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中原中也恍然, 涩泽龙彦认识咒术师，想来是非常了解咒术师的那一套。突然在家附近看到特级咒灵，对方还说出自己的名字, 涩泽龙彦下意识想到的恐怕不是中原中也认识这个咒灵, 而是对方能够勘破人类的内心。
想来也是, 人类怎么可能跟咒灵混在一起。
他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与他自己本身就算不上人类大概是分不开干系的。
中原中也沉默下来, 却不料，紧接着他就听到涩泽龙彦以着兴奋的语气说道：“不愧是中也呢。”
涩泽龙彦无视杵在一旁的花御，他的眸光格外专注地看向橘发的少年，一字一顿, 似是认真又似是玩笑一般地说道：“神明一样的中也大人，真是让人无比憧憬啊。”
中原中也：“……我看你不是中了术式而是吃错药了。”
神明一样？
中原中也的神情有刹那的恍惚, 前世的片段在眼前闪过, 是那个金发的混蛋。
他说他是“呼吸是天灾, 心脏会跳动的神明”, 说他必将孤独，无人能够理解，说他最终环抱着自己而死去。
保尔·魏尔伦是一个混蛋, 但有句话还真让他说对了。
呼吸即天灾, 他最终环抱着自己, 孤独地死去。
中原中也看向涩泽龙彦, 有些难以分辨这家伙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信口胡诌。
但是, 有一点，他很确定。
那就是——
他不需要别人的憧憬。
因为憧憬是负担。
决意孤独、自私又安静地活这一辈子的中原中也, 无意他人的憧憬, 还想要恶劣地打破它。
涩泽龙彦认识咒术师, 而他认识特级咒灵。
若有一日，涩泽龙彦的咒术师朋友要祓除花御，他是绝对要站在花御那一边的。
只是为了花御。
因为他们是朋友。
但涩泽龙彦会如何选择？
有些羁绊会让人痛苦，与其日后纠结烦恼，不如从现在开始断开。
“龙彦。”中原中也落在地面上，他的表情认真，语气格外平静地道：“军方内部一直有在秘密进行一个造神计划，那个计划的代号叫做‘荒霸吐计划’。”
涩泽龙彦怔了一下，喃喃道：“中也……”
“我是当年实验存活下来的实验体，身体大概是人造人，人格是是由2383行代码所组成的安全装置。”
其实直到上辈子最后中原中也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自然人还是人造人，因为唯一能够确认他是代码人格还是普通人的方法就是检测他是否有过记忆被抹去的经历。但在确认这一项之前，为了阻止魔兽化的保罗·魏尔伦，中原中也使用了“污浊”，体内的封印指示式被初始化，什么痕迹都没能留下了。
但现在，中原中也不介意将自己的身份往非人类上锤实。
“所以，我并不是人类。”中原中也平静陈述，“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种族定义，大概就是人造天灾。”
“不是天灾。”涩泽龙彦断然反驳，他这会儿顾不上装柔弱了，中也心果然难测，他那点看透人心的小把戏在中原中也面前惨遭折戟。
涩泽龙彦对花御动手的目的从来不是干掉她，他还没有自负到以异能者的身份用咒具干掉一只特级咒灵，他若真有杀心，必定等这个花御离开绮山的范围后，找夏油杰一起围殴她。
保险起见，他说不定还会叫上五条悟那个家伙。
在得知花御存在的时候，涩泽龙彦无疑是愤怒的，虽然他没有愤怒的立场。要是能够百分百干掉花御还能摆脱杀灵嫌疑，涩泽龙彦绝对会毫不迟疑地动手。
但在衡量利弊之后，涩泽龙彦觉得这是进一步了解中原中也的契机，打一场，卖个可怜还能顺便给花御上个眼药。
奈何，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涩泽龙彦被中原中也出手的那一幕惊艳到了，一时间嘴上就没个把门，略微有一点点失控，再然后……
可恶！那个花御虽然没有美丽的外表，但她居然真的在中也心目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中也居然为了她在表明立场！
涩泽龙彦心中咬牙，坚决不能就这么被中原中也三振出局。
“中也就是中也，是不是人类无所谓！”涩泽龙彦坚定地说道，这本来就是他的心里话。人类又不是什么高贵身份，这些年让涩泽龙彦心中恶意不断发酵的源头，就是某些垃圾人类。
涩泽龙彦为什么总是念叨着“五讲四美”？
因为他没有多少身为人类的同理心，他跟共情能力太强的夏油杰截然相反，他没有共情能力，能让他不至于太过出格以至于黑化报社的，就是提前定好的底线。
比起中也，涩泽龙彦其实更不像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
涩泽龙彦凝视着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眸，认真地说道：“如果中也的人格真的是从2383行代码中诞生出来的，那一定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
中原中也愣住了。
奇迹？
无与伦比的奇迹？
