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抽走三魄
没想到何满丝毫不恼。
他笃定道:“没关系,总有一天师姐你会清楚的,所谓路遥……路遥……”
严伯虎小声提醒:“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对!”何满的声音清朗又自信,“我会等你。”
徐观梅顿了顿。
“那少谷主找我,所为何事?”
“风筝斗天节快要到了,”何满的眼睛亮起来,“我想和师姐组队。”
烟烟之前听欢娱提到过风筝斗天节。
春和景明,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修道之人,明其心,养其性,下斩妖邪,上斗天地,连风筝也要放得别有志趣。
这是一场全院师生都可以参加的盛节。
首先,参赛者要将各自的风筝放到指定的高度,在此过程中会经历风雨雷电的考验;之后长老们会在高空中设下障目术,所有的风筝都将隐而不现,只能看到无数条风筝线从高空中垂下。
参赛者要在看不见风筝的情况下,凭借对局势敏锐的判断,展开激烈的角逐,用自己的风筝线割断别人的,最后留在天空的一只风筝就是获胜者。
徐观梅:“在下修为浅薄,恐怕不能给少谷主多少帮助。”
“输赢无所谓,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玩。”何满脱口而出。
这俗话说得好,感情都是在并肩作战中慢慢培养起来的。
他心生一计,扭头转向烟烟,“小师妹,你要不要跟我一个队伍?我可是有专业团队,从轴线到骨架,都是最好的材料。”
在书院论起不务正业,何满确实算得上数一数二。
烟烟想了想,问他:“小师叔会参加比赛吗?”
严伯虎解释:“放风筝要风大才行,裴师叔他身子弱,不能吹风。不过他偶尔会出现在观赛席上。”
“这样啊。”不能跟小师叔一起玩了,烟烟有些灰心丧气,她拉了拉徐观梅的袖子,“师姐,你意下如何?”
徐观梅知道何满一时半会不会死心,不想再多费口舌,干脆应下。她略一沉吟,思索道:“不知道往年的风筝节是什么样子的?”
难得她感兴趣,何满面露喜色:“书院的资料馆里都有记录,我带师姐去看。”
徐观梅:“我自己去看就好。”
如今她已是内门弟子,权限相较从前大有提升。
烟烟担心小师叔的病情,辞别了师姐,又往松月庭匆匆赶去。
雨后浓密的树青翠欲滴,叶片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折射出晴日的阳光,被微风一吹,摇曳着落入湖水中,碎散湖心的白云,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
看着这转瞬即逝的水珠,少女的心头不知为何涌上一丝难过。
昨夜生着病的小师叔,宛如朝露一样脆弱。他默默地忍着一身冰寒,清秀的眉眼皱成一团,浑身忍不住颤抖,依然一声不吭。
她不知道小师叔生得什么病,也不知道他像昨夜那样病发过多少次。
那么多的夜晚,他都是这样一个人冷过来的吗?
生病是很难受的。
烟烟记得她很小时候一次贪玩,吹了凉风受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乱发脾气狂砸东西,老头大气也不敢喘,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面哄。
可她印象中的裴砚之永远都是温柔地笑,举止得体有度。
声比泉清,衣如月白。
雨珠“滴答”一声从松树尖上滚落下来,松月庭中的小屋紧闭门窗,不让一丝阳光进来。
书房中的男子勉力支撑自己坐起。他的面容就像白釉瓷器,自有澄澈气质。
黑蛟谨慎地监听着四周的声音。
“主人,要开始了吗?”
裴砚之点点头,左手托着魄珠举到眼前。他闭目凝神,隐于黑暗之中,周身煞气猛然运转,将他整个包裹。
一时之间天地冰凉,万物肃杀。
以他为中心,一层薄薄的冰像闪电一般覆上地面,迅速向着四周蔓延。
细渺结冰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
裴砚之心如止水,目光坚定,右手不断朝魄珠输送煞气。
他是高山上的一朵莲,生于黑暗,长于阴寒,偏偏有着一身白。
他要做的事情也许很难,也许没有人理解,他的归宿甚至是死亡,但他甘之如饴。
细微的裂缝密密麻麻地爬上魄珠,很快在无声之中珠子碎开来,一道白色如雾气的东西霎时冲入裴砚之的心脏。
剧烈的疼痛袭来,像尖锐利箭射穿心头。
裴砚之指甲嵌入掌肉,鲜血从嘴角缓慢渗出,随着“啪”地一声清脆响,落到覆冰的地面,像雪中盛开着艳丽刺眼的红花。
“主人,忍住。”黑蛟担忧地绕着裴砚之滑来滑去。
其实,它知道自己无需提醒。主人一直都忍得很好。
无论是抽魂剥魄,还是煞气反噬,他一直,一直都一个人不动声色,不声不语地度过漫漫长夜,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轮明月。
雪白大衣裹着他单薄的身子。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冰雪中的血花绽放地愈加鲜艳饱满,裴砚之凝神聚气,不动如山。
高耸入云的山峰,嶙峋锋利的巨石与毒气弥漫的草木。
他的眼前一幕幕闪过无数画面。
六岁的男孩手脚并用,奋力地抓着石头一步步咬牙向上攀爬。瘦弱的身躯如同一只小麻雀,被带刺的灌木刮得遍体鳞伤,鲜血染红了衣裳,染红了草叶,染红了沙石。
血腥味随风飘散到远方,蔚蓝的蓝天下,一条从山下到山上的血色道路显得触目惊心。
男孩抹了一把血汗,扬起脸向前望去。白云中的书院若隐若现。
只要爬上去,只要爬上去,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家破人亡,生死分离。
“我要跟您学本事!”
