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道歉
009【晋江文学城】
偌大的四合院内,灯火通明。
前院的两棵柿子树上挂了夜灯,到了夜晚,一闪一闪的,仿佛天上的星星洒落下来。
正房客厅里,电视机播放着一档综艺,声音开得很大,茶几上摆满了切好的水果,凉拌泡菜,卤鸭爪鸭脖之类的零嘴,也有碧根果核桃花生之类的干果。
热热闹闹的,像在过年。
从正房出来是宽阔的庭院,两侧是东西厢房,过年的时候,小辈们都会住在这里。此时没人住,厢房的灯都关着,黑暗里,隐隐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我们的事是不是被你这位弟弟给知道了?霖哥!怎么办啊?他那种人我害怕”
“别怕,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昭昭,你先冷静一下好吗?”话虽然这么说,赵崇霖也是毫无头绪。赵璟笙这次杀的他措手不及,他承认刚刚在饭桌上,他慌了。
“冷静?”
顾昭瞪大眼睛,借着几寸隔壁的光亮来打量面前男人的面容。
“我还要怎么冷静?”顾昭气得呼吸不稳,“你都要和顾筠订婚了,我还得冷静,现在好了,你弟弟还知道这事了!我们全部都要玩完!”
“你弟弟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他有了这个把柄,若是告到你爸那儿--”
“昭昭!”赵崇霖冷声打断她越说越激动的话。
顾昭委屈地看他一眼,“我还不是担心你”
赵崇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父亲那边不用担心。这点事,赵璟笙捅出来了又怎样?父亲不见得不会护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幸好你爸最疼你,要不然你弟弟还不知道嚣张到什么份上。”顾昭声音弱了下去。赵家的事她知道的不多,但平日里从赵崇霖的只言片语中,她还是能摸到一些风向。
“但是你奶奶也太偏心了点,明明这件事就是你二弟挑衅在先,她不站出来说话就算了,还一两句话就把你打发了。”
赵崇霖冷笑,“这算什么。老爷子死那会儿,分遗产的时候你是没瞧见。那才叫偏心。”
赵璟笙从出生起就被祝豫佳送到了老太太身边,是老太太和老爷子一手带大的,当年赵老爷子的遗嘱里,百分之六十的财产都留给了赵璟笙,除了明面上的,暗地里还留了不少政界的人脉资源。
反观他,八岁才认祖归宗,和赵老爷子自然不亲。分遗产的时候就分到了两家子公司和一些现金房产。
打发乞丐也不过如此。
“行了,不说这些了。”赵崇霖把顾昭拢进怀里,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说说你,怎么跑过来了?”
“还不是想看看老宅什么样。求了我爸两句,他就让顾筠带我来了。”
不提顾筠还好,一提这两个字,顾昭就压着一股火气,“你是不知道顾筠有多恶心,一天到晚端着清冷高贵的模样,不知道摆给谁看。”
“一想到你要和她订婚,我就犯恶心。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了!”
沉寂的黑暗根本压不住她尖利的嗓,双唇发颤,似乎是讨厌到了极点才会如此。
她最讨厌顾筠了。被母亲带来顾家的第一天,就开始讨厌顾筠了。
凭什么?
凭什么顾筠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那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珠宝首饰,还有一张童话书里描绘出来的脸,还有多到数不清的各种大赛的奖状,奖杯。
而她呢?她是母亲带来顾家的可怜虫,拖油瓶,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外人。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还处在幼稚阶段的少女,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魔--嫉妒。即使一开始,顾筠对她并不是不好。
当她第一次叫顾致林爸爸的时候,她有种癫狂的快意,她早就恨死自己的生父了。她的生父不过是醉驾撞死人的囚犯,是她这辈子最耻辱的印记,她迫不及待把这印记烧到面目全非。
她有了新的爸爸。
可顾家上下,四个孩子。只有她这句爸爸,叫的让人发笑。顾筠顾笑是顾致林亲生的,母亲后来为顾致林生下的顾乐也是亲生的。
她不伦不类的夹在里面,像个笑话。
弟弟不是她的弟弟,妈妈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那爸爸,就更不可能是她的爸爸。
她有什么?她只有自己。
“好好好,宝贝,我知道你讨厌她,我不是也没办法吗?”赵崇霖把人抱在怀里哄着,语气无奈至极。
“那你喜欢她?你都要和她订婚了!我呢?我算什么?”顾昭声音很尖。
赵崇霖被她吓了个半死,隔壁正房里,老太太还在看电视呢!
