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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她会问起沈相国,  萧成煜其实并不意外。

        沈轻稚经常会有一些奇思妙想,也经常会问他许多奇怪的问题,故而对于这位他自己也很敬仰的忠臣,  萧成煜自然不吝惜回答。

        萧成煜想了想,道:“这位沈相国同张太傅其实相仿佛,  具体如何,也都是少时父皇所讲,朕其实不甚清楚。但他主政时所颁布的政令朕都一一读过,  知道他是个忠心耿耿,利国利民的忠臣。”

        萧成煜继续道:“说到这里,他家中似乎也有个女儿入宫为妃,  后来沈氏满门抄斩,  这位沈妃大抵也没办法活下来,  沈家满门都没好下场。当年的事大夏国主办得很不体面,  也实在太过凉薄。”

        沈轻稚没成想他会拐到自己身上,  心跳骤然加快,  她听着这些话,  心里悲伤难免,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浅淡笑容,不敢有丝毫分神。

        萧成煜顿了顿,  才道:“即便现在太傅偶尔有些不太妥帖的行为,  却也并没有危害大楚的心思,即便有些过分之处,  大抵也是权欲迷人眼,朕知道他不会背弃朕,朕也绝不会背信弃义,陷自己的恩师于不义,  还害得恩师一家满门抄斩,大夏国主如此行为,实在……实在太过狼心狗肺。”

        “这并非正人君子所为,也并非一国之君的体统,大夏得这样的国主,是百姓的不幸,也是朝臣的不幸。”

        沈轻稚已经许久没听过大夏的国事了,忽然听到这些久违的故事,不由有些心虚气浮。

        那已经淹没在历史烟云里的亲人,一个一个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成煜看向沈轻稚,见她正笑着出神,便捏了捏她的手:“朕不会对如此对待恩师,自也不会如此待你,莫要害怕。”

        他以古寓今,看似在回答沈轻稚的问题,实则是在安慰她,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沈轻稚心头一跳,有种莫名的思绪翻涌上来,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把脸上的僵硬笑容收了起来。

        沈轻稚深吸口气,这才对上萧成煜的目光:“陛下说的,我都信。”

        萧成煜愿意信任她,她自然也愿意信任萧成煜。

        这信任同情爱和感情无关,只单纯针对两个人,他们对对方的人品和智慧都很信任,可以当成伙伴一起同兴,这就足够了。

        萧成煜见沈轻稚放松下来,便道:“如今大夏国内怨声载道,听闻大夏国主在宫里独宠一名妖妃,同她一起祸乱宫闱,甚至还听了她的建议举兵北齐,闹得两国之间战乱频发。”

        沈轻稚微微眯起眼睛:“妖妃?”

        萧成煜冷笑一声:“说是妖妃,其实归根结的,是厉铭浩早就懂了想要侵占北齐的心思,他穷兵黩武,为的就是今早攻占北齐,完成统一。”

        沈轻稚心中一凛,一股寒气从脊背蹿升。

        她最了解厉铭浩,知道他虚伪薄情,冷酷残忍,也知道他明明不配做皇帝却全欲滔天,自以为自己是英明国主,天下之福。

        他现在同北齐下手,若是这一仗能打赢,那以后呢?

        沈轻稚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向萧成煜。

        萧成煜见她不过三言两语就明白这危机,不由道:“轻稚,你真的很聪明,若是男儿,此刻说不得都能高中进士,为过效力。”

        沈轻稚不去管他的夸赞,她只问:“可是要打仗了?”

        她的声音里都有着颤抖。

        不仅仅因为她现在是楚人,活在大楚,她也在大楚有那么多朋友,熟人,这一路从宫中出来,她满眼都是百姓日出而落,日落而息的安稳生活。

        她不希望,也不喜欢,有一天这一幅美景图会崩然碎裂。

        不光是大楚百姓,还有大夏和北齐,她虽生来便是高门大族的千金小姐,可父母的教导然她很明白,这天下说是皇室的,其实是百姓的。

        萧成煜这么夙兴夜寐,为的也不过就是让百姓少遭罪,多吃饭,他自己又如何不知打仗要劳民伤财,可是这一仗怕是难了。

        大夏的连翻动作,已经让北齐乱了起来,若厉铭浩当真能打赢北齐,占领北地,他会放过这一片沃野千里的中原吗?

