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谭柚酒量其实还不错,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醉酒后那种头晕脑胀的感觉,所以平日里极少饮酒。
昨夜难得跟家人们一起放纵,就多喝几杯, 今天醒来便忍不住捏眉心。
“阿柚,你醒啦。”司牧坐在旁边抱着枕头盯着她看, 见谭柚拥被坐起来, 两只眼睛立马亮晶晶地凑过来。
他声音比平时还甜软, 糯糯地问,“你可还记得昨晚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谭柚捏眉心的手一顿, 抿唇佯装没听见。
那些话那些动作,平时清醒时她是肯定不会做的, 但在酒劲放纵下,没忍住对着司牧说了又说,做了又做。
司牧可不管谭柚记不记得,他在床帐内, 将枕头放在一边跟谭柚演了一遍。
“你说你喜欢我。”
“你说你初见我时便觉得我比天上朦胧的月色还要好看。”
“你说你喜欢看我穿月白色衣服,因为淡淡的蓝色特别衬我。”
“你说我每次穿上明黄衣袍的时候, 都像只端坐的橘猫,但是一笑起来, 就是颗黄樱桃。”
司牧好奇, “黄樱桃是什么樱桃,酸的还是甜的?”
他白净的小脸皱巴起来, “难道是苦的?”
大司只有红色的樱桃,颜色如玛瑙般红, 金丸大小, 而且此物较为珍贵, 唯有在祭祀先人跟赏赐重臣的时候,才会用。
皇家平日里吃樱桃,都不是说吃就能吃,主要是这东西分时节,且不好保存。
司牧低落地轻轻“啊”一声,“真是苦的?我在你心里是苦的吗?”
明明他吃了那么多糖,每每沐浴时还放上鲜花泡澡,难道不该是香甜的?
谭柚这才开口,只是语气多少有些妥协跟无奈,缓声道:“甜的,很甜很甜,比糖还甜。”
“嘿~”司牧立马得逞地将下巴搭在谭柚肩上,朝她耳垂轻轻吹气,“你看,你明明记得。”
昨天他这么问的时候,谭柚就是这么回的,一个字都没差。
司牧手指轻轻卷谭柚垂落在肩上的长发,“那你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谭柚眉心一跳,“殿下。”
“你昨天明明喊我司牧的,”司牧轻轻哼,“醒了就又喊殿下。”
谭柚,“……”
谭柚有种何必多喝酒的感觉,她扯了个枕头靠在身后,半躺着任由司牧闹,只是在司牧玩闹之前,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昨晚硃砂在吗?”谭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硃砂要是在,昨夜的事情,怕是半年内都翻不了篇。因为昨天阿姐一事,谭柚算是见识到了硃砂惊人的记忆力跟模仿能力,连语气都分毫不差。
他能把昨夜里的事情,分成五章八回,说给胭脂听,说给花青听,说给藤黄听,说给他认识的所有人听,而他每一次说的时候,现场必有一个忠实的观众——
司牧。
司牧眼底全是亮晶晶的笑意,连连点头,语气轻快欢喜,“在的在的,我特意喊他过来的。”
还是特意喊过来的……
谭柚又想抬手捏眉心,这劲可比酒劲大多了,让人头晕。
“但是后来我们落帐时,他便出去了。”司牧怎么可能让硃砂蹲在床边听。
谭柚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还好,勉强还能维持住驸马的体面。
“不过我都记得。”司牧微微偏头,谭柚侧眸瞧过去,就能看到他隐在头发跟中衣衣领中的暧昧痕迹。
除了这里,还有……
“这里。”司牧指锁骨,“你说你喜欢。”
司牧清瘦,锁骨精致明显,甚至好看,的确让人喜欢。
“还有这里,”司牧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衣服没掀开,只含糊地指了一下,“你说也喜欢,像红樱桃。”
司牧的手往下指,越过他自己实在说不出口的地方,最后落在脚踝跟脚背上。
司牧将白净骨感的脚丫子翘起来给谭柚看,脚指头羞涩地蜷缩起来,“你在浴桶里,捧着我的小腿吻我脚背,说好看。”
