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春去冬来
冬日雪花如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覆盖了整个无极岛，消弥了万物之声。鸟兽躲进巢穴，鱼龙潜入海底，就连向来最活泼乱跳的兔子也乖巧地窝在怀里。
少女裹着厚重的斗篷，一边抚摸着兔子毛，一边咬了一口枣泥糕。
她叹了口气，快要吃完了。
尽管每次想念小师叔的时候，她都会克制着只咬一小小口。然而眼看着窗外那棵树从春末抽芽，到盛夏繁茂，至深秋转黄，如今叶片凋零，落在雪地里不声不响，她还是没能离开无极岛。
烟烟托腮静静地想，小师叔现在在做什么呢？快一年了，他变高了变瘦了吗，生病有没有好起来？她缠着小师叔答应她，要一起看书院夏天的云，听一夜的雨，可是她却没有做到，小师叔会不会生气呢？
烟烟心烦意乱。她举起兔子蹭了蹭鼻尖，软绵绵的触感很舒服，却并没有改变少女心头的闷燥。
这一次爹爹实在太狡猾了。
回来不久就是娘的忌日。烟烟坐在娘的牌位前，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在书院的见闻，岛主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脸上不觉浮上一层笑意。
晚上趁爹爹不在的时候，烟烟还会偷偷再溜进去，悄悄同娘说起小师叔。她用袖子轻轻擦拭娘的牌位。
娘，小师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不管烟烟想要什么，灯笼，风筝，他总是能制作出来。
娘，跟爹爹那个酒鬼不一样，小师叔不会饮酒，有一次我喂了他一点酒，他整个脸都红了，耳朵也红彤彤的，还热热的。
娘，你要是在烟烟身边就好了。
后来，烟烟白天也开始跟娘说话，因为爹爹又去闭关了。
这一次闭关前，黎岛主在无极岛上空覆了密不透风的结界，烟烟不晓得，还开开心心地送他闭关。
等她窃喜地骑着九天鲲鹏想再溜走时，神鸟撞在结界上，失控极速下落，烟烟虽被紫金甲护着毫发无损，心里很快明白过来：爹爹这个老狐狸，这次是玩真的了！
当黎岛主真心想困住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人都突破他设下的结界。烟烟用紫金甲砸过，令凶兽撞击过，一次次失败而返。
她只好无所事事，掰着手指头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日升月落，潮起潮退，刚开始，手指头还数的过来。后来，她只知道，怀里的枣泥糕要吃完了。
“茁壮成长”那四个字，她摸着看了无数遍。少女望着海水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心想，一年快过去了，她是不是长大了？
她的模样有没有改变，以后小师叔还会认出来她吗？
烟烟突然有些泄气。
书院有那么多弟子，小师叔有那么多师侄。漫漫时间之水流过，他还记得自己吗？
真是奇怪呀，你用一个春天去喜欢的人，等到了冬天，还是这么忐忑。
少女打了个哈欠。
一下雪，人就会变得困倦起来。她慵懒地盖好斗篷，正要闭上眼睛，突然听到空旷寂寥的窗外，传来两声巨响：“砰砰。”
“铮。”
剑声干脆清亮，下一秒剑尖利落地插进男子的胸口。
鲜血汩汩地从胸口流出，将早已经被浸透通红的衣袍染得更加深沉。
谁还记得，他最喜欢穿着清雅绝尘的白衣宽袍，在松间作画赏月。
“裴师叔，您还不愿意交代吗？”
曲寒霖缓慢地转动着剑尖，将那处胸口挑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他淡漠开口：“可惜，昨天刚愈合的新肉。”
映在他眼眸中的男子低着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在空洞漆黑的地牢里久久回荡。
男子的手脚被沉重铁链绑着，随着他咳嗽身体微微颤动，铁链不停地晃动撞击着。
其实没有关系，他的手筋脚筋早已经被挑断，根本不可能逃走。
“整整一年了，裴师叔，”曲寒霖面无表情地抽出剑，狠狠地捅向另一处，“您的身子真是好的很。”
书院顶峰一战，没有人知道原因，裴砚之执着地摧毁天规石。在一声惊天巨响之后，天物被毁，天神愤怒，雷电交加，和莫砺锋的冰手掌一同落在裴砚之的身上。
裴砚之却轻轻笑了。
他收敛起近乎失控的煞气，在将要入魔的最后一瞬，玄衣褪去，白袍加身。他转过身，望向少女离去的方向，任由寒冰从脚底飞速蔓延，很快冰封住了他整个身体。
他沉睡在寒冰里，脸庞是那样的清澈，白衣是那样的素淡，几乎要与寒冰融为一体。
莫砺锋似乎听到了裴砚之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永别”。
“我的蠢师弟，怎么可能永别？师兄还想听你讲讲煞气的故事呢。”
莫砺锋将他锁在最深的地牢，对外宣称裴师弟已经死了，煞气被重新封在泰山石由书院保管。
各处的修士早就对煞气跃跃欲试，岂有轻易相信的道理。一波接一波的人攻进书院，又败在莫砺锋的手下。
没有人知道裴砚之的下落，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个很蠢的人。
“拥有煞气不去做天地之主，却要去毁天规石，愚蠢！”
“天规石可是天降之物，哪里是咱们凡人碰的了。他那日也是受了天罚才会败给莫砺锋。”
“你们说，裴砚之是不是真的死了，否则以煞气之力，谁能困得住他呀。”
流言蜚语传遍了修真界的天南海北，除了无极岛。
有人神秘兮兮地猜测：“说起来，当初玄蝉院长死的突然。你们说，是不是裴砚之为了抢夺煞气所为？”
有人拍案而起：“欺师灭祖，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人摇摇头感叹：“越是好看的人，心肠越是歹毒！”
“裴师叔，你还是不肯说出如何转移煞气吗？”曲寒霖愤恨地靠近，随着他的动作剑尖也越捅越深，直接穿过男子单薄的身体。
“你把煞气转交给我，总好过转交给我师父。”
“咳咳。”
一张双目无神的脸从满是血味的长发中露出，他看不见，只能凭声音辨认对方的方位。
裴砚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似乎已经失去痛觉，只低低地说：“曲师侄，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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