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面谈
其他国家的民众往往因为一些道听途说高看美国国税局（IRS），人云亦云地觉得IRS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不能招惹，实际上，整个美国稍微有些资产的富人都在想方设法地避税，避税和逃税的界限也非常模糊。而且，哪怕逃税被发现，通常都只是补税了事，很少有人为此进监狱。
试想如果IRS真的那么无孔不入权势熏天，怎么可能会给有钱人留下那么多空子可钻，甚至出现亚马逊那种负税率的情形？
不过，在另外一种情况下，IRS确实非常‘厉害’。
就是被当做权力工具的时候。
这一点其实全球范围内都是如此，西蒙记忆中最熟悉的，就是工商税务消防卫生一波流，轻松搞到你一家企业办不下去。
美国这边，最为津津乐道的那个黑帮老大阿尔·卡彭都逃不出IRS制裁的案例，其实被很多人弄错了因由。这件事的根本不是阿尔·卡彭偷税漏税，而是美国政府想要收拾这位过于嚣张的黑帮头子，IRS在这个过程中只是一个权力工具。
由于美国各种打擦边避税逃税的行为实在是太普遍，上层权力倾轧过程中，动用IRS往往就非常有效。
因为一查一个准。
某个金毛地产商当选总统前后为什么都坚持不肯公布自己的纳税纪录？只是因为避税吗？亚马逊连负税率都公开了，如果避税手段正当，公开又能怎样，反正公众对其道德标准的要求实在是降到了最低限度。
事情的关键，还是不经查。一旦公开曝光，蜂拥而上的媒体和政敌绝对会拿起显微镜一点点仔细查验，最微小的瑕疵也会被放大一千倍，更不要说本来瑕疵就过于明显。
现在，西蒙计划收购的列维森集团同样遭遇了类似情形。
维斯特洛体系已经控制了某个金毛地产商的产业，西蒙却并不打算过多扶植对方，慢慢吊着就是。不过，西蒙又非常看好房地产行业的前景，这就需要另外一些地产企业作为扩张工具，列维森集团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拿下这家公司，维斯特洛体系将会拥有一整套非常完善的房地产开发和运营团队，还能获得大批优质的地产项目，同时，利用这家公司，还能够进一步向北美和海外扩张。
因此，西蒙在列维森集团拒绝了他的入股条件后，只是在其巨额债务方面施压，打算迫使列维森家族屈服。
IRS毫无预兆地掺和进来，那就完全是想要把列维森集团搞破产的节奏。
这件事幕后操纵的痕迹也非常明显。
弗朗西斯·列维森竟然只是因为三年前一次交易中不到200万美元的擦边逃税而被捕。
200万美元，对于一个家族资产达到10亿级别的超级富豪来说，简直是毛毛雨，正常情况下，IRS也绝对不会这么大动干戈，往往只会让富豪补缴税款，最多加上一笔罚金。
现在，不但弗朗西斯·列维森被捕，IRS还以此为由冻结了列维森集团的银行账户，并打算更进一步对列维森集团五年之内的企业账务进行详细审查。列维森集团的境况本来就不好，IRS这么做，那些债权人只会更加着急追回款项，完全是想要这家老牌房地产公司破产清算的节奏。
前段时间维斯特洛体系与列维森集团的接触已经众所周知。
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所有人只会下意识认为这是西蒙在背后做手脚。
买卖不成就把对方公司逼上绝境，如果这种名声传出去，对于维斯特洛体系来说会非常不利，更何况，这件事和西蒙根本就没有关系，他可没有替别人背黑锅的喜好。
利用维斯特洛体系在联邦政府搭建起来的强大人脉网络，西蒙很快查明了事情的真相。
很简单。
这件事再次指向了盘踞南方的共和党势力，或者，准确来说，布什家族。
西蒙也很容易想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佛罗里达往往是关系到每一次总统大选结果的重要摇摆州，西蒙能够看到这一点，作为政治世家，布什家族当然更清楚这一点，早在1986年，老布什参选总统之前，布什家族二子杰布·布什就弃商从政，开始在佛罗里达州担任重要的商务部长职位，去年还尝试竞选州长。
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尽可能在这座著名的政治摇摆州获取冲刺白宫大位的主动权。
过往几年，因为西蒙暗中帮助克林顿击败了老布什进驻白宫，又察觉到维斯特洛体系越来越强大的政治影响力，布什家族连续几次小动作不断，双方可谓你来我往。
去年的中期选举之后，西蒙已经让维斯特洛体系的政治游说团队对佛罗里达进行深耕细作，这次又尝试入股总部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列维森集团，虽然主要目的在于拓展维斯特洛体系的房地产行业版图，但哪怕西蒙自己也考虑过，入股在佛州有着上百年历史的列维森集团，肯定能够顺势在当地聚拢一大批政治力量。
已经在佛罗里达州经营多年的布什家族，当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然后，列维森集团就陷入了巨大麻烦。
黑锅还要西蒙来背。