他身上每一块地方,包括清瘦可数的肋骨,谭柚都说喜欢。
她喝了酒,司牧却没有,可跟她唇舌缠-绵时,司牧满嘴酒香。
她将酒的苦涩尽数吞进肚里,留给他的是酒的清香跟甘甜,以及满腔爱意和情话。
谭柚极少这么主动,又极少说这些露骨浓郁的情话,司牧整个人都醉在她怀里,像只掉进米缸里的饥饿老鼠,一下子幸福到招架不了,只能在她怀里拱来拱去,任由她拥吻自己。
跟话本里那些情浓时就爱引诗借句的人不同,谭柚的喜欢很干净。
清清爽爽的干净感,不似建在高处的楼宇,富丽堂皇让人心生不安,总觉得犹如海市蜃楼会随时消散。
谭柚的喜欢像是扎根于泥土,根往地下无限延伸,而露出来的却极少,但又稳稳地托着支撑着她爱的人,给人无限的踏实感。
司牧现在几乎是趴在谭柚身上,脚丫子又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脚背。
他抬脸就能看见谭柚垂眸看他,那双温柔的眼眸看着他时没有半分不耐,便没忍住亲了下她的唇,眼睛弯起来,“好甜。”
司牧想起什么,脸就跟锅里的虾一样,一寸寸变红,红的很明显。
他眸光闪烁,根本不好意思跟谭柚对视。
谭柚看司牧这个表情,就猜到他想起了什么,顿时呼吸也是一紧。
“你喝完酒,别、别处……别处……”司牧连带着脖子都红了,想从谭柚身上翻下来。
昨夜洗漱完,两人连床都没回,直接在净室的软榻上躺着。
他尝了一下谭柚身体里的味道,也是甜的。
司牧本想分享自己的感受,奈何脸皮还是不够厚。
他深呼吸,双手撑在谭柚腰两侧的床板上,正要细说的时候,谭柚眼皮跳动,实在听不下去,不由伸手揽在他脑袋后面,掌心微微往前一推,偏头堵住司牧的唇。
司牧往上昂着脑袋直眨巴眼睛,昨天他尝完,谭柚也是这般起身揽着他吻,姿势都差不多。
“殿下。”谭柚环着司牧,亲吻他耳廓,声音说不出的无奈。
司牧眼睫煽动,指尖揪着谭柚肩上衣服的一角,心里有点打鼓。
谭柚是不是不喜欢这样,可他每次有了什么喜欢的事情,恨不得让硃砂给他来回重复上千百遍。如此才能一点点品尝里面的甜味,每一次看,都是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囫囵吞下一颗糖,知道是甜的,但还是想知道有多甜,所以他重复吃这种糖,慢慢品。
司牧抿了抿唇,正要抬头看谭柚,便听见她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还是那不疾不徐的口吻。
谭柚是无奈,可又能怎么办,谁让他这么可爱呢。
她道:“你怎么能这么甜呢。”
司牧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就荡开了,手指松开谭柚肩上的衣服,改为攀搂着她的脖子,脑袋跟谭柚蹭来蹭去。
“因为我吃了好多糖,我本来是苦的,但我吃的糖多。”司牧
声音软软的。
谭柚掌心搭在他后腰上,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以后还是要少吃些,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司牧趴在谭柚肩上,“好,听你的。”
谭柚轻声跟司牧说话,手就这么轻轻拍抚着司牧。无论她说什么,司牧都乖乖同意,三五句话后,他便没了声音。
谭柚试着将他放回去躺平了好好睡,可司牧就在她怀里找了个姿势,不愿意再动。
谭柚便将薄被拉过来,盖过他肩头,单手揽着他的肩背,另只手从枕头
司牧眼底是倦怠的青色,显然一夜没睡,但他知道谭柚睡眠不深,于是也不乱动,可能就坐在旁边,这么乖乖地看了她一夜。
在看她的时候,不停地回想昨晚的事情,两手捂着发红发烫的脸,眼睛里没有半分困倦,清清亮亮的格外精神。
谭柚之所以知道司牧可能没睡,一是刚才看见他眼底的青色,二是感觉到夜间有熟悉的气息轻轻贴在她唇上。
因为他动作过于轻,很克制很小心,谭柚便没醒。
到底是喝多了,竟没在夜里醒来发现他还不愿意睡。
谭柚垂眸看司牧,眼里荡开的温柔笑意,不比他浅半分。
