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章
那日,青鸾离开殷予怀的院子之后,没有直接去该去的地方。
她停在街上的一处,冷冷地看着楼上挂着的木匾——“迎春亭”。
青鸾握紧拳,沉默地走了进去,待到到了一处房门前时,手轻轻地顿了一下。
不等她推开,门从里面开了。
见到来的人是青鸾,颓玉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后向青鸾身后望了望。
“小姐没来。”青鸾冷漠道。
颓玉又是叹了口气:“小姐没来就算了,青鸾你还对我这么凶。”
青鸾沉默地关上门,转过身,望向颓玉的眼更冷了些:“颓玉,你真的想今日来的是小姐吗?”
颓玉原本笑着的眸一怔,随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然,颓玉已经许多日未见到小姐了,想念得紧。”
青鸾看着颓玉,没什么表情地吐出:“颓玉,自己去,认错。”
颓玉身子一僵,随后眸中挂起笑:“我有什么错?青鸾,血口喷人便是你的不对了吧。”
青鸾轻声一呵,手中的剑拔|出,直直指向颓玉。
寒光从两个人的脸上飘忽而过,青鸾冷着脸,颓玉却慵懒地卧在矮榻之上,不为所动。
青鸾冷声:“颓玉,我再说一遍,自己去,向小姐,认错。”
她一字一字吐,眸中的冷意已经要结成冰。
颓玉还是弯着一双眸,轻笑着看着青鸾,他缓缓走过去,用胸膛抵住闪着寒光的剑,轻声低语:“嗯,青鸾,我自己走过来了,敢吗?”
青鸾握着剑的手缓缓缩紧。
颓玉眸中的笑意越发浓厚:“装腔作势。”
青鸾眸顿了一瞬,随后望向颓玉:“不用激怒我,颓玉,你要面对的,不是我。”
颓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青鸾:“小姐来,你就听得懂了吗?”
颓玉轻声一笑:“或许呢,青鸾知道的,小姐在的时候,颓玉的脑子会清醒很多。”
青鸾眸中浮上了失望:“颓玉,你觉得,我和红缨都能猜到的事情,小姐会猜不到吗?”
颓玉眸中一僵,随后语气冷了一些:“你和红鹦,有证据吗?”
青鸾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郁,她看着面前的颓玉,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颓玉,小姐需要过证据吗?”
这句话,彻底让颓玉安静了下来。
青鸾用着一种很复杂的眸光看着颓玉:“颓玉,你太心急了些。这种我都能看得出的伎俩,你都能用来算计小姐?为何要如此迫不及待,你知道,我和红鹦,本来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再多待些日子,等到小姐对那殷予怀失去了兴趣,留在小姐的身边的,还是我们三个。彼时,我和红缨,如何会不帮你?”
像是被戳中了笑点,颓玉讽刺地“呵”了一声:“你们会站在我这边?”他缓缓抬眸,眼眸发红,直接拂掉了桌上的东西。
瓷器、玉器噼里啪啦地碎一地。
颓玉恍若疯魔般望向青鸾:“青鸾,你扪心自问,小姐会吗?小姐会对殷予怀失去兴趣吗?如若小姐不会,你们会站在我这边?明明那两年,是我陪小姐一起从那炼狱中走出来,凭什么,凭什么小姐心中只有那殷予怀?青鸾,明明这些年,都是我们陪着小姐,小姐的心中还是只有那殷予怀,青鸾你心中不难受吗?”