涩泽龙彦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中原中也怔怔地看着涩泽龙彦，好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家伙，涩泽龙彦这家伙，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啊混蛋！
打破这一刻死寂的是身为咒灵不会读空气的花御。
花御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附和地说道：【是的，中也的诞生，一定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
“够、够了，你们两个。”中原中也涨红了脸却还要摆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来，他双手叉腰，试图拿出最可怕的气势来，大声道：“我还没说你们两个呢，瞧瞧你们把绮山打的！”
中原中也刚撂下这句控诉，大战后坑坑洼洼的地面便是一阵蠕动，转眼就恢复平整，分分钟冒出一簇簇青草和小花，这显然是花御的手笔。
中原中也：“……”
【这样可以吗，中也？】花御还很贴心地问道。
中原中也：“……可以了。”
要不是知道花御是个怎么样的性格，他都要怀疑花御是在故意拆他的台了。
涩泽龙彦打了个响指，笼罩了整座绮山的「帐」徐徐消散。
“非常抱歉，花御……小姐。”涩泽龙彦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他微微低头，语带歉意地说道，“我之前并没有相信你的话，实在失礼。”
眼见着中原中也都将自己开除人籍了，涩泽龙彦的行动方针自然也要跟着修改起来。可惜手机上《日志》只能够预知十分钟后的内容，还会因为涩泽龙彦的不同选择而变化，早知道后续情况会如脱缰野马似的奔到了这个局面……
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中原中也挡在他身前，以重力控制那些弹珠粉碎树根攻击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太过美丽，能够窥见如此绚烂的一幕，实在是他的荣幸。
至于中原中也非人类的身份，那完全不是问题。
涩泽龙彦目前不太好告诉中原中也的是，他初见中原中也便下意识认定他是神明，也算是将中也开除人籍的另一种方式吧。
就是现在不好给花御上眼药了，啧。
【没有关系。】真·体贴的花御温温和和地回应道，【你也是担心中也。】
涩泽龙彦与花御握手言和，都表示自己是中原中也好朋友，还交换了手机号码。
中原中也：“……”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虽然在下山路上被涩泽龙彦拦住打了一架还跟对方握手言和了，花御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行程。再次跟中原中也外加一个涩泽龙彦告别后，花御终于下了山。
中原中也手指微动，之前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的弹珠倏然飞起，嗖嗖嗖地飞进中原中也腰上挂着的布袋子中。
他的重力异能需要通过触碰来发动，远程攻击的时候，这些弹珠能够发挥远胜于子弹的威力。
没钱买子弹，这些弹珠凑合着用，反正他已经不混黑了。
将弹珠全部回收，中原中也抿了抿嘴唇，下意识放轻声音：“你不是咒术师，即使手上有咒具，也不要贸然对咒灵出手。”
这次是他赶来得及时，不然，涩泽龙彦就要被花御的树根戳成筛子了。
涩泽龙彦当然不会说自己这一架其实处处是套路，不仅套路了花御还套路了赶来救场的中原中也，他故意犹豫了一下，弱弱地说道：“我以为她想要对你……”
涩泽龙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中原中也已经很顺畅地脑补出他剩下的话来。
涩泽龙彦只是误以为花御会对中原中也不利而已。
中原中也若无其事地转了半个身，用背后对着涩泽龙彦，然后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的耳朵微微发红。
虽然刚才涩泽龙彦没少胡言乱语，但他的关心，他感受到了。
讲真，他真的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政府的白麒麟竟然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唔，也不对。
仿佛这一世每一次见面，都在刷新他对涩泽龙彦这个人的认知。
中原中也听说过涩泽龙彦，在他上一世十八岁的时候。
日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超越者，白麒麟涩泽龙彦，出身涩泽家，十八岁，深受官方倚重，一向没有什么作为的政府为了涩泽龙彦出台了不少维护异能者利益的法律法规。
在涩泽龙彦横空出世之前，日本官方对异能者的看法非常保守，不仅明面上没有相关的法律法规，别提保护，还有意引导国民将异能者的存在视作都市传说。