中秋朝廷放了三天假,这假期天数还是从以前延伸过来的,虽说放假,但官员们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司牧在家里批折子,跟他一样忙碌的还有翰林院部分大臣。
她们被选为阅卷官,从中秋前就已经入宫,中秋晚上卷子整理完毕,她们便开始批阅。
而同时间出宫的则是出题官。
周大人她们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如今秋闱结束,总算是能回家。
出题花费时间其实也就小半个月,剩余日子都是在里面苦熬。但阅卷官不同,她们是真的昼夜不停地批阅卷子,为的就是一个月后,能把榜单统计出来。
批卷的都是些老学究,人最是古板,只认学问不认别的。也因为古板,皇上跟长皇子谁都不能在批卷跟名次上插手,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考试的公正性。
一个月后,榜单出来。
要说紧张,还是苏虞紧张。
放榜那日寅时,苏虞就蹲在谭柚房门口,她睡不着,她根本睡不着,她恨不得现在就看见榜单名次才能安心。
“阿柚啊。”苏虞对着头顶月亮干嚎。
旁边的白妔没忍住抬脚踢她,“叫魂呢。”
这个时辰,这个日子,真的很像叫魂。
苏婉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小声问,“你说师公会不会弄死我们?”
“不是我们,是她自己。”白妔立马撇开关系,表示,“我就是出来看看,是她非要进来。”
谭府门房半夜见到她们三个站在外面敲门,一度恍惚,揉着眼睛开门问,“三位今天好早,我怎么感觉你们刚走就来了呢?”
她还说,“读书真辛苦。”
“心不苦,命苦。”苏虞往里头走,摇头晃脑,“都是为了百姓,再苦再累也值得。”
还没当官呢,官腔就学起来了。
等三人进去,门人一看计时器,好家伙,才寅时!
这勤奋过头了吧!
门人睡得迷糊,完全没想起来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苏虞等人就这么进来,然后死乞白赖地蹲在谭柚门口,“阿柚,你跟我们一起去,没有你我害怕。”
苏婉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屋里的灯已经亮了,她不由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很是明白阿柚的心情。
她刚躺下就被苏虞叫起来,苏虞疯狂晃着她的肩膀说,“你居然睡得着!”
苏婉沉默,轻声说,“我现在是睡不着了。”
然后两人一起去晃白妔,她们到的时候,白妔小呼噜打的响亮,苏婉微微一笑,然后跟苏虞一起晃她。
白妔吓死了,“我以为地龙翻身了!”
她拎着枕头追着苏虞满屋子打,“你是不是找死!”
等三人穿戴整齐,站在吴府门口。
吴府门人微微挑眉,朝三人伸手,比划一个数钱的手势。
苏虞头都不回,“打扰了,再见。”
要钱没有,要脸一张。
吴府门人,“……”
“嗳?别走啊,有多少算多少。咱们都是熟人,讲讲价也行啊!”吴府门人跟在后面喊。
她白白被人喊醒了。
苏白苏三人头都不回来到谭府,最后聚集在墨院里。
苏虞多机灵啊,她干嚎之前还偷偷跟花青打听了一下,知道今天司牧住在宫里,才开始喊,“阿柚。”
谭柚将门从里面打开,就对上苏虞那张可怜兮兮的脸。
苏虞是真紧张,“我总觉得就我自己没考上。”
“不会,”谭柚把袖子理好,宽慰道:“你们答的都很好,可能只是名次有区别,但肯定都在榜上。”
苏虞这才抚着胸口舒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很多。”
三人平时可能没感觉,但今天却格外依赖谭柚。在她们心里谭柚就是主心骨,只要她在,哪怕只在远处看着,三人就觉得心里踏实,心中无惧。
“吴府的人忒不要脸,居然问我们要进门费,”苏虞呼呼扇着扇子,头发扇的飞起,“那种东西,能是我等穷人有的吗?”
