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世界自由
几乎是在字体出现的刹那, 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像是有一只巨手在搅动着地上的一切。
一道道可怕的裂痕在地上四处蔓延开来。
就在叶修寒想要放出妖力去修补缝隙之时，缝隙又忽然止住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这一切。
沈重光带着叶修寒朝天穹飞去，罪魁祸首近在眼前，只要穿过这本书，或许他们就能见到天道的真面目。
然而靠近书的刹那，一股灼热的力量朝他们逼近, 几乎要将他们的神魂给炙烤干净。
沈重光没有多犹豫便环住了叶修寒瞬间，带他飞离了书的附近。
叶修寒是草木妖, 极为惧怕火，他们不能硬闯。
“先回南家。”沈重光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那日小唢呐载着他们穿过封印格外轻松, 若是它能晋级，说不定真的可以突破这本书的禁制。
南家。
距离天穹上金色大书的出现，已经过去了三日。
流言在整片大陆上飞速的流传，有人说这是天罚，是天道要降罪于人间, 也有人开始觉醒。
据说凡是觉醒之人，就能从书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谢云彰第二十七次，抬头朝天际看去。
只见上面赫然写道：谢云彰紧紧握着胸前的符箓, 脸上又哭又笑。他的师兄。还在等他……
“这到底是什么破玩意啊？就算是最烂俗的话本也写不出来。”谢云彰小声嘟囔。
小唢呐也第十五次抬头看向天穹，那上面说，白骨和唢呐是天地间最可怕的东西。
小白骨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 然后挺直了腰杆。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变得非常厉害，不过杀人是不对的，他只杀坏人。
在一处屋顶上, 叶修寒与沈重光并肩而坐，朝天际看去。
“修寒，你看过我的记忆了，应该知道我早已轮回无数次。”沈重光骤然开口，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坦诚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骗你。就在你阻止陆五自爆的时候，我又再次动了那个念头——想带着你轮回重新开始，抛下这世间的一切。”
叶修寒看向沈重光，轻声道：“我知道，你怕我为了救这个世界而死。”
阻止陆五的刹那，他并没有考虑太多。事后想起，也觉得后怕。
也许偏差了一点，结局就会彻底改变。
若是这个世界真的变成真实的世界，那么他和沈重光都不会有主角光环。
会受伤，会死。
叶修寒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化形为人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化形不久，随便扯了些破旧布条做衣服。身上连半分钱都没有，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人类的世界。
城里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他坐在街角，一边闻着香味，一边吞咽口水。
忽然，有人将一颗糖放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明黄色的糖，上面还撒了一些桂花。
“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好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叶修寒茫然地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老婆婆。
虽然这老婆婆在人类中算是年岁很大，但他……可是活了几百年的妖。
但糖糕实在太香了，叶修寒心虚地说道：“我十五。”
“这年纪和我孙子差不多大来呢，吃点桂花糖吧……”
叶修寒尝了一口，就瞪大眼睛，这东西比露水的还甜呢。
再后来，叶修寒越来越熟悉该如何扮作人，学会了赚钱、吃好吃的美食。
他渐渐就忘了那颗糖。
直到偶然的一天，他忽然就想起了那颗糖，当晚便急急地回到了卖糖的地方。
却只看到一扇破旧紧闭的大门。
他赶紧找周围的人寻问，却得知那老婆婆早就去世了，后人也不愿继承桂花糖店，只想盘出去换钱。
叶修寒有些茫然无措，对于妖族来说，这短短的光阴也不过弹指罢了。
他悄悄潜入屋子，在角落里意外发现了桂花糖的配方。
从那以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着魔似的研究如何做糖糕，想要做出第一次吃的口味。
可总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直到有一天，叶修寒终于意识到，可能再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了。
那天晚上他在山顶吹了一晚上的冷风。
叶修寒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味道差一点点就会让人如此难过。
明明这世上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那一刻的他，感觉心口处有什么在发芽。
草木妖比其他妖更难化形，因为没有心，也无法体会感情。
可那一刻，叶修寒忽然明白什么是人类的感情。
那是足以让人无视一切的价值的东西。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在不在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真正地学会当人了。
叶修寒垂下头，低低说道：“对不起。”假如他只在意沈重光一个人就好了。可他没法骗自己的心，他同样地也在意着这个世界，希望它变成光明美好的模样。