超越者啊，日本这样贫瘠的土壤上，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位超越者。
跟两个超越者纠葛颇深的中原中也难免会好奇涩泽龙彦这个新超越者，尤其对方还跟自己同年。当然，没有好奇到对这个人的经历刨根问底的地步，就是想要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子，他的异能力是什么。
这一点，港口mafia的情报组织很轻易地给出了答案。
白发红眸的少年，容貌昳丽，异能名为「龙彦之间」，施展方式是释放由异能力构成的白色雾气。当雾气散去后，被白雾笼罩过的异能者便会死于他自己的异能力下，宛如自杀。
具体细节属于国家机密，港口mafia的情报部门还没有强大到能将国家机密挖出来的地步。
不过很快，中原中也就没有心思琢磨新超越者的事情了。
他被森首领派出去出差，刚回横滨，他就听说港口mafia的天变了。
森首领死了。
国际雇佣组织mimic潜入横滨，大肆破坏，森首领为了阻止mimic的恶行，跟mimic的首领安德烈·纪德同归于尽了——这是太宰治的说法。
中原中也差点被气笑了。
开什么玩笑！
港口mafia家大业大，手下厉害的异能者不少，mimic一个由法国流亡军人组成的佣兵组织拿什么跟港口mafia比。再怎么危急的时刻，也轮不到首领亲自上阵打生打死啊。
真当他中原中也很好骗？
但让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是，太宰治手中有“银之手谕”，无论怎样检测，那张指名道姓要将首领之位传于太宰治的“银之手谕”都是森首领亲笔写下的真货。
也就是说，太宰治是港口mafia新的首领了。
在港口mafia，首领的命令高于一切。
换言之，现在，太宰治的命令高于一切。
中原中也舍不下港口mafia，这里是他视作家园的地方，他没办法像红叶大姐那样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脱离港口mafia，只能捏着鼻子认可那张“银之手谕”的真实性，奉太宰治为首领。
说实话，要不是森首领的死亡百分百跟太宰治有关，撇除他和太宰治之间的私人恩怨，那家伙其实很适合当首领。就是身手太弱，害得中原中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贴身保护那家伙，忍受他的宰言宰语。
太宰治在位期间，港口mafia确实以着一种让人瞠目的速度扩张开来。
中原中也二十岁的时候，整个横滨尽数归于港口mafia之手。
是整个横滨，不仅限于由国内外极道势力组成的里世界，港口mafia不仅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这种官方给异能组织发布的证书，还从横滨市政府那里拿到了这座城市的建设资格，这样在普通人看来无比离谱的事情就发生在横滨。
作为港口mafia的第一干部，首领的贴身护卫，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一天到晚地待在首领办公室，不眠不休地工作，以着绝对的手腕和心智就将港口mafia的势力壮大起来，他越发觉得，首领的活儿简直不是人干的。
看着太宰治为了发展港口mafia都快呕心沥血的模样，中原中也实在想不通那家伙想要做什么——说他一心一意为了港口mafia要做组织的奴隶，中原中也半个字都不信。
之后的一天，太宰治突然说要出门逛逛散散心，中原中也作为护卫自然要随行。
中原中也不太相信太宰治散心的说法，十分怀疑他想要趁机搞事，而防弹轿车在太宰治的指引下一路开到横滨海湾，停在一栋形似危楼的五层红砖建筑物前时，中原中也再次确定这家伙难得出门一趟是为了搞事。
因为那栋红砖小楼的第四层，便是武装侦探社的所在。
武装侦探社，建立者为“银狼”福泽谕吉和“异能侦探”江户川乱步，社员不足十人却几乎全员都是异能者。而让中原中也稍稍侧目的是，武装侦探社是横滨除港口mafia以外唯二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异能组织。
那个异能侦探江户川乱步据说蛮厉害的，最近两年的媒体报纸上几乎每一张都有与江户川乱步相关的报道。
搞事就搞事吧，中原中也不觉得在横滨有人能够越过他干掉太宰治。
中原中也一脸冷漠地走在太宰治的身后，跟着他走进红砖小楼一层的旋转玻璃门。
小楼的一楼是一家名叫「漩涡」的小咖啡厅，档次瞧着一般，人气尚可。现在并不是大众的茶点时间，咖啡厅里只有两桌客人，一桌一人，都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只一眼，中原中也的身体便下意识紧绷起来。
咖啡厅里的两位客人，一位是有着银白色长发和绯红眼瞳的青年。青年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和新鲜出炉的糕点，但他的目光却半点没有分给它们。他单手托着下颌，绯红的眼瞳正静静地看向窗外，昳丽至极的面容上寡淡得没有一丝表情。