她前脚义愤填膺说完,后脚就跟白妔苏婉商量,“咱们将来建立府邸后,也这么干。”
苏婉问,“你要当门人?”
苏虞,“……”
“我才不当门人,我找人当门人,门人收钱跟我五五分。”
苏虞嘿嘿笑,扇子收拢敲着掌心,“以后院子公开展览,谁爱进谁进,想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进,只要给银子就行。白天一个价钱,晚上是另外的价钱。”
白妔翻白眼,“出息,你这头脑当官屈才,从商去吧。”
“那可不行,”苏虞道:“我这么聪明,自然要当官。”
谭柚笑,“想法不错,但做事记得有度。”
苏虞立马凑过来给谭柚扇扇子,“根在这儿,歪不了。”
她们磨蹭半天,苏虞忍不住又问,“这吴嘉悦到底还来不来?不来我们就走了,去晚可占不了好位置。”
榜前的位置是需要提前去抢的,如此方能在放榜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榜单。
苏婉说,“她有可能不自己去。”
白妔跟着点头,“我要是她,我也不自己去。”
吴家那是什么身份地位,在榜单写完的那一刻,估计就已经有人将消息送完吴府。吴思圆这时候怕是已经知道吴嘉悦的名次,哪至于让她再亲自去看榜。
而且街上很多跑腿的,她们看见名次后会通知上门,正好讨个赏钱,根本不用本人去。
所以很多不愿意去跟考生们挤的世女,以及那些要脸面怕落榜后丢人的,都偷偷找人帮忙看榜。而白妔这种也有,实在起不来,也会找人帮忙看。
奈何苏虞心急,刚寅时就将她连拖带拽的弄来。
花青过来,“马车备好了。”
坐在车上,苏虞问谭柚,“阿柚,殿下今天不回来住,是不是为了避嫌?”
要不然她们也可以跟吴思圆一样,提前知道榜单。
阅卷官批完卷子,统计人数,最后将名字写在榜单上,然后上报皇上跟长皇子,等盖完金印印章后,才会在卯时末前来放榜。
所以司牧是知道她们名次的。
“不是,”谭柚将车里的灯芯挑高一些,温声道:“朝中事多,他这几日都没怎么回来。”
秋闱跟灾民一事后,新税的事情好像慢慢有所松动。近日马尚书已经在拟章程,想往上递折子提一提新税改革。
若是来得及,年前国库会有一大笔税款到账,如此这个年百官们也能过好。
因为这事,朝臣们折子不断,司牧也忙起来。
“新税如果能推行,还真多亏考生们,”苏虞说,“她们在京中等榜单,每日闲着无事就会相聚看书聊天,难免会讨论考题。”
百姓们听习惯了,也就从最初的排斥到慢慢接受。
这便是文人的力量。
慢慢渗透,让底下的人潜移默化的适应,所以历代执政者在文化教育跟科考这方面都会抓的很严。
先是小范围的秋闱,最后是整个大司的春闱,一步步收拢再分散,最后掌控。
谭柚多看了苏虞一眼,苏虞视线跟她对上,不好意思地用扇柄蹭了蹭额角,“我就随口这么猜猜。”
“你的实干才能多过于卷面成绩,”谭柚道:“比起做卷子,你处理事情的能力更强,也看得很通透。”
谁知道苏虞听完伸手捂嘴,眼睛睁大,抽了口凉气,“阿柚你突然这么夸我,我是不是真落榜了!”
“你说实话,我虽然承受不住,但我尽量努力不哭。”苏虞已经开始扁嘴。
谭柚,“我是真没看榜单。”
苏虞,“我不信。”
谭柚顿了顿,“你没落榜。”
苏虞这才吐了口气,“我就喜欢你说实话的样子。”
白妔翻白眼,“……”
马车往前走了没多远,便停下。
苏虞疑惑地撩开车帘往外看,花青说,“主子,是吴府的马车。”
吴嘉悦等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瞧见谭府马车,不由探身出来,“夫子,咱们是一起走,还是我单独坐马车去。”
“你自己走,我们车厢小挤不下你。”苏虞嚷,“你要是实在想来,跟在后面跑也行。”
吴嘉悦朝她隔空吐口水,“去你的!”
