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陈皎终于明白,  为什么太子会忽然想要带她一起上朝了。

        站于人前高居人上,这就是成功的滋味。如果自己没有拥有过,失去了也不会觉得可惜。可若是尝试过成功的滋味,  便很难再甘心回到从前的生活。

        尽管看穿了太子的真正意图,  陈皎却并不生气。

        她之前的目标不就是如此吗?太子殿下现在让她提前感受一番,更加坚定了她的奋斗目标,  这是一件好事。

        何况陈皎非常满意她所处的位置。太子心腹,  天子近臣,所有人看她都得仰望。

        没有人会不爱权势。

        陈皎虽然看起来随意,  但她也同样渴望权力。如果她没有野心,  就不会女扮男装做世子,不会说服父母加入太子党,  不会在众人的冷眼旁观中,积极进取谋求太子的好感。

        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  对方的好感和自己预想中的好感不太一样,  但这并不影响她是一个为了升职加薪而努力的打工人本质!

        ……

        下朝后,太子留在东宫处理政务,  陈皎身为臣子,  同其他大臣一同自行离宫。

        下朝路上,  所有人都围着陈皎:“陈世子少年得志,前途可期啊!”

        “陈世子今日站在太子身侧,感想如何?”

        调侃和打趣的话接连不断,  这其中有多少真心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让一让!让一让!”陈皎的舅父拼命挤了过来。

        陈皎的舅父时任太常丞。他是怡和郡主的哥哥,长相却和对方截然相反,  眼睛有些小,  看着十分机灵。

        他穿过重围,  拽着陈皎说:“都让让,  咱们叔侄要去喝一杯。诸位大臣有空再叙!”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得意地摸着胡子,与有荣焉道:“我的好侄子!你可真给我们家长面子!”

        陈皎和舅舅关系还不错。她见对方开心,故意叹息道:“上朝第一天,我也想低调些。但舅父你知道的,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到哪里都藏不住身上的光辉。”

        陈皎舅父明显很熟悉她的风格,还很开心地说:“我当时就说过,你小子肯定能混出来!”

        陈皎不理他,说:“咱们去哪里喝酒?刚礼部侍郎请我去栏轩酒楼吃饭呢。”

        栏轩酒楼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几家酒馆。里面的酒是店家特殊酿造,限量供应价格高昂,一坛十年份的酒便要数十两银子。

        陈皎舅父哼了一声,大气道:“少激我,咱们今天也去那吃!”

        到了酒楼,陈皎舅父十分大方地点了一桌子菜和几坛好酒,扬言让陈皎回去时带给她祖父。仅是这几坛酒,就得数百两银子。

        陈皎笑了,比了个拇指:“舅父慷慨解囊仗义疏财,不愧是参议礼制的太常丞,风范十足!”

        陈皎舅父本来兴致十足呢,听到这句话,眉毛瞬间耷拉下来,本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了。

        他闷头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不过是个从五品,在朝中艰难混混日子,你就别嘲讽你舅父我了。”

        陈皎一愣,当即说:“舅父你是朝廷命官……”

        舅父叹了声气,直接打断她的安慰:“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朝廷命官?”

        先皇逝去后,大长公主府式微。他自己也不争气,文官出身却没什么才华,在朝中只能说平平,地位还没曾经的永安侯高呢。

        陈皎舅父拿起碗,小声对陈皎道:“你别看朝中看起来一片和谐,文官武将党派乱着呢。大家平日里都吵得要命,我们这种夹在中间的最难……”

        这个话题一下子就很沉重了。

        普通公司集团里都会有党派内斗纷争,更别说朝堂了。古往今来,是避不开的事情。

        陈皎舅父年纪也大了,平时笑着还好,一旦愁眉叹气,便能发现他眼角已有了许多皱纹,老态毕现。

        他吃了口菜,尝到美味后心情稍稍好些。他对陈皎道:“不过我的好侄子你是不用担心这些了。你好好做你的太子心腹,将来便是天子近臣,这些事都牵扯不到你身上。”

        他说:“到那时,这些人还得来讨好你”

        陈皎明白他的意思。当自身地位到达一定高度后,便会有人围上来支持她的意见,赞同她的变法,甘愿做她的谋士和附庸。

        到那时即使是她不愿意,也会自然而然地形成属于自己的党派,然后她的话语权会再次扩大。

        陈皎其实还没想过这么远。还是那句话,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只是懵懂地知道自己要做天子近臣,却还没有清楚体会过这四个字背后蕴藏的能量和权力。

        就好像现在她舅父忽然告诉她,以后她也可能会成为如右相那种人,身边环绕着许多附庸的臣子门生,拉拢或排斥和她意见相左的人……

        想到这,陈皎愣了下。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远了,也有些过于现实和沉重。她决定不想了,转移话题道:“舅父你怎么不加入他们?”她这个舅舅也不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啊。

        陈皎舅父无语了:“还不是因为你爹忽然要辞官,搞得我现在在朝中日子也难过。”

        他这么一说,陈皎便明白了。

        她爹之前一直是坚定的保皇派,她舅舅自然跟她爹混。结果后来她加入太子党,她爹又得罪皇帝被迫辞官,她舅舅现在在保皇派中的身份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这就是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

