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朱启x苏婉之番外
清明四月,小雨纷纷,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魏王府的花园小榭里,苏婉之在用新收集到的花上雨水煮茶,茶香浓郁四溢,幽幽飘散在滴答雨水间隙,构成一副岁月静好的清隽画卷。
忽然,画卷里出现一名不速之客,并伴随一声暴喝:“说了不撑伞不撑伞!我母妃管我,你们还要管我,我用得着你们管教吗!都滚!”
朱启一身锦袍被雨淋透,额前碎发贴在英气的眉眼上,墨瞳中戾气丛生,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阴郁上几分。
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小榭的方向,更没有注意到苏婉之,骂完人长腿一迈拂袖离去,半点耐心没有。
苏婉之表情没怎么变,心中有了数。
魏王从最近几日起,一直向陛下请命前往封地,陛下那边没什么要紧的,且随他如何便是。但太妃那边却对此大为反对,且对魏王下了话,说他要想去封地便自己去,她不会跟着一起胡闹。
魏王虽成婚有了一年半载,然而毛躁脾气从未变过,求了母妃几次没落着好,在宫里忍着没发作,回到王府便憋不住了。
苏婉之明白着呢,他那哪是恼下人硬给他撑伞,他是恼太妃娘娘不愿随他一起去封地。
看着细雨滴答,苏婉之气定神闲煮完了茶,滤出一壶注入青釉刻花瓷汤瓶里,选了两只白瓷梅花盏,茶壶茶具一并装好,出了小榭踩着水花,带人往朱启日常所待的书房中去了。
书房内,朱启正在气头上,全然没有心思坐下,负手在房中踱步,额头青筋略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以为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人,结果转脸一看,对上张恬静犹如雾中远山的清丽容颜。
“你来干什么?”他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意味更加明显。
苏婉之微微一福身,柔声道:“妾身煮了茶,想请殿下品鉴一二。”
朱启甩袖坐下,毫不留情:“本王不喜欢喝茶。”
他有西域人的血统,五官轮廓本就比常人要深邃,近来又消瘦不少,骨骼更显凌厉,偏古铜的肤色配上冷硬的眉眼鼻梁,哪怕他全身湿透,额头不知是雨还是汗,十足的狼狈模样,也足以令人发怵。
苏婉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头低了低,眸子垂了下去,好像很怕他似的。
朱启一看她那副委屈样子,只好又皱了下眉改口:“就一杯。”
苏婉之噙了笑,从身后丫鬟手中慢条细理取出茶壶茶盏,亲自在案上摆好,亲自斟了端好,递到朱启眼前。
朱启接过茶盏,茶面上绕着扑鼻茶香,以及幽微的女子袖间香气,弄得他有点不自在,说不上来,但好像没方才那么恼了。
他喝了一口,抬眼瞥了眼面前女子,冷声道:“干站着做什么,坐下。”
跟他虐待她似的,一点没有身为正妻的样子。
苏婉之又一福身,轻声轻气道:“妾身多谢殿下。”
她坐在了几案对面,与朱启正好对首,安安静静,鸽子似的。
朱启两口将盏中茶水喝完,又自己动手斟了杯,看着对面人攥着帕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冷不丁道:“要擦就擦,别给我看这幅扭扭捏捏的模样,本王不喜欢。”苏婉之忙小声说句“妾身知错了”,然后轻轻抬手遮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给朱启擦着额头雨珠。
朱启息气,不愿去嗅那缕袖间香,可眼角余光只要稍稍一抬,便能看到一截如雪皓腕。
细腻温软,似白玉,似凝脂,盛在锦绣繁花袖口里,散着丝丝香热。
怪,很怪。
心里的感觉很怪。
连外面的淅淅雨点,在此刻都分外真切起来,好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勾起一连串的痒。
苏婉之并不问他为何淋雨而来,也不提他与太妃间的矛盾,只是给他专心擦着雨水,轻轻咬字道:“湿衣穿久会着凉的,殿下喝完了茶,去换身衣裳可好?”
朱启将茶盏往案上用力一放,冷嗤一声道:“我用你管?”
苏婉之的手立即哆嗦一下,指尖僵住不知如何是好,隐隐有些哽咽:“妾身不敢管殿下,妾身只是……心疼殿下。”
她似乎怕了,想缩回手。
可忽来一只大掌将她的手腕握住,又给结结实实摁了回去。
“继续擦。”
强硬,生冷,不容拒绝。
苏婉之听话,乖乖给他擦拭,额头发丝到下颏脸颊,柔软的手帕无不照顾过来。
朱启从没想过,原来被人擦脸还有这么受用的时候,干脆背靠椅背,闭眼慢慢享受。
可享受也享受不彻底,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出现这几日来和母妃的所有争执,走马灯似的挥之不去,让他心烦。
听到他深叹一口气,苏婉之道:“是妾身手重了吗?”
