国的纬度很高,即使是三月末,嗖嗖的冷风还跟小刀子刮一样,凌燃不怕冷,但这风太干,吹得脸疼,他想了想,还是把羽绒服的帽子带上。
明清元一看就手痒,忍不住隔着帽子揉了好几下,一直到凌燃非常不配合地躲了开,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手。
白绒绒的毛领裹住大半张脸,再配个严严实实的口罩,只露出一双乌黑的透亮眸子,任谁也认不出来,这是刚刚在世青赛上拿到冠军的精灵少年。
最起码,酒店登记处的大叔就认不出来。
他手边的屏幕上正放着凌燃的比赛视频,见来登记的是华国运动员,就热情地用流利的通用语跟带队的教练夸赞。
“这个小选手的节目很棒……你们跟他很熟吗?哦,他要是来了就好了,我真的很想要一张他的签名合照!”
花滑的队员们就忍不住笑。
陆觉荣指着正抖落身上雪粒的凌燃,“或许他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凌燃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遇上个酒店的前台大叔就是自己的粉丝。
他跟那个格外热情的大胡子大叔合了张照,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对方还硬塞给了他一个手工的绿柿子钥匙串,再回头一看,明清元就在揶揄地笑,其他队员也在笑。
“走走走,各自回房间放行李休息,半个小时后楼下集合吃饭去!”
陆觉荣大手一挥。
凌燃跟明清元一起排到了一楼的房间,隔壁就是行动同样不便的冷余。
临进屋前,三人目光交换,相□□点头,就各自推开门进去。
明清元早就累得够呛,连外套都没脱,就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凌燃把两个行李箱靠墙一摆,脱掉外套挂在门口挂钩上。
屋内暖气很充足,他四下检查一遍,发现卫生条件也不错,就稍稍松了口气。
干净就好,他的要求不多。
少年换好拖鞋,把行李箱打开,摸出自己带来的课本和平板。
时间还早,他摸出平板,对着床头柜的提示牌,连上wifi,就见缝插针地点开了某站的高中物理教学视频,带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做笔记。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推推睡着的明清元,对方却是揉了揉眼,一骨碌钻被窝里,“太困了,我不吃了。”
他吃的药里有让人瞌睡的成分,早就熬不住了。
凌燃想了想,自己先去,回头带点饭回来也不是不行。
他换鞋出门,没想到刚刚好就遇上冷余出来。
冷余腰里鼓鼓囊囊的,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但整个人精气神还好,见到凌燃还打了个招呼。
凌燃也客气点了下头,“冷哥。”
冷余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喊一声冷哥很合适。
对方也没说什么,两个话都不多的年轻人一起走在略显昏暗的走廊上,脚步声一前一后。
他们来的是早的。
一路飞机颠簸,还有人晕机,其他人几乎都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带队的陆觉荣和邬浩早有预料,正招呼酒店的服务员打包盒饭,打算一户一户敲门送去。见他们俩来了,还有点意外,就指着窗边一桌子丰盛饭菜,叫他们先去吃,不用等自己,小心饭凉了。
凌燃只得跟冷余一起坐到桌边。
饭菜很丰盛,环境也还好。
凌燃四下看了眼,在心里点了点头,很安静,也很舒适。
这间酒店其实不大,还有点陈旧,厚重的木质装潢,精细繁复的华丽挂毯,处处透着岁月沉淀的感觉。壁炉里还生了火,橘红的火焰暖洋洋的,映得人脸色发红。
落地窗外头就是连绵的雪山。
听说冬季滑雪项目也时常在这里举办,不过这会儿天色昏暗,外面也没什么人,静得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
凌燃安静地吃饭,心里想着刚才的那道压轴题,就听见对面人轻轻嘶了一声。
他抬起头,就见冷余已经恢复脸色,见他望过来,还敷衍笑笑,“不小心扯了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凌燃都看见他额角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了。