如果可能，西蒙其实一点都不想粘惹政治，只是这件事再次应了武侠小说中常见的那句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八十年代的三位著名华尔街狙击手，罗恩·佩雷尔曼、卡尔·伊坎和迈克尔·米尔肯，为什么米尔肯最终锒铛入狱，而同样劣迹斑斑的罗恩·佩雷尔曼和卡尔·伊坎两人却逍遥法外，明明有着很多可以追查下去的违规迹象，最后都不了了之，虽然原因很多，但其中很关键一点，就在于罗恩·佩雷尔曼和卡尔·伊坎都是活跃的政治积极分子，是很多政客幕后的大金主，踊跃参加各种选举活动。
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性丑闻众所周知，但很少人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细节，莫妮卡·莱温斯基，其实是罗恩·佩雷尔曼推荐进入白宫担任实习生的。
虽然事情的结果不算好，但克林顿和佩雷尔曼私下里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卡尔·伊坎和罗恩·佩雷尔曼都在华盛顿有着很强的人脉，相比起来，迈克尔·米尔肯却是远离美国的政治中心。为了生活舒适，这位一手将垃圾债券市场带入巅峰的传奇金融家还特意把自己负责的德崇证券债券部门搬到美国西海岸的洛杉矶，对于政治也从来没有多少兴趣。
于是，八十年代末对华尔街一干金融巨头的调查风暴中，罗恩·佩雷尔曼和卡尔·伊坎轻松脱身，迈克尔·米尔肯却是实实在在地脱了一层皮。
前车之鉴。
如果西蒙只是一个如同斯皮尔伯格那样的好莱坞电影人，那么，肯定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然而，以维斯特洛体系当下的体量，如果不去尽可能扶植自己的政治势力，结果只会沦为一只被人不断乱刀割肉的肥羊。
甚至，西蒙都不得不顶着各种非议发展维斯特洛体系单独控制的军事力量，以及私下里一直在筹划的强力反制手段。
闹市里抱着金子的孩子必然遭到觊觎。
短短八年时间发展到如此庞大规模的维斯特洛体系，其实就是最典型抱着金子身处闹市的孩子。
然而，如果这个孩子身边跟着几个身强体壮的保镖，保镖身上还带着让人忌惮的刀枪，孩子自己身上甚至还有一两颗如果你敢来抢我就和你同归于尽的手雷，基本上也就足够让大部分路人的目光从金子身上移开。
西蒙最近几年的持续布局，也只是为了达到这种目标。
对于布什家族的这种小动作，如果是几年前，西蒙可能会和对方玩到底，哪怕最终改变美国的政治历史进程。
现在，西蒙却不打算这么做。
西蒙希望这个国家的历史按照原有的轨迹发展下去，希望布什家族继续折腾八年，把克林顿刚刚恢复起来的元气全部打空。
弱国弱民，才是权势寡头的最佳生存土壤。
西蒙本就是一个坚信人性本恶的人，这段时间阅读某本中文著作，又让他跳出了以往的很多思维误区。
居高御下之道，绝非你给别人最好的一切，就很获得相应的回报。
因此，西蒙决定当面和布什家族好好谈谈。
已经71岁基本处在退休状态的老布什接到西蒙的秘密邀请，着实有些意外。
从92年大选开始，双方其实就已经站在了相互的对立面。
最近几年，因为对92大选失利耿耿于怀，又为了给两个儿子的将来铺路，老布什私下里运作了不少小动作，权势和财富越来越盛的西蒙也成为布什家族的重点目标。
本以为双方不会有任何王见王的机会，没想到那个年轻人会亲自发来邀请。
仔细琢磨一番，从去年中期选举，西蒙·维斯特洛其实就已经表现出了对民主党的不满，否则也不会两边下注。
难道这是打算彻底转向？
双方私下里虽然你来我往，但如果西蒙·维斯特洛打算转投共和党这边，布什家族绝对不会傻到将对方拒之门外。自从去年中期选举结束，维斯特洛体系这样的庞然大物，已经是任何政客都不敢在丝毫轻视的一股势力。
至于双方积累的那点矛盾，如果能拉来一个偌大臂助，更是丝毫不算什么。
因此，接到邀请第二天，老布什就按照对方的邀约，秘密飞往美国中部科罗拉多州的滑雪胜地阿斯彭。
作为联邦前总统，老布什身边依旧有着特勤局的保护。
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眼线。
于是，为了这次行程的保密，甚至还狠狠折腾了一番。71岁的老人，从德克萨斯这样的温暖南方州赶往正值一年中最冷时节的中部阿斯彭，着实也不算容易。
西蒙·维斯特洛大概也是想要看看他们的诚意，老布什对此觉得理所当然。
对方现在也有足够的资格摆这种普。
这是1月20日，周五。
阿斯彭所在的科罗拉多州与帕克城所在的犹他州相邻，两座滑雪胜地之间距离大概是四百公里。
西蒙昨天参加完圣丹斯电影节开幕式，表面上依旧留在帕克城冰雪环绕的度假别墅内，实际上今天一大早就悄悄从帕克城出发，只带了寥寥几位心腹，因为路途中恰好一些区域还下了雪，车行很慢，两辆不同型号的普通轿车直到下午两点钟才抵达目的地。为了避免暴露行踪，中途甚至都没有停车吃午餐。
会面地点在一栋非常普通的山间度假木屋。
西蒙这边只有尼尔·班尼特一个人陪着，另外几位保镖被留在了城区，老布什这边同样只有两个人。
相比西蒙的风尘仆仆，乘坐私人飞机抵达的老布什要惬意很多。西蒙其实也可以乘坐私人飞机，只是他并不想留下任何可能被追索的飞行纪录。
老布什执政时期就向西蒙这位迅速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发出过各种邀请，只是一直被西蒙拒绝，这次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却都表现的非常熟络。打过招呼，两人进入度假木屋，另外两位随从主动守在门外。
