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气安稳
烟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曲寒霖不由分说地用术法带去了门外。他一脸严肃地告诫烟烟:“我知道裴师叔是你的远房亲戚,你……你或许对他有好感,但你们本来就多年未见,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并不清楚。况且你的天赋远非常人所能比,应当努力修行,不要在外门浪费时间。”
他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通话,烟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最后打了个哈欠,问道:“说完了?”
曲寒霖顿了顿:“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啊,当然有,”说起这烟烟可就来劲了,“你什么时候退婚?”
她果然是因为这件事情在不开心么。
但与黎岛主爱女订婚一事是由师父费心争取到的,他绝对不可能让师父失望。
曲寒霖侧过脸去,似乎是对表露心意不好意思。他说道:“我虽然不会退婚,但我会向师父介绍你的。”
烟烟一脸迷惑:“向你师父介绍我做什么?我又不打算认识那只老王八。”
“你,”曲寒霖拿她没办法,“不可对我师父无礼。”
烟烟撇撇嘴。
裴砚之一个人站在屋里。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松树,数着一根一根落下的松针。
人们总说“松柏长青,”这世界如同一棵参天大树经年苍翠,而苍生万物不过枝上叶片,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随风凋落,化为尘泥。
有旁人在,黑蛟不敢出来,它在心里得意地想着,不愧是心思玲珑的主人。怪不得他昨夜要陪那个小鬼头下山,原来是为了备好一份不在场证明。
主人做事一贯如此,思虑周全,有备无患。
永远会给自己留好后路。
曲寒霖和烟烟不欢而散,少女的脾性实在叫他摸不清。
他正欲离开,忽然叫道:“裴师叔。”
裴砚之缓步轻衫,衣袖轻轻飘动:“曲少峰主有何高见?”
曲寒霖道:“裴师叔,书院向来讲究师生有别,是与不是?”
裴砚之:“是。”
曲寒霖又道:“师者应公平持身,不可与任何弟子私交过甚,是与不是?”
裴砚之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他说道:“是。”
曲寒霖义正词严:“师父一向赞许裴师叔您礼数周全,他不日就要回书院,希望您继续端正己身,担书院之表率。”
莫师兄要回来了?
裴砚之重重咳嗽了两声,他自知曲寒霖意有所指,责怪他和烟烟走得过近。
当下点点头:“曲少峰主提醒的是,咳咳,砚之认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曲寒霖又看了看烟烟,欲言又止。他在外门已经待的够久,便离开了松月庭。
烟烟对着曲寒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见小师叔又咳嗽不止,忙帮他端了一杯热茶。她手撑着下巴,看着热气从茶杯中升腾起来,氤氲在小师叔清亮的眼眸中。
她不解地问道:“小师叔,你刚刚为什么要对他低声下气?”
“他?”裴砚之正好他也有事要与烟烟商议,便放下茶杯,认真道:“黎姑娘说得是曲少峰主?”
烟烟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嗯嗯,当然是他了。他对你呼来喝去的,还要什么证据,要是我,早就跟他大吵一架了。”
她喜欢跟小师叔相处,小师叔从来不把她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总是耐心地询问她的想法,心平气和地同她交流。
不像那个曲寒霖,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多了不起似的。
裴砚之摇摇头:“兼听则明,何况曲少峰主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再者,他想看什么,我给他便是了,何必一定要吵架呢?”
他笑了笑:“和气安稳。”
“小师叔,你真是脾气好。”
“你呢,”裴砚之问道,“黎姑娘与曲少峰主之间似乎有些误会?”
“没什么误会,”烟烟耸耸肩,“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懒得搭理他。”
“……黎姑娘来书院,不就是为了见自己的未婚夫,加深感情的么?”