应该很疼吧。
可还是坚持要不远万里地来参加比赛。
其实速滑队的人才不少,冷余真的要退,也有人能勉强顶上,只不过可能在成绩上比冷余差了一大截子。
冷余继承了冷锋寒的天赋,耐力足,爆发力也够,一直被人称为1500赛道上的王者,队里替补的队员还真不一定赶得上他。
什么安慰的话其实都没用,凌燃心里很清楚,他笑了笑,认真地看着冷余,“冷哥,我觉得你一定会赢了那个h国人。”
不是客气话,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奇妙预感。
冷余愣了愣,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好。”
他本身是那种剑眉星目,偏硬朗的长相,这会一笑,就有点棱角软化的感觉。
他顿了顿,“欢迎你来看我的比赛。”
凌燃心里算了算时间,发现还真不冲突,就点了下头。
毕竟华国人有句老话,来都来了。
冷余脸上的笑意更盛,又很快收了起来,他埋头大口扒了两碗饭,才打招呼要走。
桌上有肉菜,但冷余一筷子都没有碰。
速滑比花滑还要消耗体力,冷余又是力量型选手,参加的是1500米那种高消耗类型的比赛,其实很需要补充能量。
凌燃估算了一下时间,愕然发现,原来冷余比赛那天,也就是明天,是冷锋寒的三七。
这是华国有点古老的丧葬习俗。
习俗认为人一共有三魂七魄,每一年离去一魂,每七天散去一魄。简而言之,三年魂尽,七满魄尽,所以才需要过七个七天以及三周年。
人去世后,逢七就是个大日子。头七是死者魂灵返家之时,三七则是子孙悼念先人,烧纸祭奠的时候。
速滑比赛的安排里,第一天就是500米和1500米,而那一天就是冷余父亲的三七。
不用想,冷余一定会上,而且一定会全力以赴。
凌燃心里沉甸甸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说刚才他答应冷余,还只是出于客套和同为同胞和运动员的友好,现在的他却真想去看看了。
少年暗下决心,提着饭菜回到房间的时候就发现明清元还睡着。
凌燃过去推了推,想叫对方起来吃饭,可明清元好像晕晕乎乎的,怎么都叫不醒。
他把灯打开,就发现卷在被子里那张俊脸潮红潮红的,手一碰,热度烫得吓人。
不好,明哥发烧了。
在这当口发烧,绝不是小事。
凌燃立即就通知了陆觉荣。
不到两分钟,陆觉荣就带着队医过来了,一来就满脸严肃,“先做咽拭子取样。”
才一出国就发烧,虽然知道某种可能性不大,但还是需要警惕起来。
陆觉荣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勒令其他运动员都不许出屋。
队医取样后,谨慎地开了中成的退烧药,以免影响赛前后随时突击的药检。
加急的检测也需要三个小时,凌燃就眼睁睁看着陆觉荣在屋里转了三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的眼都快被转花了,索性坐到明清元床边,时不时替他测测体温。
好在明清元到底是运动员,平时运动量也大,身强体健的,半个小时就退了热,还爬起来吃了两大碗饭,胃口好得吓人。
他看着陆觉荣打转,就哑着嗓子,“陆教,我又不是没打疫苗,你慌什么!”
陆觉荣懒得理他,即使打心眼里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怎么可能不慌!
这批运动员都是速滑和花滑的精英,一旦出一丁点问题,他以后还能睡得着觉吗!
好在结果很快出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普通的着凉,大概是下飞机时,冷热交替,本来明清元就有点晕机,状态不好才会中了招。热度一退,基本上整个人就活蹦乱跳了。
“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地待酒店里休养,哪也不许去!”陆觉荣也顾不得想什么名额不名额了,最起码人先得保住,才能再说别的!
明清元往抱枕里一躺,咸鱼瘫倒,“没事没事,还有凌燃陪我,一点都不慌。”
凌燃摇摇头,“我明天要去看冷哥的比赛。”跟冷余都说好了的。
明清元就急吼吼的,“我也想去!”
陆觉荣一巴掌呼他腿上,愁白的头发丝一颤一颤的,“去哪去?小祖宗,你还想去哪?就你这样你还想去哪?”