“别乱说!我对她没半点兴趣!”赵崇霖捂住顾昭的嘴。
“那你会和她订婚吗?老太太在桌上说的你没听到?她让你们过年的时候把婚定下来。”
离过年还剩两个月不到。
赵崇霖深深呼出一口气来,眸中渐渐浮出狠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顾筠主动
--“啊!”
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以及伴随着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哐当声。
赵崇霖猛地收回可怕的想法,和顾昭紧张对望一眼。
-
吃过饭后,老太太极力把顾筠留了下来。
小丫头第一次来老宅,就看到赵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若不提点一二,回家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脑补。
偌大的四合院灯火通明,佣人们都各自回了房休息。顾昭说想去参观那棵大榕树,赵崇霖说去书房看秘书临时发来的文件,把晚饭搅得天翻地覆的赵璟笙也不知跑哪去了。
此时客厅里就她,老太太,郭妈三个人。
电视里播放着一档明星旅游类的综艺节目,顾筠没看过之前的,所以很多好笑的梗都get不到,加之室内的暖气太热,看到一半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她找了个出去的由头,说是去找顾昭,也顺便看看那棵传说中的大榕树。老太太笑着挥手,让她把大衣穿上,可别冻着了。
顾筠穿上高跟鞋,套上大衣,从客厅的后门绕了出去。
这四合院的构造应该是改建过,比她想象中的更复杂。她闲闲逛着,出了一道月亮门就看到好大一片池塘。
池塘里养了不少大型锦鲤,夜灯下,鱼儿的尾巴发出粼粼微光,像绽放了满池烟花。绕了半圈池塘,顾筠惊喜地发现一瓶鱼食,刚揭开盖子,就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男女在争吵的声音。
附近有人!
顾筠汗毛竖起,攥紧了手里的鱼食,这声音大概是从厢房里传来的。她并不爱听墙角,但这女声实在是有一两分熟悉,催着她去一探究竟。
还没来得及走上台阶,手臂被一道强悍的力道拽住,她呼吸紧滞,猛地回头去看。
视线尽头,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遮住了半边的毛绒绒月亮。雪夜里,那双漆黑的长眸比鹰隼更锐利,冷冷地攫住她。
这本该是一双慵懒的,盈满风月的桃花眼,可却硬生生被主人弄出了骇冷的气势。
顾筠看清楚是谁后,不由的尖叫出声--
“啊!”
下一秒,赵璟笙飞快捂住她的嘴,连推带搂的把人往某处黑森森的拐角带去。
顾筠挣扎中,手里的瓶子坠在地上,打翻了一地的鱼食。
-
扑通扑通。
紧张之下引发心跳加速,顾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男人拐到了哪,但大概是一处卧房。室内没有开灯,庭院里的光影投进来,朦朦胧胧的,直到室内响起金属锁扣回转的声音,赵璟笙这才松开了手。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犯法的!”顾筠狠狠甩开男人的手臂,声音压低,唯恐被人听见。
但这里寂静到能听见落雪的声音。哪里会有人来。
赵璟笙没说话,随手一抬,感应窗帘在此时动了。很快,室内更黑了,光线微弱得仿佛萤火。
被恶意剥夺了视觉,顾筠的心倏地提到了嗓眼口。
她觉得自己是一只困兽,被猎人驱逐到了笼子里,只等着她奄奄一息之时,他拉开弓箭,或抽出锋利的匕首,无耻地绞杀她。
“冷吗?”男人出声询问。
这屋内没有开暖气,呆久了冷意就会不知不觉渗进骨子里。在上京,冬天若不开暖气,人是扛不住的,穿再多也觉得冷。
顾筠避之不及地摇头,生怕多和他产生一点交集:“不冷。我要回去了。”说着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凌乱的节奏。
赵璟笙看着她倔犟的背影若有所思,顷刻才沉沉道:“这门是声控锁,你打不开的。”
顾筠咬唇,不理他,脚步逐渐凌乱起来,大衣摆动中带出一阵含着香气的风。
赵璟笙也不拦她,任由她在房间里乱窜,转身去开暖气,手指在暖风片上探了探。很快,室内的温度起来了,两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也随着温度而盛开,纠缠,绽放。
都说闻香识女人,香气是女人的第一张名片。
类似顾筠这种长相清艳,身段绰约的女人,大多会选择妩媚柔情,甚至是撩人的香调,以求增添高级氛围感,譬如玫瑰,譬如白麝香,譬如高级木质。
可顾筠身上是橘子味的。
稚气满满,像一颗丰富饱满的甜橙。
空气被一种酸甜果味侵袭,赵璟笙微不可察地放缓呼吸。
他很讨厌橙子,讨厌一切酸的食物。
可出乎他的意料,他不讨厌她身上的味道,第一次在车上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她像一颗橙子。
顾筠就这样在房间里乱转,像只无头苍蝇,赵璟笙被她鞋跟的沓沓声弄得很是烦躁,干脆把人给拽住,送到了沙发上。
“动什么动,老实坐着。”
赵璟笙低声呵斥,见她还不消停,一手摁在她肩头,把人给压了回去。
她挣脱不开,干脆停下,拿了一旁的抱枕挡在胸口,“二公子把我关在这到底要做什么?”