说着颓玉上前拉住青鸾的手:“青鸾,只要殷予怀不在了,小姐的心中就只有我们了,你不心动吗?青鸾,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青鸾眸颤动了一瞬,随后狠狠地挥开了颓玉的手。
她声音隐着怒气,手狠狠握紧:“颓玉,你实在是无可救药。”
颓玉望着青鸾,大笑起来:“青鸾,你就和红鹦一样,就是个懦夫。你们谁满意殷予怀吗,谁不是恨殷予怀恨到骨子里?但你们呢,哈——”
“懦夫,两个懦夫——”
青鸾眸中的怒气缓缓散去,有些可怜地望着颓玉,她捡起地上的剑,放回剑鞘之中,随后直直地望向颓玉。
青鸾一字一顿:“我真替红鹦不值。”
颓玉抬眼:“呵——一个懦夫笑另一个懦夫。”
青鸾握紧手中的剑,望着颓玉:“原来不是懦夫的颓玉还不知道吗?因为不是懦夫的你,红鹦被小姐遣回汴京了。”
颓玉眼眸怔了一瞬:“胡说,怎么可能因为我,红缨她不是办事不力,所以才”
青鸾一字一顿:“是,红鹦的确办事不力。”
“前一日你放走霜萋萋,隔日红缨被遣到汴京,你知道小姐对我说什么吗。”
颓玉望向青鸾。
青鸾冷冷启唇:“小姐说,我们之中,有叛徒。”
青鸾盯着颓玉的眼睛,一字一顿:“你们,两个叛徒。”
颓玉直起身,摔着屋内的东西,青鸾就那么冷冷看着颓玉摔。
待到颓玉摔完了,青鸾走到颓玉身边,看着一身狼狈的颓玉。她眼眸中带着一丝可怜,更多的是复杂。
“颓玉,如若我都能够猜的出是你,那你觉得,红鹦和小姐,有谁会猜不出。小姐平生最厌恶之事,便是背叛。你明明知道的,但你还是做了。放走了霜萋萋又如何,破坏了小姐的计划又如何,颓玉,我与红缨同样厌恶殷予怀,这世间但凡对小姐一分不好的人,我都厌恶。但你做了什么呢?因为厌恶殷予怀,所以背叛了小姐?”
“颓玉,承认吧,你就是私心。放走霜萋萋,让霜萋萋去寻殷予怀,然后让小姐厌恶殷予怀?然后呢,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想地成立了,然后呢?今日你能破坏小姐的计划,明日你是不是就能因为小姐不爱你而对小姐下手?”
颓玉红了眸,望向青鸾。
青鸾蹲下身子,看着满地碎片之中的颓玉:“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姐露出那样的神情了,从前我以为,我们三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小姐的,但是我好像错了。”
颓玉终于寻回一丝理智:“什么意思,我们三人,红鹦做了什么?”
青鸾有些可怜地望着颓玉:“小姐问红鹦,昨夜放走霜萋萋的是谁。”
颓玉抬起眸,手握住地上碎裂的瓷片。
青鸾声音低了下来:“红鹦说,她不知道。”
说到这,青鸾突然觉得有些累,她起身,向着门外走去,快要出去时,轻声说道:“颓玉,去认错吧。我不是你,我只想让小姐开心一些。如果靠近殷予怀,小姐会开心,我就想让小姐靠近。如果折磨殷予怀,小姐会开心,我就会帮小姐折磨。同样,现在你去认错,小姐会开心,所以我希望你去认错。小姐的喜乐,永远高于一切,你和红鹦,这些年都忘了。”
“小姐从来不是我们的所有物,反之,我们永远都是小姐的附属品。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在没有伤害到小姐的情况下,我会帮你。但是现在,你越界了。”
说着,青鸾望了一眼颓玉:“红缨也越界了,你越界是因为小姐,她越界却是因为你。颓玉,即便是那炼狱的两年,真正救赎小姐的,是你吗?”
颓玉眼眸彻底涣散,手中的瓷片狠狠插|入血肉。
青鸾没有再管顾颓玉的情况,只是缓缓冷了眼眸。
如若颓玉下次再这般,不需要小姐吩咐,她会直接解决他。
接下来一段日子,青鸾都很忙。
她总看着小姐向着殷予怀的小院子去,根据车夫所说的,每每都没见到人。
这一次,待到青鸾回到王府时,也听到了梁鹂回来的消息。
她原以为小姐这一次又没有见到殷予怀,青鸾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向着梁鹂的房间去。
“小姐,青鸾回来了。”
“进来。”
梁鹂撑着头,望着推门而入的青鸾。
她轻轻弯着眸,让清鸾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梁鹂咬唇,语气有些不确定:“青鸾,我总觉得,殷予怀有些奇怪”
青鸾不知今日发生了什么,问道:“嗯,如何奇怪了?”
“那棵树不是对他很重要吗?可是,他今日见我了,好像也没有很生气。其实应该还是生气的,但是这种生气,也好奇怪”
青鸾轻笑着:“影响吗?”