明清元就乐,“要不,凌燃,你带上移动电源,明个儿给我现场直播呗。”
这也行?
凌燃有点茫然地被塞了个沉甸甸的金属块状物。
他很少玩手机,电量从来都够用,还是头一回用上移动电源。
明清元可是网瘾青年,这样的移动电源,他足足带了三个!
一点都不藏私地把最大容量的那个递了过去,然后就狐疑地看了看凌燃的手机摄像头,“不是某果吧?”某果在东北零下的天气,容易冻得充不进去电。
凌燃摇摇头,他用的是霍闻泽送的手机,据说是他投资的某个新兴品牌,质感什么的还挺不错,就是稍稍有点卡顿。
好像是芯片优化还没有到位的缘故。
不过对凌燃这种轻度用户来说还是够用的,毕竟芯片,系统的优化,也是需要客户反馈,他也愿意当这个试用者。
明清元达成目的,就开始期待明天的比赛,一张嘴叭叭叭的,就没有停过。如果让他的粉丝说,那就是好好一个明神,偏偏长了张嘴。
凌燃忍无可忍,带上了降噪的耳机。
终于,世界都清净了。
少年一开始还有点心虚,可明清元实在是太能说了,他也就理直气壮起来。
屋里,青年滔滔不绝地说,少年戴着耳机,却频频点头,一看就是掌握了敷衍子大法。
陆觉荣忍着笑退出去,压抑一路的心绪也稍微放松一点。
真希望这群孩子们都能没病没灾,一路顺畅地奔赴在自己的梦想大道上。
可哪是那么容易的呢?
陆觉荣叹了口气,才一抬头,就看见走廊尽头缓缓驶过来一辆轮椅。
“你也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
冷锋寒的三七,又赶上冷余第一次对上黄相旭的得意弟子,秦安山要是不来,才不正常。
秦安山点点头,“凌燃住哪间?”
“你要跟他一起住?”陆觉荣的神色有点古怪。
秦安山皱皱眉,“有什么问题吗?”教练当然要跟自己的队员住一起,薛林远没来,他就是凌燃最亲近的教练,当然要跟他一起住。
陆觉荣一脸牙酸,“那你来晚了。”
凌燃受欢迎得很,早就被人定下了,他这个总教练都没赶上趟。
秦安山:……?
房间内,凌燃还不知道秦安山来了,但第二天在观众席碰见他的时候,却也没有露出一点讶异。
以秦安山和冷锋寒的关系,不来才不正常。
秦安山一身黑西装,领口还别着一朵白玫瑰,看上去跟平时打扮完全不一样,倒像是在参加西式的葬礼。
见凌燃多看了几眼,他微微露出个笑,“冷锋寒那人最好面子,小时候在国外长大,作风有点西派,我这样穿,他大约也会高兴我这样体面地再送他一程。”
凌燃默默点点头,目光投向冰场中央。
速滑跟花滑有很大的不同,光是衣着打扮,就有非常大的差异。
速滑运动员都会戴头盔和挡风镜,脚下的冰刀很长,刀刃也更薄,因此速度会很快。花滑运动员的战衣是考斯腾,速滑运动员则都穿着尼龙的紧身运动服,轻便,阻力也更小。
冷余个高腿长,常年训练出的身材完美得让人咂舌,被紧身连体衣一绷,浑身的肌肉群就无处遁形。
一看就很有爆发力的样子。
凌燃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自己好像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不过,冷余的个头好像有点太高了,尤其是跟周围别国的运动员站一起,直接就比他们高了一个头。
“你也看出来了?冷余的个子有点高。”秦安山淡声道。
凌燃点了下头,他对速滑不了解,但其他运动员都在一米七左右的话,冷余这个一米八的个头就变得格外显眼了,尤其还有冰刀的加持。
速滑虽然比拼的是速度,跟花滑大不相同,但转弯控制夹角时,对身体稳定性的要求应该也差不多。
个子太高,就会影响稳定性。
秦安山叹了口气,“冷余其实并不适合速滑,他的个子比冷锋寒还高一截。所以他能训练到现在这个成绩,是我和冷锋寒都没想到的。”
一定下了很大的力气,前世同样有点高的凌燃其实差不多能想象的到。
秦安山点到即止,他也没打算非让自己的徒弟跟自己好友的孩子成为朋友,今天来,纯粹是以长辈的身份来看冷余比赛的。
凌燃也不是多话的性子,坐在观众席上,默默打开了手机,点开视频邀请,明清元的大脸很快就出现在屏幕上。
凌燃把音量关上,也没听明清元说什么,用跟刘兴宁借来的手机支架把手机一夹,就开始聚精会神地看冷余的比赛。
速滑也是有赛前热身的。