那张脸，中原中也哪怕只从纸质文件中看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那个白发红眸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一跃成为超越者，被称作“白麒麟”的涩泽龙彦。
距离涩泽龙彦成为超越者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而这两年里，涩泽龙彦在国际上声名鹊起，这其中不乏有日本政府的推波助澜，但，无论是两年前阻止恐怖分子对著名航海岛屿standard岛的破坏，一年前将以费奥多尔·d为首的国际犯罪组织「死屋之鼠」送入欧洲默尔索异能监狱，还是在半年前印度洋大海啸中救下沿岸城市超五万平民的壮举，都让世界各大异能国无法否认白麒麟的强大。
坐在他身后那一桌的客人是一个中年大叔，白头发蒜头鼻小胡子，虽然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绿色军装，但那把神刀雨御前可是明晃晃地放在桌子上。
相较于两年前才扬名的涩泽龙彦，这位十多年前就在国内国外都刷足了存在感，正是军方特种部队「猎犬」的队长，福地樱痴。
有那么一瞬，中原中也特别想要抓起太宰治那混蛋塞进轿车里。
如果现场只有涩泽龙彦或是福地樱痴，他拼一拼，说不定能践行到护卫的职责。但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现……难道政府想要对港口mafia下手了？
中原中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怀疑。
太宰治那家伙倒是悠哉得很，又是那一张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欠揍嘴脸，还一进咖啡厅就目标明确地向涩泽龙彦走去，然后在福地樱痴意味深长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涩泽龙彦的对面。
那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中原中也眼皮子直跳。
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宰治坐在涩泽龙彦对面，自顾自地招呼服务员给他上咖啡和茶点，还让服务员将账算到涩泽龙彦的头上……
中原中也：“？？？”
港口mafia是缺首领那一杯咖啡钱吗？
还是说他不挑衅就觉得不舒服？
中原中也的身体紧绷，就等着涩泽龙彦生气动手的那一瞬从那个超越者手下抢回太宰治一条小命。
好在，涩泽龙彦涵养惊人，没有一言不合就动手，他是干脆完全无视了太宰治这个人，连记他账上这样挑衅满满的言论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静静地看向窗外。
可能是懒得搭理，或者料定这家咖啡厅的主人不吃太宰治那一套？
中原中也心中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地打量着桌子对面的涩泽龙彦。
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涩泽龙彦。
日本第一位超越者，才十八岁，中原中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异能者——本该如此，他是那么年轻又前途无量，自然有着骄傲的本钱——但眼前涩泽龙彦的状态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冷漠疏离，脸上没有丁点笑意，即使坐在这里，心却像是隔在世界之外。
难不成，为了让涩泽龙彦成为超越者，政府做了某些实验，给他留下了面部神经僵化厌世脸的后遗症？
中原中也忍不住怀疑。
所以说，重生之后的中原中也再遇到涩泽龙彦，还被对方接连不断的笑脸暴击，他差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但在真实的过去中，勉强算作与涩泽龙彦的第一次见面中，涩泽龙彦一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任由对面的太宰治坐下，点餐，吃吃喝喝，还试图拉着中原中也一起吃大户。
中原中也当然拒绝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中原中也的肩膀，绷紧又放松，放松又绷紧，来来回回两三次后，他的脸黑得不像样子。
全程，涩泽龙彦都冷漠厌世脸，没有阻拦，没有指责，只有完全消极的放任。
涩泽龙彦身后的福地樱痴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他自顾自地捧着茶杯，茶水喝得呲溜呲溜作响，悠闲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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