梁鹂眸中缓缓含笑:“那倒是不影响。”
梁鹂抬着眸,之前霜萋萋虽然逃了出去,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影响。她暂时也不想管顾霜萋萋,等到腻味了殷予怀,再去寻霜萋萋吧。
青鸾报告着今日外面的事情,陡然听见一处时,梁鹂手轻轻打在桌上。
“你说,爹爹过两日便要回来了?”
“是,家主传来信,过两日便要回到王府了。”
“京城那边秘密派来探查的人”梁鹂撑着脸,轻声说道:“就是殷予怀吧。”
青鸾点头:“是,但是幽州最近还来了一个皇子,下面的人暂且没有查到他是为何而来。”
梁鹂望着青鸾,青鸾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殷予愉。”
梁鹂眼眸轻轻地弯了一瞬,随后垂下眸,手指轻轻地碾着帕子。
“去给他寻些麻烦,不要让他出现在殷予愉面前。”
青鸾:“小姐是担心——”
梁鹂微微点头:“殷予怀来幽州,是因为和霜鹂的约定,这一点我并不惊讶。但是殷予愉,为何回来幽州呢?一个汴京的皇子,无缘无故来了幽州,有些奇怪。如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反正先别让殷予愉出现在殷予怀面前,待到殷予怀替我做成了那件事情,让殷予愉再同殷予怀通风报信,也不迟。”
“是,小姐。”
半年前。
殷予愉被关了禁闭出来,便听见了霜鹂的死讯。
殷予愉不知道自己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不知道,他只是被母妃关了一个禁闭,为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死了呢?
他疯魔般想冲去东宫的时候,又被母妃派来的嬷嬷拦了下来。
他又被关了禁闭。
这一次,母妃关他,关得格外地狠。
以至于,他真的毫无办法逃出去,他被困在房间之中,无数次地回想起他最后见到霜鹂的画面。
那时,他害羞地问霜鹂:“我带你出宫,好不好。汴京很美,出宫之后,我们可以——”
霜鹂拒绝了他。
不就是拒绝,他也不是没有被人拒绝过。
为什么他就没有再问一次呢?
哪怕,再多问一次呢?
殷予愉愣愣看着紧闭的门,颤抖的眸光中,看见那日在炎夏的光中,霜雪一般的少女。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切却都开始消散。
真的死了吗?
不,不可能。
殷予愉没了之前被关紧闭的乖巧,即使知道会惹怒母妃,他还是拼命地敲着门。
“放我出去——”
“母妃,就一天——”
“母妃,求求你了,母妃”
但任凭他如何哭喊撒泼,除了送一日三餐的奴仆,他在房中甚至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殷予愉没有做绝食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哭喊了几天之后,开始和他的母妃谈条件。终于,母妃将他放出来了。
殷予愉连忙赶去东宫,却直接被侍卫拦在门外:“四皇子,殿下最近抱恙,谁都不见。”
殷予愉忙解释道:“本宫不是来见二哥的,你知道霜鹂吗,本宫和霜鹂是朋友,想来见见霜鹂。”
两个侍卫一对视,齐齐摇头:“四皇子,殿下最近抱恙,谁都不见。”
那是殷予愉人生中很少感受到挫败。
他生来便是皇子,他母妃宠冠后宫,皇宫之中,就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
直到,遇见霜鹂。
那日他带不走霜鹂,如今,竟然连见霜鹂一面都做不到。
殷予愉握紧了手,身后的侍卫齐齐拥上去,直接打晕了守门的两个侍卫。
待到两个侍卫齐齐倒下,殷予愉缓缓抬起眸。
他向着废院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不住有侍卫在追赶,但是毕竟他是备受宠爱的皇子,无人敢真正动他。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一片废墟。
原本的废院,变成了废墟。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殷予愉奔到了雪院之中。
不可置信地,他推开门,在院中看见了一个墓碑。
身后的侍卫齐齐追上来,殷予愉跪倒在地,痛苦地嘶吼着。
身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人搀扶起他
殷予愉止不住地想。
如若,如若那一天,他再问几次,再多问几次,哪怕问得霜鹂烦了,倦了,他也要继续问。
是不是,霜鹂就不会怀揣着满心的绝望,消逝在那场大火之中。
“霜鹂,同我离开皇宫吧,好不好?”
“霜鹂,我们一起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霜鹂,求求你了,答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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