苏虞笑着将车帘落下,抖着腿,语气随意地跟里面三人说,“没事,就遇见一条挡路的狗子而已。”
苏婉无情戳穿她,“我们听见了吴嘉悦的声音。”
“我说是狗叫,你说是吴嘉悦的声音。你看看你,怎么能骂吴嘉悦是狗呢!阿婉啊,你学坏了。”苏虞啧啧咋舌,然后又掀开帘子朝对面喊,“吴嘉悦,苏婉骂你是狗!”
苏婉,“……”
有你这个姐姐,是我的福气。
吴嘉悦都不搭理苏虞。
两辆马车停在龙虎墙不远处。
亏得她们来得早,这会儿停这儿的马车还不算多。
墙角已经蹲了不少人,都是等着看榜的考生。
谭柚不打算下去,苏虞三人则先去占位置。
“你在这儿等我们,一定要等我们啊。”苏虞扭头看谭柚。
谭柚笑,“好。”
听
她答应,四人才往前走。
秋闱的榜单又叫桂榜,因为正好赶在金桂飘香的九月份。
八月桂花堪堪开放,九月花香最是浓郁。清晨时分,考生们蹲在榜前等榜,心头焦急,这时候是闻不到桂花香的。
谭柚撩开车帘一角,清晨桂花的香味掺杂着露水飘进来,味道清新好闻。
谭柚落下车帘,垂眸看书。她只觉得自己才翻了两页纸,便听到外面锣鼓声响。
礼部来放榜了。
礼部来的是宋侍郎宋芷茗,她身着紫色官服,双手捧起明黄榜单,从软轿里出来。
自轿子到龙虎墙的位置有两行侍卫站在两侧,一手持刀一手提灯笼为她开路。
原本说话闲聊的考生们瞬间安静下来,眼睛直直盯着宋大人手里的榜纸。
有侍卫提着浆糊桶过来,往龙虎墙上刷浆糊,随后宋大人踩着三层脚凳,上去把榜纸端端正正贴好。
她是头回做这件事情,心头也是激动,但碍于官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榜纸不可撕毁,榜前不可争斗,考生禁止斗殴,”宋芷茗沉声道:“仅三条,违规者废除考生资格,成绩作废。”
宋大人放完榜离开,留两个侍卫守在此处。
她前脚刚走,后脚考生便蜂拥而上,你推我推你,争着抢着上前看榜。
如今不过卯时末辰时初,东边天色仅露出那么一线光亮,站在后面还不能看见榜上的字,所以大家都在拼命往前挤。
谭柚远远的都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谁踩我鞋了?!踩鞋了听见没有!”
“别摸我屁-股,你爹的,摸谁屁-股呢!!!”
“滚开,老娘昨晚就来占位置,你往谁怀里挤呢!”
过了这一阵,才能听到后面的声音。
“我中了,我中了啊!就第四行第三列,看见没,我的名字!!!”
“我也中了!”
尖叫兴奋声比炮仗还响,炸的其她人耳鸣,没找到自己名字的考生耳朵里一阵嗡鸣,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榜纸,一行行一列列去找自己的名字,掌心额头早就沁出汗水,但丝毫不在意。
硃砂从宫里出来,一眼就看见谭府的马车。
他小跑过来,跟花青打过招呼,然后踮脚敲马车车厢,“驸马。”
谭柚掀开帘子看他。
硃砂说,“主子他把名单统计好了,要我给您送来,免得您干等。”
说着要从袖筒中掏出纸。
谭柚温声道:“不用。”
她朝龙虎墙的方向看,“我等她们告诉我。”
硃砂笑了,“主子猜到啦,所以我不止是来送名单的,还是来送早饭的。”
他提起脚边沉重的食盒,给谭柚看。
硃砂,“主子猜到您会早来,让我提前去御膳房拿了早饭送过来。”
谭柚眼里这才露出笑意,硃砂轻咳两声,跟谭柚学司牧的语气,“硃砂,记得让她把食盒送回来,要亲自送。”
谭柚忽然觉得硃砂这份本事还是可以的,学得很像司牧。
硃砂示意谭柚,“主子想您啦。”
“好,”谭柚本来就打算今天进宫的,“我待会儿过去。”
“好嘞,”硃砂将食盒递给花青,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硃砂走之前朝龙虎墙那边看,犹豫一瞬,“要不我也等等吧。”
苏白苏吴跟谭柚感情极好,他也想知道她们的名次。
龙虎墙前,苏虞费劲才把自己被人踩掉的鞋跟提起来,抱怨道:“早知道穿靴子了。”
她眼睛直勾勾往墙上看,嘴里念叨着,“苏虞苏虞苏虞苏婉白妔吴嘉悦……”
“找到了!”