        不可能的。

        他意有所指就是中原。

        沈轻稚仰头看向萧成煜,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陛下想要增兵北齐?”

        萧成煜握着栏杆的手微微一顿,这一次他是真的惊讶了。

        他没有问沈轻稚是如何猜透他的心思,思忖片刻,他才道:“若是三国鼎立,那大楚仅仅夺回幽云三州,三国之间便会长久和平。”

        “但现在,幽云三州不仅没有收回,大夏北齐都有动作,若厉铭浩攻打北齐是真的,大夏的国力又强于北齐,那北齐被灭国是吃早点事。”

        萧成煜对沈轻稚讲述得非常清晰。

        “今岁夏日,北齐干旱,百姓本来就颗粒无收,朝廷又连翻加税,北齐百姓已经暴动多次,厉铭浩似乎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对北齐用兵。”

        “若我们不曾兵,北齐不会被立即攻破,怕也维持不了太久,但是……”

        “但这若是北齐和大夏一起做的局呢?”

        沈轻稚微微蹙起眉头,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北齐地处北地,北是无边无际的沙漠,不适宜耕种,北齐国中多是游牧民族,跟着水草栖息而生。

        而大夏只能生活在狭长的走廊里,谁不羡慕大楚肥沃的土地呢?

        所以远在边陲的两国到底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但萧成煜却知道要如何试探。

        若大夏攻占是真,北齐即便不会让大楚曾兵,也不会强硬拒绝,很有可能同大楚示好,以求得大楚不同时出兵。

        若北齐同大夏是狼狈为奸,那北齐肯定直接了当拒绝,不会让大楚士兵进入北齐。

        不管怎么样,都要三国之间相互博弈。

        难怪最近前朝都安稳不少,萧成煜却越发忙碌起来。

        沈轻稚想了想,道:“陛下,无论如何,咱们先做准备,再行试探,大楚幅员辽阔,物产丰富,眼看就要到秋收时节,今年会是一个丰年。”

        “丰年,百姓手里有粮,心里就不慌,再说,朝廷里还有那么多军功赫赫的将军们,有他们在,大楚就不会让人侵占。”

        萧成煜淡淡应了一声:“是,朕也明白的。”

        大夏和北齐尚且未真正开战,大楚却要提早做准备,他不希望大楚再被攻占一州一县,他只希望百姓富饶,平静生活。

        沈轻稚回握萧成煜的手,给了他无声的安慰。

        两个人又安静站了一会儿,沈轻稚才觉得有些冷了,她裹紧披风,同萧成煜道:“陛下,夜已深,该安置了。”

        萧成煜点头,牵着她下了摘星楼。

        近来萧成煜很忙,倒是无暇嬉戏事,故而只是安静把她送回了芙蓉园,便独自回了畅春芳景。

        沈轻稚洗漱更衣,躺倒在床榻上,这一次即便有安神香,她也难得失眠了。

        回忆汹涌而来,那些悲伤和痛苦虽然已经远离她,但她还是思念故去的亲人。

        家里的一草一木,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那些熟悉身影渐渐淡去,时间久了,她以为自己终将忘记。

        今日才发现,不过是简单几句话,旧日的思绪就翻涌而来。

        沈轻稚翻了个身,思绪越发清明。

        她现在已经是大楚人,她作为沈彩,也代替沈彩在大楚长信宫生活了四年之久,她对自己相熟的人都已经有了感情。

        她不会忘记自己曾是夏人,却也认同自己是楚人,两国开展必不是她所见,但厉铭浩已经疯了。

        只要他活着,整个中原大地就永无宁日。

        沈轻稚垂下眼眸,终于缓缓合上眼睛。

        她希望自己可以信任萧成煜,信任他是个好皇帝,信任他可以让百姓得到迟来的和平和富足。

        她也希望自己可以亲眼见到那一日。

        怀着这样的梦想,沈轻稚逐渐沉入梦乡,梦里,她能感受到一望无垠的海。

        蔚蓝的海水就在她眼前起起伏伏,波涛声里,她知觉安宁又平静。

        这一觉睡得很香。

        待到次日清晨,沈轻稚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东安行宫里的花草树木很多,故而鸟儿也很多,歌声明亮的鸟儿在窗外歌唱,显露出好心情。