凌燃的目光追随着冰上那个双手背后,俯腰滑行的身影。
看着看着就微微皱了下眉。
那个穿黑白配色的紧身衣的h国人为什么总在冷余周围转悠。
冷余显然也发现了,他像是不屑于与对方计较,蹬冰几下,速度就变得飞快。
可对方就像是牛皮糖一样,居然加速追了上来,甩都甩不掉。
冷余冷着脸,再度加速。
对方果然也加速跟了上来。
不少观众都看了出来这两人一定是在别苗头。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就兴奋地议论了起来。
凌燃甚至听到身边就有人在说,华国和h国向来是速滑夺冠的热门,这回两个国家的选手在赛前热身就杠上了,接下来一定是一场恶战,也不知道谁能获胜。
凌燃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想,他跟秦安山说了一声,从专用通道进了后台去等冷余。
他有陆觉荣给的挂牌,没有被拦阻。
果然,热身一结束,赛方整冰的时候,凌燃老远就看见冷余被人拦住了。
他跟速滑的几个队员正要上前,就见冷余比划了个没事的手势。
他似乎用通用语说了几句什么,那个黑白连体衣的运动员就悻悻离去,还快速嚷嚷了几句,像是在挑衅。
冷余根本没多看对方几眼,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一个挂着教练牌的中年人身上,目光冷得像是结了冰。
凌燃就知道那人应该就是当年推了冷锋寒,害他骨折,自己却因为这种肮脏手段夺得金牌的黄相旭了。
速滑队的队员一窝蜂上去关心自家一哥,凌燃不远不近地看了会儿,见冷余状态还好,就打算回观众席,却被冷余叫住。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冷余笑了下,有点开心。
凌燃也弯了弯唇角,眼里盛着闪烁的碎光,“我答应冷哥了。”他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冷余眉梢一挑,“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你。”
凌燃愣了一下,眼里写满明晃晃的问号。
冷余就是心情再沉重,也被逗乐了。
感情这小孩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队里的团宠吗?
不对,感觉凌燃似乎走到哪都是团宠。
就连住酒店,前台大叔都会热情地跟他要合照和签名。
要知道凌燃现在才刚刚拿到青年组的世界冠军,青年组的比赛一向关注度不高,凌燃都已经这么受欢迎了。
等他升了成年组,在成年组技惊四座的时候,怕不是全世界的冰雪爱好者都会为他狂热着迷。
可现在,少年显然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一颗讨人喜欢的,纯粹的心。
冷余也不揭破,太早太快的声名鹊起,也可能是一种捧杀,他现在看凌燃,也有了点明清元和薄航的心情。
祝福,看好,还带着一点对后辈的怜惜。
“去观众席坐好,看你冷哥把金牌抢回来。”冷余扶了下头盔,满脸自信。
凌燃没明白冷余为什么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但状态恢复是件好事,他原本还担心冷余会被干扰,特意想来看看,这下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松了。
都是华国人,都是运动员,惺惺相惜不是假话。
他也是由衷地希望,冷余不会被心绪困扰,能够抢回属于他,属于他父亲,更属于华国的那块金牌。
凌燃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冰场上,运动员都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赛道上。
发令员已经喊出口令。
所有运动员都摆出了准备的姿势。
冷余已经半蹲着,侧对跑道,浑身的每一根肌肉线条都绷紧,只等着发令枪的声音。
“砰!”