朱启心神一放松,语气都稍柔和了些,竟好声道:“没有,不关你的事,是我与母妃最近吵得实在不可开交,她说我放着在京城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到晚没有个消停,绝不肯同我去魏地。”
苏婉之听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好似仔细思考,然后才说:“妾身觉得,殿下自有殿下的道理,魏地虽然远了些,但地广民富,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殿下肯定也是经过一番思忖,才决定前往封地。”
一段话好似说到了朱启心口窝子里,使他有些激动地粗喘一口气道:“不就是如此吗!偏母妃就是不懂我这用心良苦,京城好是好,但也不是过往的京城了,她原本在宫里多么风光体面?现在倒好,有位太后娘娘压着,里里外外也都不紧着她奉承了,赶着去拍太后老人家的马屁。她过往见了我父皇都鲜少有行礼的时候,如今见了太后,哪回不是卑躬屈膝?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想着不如带她去封地,起码不必整日仰他人鼻息。”
朱启越说越气,额头青筋急促跳着,不悦道:“偏她就是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说什么都要留在京城,我怎么想都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
苏婉之呼口气,有点体力不支。
这狗东西要她擦水就擦水,偏要死不活地仰在了椅子背上,她胳膊哪里有那么长,想伸手都只能起身弯过去腰,维持这半日,早就要撑不住了。
而且几案还矮,若高一点,她还能靠上一靠。
“你怎么不说话了?”朱启皱眉。
习惯了耳边有那道轻柔的动静,突然一安静,他还有点不习惯。
“嗯……”苏婉之换了条腿当支撑,温柔一如方才,“妾身觉得,自己其实有点理解母妃。”
朱启一下就睁开了眼,直直瞪着苏婉之,很是不可置信。
苏婉之:“您想啊殿下,母妃不仅是大凉昔日贵妃,如今太妃,还是楼兰永远的公主。母妃当初,不就是为了楼兰子民才远赴大凉的吗?留在京城别的不说,楼兰那边的消息永远都是最快知晓,无论是天灾还是战乱,她只要知道了,走两步路便能与陛下商谈如何协助,若是与你一起去了封地,与京中来往全靠书信,那样就太耽误了,她除了焦急等待,还能为自己的母国做些什么呢?”
朱启一听,前所未有的思考角度在他脑海中打开,这回还是皱眉,不过不是动怒,而是若有所思。
的确,他在很长时间都是忘了的,原来他母妃不仅是父皇的贵妃,还是楼兰的公主。
他过往憎恨自己来自西域的血统,却忘了母妃对故国的感情。
“我的心思太粗了。”朱启有些懊恼,“今日多亏了你,我以后不会再向母妃提起前往封地之事了。”
“殿下不必客气,婉之应该的。”苏婉之早将他发上脸上的雨水全擦干净,此时僵着腰难以动弹。
话音落下,她本想收回身子,可不知是真累着了还是怎么,抬腰瞬间忽然脊上钻心一痛,上身一软扑了下去。
案上的茶水被打翻了,香气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朱启体会着怀中香软,心神有一瞬间的凝滞。
但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怀中的人就犹如惊弓之鸟般一下弹起,捂着腰间被茶水打湿而变剔透的一片地方,满面惊慌道:“惊扰了殿下,婉之不是有意的,我……我先下去更衣了,殿下若还有事,唤我便好。”
吓得连谦称都忘了用了。
隔着迷蒙细雨,朱启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嘁,欲擒故纵的小把戏,我见多了。”
他垂眸,目光在凌乱的几案上略过,脑子里居然不受控制地出现苏婉之身上的那片剔透,不由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烦意乱。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心想,我才不会上那个当。
可……他二人本就是夫妻不是吗?
他虽不喜她总是别有用心,但成亲这一年多以来,她确实算老实本分,又没怎么给他招惹过麻烦,母妃那边也是她在侍奉,无论是魏王府还是宫中,里外上下,都对她是称赞不绝。
那么,把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稍稍转正一些,也未尝不可,对吧?
也罢,瞧她可怜罢了,下回若再使这些小心机,顺她下去就完了,正好省了母妃天天催生。
朱启如此想着,特地半个月没有出门,等着苏婉之到他房中“欲擒故纵”。
然而度日如年般的一大段日子过去,欲擒故纵没等来,等来了七八房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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