苏虞怔在原地,抽了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双手捧脸,“我我我,第、第八名!”
她眼睛盯着自己名字,右手抓住身边人,疯狂摇晃,“白妔白妔你快看,我是不是眼花了我第八名啊!”
白妔伸手拍苏虞,“你认错人了,我在你左边。”
苏虞往右边看去,愣了下,安从凤?
她拱手道歉,“对不起,认错了。”
然后双手抓着左边的白妔疯狂喊,“白妔白妔我中了,爹的第八啊!”
安从凤侧眸朝身边看,微微皱眉,随后视线落在榜首上。
第一名(解元):
安从凤。
随后紧跟在她后面的便是:苏婉、吴嘉悦。
苏婉这个人安从凤倒是听说过,跟刚才摇晃她的苏虞一样,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然而此刻,这块烂泥就贴在京中最荣耀的龙虎墙上,紧跟在她这个小三元身后,虎视眈眈。
吴嘉悦是吴思圆的嫡长女,安从凤之前有意借着难民一事结交过,奈何对方没这个意思,直接越过她走开。
京中谁人不知吴嘉悦是什么德行,而现在,此人也在榜上,紧挨着苏婉,排名第三。
刚才发疯的苏虞排名第八,连白妔那个蠢笨如猪的人,都排在第十九,跻身前二十之列。
安从凤明明是榜首,是第一,是解元,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短暂的喜悦之后,是说不出来的危机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为何非是这几个众人公认的烂泥废物。如果是个没听过名字,或是没见过的人,安从凤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可现在,两苏一吴,明显对她构成了压迫感。
她这个第一名,还不如苏虞这个第八名兴奋。
苏虞越过安从凤,一把抱住苏婉,往她脸上亲一口,特别响,“不愧是老苏家的骄傲!”
苏婉也很惊喜,人虽然被苏虞抱着,但眼睛还是往榜纸上看,“我真的是第二。”
她自己都很吃惊。
心中比喜悦更大的感觉是:阿柚应该会很开心,她们四个没给她丢脸。
吴嘉悦反复看自己的名字,都快不认识这三个字了,“是我吗?”
苏虞搓狗一样搓她脑袋,“是你是你,出息了啊,站着都能考出这个名次,坐着还不得考个解元啊!”
吴嘉悦那时候屁股疼没办法久坐,很多时间都是站着答题。
吴嘉悦单手揽住苏虞的肩膀,眼睛明亮如星。
她竟然,中举了。
这搁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然而现在她不仅中举了,还是第三名。
白妔也激动,“这不得摆两桌?到时候我娘要是摆酒,你们记得替我喝啊。”
“我不,我要做小孩那桌吃菜。”苏虞嘿笑,“我可是第八名。”
“去你的第八名,”白妔说,“我还第十九呢。”
语气骄傲极了。
“走走走,快跟阿柚说。”苏虞招呼着,甚至往后指着榜首位置跟苏婉说,“婉啊,看见没,那就是你下次的目标,姐相信你。”
苏婉也露出笑意,习惯性的谦虚,“我就是运气好。”
“你要是不行就换吴嘉悦,”苏
虞毫不犹豫抛弃苏婉,伸手揽住吴嘉悦的肩膀,“悦啊……”
苏婉,“……”
吴嘉悦推开苏虞,“快滚开。”
恶心到她了。
苏虞从腰后掏出扇子,“认真点,下次那个位置,一定是咱们这四个人里面的。”
苏婉若有所思,吴嘉悦也懂了,唯有白妔,“是你们三个,我只想混个进士,求求了。”
她家族谱的要求也就是考个进士,她不想朝状元努力,太拼了,她实在卷不过苏婉跟吴嘉悦。
现在只能指望姐妹们争点气,以后她就靠她们养老了。
“出息。”苏虞捶她。
四人朝谭府马车走过去,起初是脚步轻盈地走,然后是快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满心充盈的喜悦,迎着清晨朝阳跟满街桂花香,她们只想告诉那个站在马车前双手搭在身后等她们的人。
晨光外泄,光泽映在谭柚身上,她像是披着光站在那里,温声问,“如何?”