赵璟笙扯了扯唇,语气颇为嘲弄:“怎么不叫赵大哥?”
男人话里透着揶揄,可顾筠根本没心思和他抬杠。这巨大的,黑暗的封闭空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是和赵璟笙单独呆在这。
这本是她避之不及的男人,可每每都陷入和他的纠缠之中。一次比一次更可怕,一次比一次更危险,也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底线。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和顾昭发生口角,再到餐桌上被他咄咄逼问,又看见他和赵崇霖两人争锋相对,她只觉得好疲惫,有种即将被压垮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蔓延在胸口,迫使她垂下了头,手臂撑着抱枕上,手指插/进散落的发中,无可奈何声音里含着几丝委屈:“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欺负我有意思吗?”
“凭什么人人都欺负我啊”
她越说越委屈,酸涩的情绪堵在喉咙里,声音都在发颤。
赵璟笙的手指动了动,没想到她会这样,心尖被她哀婉靡靡的嗓音勾的发颤。
“跟你道歉。”
赵璟笙折着眉心,声音压得极低,“刚刚在餐桌上是我过分了。”
平生从没给人道过歉,赵璟笙一时间有点不自然,中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用了过分二字总结自己的不对。
顾筠闷哼一声,是真没听过这种敷衍的道歉。男人挺直地站着,漆黑的眼瞳攫住她,道个歉的模样也倨傲的不行,仿佛是别人欠他似的。
“哦。”顾筠收回视线,一点也不想看他。
赵璟笙皱眉,从她的小动作里感受到了嫌弃之意,“哦什么意思?”
“就是你的道歉很诚恳。我接受了。行了吧?赵大哥!”
“”
赵璟笙深吸气,房里的暖气太足了,烘得他头昏脑胀,但再怎么也比不过顾筠那一句赵大哥扎心。
他有这么老吗?
男人沉了呼吸,沉默片刻后,径直朝顾筠走去。
顾筠后知后觉,直到赵璟笙坐到了她边上,她才反应过来,“你干嘛?你坐对面去啊!”
对面那么长一条沙发不坐,跑来和她挤一张做什么?
“你怕我?”
顾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懵了,她张了张嘴,“我怕你做什么?”
“那你不怕我,为什么不敢和我坐一起?”
“”
顾筠气得拳头都攥紧了,恨不得给这男人邦邦几拳。她胸口发闷,整个人往侧边坐,完全不想看他。
房间里太热了,她身上还裹着厚实羊绒大衣,身上那件贴着曲线的旗袍也成了某种束缚,箍着她。她只觉得整个背都在发汗。
朦胧的黑暗里,身旁的男人一直沉默,呼吸均匀,沉稳,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他安静的蛰伏在黑暗里,似乎在欣赏着她一点点绷乱的情绪。
若这是一场狩猎,那他就是围猎的高手,他就快赢了。想到这里,顾筠紧紧掐住掌心。
难堪的情绪在心里翻涌,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了--
“赵璟笙你到底要做什么?看我狼狈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挺刺激啊?你就喜欢这种刺激是不是?”
柔媚却微哑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荡,有香烬的荼靡感。她忽然轻嘲了下,揉了揉微微濡湿的眼角,“赵崇霖说得对,你欺负我算什么本事。”
四周彻底陷入森冷的沉寂。
即使是不断从出风口送出暖气,也燃不起冷寂的氛围。
赵璟笙的脸色已经阴郁到骇人的状态,眸色深到最底,手掌紧紧握着一枚银质打火机。
“你是这么想的?”赵璟笙沉沉吐气,从口袋里摸出木质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嘴里,拿火点烟。
他心绪有焦乱感。这是二十六年来的人生,从未有过的感觉。
火光亮起,黑暗破开一道口子。
顾筠被光吸引,抬眼去看,柔柔的火光里,男人的英俊五官愈发昭彰。
赵璟笙抽了口烟,一口而已,紧接着,他把烟投掷到烟灰缸里,侧头,就着还未熄灭的余烬去看她:“顾筠。”
被他突然这么认真一唤,顾筠疑惑,对上他灼热的眸光。
仿佛那小簇火光,燃在了他的眼里。
“你考虑下,跟我在一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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