来到燃起的壁炉旁坐下，老布什还准备了一瓶据说很有些年头的龙舌兰，亲自给西蒙倒了一杯，又是一番闲扯。
这位老牌政客显然想要通过当面交谈对西蒙进行更多了解，西蒙对此也应对自如。
最后讨论了一番西蒙在乌克兰的布局，老布什终于主动问道：“西蒙，你这次邀请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西蒙喝了一口纯正的墨西哥龙舌兰，望向老布什，也不拐弯抹角，直白道：“乔治，我只是希望和你当面谈谈，避免我们以后再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老布什眼眸微微眯起，却道：“我们可从来没有什么冲突。”
西蒙笑笑，依旧直视对方：“乔治，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吗？其实，去年的中期选举，我就在向华盛顿透露了我的意愿，我没有过多参与政治事务的喜好，所以我加大自己在国会的布局，为的是不去参与竞争最激烈的那个位置的争夺。而且，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自保，只是在确保我个人的利益不会受到侵犯。”
老布什略微犹豫，若有所指道：“那么，佛罗里达呢？”
西蒙依旧直接：“这是我对宾州凯文·穆尔豪斯那件事的反击，乔治，虽然维斯特洛体系的政治策略是自保为主，但我并不是那种遭遇挑衅后不做反击的人。为了避免以后大家相互之间打出的拳头越来越重，我才会邀请你进行这次会面。”
老布什盯着西蒙，又是片刻考虑，终于道：“西蒙，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西蒙道：“我可以让我的人彻底退出对佛州的布局，这算是诚意吗？”
老布什完全没想到西蒙会这么好说话，甚至都有些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使诈。列维森集团被查税的事情确实是他亲自安排，不过，他也不觉得只是这一招就会让西蒙·维斯特洛主动妥协。
这不合情理。
西蒙感受着老布什带有明显怀疑的目光，说道：“我刚刚就说过，维斯特洛体系的政治策略是以自保为主，我并没有在华盛顿过多施展的野心。所以，这就是我的诚意。作为交换，我不希望在看到任何来自南部共和党势力对维斯特洛体系的针对行为，哦，还有，关于列维森集团的闹剧，我希望下周就能结束。”
老布什立刻道：“你不是说要放弃佛州吗？”
“我放弃在佛州的政治布局，但列维森集团却是生意，维斯特洛体系下一阶段会加大房地产行业的投资，列维森集团是一个很不错的平台。”
老布什沉默下来，端起龙舌兰凑到嘴边，过了一会儿，才道：“下周不太可能。西蒙，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动，想要收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至少半个月时间，IRS还是要脸面的。”
“那就把列维森先放出来。”
“这没问题。”老布什点了点头，又看向西蒙，突然问道：“你觉得克林顿能够连任吗？”
“当然。”
“那么，2000年呢？”
西蒙露出微笑，道：“我刚刚已经说过，我加大对国会的布局，就是为了尽可能不去干涉太敏感的那个位置的争夺。2000年大选，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西蒙，我觉得你完全可以站在我们这一边。你也看到了，民主党简直是一盘散沙，共和党的执政理念才更加适合维斯特洛体系的发展。”
“你说的没错，乔治，但人总是要有些坚持的。”西蒙摇了摇头，道：“而且，虽然我主要会支持民主党，但也并不会放弃与共和党的交好，这么做或许有些圆滑，站在我的位置上，你知道，我也不得不这么做。”
老布什当然清楚。
现在的维斯特洛体系，实在是太庞大了。
经过年初这段时间的股价上扬，只是维斯特洛体系重点持有的思科、美国在线、丹妮莉丝娱乐和微软四家公司股票总价值就已经超过了3000亿美元，很多媒体预测西蒙的个人净资产已经达到5000亿美元。
5000亿美元，这已经是美国1994年度7.2万亿美元GDP的7%，远远超过当年洛克菲勒家族财富最巅峰时期占有联邦GDP的1.5%比例。
站在这样的位置上，想要保持某种纯粹的立场，根本就不可能。
干脆利落地敲定了和解倾向，其实只是一个开始，后续双方肯定都要看对方是否会执行兑现。
不过，这次会面的结果已经达到。
两人随后都没有急着离开，继续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都有些惺惺相惜，这才宾主尽欢。
老布什今晚还会继续留在阿斯彭。
完成这次会面，西蒙却没有在阿斯彭过夜的打算，趁着傍晚时分离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这才重新返回帕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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