凶兽饕餮毁了整个城镇,吃了整个城镇的人,当它张开血盆大口,滴着腐臭的唾液,想吞下最后仅剩的男孩时,九张黄色的道符将它牢牢缚住。
路过的道士衣与发在风中翻飞,他食指与中指紧扣,快速念动咒语,金色的符文在空中闪现,排山倒海般压倒凶兽。
玄蝉收式,望着满目苍夷的城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要跟您学本事!”
玄蝉低下头,孱弱的男孩已经伏手跪倒在跟前,重重地向他磕头。
一声一声,在空无一人的城镇格外沉闷而虔诚。
玄蝉略一沉吟:“你想为父母报仇?饕餮已经被我收服了。”
小小的裴砚之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来,倔强坚韧的眼神让玄蝉心头一惊,紧接着他听到男孩稚嫩而果敢的声音:
“我想去保护,让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家破人亡,生死分离。”
“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孩子。”
玄蝉沉默不语,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消失在天际。男孩继续恭正磕头。
一个幽深的声音传来:“去万卷书院找我吧,我收你为徒。”
这孩子没有渊博的修行家学,天资亦平平。此处离书院山高水恶,路途遥遥,更不提他已施法将上山之路设得异常凶险,玄蝉不相信这孩子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但是男孩出现了。
他破衣褴褛,血肉模糊,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站在书院门口。
血都要流尽了。
但他站在那里,就像生长着一棵松,端正挺拔,不惧凝寒。
眼眸里,依然是那样倔强清澈。
魄珠发出极耀眼的白光。光芒慢慢地收拢,像冬天的冷太阳燃烧在裴砚之的心脏。
“主人,是力魄。”黑蛟叫出声来。
裴砚之仍闭着眼,耳畔仿佛出现“嘀嗒”,“嘀嗒”的水声。
是地下水由上而下无声地聚集到乳石尖上,再缓慢地向下滴着。
黑暗的洞窟里,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巨大凶兽的尸体,显得格外压抑。
重重黑雾从泰山石中倾泻而出,铺天盖地地冲向跟前的男孩,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体内。
小裴砚之努力瞪着双眼不让自己倒下,一言不发。
煞气像饿了很久的野兽一样,生生撕咬着他每一寸肌肤,敲骨吸髓,刺血济饥。
“砚之,为师知道,你也有和为师一样的理想,让书院再没有内门外门之分,让所有的人都能平等!”
玄蝉情不自禁地颤抖,脸部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怪异起来。
他激动地张开双臂:“吸收了这上古煞气,就能拥有无上的功法,咱们就能毁掉天规石,咱们就能达成想要的一切!”
小裴砚之冷得牙齿打颤,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周身被煞气笼罩着,他捏了捏手。
只见一道黑气瞬间从他的手心射了出去,如利箭般将洞窟的石壁径直穿透。
地面“轰隆隆”地摇动,无数的钟乳石应声先后落下,摔成粉末。
小裴砚之冷静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玄蝉兴奋地疯狂,这洞窟已被他加强了结印,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击穿。
但他仅仅兴奋了一息,忽然脸色微变。
玄蝉伸出手,落到小裴砚之的头顶。
“人有七魄,和义智德力气恶。”
“现在,为师要抽走你的三魄——力气恶。”
力魄司力,从此之后裴砚之将体弱多病,久咳无医。
谁会怀疑到一个病秧子,就是他玄蝉日后的秘密武器。
气魄司正义,恶魄司邪恶。
从此之后,裴砚之将不分黑白是非,不明世道情理,不晓善恶曲直。
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的空壳傀儡。
只听从他玄蝉的差遣。
抽走三魄,裴砚之将永远无法完全压制煞气,遇寒即遭反噬。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裴砚之会脱离掌控了。
玄蝉若有所思地望着因心脏骤痛而缩成一团的男孩。
他永远是自己掌心里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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