一声响,所有选手都冲了出去!
可惜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叫停。
“有人抢跑!”
观众席上的老冰迷一看这架势,就猜出了原因。
凌燃的目光落到了冷余身上。
刚刚暴起发力,就被叫停,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冷余造成影响。
他这样想,心里其实就已经可以断定。
肯定有影响,影响还不小。
冷余本来就因为冷锋寒的事心里积郁,这会儿卯足劲要拿金牌告慰亡父。
华国有句古话,在他的初中课本上就有——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凌燃替冷余担心,忽然就能理解薛林远,亦或是霍闻泽在场边看自己比赛时的心情,还真是……有点紧张。
他出了下神,所有的运动员又回到自己的赛道上站好。
发令员再度鸣木仓。
这一次,没有人再抢跑,所有人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观众们的心都提了起来。
运动员开始抢道了,看谁能抢到领跑的位置!
凌燃一直盯着那道身穿华国队服的身影,就见他身体一斜,灵活地一下就抢到了领跑的位置。
而那道骚扰他的黑白身影,牢牢地跟在他的身后。
“领跑的人会承受更高的风阻,”秦安山在旁边解释道,“跟在他身后的人却可以节省百分之二十的体力。”
他的话没有说完,凌燃却一下就懂了。
承受更高的风阻,或许还要控制线路,对于500米的比赛来说还好,对于1500米的比赛来说,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安山苦笑,“冷余太心急了。”
凌燃却不这么认为,“冷哥有他自己的理由。”
冷余大约是憋足了一口气,一点都不愿意相让,不止是那块金牌,就连冰场上一丝一毫的速度都不肯相让。
这是他的骄傲,或许也是他告慰冷锋寒的一种另类的方式。
凌燃很轻易就理解了冷余。
换作是他,大约也会这样做。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父爱,代入父亲的角色有点吃力。
但如果将冷锋寒的角色换成薛林远,霍闻泽,亦或者说有人在赛场上侮辱他的祖国和同胞的情形,他不止不会相让,还会在之后有对方出现的每一场比赛时都拼尽全力,把对手压得死死的,让对手再也翻不了身。
凌燃不屑于用同样肮脏的手段反击,但绝不是不会反击。
人都有不能被触及的痛处,凌燃也不例外。
秦安山目光专注,点出重点,“可冷余的腰伤还没有好。”
腰伤没好,就不应该逞强。
凌燃却不这么认为,“冷哥能坚持上场,就说明他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虽然接触很少,但明清元跟冷余很熟,凌燃从明清元的口中听说了关于冷余的不少事,可以很确定对方不是逞一时之快的人。
他绝不会把国家利益置之不顾,只拼自己的一口气,他一定是对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秦安山被逗乐,“你跟冷余不熟,怎么就这么相信他?”
是不熟,凌燃思衬着,但他心里的确能猜到些冷余的所思所想。
大约,是运动员都有的共性?
如果让薛林远知道自家宝贝徒弟这样想,一定会气得想敲开凌燃的脑壳子,好好问问他,这叫运动员的共性?
这叫真正运动员的共性!
像黄相旭,丹尼尔,梁侨那样的也配叫运动员?一点体育精神都没有。
也就凌燃跟冷余这种,再加上明清元他们,才能配得上运动员这三个字。
真正的运动员,他们一定会坚持追逐梦想,他们必定会尊重体育道德,他们愿意担当起社会责任,他们也会发自内心地珍视祖国和自己的荣誉!
而这,才叫运动员!
薛林远不在,所以凌燃也没有深想。
他看着场上时而背手飞驰,时而扶冰侧身的冷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羡慕。
花滑的滑行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速滑。
速滑的最快速度,就连被称为飞人的博尔特都赶不上。
虽然两者差距很大,但自己或许找机会可以去跟冷余讨教讨教,怎么能在这么快的速度里保持好身体的重心,以及,怎么能拥有这么快的速度?