        陈皎不知道的是,她舅父后来也想过去找右相投石问路。

        只不过他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刚好到能够上朝的门槛,手里也没什么权力。他这种主动凑上去,右相那种大党派的人也不一定会收他。其他愿意收他的派别,前途大多不行,还不如他自己玩呢。

        久而久之,陈皎舅父就放弃折腾了。反正他一把年纪了,凑合着过吧。

        他对自己的前程是没什么信心了,倒是非常关心陈皎。此刻他忍不住猜测道:“我看太子宠信你这小子。殿下登基后,你的官想必不会小,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陈皎也无语了:“这还能挑的啊?我想做什么?我想做右相行不行?”

        她其实还没想过这么远的事情,更没想到以后太子会封她做什么职位的官。可能以前她想过,但最近因为要操心自己的节操,对事业上的追求就被忽略了。

        右相其实不是个官位,而是个衔称。当朝右相指的是尚书省的尚书令,统管六部,权柄很大。

        现任右相的人是太子外祖父,门生遍布,地位崇高。到了右相的地位,完全可以说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当之无愧的权臣。

        陈皎敢说想当右相,梦想确实挺大的。

        陈皎敢说这句话,是因为身边的人是亲舅父。否则她这话泄露出去,肯定会得罪右相府的人。

        陈皎舅父也觉得这事有点悬,摸着胡子道:“有点悬。右相老当益壮,我看他还能再熬十年。”潜台词是老皇帝可不一定能熬这么久。

        他想了想,神神秘秘道:“而且王尚书还在呢。他是太子舅父,对这个职位肯定有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事几乎没什么可能了。

        陈皎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朝,对朝中局势还不太明白,听舅父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梦想破灭了。她有点失落,但也松了口气。

        她和王时景是好友,右相是对方祖父。右相能活久一点,王时景也会开心些。说实话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真没心急到想让人死了给她腾位置的地步。

        陈皎舅父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现在就那么几个职位,右相是没希望了,侍中也是太子的人……”

        陈皎和舅父两个都是不着调的,还真大着胆子把朝中各个职位就职的人数了一遍。

        陈皎舅父忽然停下来,问道:“工部尚书你觉得怎么样?”

        大概是陈皎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以及太子重视的程度,给了他们自信,现在这两人根本看不起侍郎这种官品,往上数做的梦最低都是侍郎。

        反正做梦嘛,不嫌大。

        陈皎略微思索,啧了一声:“我看悬。周侍郎是工部侍郎,这次回来后肯定要升迁。工部尚书现在还能撑几年,过两年肯定得给他挪位。”

        至于让位后,还有没有别的位置给他,是升官还是被贬,这就是工部尚书自己操心的事了。

        所以自古以来大家都忙着站队呢,不站队不行。

        皇帝对群臣之间,也会有亲疏不同。胜利者上位,自然要安抚手下有功的臣子,原本占着位置的人就得赶紧挪坑。

        现任工部尚书就是保皇党,中立派。他也不是其他皇子的人,但他挡了太子要提拔的人,下场肯定不会有多好。

        提到这个,陈皎和舅父都心有戚戚。

        陈皎觉得自己当初果断抱太子大腿的决定太机智了。否则她以后就算进朝为官,估计也只能像她舅舅现在这样靠着勋爵名头混日子。

        她舅父也很庆幸,感叹说:“幸好你有出息,以后我就靠你罩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虽然官不大人没什么才华,但以前是妹夫罩他,以后是侄子罩他,说起来还很有前途呢。

        陈皎见他得意,一时间也有些无语:“舅母当时还说我是纨绔,没前途呢。”为这件事,怡和郡主把大长公主府的桌子都给掀了。

        陈皎舅舅撇嘴:“别提了,她早后悔了。上次你从宫里出来,那根百年老参便是她从娘家弄来让我带给你的。”

        上次陈皎受伤,大长公主府送了许多东西,其中便有一根五百年的老参。

        陈皎也只是顺嘴调侃,其实没怎么计较这事。

        亲戚间都会有个口角高下,除了陈氏族人那种特别无赖的极品,大家大多都是吵一架就算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她舅母是酸过她,可后来永安侯府被老皇帝贬斥,她舅舅也是担着风险亲自上门看望好几次。

        这些年大长公主府不好过。那种时刻还能顶着压力上门,不能说没有真情。

        陈皎舅舅也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他妻子和妹妹几十年前就开始较劲,时不时吵一架,他夹在中间跟个受气包一样,已经习惯不掺和了。

        他还挺开心,拍着陈皎肩膀,宣布说:“不管了!以后舅父就跟你混了!到那时,你小子记得提携我。”

        陈皎嘴上说着:“舅舅夸张啦,哪里哪里。你这么夸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她嘴上谦虚,笑容却是咧到了嘴角。

        嘿嘿,原来这就是当权臣的滋味。

        她还没正儿八经当上呢,目前只是稍微幻想一下,就已经觉得很爽了。

        陈皎潇潇洒洒地回府,路上走路都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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