仿佛是猜到了叶修寒的想法，沈重光将他抱入怀中：“可那样的话，你就不是叶修寒了。”
在看过叶修寒的心魔幻境后，沈重光便彻底明白了叶修寒的心。
他是绝不可能放任这个世界沦为炼狱的。
而当初，叶修寒会一眼喜欢上小说里的人物，也是因为他也曾……努力保护着这个世界。
沈重光感受着怀里的温热，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
这是他们相识的世界，他一闭眼就能记起每一处两人经过的地方。
因为有叶修寒的存在，他已无法对这个世界冷漠。
沈重光松开叶修寒，直视他的眼睛：“我没有带你走，是因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叶修寒怔怔看着沈重光，努力憋住了眼泪。
一道嘹亮的唢呐声划破天际，沈重光拉着叶修寒站起来，两人在夜风中奔跑。
冷漠和胆怯都消失在风中。
“叶修寒！我炼制出来啦，我真是太厉害了！”南星河灰头土脸地朝叶修寒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闪着金光的大唢呐。
“我有很强烈的预感，这个唢呐可以突破世间一切的禁制！”南星河一边说着，一边朝天上看去。
他一直忙着炼器，从来没有抬头去看所谓的天际之书。此时他抬头，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南星河虽是南家少城主，天赋却远远不如其叔叔南怀安。他终其一生。也没能炼制出一件圣器。”
南星河冷冷地笑了一声：“当然。我没有炼制出一件圣器，那是因为……我炼制出来的是神器！”
听着南星河的话，南家沉闷的气氛也骤然活络了起来。
“我和修寒打算……”沈重光刚刚开了个口，白鹤便立刻接口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天上。放心，我们会守好下面的。你们千万不要分心，只要有我们在，正魔之战就绝对不会打起来。”
谢云彰也点点头：“放心，尊主也跟我说了……若是封印真的打开，他有办法可以拖延一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中之意都是让叶修寒和沈重光放心与天道交战。
沈重光神色有些复杂。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他曾无数次地接近天道，却从没有见过对方的真面目，因此对于这一战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去对抗天道了，他有叶修寒……和还有许多的朋友。
朋友这个词对于沈重光来说实在太遥远了。
孤身一人，就是天道为他写定的命运。而如今，命运的棋盘已经被掀翻了一角。
“多谢。”
沈重光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了叶修寒的身上。
叶修寒朝沈重光伸出手来。
“不要相信命运。”
“相信我。”
沈重光握住叶修寒的手，两人俯身钻入了唢呐之中。
“等等，这些符箓你们拿着。”谢云彰将厚厚的一沓符箓塞到两人手中，低声说道：“随便扔，管够。”
白鹤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药瓶，递给叶修寒：“这里面是毒药。”
南星河则用力抱了一下小唢呐：“等你回来，我给你刻一个‘天下第一唢呐’。”
叶修寒抱着沉甸甸的东西，明明白鹤与谢云彰都说得轻描淡写，他却清楚这里面凝结了多少心血。
沈重光看向叶修寒，两人对视一眼，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之中游走。
谢云彰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心中闪过那个残酷的可能。若是沈重光与叶修寒真的不敌天道的力量，他们或许会……
他用力忍住泪意，朝周围的人看去。
“……”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哭吧？！
谢云彰立即朝叶修寒看去，可这一回，连叶修寒也没有落泪，眼神坚定又温柔。
一双手摁在谢云彰的肩膀上，不用回头谢云彰也知道是谢无意。
“该走了。”沈重光低声道。
叶修寒点头，拍了拍小唢呐：“走，去打坏人。”
小唢呐“叭”了一声，顷刻之间就飞上了天际。
“叶修寒！沈重光！”谢云彰忽然用力喊了起来：“我们等你们回家！”
“我们等你们回家——”在他的身边，几个声音一齐喊道，声音回荡在旷野里。
回应他们的，是小唢呐的“叭叭”。
天穹之上，金色大书如同一扇巨大的门，阻拦着一切试图靠近的人。
越是靠近那里，空气越是灼热，唢呐将两人护在喇叭里，拼命地用红绸带扇着风，将热气驱散走了。
强烈的金光直射而来。唢呐赶紧掉了头，挡住了所有的光。
无数人仰头看向天穹，他们只看到一个金色的东西穿透了书，消失在书的背后。
还没等他们细想，大地上的封印又开始颤动起来。
“保护封印。”
不知是从哪里流传出的这样一句话。
无数人都下意识地去保护封印，不愿正魔二道再开战。
金色的大书内。
一团黑影静静站在不远处，感觉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祂浑身上下，都是由最浓稠的魔气凝结而成。
黑影抬起手，朝金色的书籍上凌空一画。
瞬间就有几行字浮现出来。
“沈重光得到了世间无上的修炼法门。”
伴随着这几行字，无数的书籍掉落在沈重光的脚边，其中一本赫然写着尸傀之术。
“你看，想要解决陆五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只要你得到我这股力量，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
沈重光面沉如水。
他很难想象，在底下的人看到了书上的字，会不会以为他和天道做了什么交易。
叶修寒看向黑影，问道：“你是因为没法威逼，所以开始利诱了吗？”
黑影仿佛被戳中了痛脚，冷笑了几声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的力量确实被削弱了很多，不过，将你排挤出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说完这一句话，叶修寒身边的空气骤然涌动起来，像是有一扇无形的门在他的背后打开，将他疯狂的吸走。