烟烟倏地一下站起来,她探过脑袋,一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神秘兮兮地朝裴砚之招了招:“小师叔,过来。”
裴砚之看着她额前的碎发微微发愣,少女头顶上的发丝翘了起来,像几朵纤细的花在摇摇晃晃。
他回过神来,用温热的茶杯烘了烘手:“松月庭一般没有外人来,黎姑娘有什么话大可放心地说。”
烟烟眨了眨眼睛:“小师叔,其实我来书院是想找曲寒霖退婚的。”
裴砚之像是被茶杯烫到了,他的手往回一缩,剧烈地咳嗽起来。
“是真的,”烟烟煞有其事地继续说道,“只是这件事可不能告诉我爹爹。他要是知道我私自偷跑出来退婚,一定会很生气地把我抓回去的。”
“不过,”她皱了皱眉,很苦恼的样子,“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曲寒霖提退婚,他这个人冥顽不灵,一心只想着听他师父的话。”
“小师叔,你一定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不对?”
这番言论实在出乎意料,少女以诚相待,俨然是把他当成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裴砚之冷静地试图以局外人的视角分解问题。
“砚之可否冒昧地询问一句,黎姑娘为什么想跟曲少峰主退婚?”
“不喜欢啊。”烟烟自然而然地答道。
“也许是黎姑娘和曲少峰主相处得太少……”
他很少在意别人的事情,当下却忍不住多询问几句,像是在隐隐确认什么,期待什么。
但这种期待让他产生一瞬间冲动的兴奋,又让他很快产生负罪感。
“不少了,而且有的人越相处越舒服,还有的人,越相处就觉得他越自负,又没礼貌。”烟烟走过去蹲下身,将被曲寒霖弄乱的棋子重新摆放好。
裴砚之想曲寒霖确实对外门之人略有微词。他站起身来,踱步到烟烟身后,稍一思索:“我看刚才的情形,黎姑娘似乎还没有向曲少峰主吐露身份,若少峰主知道姑娘的身份,自然不会存在没有礼貌一说……”
“喜欢跟身份没有关系,”烟烟站起身来面向裴砚之,她个头稍稍矮点,便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喜欢是一种感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好,”裴砚之投降:“黎姑娘说得对。”
烟烟看着裴砚之静如深海的眼眸,他眉淡如画,背对着窗外的松柏,肩宽笔直。
她咧开嘴,突然凑近说道:“小师叔,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资料馆里整整齐齐竖着成百上千的书架,窗下一张桌子上,日光照在少年的脸上,亮的有些刺眼。
何满被晒得从梦中惊醒,不耐烦地揉了揉眼睛,刚想抱怨一下这不合时宜的阳光,竟敢晒他何大少爷的脸上,忽然一下子惊醒。
他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徐师姐还在吗?
几个问题涌进脑海,何满“噌”地一声站起来,朝着浩瀚的书海看去。书架又高又多,哪能看到徐观梅的身影。考虑到在资料馆里大声喊叫,有失身份,何满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书架里,从第一排默默向后找去。
虽然徐观梅说她要自己来资料馆,但脚长在他何满的腿上,他死皮赖脸地跟着过来,徐观梅也没有办法。不过资料馆的资料着实多到惊人,徐观梅便提议他们两人分开去找往年风筝节的资料。
何满随手翻开了两本手,不自觉哈欠连天。他本来早上就没睡好,牙都没刷就急匆匆地赶去赵志季那里。再加上资料馆里寂静无声,墨香连绵,何满很快就偷懒找了张桌子趴下了。
他睡意朦胧中,梦见春光烂漫,他和徐观梅一起握着风筝轴,在茵茵绿草地上向前自由自在地奔跑着,不由得舒开眉梢。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待何满睡着了,徐观梅才从书架后面走出来。
她沉稳的眼神落到打开的窗户上,习习徐风正将何满的衣襟吹得胡乱飞舞。
雨后风寒。
她施了个小法术,将窗户关上了。
资料馆里有各类名家书籍,杂谈心得以及道法术数,但徐观梅一排排走过去,都不感兴趣。
在一列名为“弟子史料”的书架前,她停下了脚步,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这排资料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然而她来回反复找了几遍,都没有找到想要的那本。
她想要的,是记录姐姐来书院那年的资料。可偏偏没有那一年的。
怎么可能呢?