        沈轻稚睁开眼睛,酣睡一夜,她只觉得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她伸了个懒腰,外面就传来银铃的嗓音:“娘娘,天还未亮,娘娘可要起了?”

        沈轻稚昨夜没逛够行宫,今日想要趁着天色晴好再去逛一逛,瞧一瞧,故而便道:“起吧。”

        洗漱更衣之后,沈轻稚坐在妆镜前,自己取了梳子梳头。

        银铃跟铜果笑着跟在她身边,一边把面脂等摆放整齐,一边给沈轻稚看今日要戴的发钗。

        沈轻稚一面从妆奁里面挑挑拣拣,一边听铜果讲东安行宫里面的趣事。

        铜果说着说着,突然面色一凛,道:“娘娘,奴婢昨日倒是听了个吓人的传闻。”

        沈轻稚瞥了她一眼:“你仔细别把姐妹们吓着。”

        铜果笑了笑,却很快收起笑容,道:“娘娘,奴婢是听东安围场的杂役宫女说的,她们说东安行宫里不能把烛台摆放在妆镜前,对着烛台和妆镜梳头。”

        听她这么一说,沈轻稚倒是不害怕,只是看了一眼寝殿里的摆设。

        果然,在妆镜对着的那一整面墙,四周都没放宫灯,倒是在顶部吊了一盏琉璃吊灯,夜里能把屋中照耀得灯火通明。

        沈轻稚没发话,银铃倒是觉得有些害怕,她搓了搓胳膊,道:“这又是为何?”

        要知道行宫里的宫女常年在这里守着,做着枯燥的扫洗活计,先帝二十年都没来过东安行宫,故而这里的宫女一点盼头都没有,往常都是十几岁进了宫来,二十就放出去让其婚配。

        只有少数无家可归的才会留在宫里,当上了姑姑,熬着让宫里给养老。

        他们之间大抵太过寂寞,倒是可能传这些鬼话的。

        沈轻稚也看向铜果,铜果便贼眉鼠眼看了看四周,凑上前来,低声道:“听说,以前有个宫女是这么死的。”

        ————

        不光说行宫了,就是长信宫中这种故事也是广为流传。

        宫里没什么新鲜花样,日复一日重复生活,故而一旦有这种传闻,立即就能传开。

        宫女们不敢拿到明面上说,私底下会到处传,一个小故事不用五日,满宫里的小宫女都能知道。

        有的同大宫女们关系好,会讲一讲,有的就守口如瓶,自己心里惦记便是了。

        沈轻稚人缘好,大家都同她熟络,故而这些故事她听得多,几年下来听了得有十几个。

        她本来就胆子大,再说自己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故而从来都不怕这些故事,可她越是不怕,宫人们就越要同她说,就像现在的铜果,不说就心里难受。

        宫里小宫女的死,大多数都是因为生病,生了病又没有及时医治,最后拖到无药可救便放弃了。但还有的人,却是因为别的原因。

        就比如那日在御花园,沈轻稚救下来的柳素衣,若是当时她没有伸出援手,柳素衣很可能就那么没了。

        这种事在宫里不算太多,但永远不会绝迹。

        沈轻稚面色如常,只听铜果继续道:“行宫这边二十多年都未启用过,往常都是征调附近村庄的女孩来做宫女,做到二十就放回家去各自婚配。”

        “行宫的日子是枯燥,但却安静,而且宫里给的月银比许多大户人家都多,有吃有住又离家近,故而许多小姑娘都会入宫当宫女,奉天左近的婚龄都高了不少,许多家里有男孩儿的就等到女娃娃们放回家去再行婚配。”