凌燃有点心动,看向场内的目光更为专注。
冰面上,比赛已经进入到了后半程。
运动员的顺序已经换了好几回。
原先滑在前面的,不少因为体力不支掉到了后面,原来在后面减速跟上的,现在也开始酝酿着发力。
冷余还牢牢占据着领跑的位置,在他身后,那个h国选手居然还紧紧跟着他。
凌燃握紧手指,不由得替冷余紧张起来。
又一圈。
掉队的选手越来越多。
最前方的两个身影也进入到了最后的竞逐。
h国那个选手已经开始发力,明显试图在最后两圈超过冷余。
冷余的速度也明显降了下来。
是体力不支吗?
还是腰伤?
凌燃紧紧盯着那道醒目的身影。
他希望冷余能赢,非常希望,发自内心的希望。
可冰面上,冷余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的那道黑白身影似乎蠢蠢欲动,简直可以想象,对方一定会在下一个弯道处猛然加速!
终于要发力了,黄相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冷锋寒的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赶不上他黄相旭的弟子!
这枚金牌注定是他们h国的!
弯道就在前面。
这是倒数第二个弯道,守住这个弯道,就是守住了一半的冠军王座!
冷余没有回头,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压迫感。
他冷冷地扯了下唇角,大口呼吸,浑身的每一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高速运动分泌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让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腰伤这码事的存在。
父亲多年如一日的痛苦神情在冷余脑海里一闪而过。
错失的金牌,退役的痛苦,秦叔被牵连的受伤,都跟这些脏手脏脚的h国人息息相关。
他怎么能输给这些h国人!
从前没有,今天更不行,这块金牌,他冷余拿定了!
于是,在凌燃乌黑的眼瞳倒影里,身穿华国队服的青年猛然加力,在弯道处扶冰一转,竟是立即站起身继续加速。
他甩掉了第二名一大截!
甚至根本不给对方动手脚的机会!
1500米的领跑在最后一圈居然还有体力继续加速?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惊叫声响彻全场。
凌燃心里的弦已经提前松了下来。
他现在无比确定,冷余跟自己,果真是同一类人。
他们绝不会逞一时之气,将金牌拱手让人。
为什么要领跑?
为什么要带伤上场?
当然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相信自己能做到,相信自己能为自己,为祖国再添一金!
这或许很狂妄,但这就是属于一个运动员的骄傲。
追根究底,这底气其实来自于他们数年如一日,从不间断的苦练与奋进,吃常人所不能吃的苦,自然要爬到常人都要仰望的高度才能不辜负自己的付出。
凌燃如此,冷余亦如此。
或许他们会成为关系不错的同行者,凌燃生出了一点期待。
冰面上,冷余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他赢了!
凌燃第一时间将摄像头对准了冰面。
屏幕另一头,明清元瞬间满血复活,嗷嗷地叫了起来,吓了正在倒水的陆觉荣一大跳。
“一惊一乍的,干嘛呢,赶紧躺好,把今天的药吃了!”
“冷余赢了!”明清元狠狠挠了下头发。
陆觉荣也高兴,“这不是好事吗,你挠头发做什么?”
明清元狠狠一锤床,“冷余那小子都赢了,我要是输了岂不是没有面子?以后还怎么在凌燃面前当大哥!”
合着你就是想在凌燃面前当大哥?
陆觉荣嘴角抽了下,把药和水一股脑递了过来,“还想去比赛就好好吃药休息。”
明清元苦着脸照做,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我肯定得上,多拿一个名额,后年的奥运会就多一份希望。凌燃要是早生两年就好了,奥运会他肯定就能上。”
隔着屏幕把这话都听进耳朵里的凌燃顿了顿,唇畔漾起一抹笑。
e国的温度很低,冰场外的温度已经是零下,还在飘着雪花,但他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淌过。
我会去参加奥运的,明哥。
少年在心里默默回应一句,仰起头,一片洁白的雪花就飘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转眼化成晶莹水滴,被轻轻眨落。
冬天很冷,但春天一定会来的。
他回去跟大伙一起给冷余简单地庆了功,第三天一大早就被明清元叫了起来。
“走走走,你明哥今个儿就带你去成年组的世界赛场上认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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