徐观梅不死心,她扒开左右两边的书,仔细中发现内侧有一道暗阁,用手轻轻敲了敲,竟然弹出来一本书。
这本书记录的时间,正是姐姐来到书院的那一年。徐观梅心砰砰直跳,手指摸在封页上微微颤抖。
女子的目光在纸面上飞快游走,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不是。
她快速地翻开下一页。
依然不是。
她又翻了一页。
直到那熟悉的三个字赫然闯入眼帘。
是姐姐的名字,名字后附有一段文字,详细地记录了她何时进书院,身世背景,以及她在书院的住所和课时表现等等。
徐观梅迫不及待地看到最后一行,只见上面写着:该生已身死,葬于生死道。
她的身子抖了抖,差点摔在地上。
“大胆,谁在资料馆里?”
空旷室内,一道男声洪亮响起。
徐观梅毫不犹豫地认定来人是与她手上的书有关。
然而她眼睛仍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句“该生已死”,精神一阵恍惚,竟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我在。”
何满忽然从书架后探出脑袋,将来人拦了下来。
来的是看守资料馆的弟子。资料馆只对内门弟子开放,但内门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根本不屑读古书,因此这差事向来轻松简单又枯燥。
没想到今日倒出了些变故。示警石亮了,警告有人在资料馆里看了禁书。
见到何满,看守弟子心想这日子里好不容易起了一点波澜,又沉寂下去了。
何少谷主别说是看了禁书,就算是烧了禁书,他也不敢向长老们禀报啊。得罪何少谷主,这不是自讨苦吃。
看守弟子朝何满鞠了一躬,竖起大拇指夸夸其谈:“少谷主悬梁刺股,勤奋好学,手不释卷,不愧为我辈楷模。”
何满抹了一把刚睡觉时脸上被手背硌出来的印痕。
看守弟子小心翼翼问道:“除了少谷主,这资料馆里好像还有其他人在?”
徐观梅此时已经整理好情绪,她飞快地将手中的书塞回暗格。镇了镇神,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我在。”
“徐师姐也在?”看守弟子看着她走过来的方向,面露谨慎之色,“不知道徐师姐要找什么书?可是已经找到了,需不需要在下代劳?”
这人一双眼睛怎么直勾勾地盯着师姐看啊,还有这么多问题?
何满决定秀出自己的正宫地位来,他替徐观梅答道:“我们要找的是风筝节的书,已经找到了。”
“我和徐师姐一直一直,都在一块。看得都是同一本书。”
“你还想问点什么?”
这副狗狗护食的模样任谁也不敢再问了。
看守弟子:打扰了,打扰了。
资料馆内只剩下两个人时,何满兴致冲冲地转过头看向徐观梅,立刻发现她的脸色苍白难看,整个人摇摇欲坠,他担心地伸出手:“师姐,你怎么了?”
徐观梅擦身而过,向外走去:“无碍。风筝节的资料我看了,没什么新鲜的。”
何满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缩回来挠了挠头,迈着小步跟在徐观梅身后。
徐观梅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宿舍。何满滔滔不绝地讲了一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在进门的时候突然想起刚刚的事情,僵硬地转身同何满道了个谢。
何满不知道她谢什么。他印象中的徐观梅向来冷静,虽然大部分时候不怎么说话,但一双眸子总是有光彩的,能照亮整片黑海。
现在那点光好像没有了。
徐观梅进屋时,烟烟正在玩一只风筝。徐观梅有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便背对着她。
“师姐,这只风筝好看吗?”烟烟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开心的事,“欢娱级长送给我的。他的手好巧,好像天生会做风筝一样。”
“但是他说,他认识有人比他还要会做风筝。说明天带我去见那个人,在后山商街。师姐,你要一起去玩吗?”
徐观梅打了个激灵。
生死道就在后山。
“师妹,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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