        这么看来倒是好事情了。

        但也有利有弊。

        铜果眉峰一皱,那张圆滚滚的小脸难得沉了下来:“行宫宫女是好做,但黄门却不能随便放回家去,他们一旦入了宫,求的只能是荣华富贵,在长信宫自然有盼头,要是得罪了人被贬去行宫和玉泉山庄,那日子就没什么过头了,要么认命,在宫里面养老,要么就会动些歪心思。”

        铜果说着,叹了口气:“听闻是两年前的冬日,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宫女长得很漂亮,被管扫洗的中监看上,非要让她待到出宫之后给自己做娘子,那小宫女家中本就已经订好了亲事,心里也有意中人,只等她二十出宫就要成亲了,被这中监这么一闹自然是不肯的。”

        沈轻稚面色也沉了下来。

        “那小宫女也聪明,她不同这中监硬抗,拿了自己的月银去求了管事姑姑,管事姑姑肯定是向着自家宫女的,故而直接拿着这钱去找了东安行宫的掌宫上监,也就是如今行宫的这位上监,叫冯立。”

        “冯公公最厌烦手底下有这样的事,他就贬斥了那中,还罚了他的月银,让他少招惹是非,谁知……”

        铜果哽了一下,好半天都没说话。

        沈轻稚拍了拍她的手,替她说:“谁知这中监气不过,打击报复了?”

        铜果抿了抿嘴唇,她看了看四周面色苍白的同僚们,声音都忍不住都带了颤抖:“是的,他甚至不是打击报复,他寻了偶尔往宫里送菜的菜户,给了那傻子一笔钱,让他……让他……”

        铜果一哽,说不下去了。

        沈轻稚无奈叹了口气,这故事是她要讲的,可现在却又难过得不成样子,反而说不下去了。

        她想了想,也明白了铜果的未尽之言,只问:“那宫女是如何死的?”

        铜果紧紧攥了攥手,缓缓低下头去:“她被人欺辱了,倒是没有自怨自艾,拼命反抗的时候不小心刺死了那菜户,慌张之下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受了欺辱,又杀了人,又害怕又委屈,坐在妆镜前,借着幽幽的烛光看着自己,最终给自己梳妆打扮一番,然后上吊自尽了。”

        她能反手杀了那菜户,倒是个烈女子,只是太过可惜了。

        沈轻稚面色也沉了下来,问:“那中监呢?”

        铜果叹了口气:“行宫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冯公公和管事姑姑都不肯善罢甘休,不用查也知道是那中监干的好事,于是冯公公直接下令打他五十大板,拖去北边的临房等死。”

        宫里要罚一个人,光死还不够,必要他皮开肉绽,孤独躺在屋子里,在疼痛中煎熬地死去。

        这个惩罚算是重的,却也救不回那小宫女一条命。

        沈轻稚道:“这故事到了这里就算结束了。”

        铜果却要求:“娘娘,这故事并未结束,那个中监被打得浑身都烂了,奄奄一息被扔到临房里去,冯公公怕他死屋里臭了,还派了两个小黄门盯着,等他咽气就去拖去乱葬岗扔了。”

        “结果那中间被关进去的时候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停在弥留之际,到了夜半时分,小黄门就在窗口点了蜡烛,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被里面的惊叫声惊醒的。”

        “他们就听见里面那中监喊叫,说是别来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我也要死了的话,然后就只剩下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沈轻稚已经听明白了,为何后续会流传出这个故事来。

        这中监到了半夜大抵快要死了,回光返照一回,迷迷糊糊说了这些胡话就厌弃了,刚好那临房里可能有人遗落了铜镜,故而落地的就是那铜镜。

        所以铜镜烛火加上这个悲惨的故事,编织出了一个新的流言。

        从此以后,行宫怕是很少有黄门敢打宫女的主意了。

        因为死去的小宫女阴魂不散,她是要索命的。

        沈轻稚为这宫女赶到惋惜,却又觉得冯公公和管事姑姑聪慧,行宫流传这样的传闻,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保护宫女们而已。