黑影看向沈重光，说道：“我们来做个游戏吧。你若是不去保护他，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你保护他，就无法去救下面的人。”
“别回头。”叶修寒高声说道：“还有第三个选择，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我会自己走到他身边。”
沈重光闭了一下眼睛，没有回头，抽出剑朝黑影斩去。
伴着剑光而去的，还有无数张符箓，上面血光流转，瞬间没入黑影身体里。
黑影身形微微一晃。
这符箓……这符箓根本就不是书上的东西！
祂用尽力气加快了门后的力量，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沈重光！”
“你疯了，你不去保护他，他会离开这里！”
回应祂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气，还有一团墨绿色的毒雾。
金色的书微微颤动起来，露出了下面的封印。
封印打开了，无数魔修朝着正道这边涌来。
封印边。
南星河刚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他擦去手上沾染的血迹，想要打坐调息片刻。
在他的身后，是无数受伤的修士。
忽然，南星河目光紧缩，察觉到了一阵可怕的杀气。
他立即抽剑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
无数魔气凝出利剑，直直越过了他，刺向他身后虚弱倒地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
白鹤独自承受住了所有的攻击。
时间仿佛静止了，南星河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通红地朝白鹤扑过去。
“小舅舅！”
“你只是医修，为何要逞……”
强字还没能说完，南星河整个人忽然怔在原地。
预料之中的惨像并未出现，所有魔气钉在了白鹤身上，却无法再进入一寸。
白鹤的衣衫一点点碎裂，露出了强悍可怕的本体。
他羽毛深灰，脑袋极大，尖锐宽厚的嘴巴微微张开，豆豆眼缓缓睁开：“星河，我没事。”
说道一半，白鹤惊觉不太对劲。
方才的攻击太厉害，他下意识就变回本体保护自己……
“小舅……”舅。
南星河回过神来，正要询问小舅舅的伤势，就看到小舅舅扑棱着翅膀飞速离开了此地。
原来小舅舅的本体是……鲸头鹳。
战斗持续了很久。
直到某个瞬间，正魔二道混乱的战斗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几个人诧异地望向自己沾血的手，犹豫着是否该继续殊死搏斗。
明明他们之间，并无仇怨……
一个正道修士率先丢下了剑，仰头朝天际看去。
越来越多的人抛下武器。
看到这一幕，天道险些发了疯。
祂疯狂地催动着魔族封印，要令整个封印都崩碎瓦解。
祂就不信，所有人都能抵抗世界设定。
就在封印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红衣男子走入了封印内。他最后抬头看向一个地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神识铺开，以残影灵气重新修补封印。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可叶修寒和沈重光还有漫长的时光。
就在意识快要消散地刹那，红衣男子看见了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清水剑派的掌门。
当年他从天机镜中得知，掌门会为天下而死，便逼他在自己与天下之间做出选择。
最后掌门毫不犹豫选择了天下，他也愤然离开。
“当年我以自身修为撑起整个封印……作为清水剑派的掌门，为天下而死我不会后悔。可当意识真的快要消散的时候，我后悔了，留下了残影。”
“如果再选择一次的话……”
红衣男子大声说道：“闭嘴！既然没有办法再选一次，就别说，说了让人心烦。”
说完，他上前一步，抱住了那道快要消散的残影。
“当了尊主之后，我也有些懂了。如果是我的话，也一定不会选你。”
“你连我魔界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
“嗯，比不上。”
“比得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两道残影相拥在一起，化为巨大的力量，瞬间穿过了整个封印。
松动的封印，彻底停了下来。
天穹之上。
天道的身上骤然破开几个洞来，祂有些惊慌地退后几步。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挣脱既定的宿命，祂的力量也在流失。
沈重光不再犹豫，将毕生的魔气尽数凝成一道剑气，刺破了天道的身体。
叶修寒也终于摆脱了世界之门，他快步上前，将手覆在沈重光的手上。
白色能量冲天而起，顺着剑气浸入了天道体内。
“等等——”天道用尽力气朝沈重光靠近：“我有办法让你成为新的天道，只需要……”
回应祂的是更为猛烈的剑气。
天道的身形越发虚渺，最后彻底碎裂。
天际间的乌云瞬间荡开，耀眼的光极远之处落下，洒在了金色大书上。
书上的字迹，连同桎梏，一点点地消失了。
在无尽的光芒之中，沈重光揽住叶修寒的脖颈。
他从未向命运低头。
可在金色大书崩碎的刹那，他在“命运”的面前，低头吻住了叶修寒。
无数人仰头看向天际间相拥的两个人。
在金色大书破碎的刹那，他们的心都动了一下，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从此，你们的人生将不被定义。
沈重光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两个人低头朝地上看去。
光从他们身后而来，冲破一切黑暗，朝大地洒去。
他们终于——
让这个世界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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