“特别好!”
苏虞扑过来,抱着谭柚,激动地乱蹦,“我第八,阿婉第二,老吴第三,阿妔第十九。”
她道:“都在前二十之列,没丢你脸,也没辜负我们自己的努力。”
其余三人也冲过来——
冲过来揍苏虞,“就你嘴快,就你嘴快!”
吴嘉悦站在谭柚面前,拱手行了个学生礼,“不负您的辛苦。”
苏婉也走过来,行礼,“不负您的期望。”
苏虞贱兮兮地横跨一步站在谭柚身边,抬手虚抚,“起来吧起来吧,为师心里都清楚,你们都是好孩子哈哈哈哈。”
吴嘉悦直接破功,挽着袖子要揍苏虞。苏虞往谭柚身后躲。
四人围着谭柚追逐打闹,最后把苏婉抛起来再接住,“第二,婉子是第二。”
几个人感觉比第一名还高兴。
谭柚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她们闹,她像是圆心,四人不管怎么嬉笑,都围着她,形成一个圆。后来花青跟硃砂也加入进去,但始终都在谭柚身边。
谭柚眼里映着晨光,鼻尖前是清香的桂花,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满足跟骄傲感。
一般这个时候,家里的老太太都会从袖筒中掏出一块饴糖,以示嘉奖。
谭柚也没准备饴糖,但她有别的。
她转身从马车里拿出几样东西,“我也没有别的能送的。”
谭柚手搭在身后,苏虞激动地直搓手,“阿柚不要客气,金银什么的随便给点就行。”
谭柚,“……也算是吧。”
“真的啊!”苏虞道:“要是早知道有金子,我就是不睡觉也得争取考个第一。”
迎着她们期待激动的目光,谭柚将身后的书拿出来,一人一本。
四人,“……”
苏虞捧着书,目光呆滞,“阿柚,如果实在没东西送,其实可以不用送。”
白妔附和,“我都第十九名了,就不看了吧?”
吴嘉悦,“我第三名说话了吗?”
苏虞瞪她,“我妹第二我妹也没说话啊。”
“你妹没说话,这就是为何你妹第二,你第八,”吴嘉悦抖着手里的书,“像我们这种考前三的,都喜欢看书。”
嗳,气死苏虞。
苏虞不生气,苏虞麻溜地把书放在吴嘉悦手上,一本正经,“原来不知道姐妹你还有这个爱好,那我必须成全你。拿走拿走都拿走不要客气,现在它就是你的了。”
吴嘉悦,“……”
等书发完,谭柚道:“书中自由黄金屋,你们回去慢慢看。”
慢、慢、看?!
苏虞眼睛一亮。
然后,就见谭柚一笑,“三日后,记得写篇小策论交上来。”
苏虞,“……”
眼里的光,说没就没。
虽然看完榜,但这会儿路上全是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谭府跟吴府的车根本出不去。
苏虞四人就坐在车前往龙虎墙那边看,她们坐着老师的车,啃着师公送的宫中早饭,身上披着功名,感觉人生也就只能这么快乐了。
直到谭柚拎着食盒说,“我进宫看看殿下,顺便把空食盒还回去。”
苏虞几人,“……”
手里精致好吃的小笼包,它突然就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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