        这个做法最不值得夸奖,可在久无人来的行宫中,却是最好用的法子了。

        沈轻稚拍了拍铜果的手,见四周几个宫女眼睛都红彤彤的,也都很是害怕,就给他们讲了讲自己的想法,让她们安心。

        这故事说完,沈轻稚的妆发都已做好,她今日特地挑了一身鹅黄色的薄袄裙,袄子上绣了可爱的绣球花,头上再配双环髻和鬓边的绣球花钗,显得整个人可爱又俏皮。

        出来玩,就是要穿新鲜样子。

        沈轻稚见众人还沉静在故事里,便一人捏了一下小脸蛋:“你们啊,故事听听也就罢了,若是觉得行宫的小宫女们可怜,你们就多关照着些,活着的人得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才行。”

        “至于这神鬼之说,都是无稽之谈,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却也别往外传。”

        沈轻稚这么一说,银铃几人神色就好起来,陪着她去用早饭去了。

        今日的早膳很有东安围场的特色。

        沈轻稚敢在膳桌前坐下,一碗冒着热气的荞麦面就端了上来。

        沈轻稚抬头一看,却发现端面来的是个清秀的年轻人。

        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垂下的眼眸微微颤动着,不敢去看沈轻稚的面容。

        沈轻稚略一回忆便想起来。

        “你是……柳公公?”

        柳公公三个字一出口,对面的年轻黄门便撩起衣袍利落跪了下来。

        他本就大病初愈,整个人还带着苍白的病弱,这么卑微地跪在沈轻稚面前,更显得怜若。

        沈轻稚看着他那张俊俏容颜,倒也明白为何贵太妃对他如此执着。

        满长信宫里也再挑不出这么俊俏的黄门来了。

        沈轻稚正在出神,匍匐在地的柳素衣就利落地给她行了大礼:“娘娘救命之恩,小柳子没齿难忘,没有娘娘,就没有小柳子这现在。”

        “好了好了,”沈轻稚温和一笑,让戚小秋赶紧把他扶起来,然后才温言道,“怎么今日是你来侍膳?本宫已经同陛下商议过了,把你调去乾元宫伺候陛下,你放心便是了。”

        柳素衣听到陛下两个字,缓缓低下头,然后才道:“小的谢娘娘,谢陛下宽仁,小的已经被调入乾元宫,专侍奉陛下用膳,如今已经是大黄门了,小的能有今日,都是陛下和娘娘的宽容。”

        沈轻稚这才明白,他为何跟来了行宫。

        “这就好,陛下待下宽和,只要你忠心不二,勤勉努力,就一定能步步高升,待到哪日当上中监,且莫要忘了本宫的红封。”

        沈轻稚见他有些胆怯,便玩笑了一句。

        柳素衣仓皇抬起头,那双小鹿般的眸子飞快看了一眼沈轻稚的温柔面容,然后就仿佛被惊吓到般,飞快低下了头。

        “小的谨记在心。”

        叙旧的话说完,柳素衣便忙对沈轻稚行礼:“娘娘,这道荞麦面是陛下赏的,陛下早晨起来吃着觉得好,便惦记着娘娘,叮嘱小的给娘娘送来。”

        皇帝表示看中的心思其实很简单,一是给位份,二是给东西,左不过荣华富贵四个字。

        但是若想表现得亲近和爱重,就要在日常的琐碎事里。就比如这一日三餐,能让陛下日日都惦记着吃没吃好,喜不喜欢,才是真本事。

        显然,宫里有这真本事的只有太后和宁嫔娘娘两人。

        一个是悉心养育陛下长大的母亲,一个则是陛下惦记在心里的宠妃,故而才有这日日都有的赏菜。

        沈轻稚看着手里这碗热腾腾的荞麦面,蒸腾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让她看起来越发温柔美丽。

        沈轻稚笑弯了眼睛:“陛下真好,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

        在她对面,柳素衣垂眸静立,眼眸只盯着崭新的鞋面,不言不语。

        他在想什么无人能知,他自己似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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