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收回恶魄
烟烟虽然不怕,但一个人在这空寂虚无的幻境中待久了,难免有些孤单。
此时见到裴砚之,如同茫茫大海上见到陆地,顿时觉得踏实。
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见到小师叔的时候才会有。
虽然小师叔身体虚弱全无修为,虽然小师叔在书院人微言轻,但这种安心之感,只在小师叔身边才有。
她抱着裴砚之好久才反应过来,小师叔不喜欢别人触碰,总是三令五申尊师重道,男女大防,连忙想向后退去。
却不料错愕中的裴砚之突然伸出手,也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她能感觉到他。
感觉到他周身的冰冷,感觉到他的害怕,欢喜以及坚定。
烟烟不知道裴砚之怎么了,她伸出手在他背上轻柔地拍了拍,“小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裴砚之的下巴抵着烟烟的肩膀,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雪地中意识模糊之时,听到传音铃铛里传来的对话,清清楚楚地表明:有人要拿走烟烟的灵魂。
明明知道小姑娘有天下第一的护主神器,知道她古灵精怪修为匪浅,但裴砚之仍是立即清醒过来。
他害怕像上次在潮汐湖里一样,她遇到意外的棘手事情。
二十年来他拥有的本就不多。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一场梦。
煞气自体内而出,如狂风漫卷。天昏地暗,耳边只有雪山不断轰然倒塌的声音,振聋发聩。
裴砚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血红的双眼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润。
被面具遮住的脸神色冷峻,如鬼魅一般,淡漠蔑视。
他看向雪山之巅的魄珠,伸出手掌,嘴角缓缓勾起。
裴砚之放纵了一回。
他放开了自己的意志,将自己献给煞气,任煞气操控自己。
狂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而他屹立不倒。
黑云乌泱泱地笼罩了整个天地,而他是黑暗本身。
黑龙在头顶盘旋。
煞气的力量果然不同小觑。只是主人向来不敢任由煞气失控,如今兵行险招,若意识不坚定,必会被煞气吞噬。
魄珠落在手心。
里面飘荡着一团黑气。裴砚之捏开魄珠,黑气瞬间陷入他的胸口。
一抹鲜血从嘴角流下,他皱了皱眉。
“主人,是恶魄。”黑蛟说完,立刻意识到恶魄代表的是欲望与贪念,是人性中一切的邪恶。
再看看主人,好像变了个人。
往常的谦和一扫而空。
裴砚之伸出食指,漫不经心地拭去嘴角血痕,轻描淡写地扬了扬眉,开口问道:“你想去找她?以什么身份?”
“嘘……让我来告诉你吧。占有她,把她偷偷藏起来,藏在松月庭里,永远不要叫人找到她。这样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你可以每日每夜地拥有她。”
黑蛟的身子抖了抖,主人这是在……自言自语?
裴砚之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阴冷地笑着,双手揉弄着一团雪,看着雪一点点化为水滴:“裴砚之你在犯什么傻?你以为在跟你说话的我是煞气吗?
不,裴砚之,我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是你不敢说出口,却要折磨着你发疯的欲望。
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道貌岸然;什么尊师重道,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承认吧,你想占有她,将她融进骨血,想看她在你怀里发颤,听她在耳边喊你的名字。她是那样的天真美好,浪漫纯净,而她,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说着说着突然脸色骤变,“有婚约怎么了,她又不喜欢曲寒霖。她说过,会退掉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绝不会允许别人从我身边抢走她。”
无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地叫嚣。
如果退不掉,我也不可以离开她。对,不要名分,不要什么礼义廉耻,我就是要陪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心,只要她不嫌弃我……
我不会让她嫌弃我的,我会给她最好的疼爱,我可以跪在她脚边,像一条狗一样乞求她,只要她给我一点点的喜欢,一点点,我就可以继续苟活下去。
我不会吓着她的,我会小心翼翼地哄着她,陪着她…我会永远给她她喜欢的样子……
安静!
凝神!定心!
裴砚之闭紧眼睛。
不可以被嘈杂的念头困扰,不可被煞气扰乱心神。
沉默,寂寥。
大雪落寞地堆在他的发上,肩头,身上,几乎要将他淹没了一般。
茫茫天地,只剩下黑龙绕着他。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任由风高高扬起他的长发,像刚刚诞生在雪山中孤独而清冷的神。
长发落下,裴砚之周身的煞气也渐渐收敛,不情不愿地再次回到他身体里。
他慢慢抬起头,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和的脸。
“我收回了恶魄。”裴砚之淡淡地说道。
黑龙化为黑蛟附在他的胳膊上,它嗅了嗅主人的气息,同往常无异才放下心来。
“恭喜主人。接下来……”
裴砚之大步往后离开:“去看看黎姑娘那边怎么样。”
她千万不要出事。
还好她没事。
裴砚之紧紧地抱着烟烟。
只是他始终认为方才的失控皆是由煞气所生,并没有意识到收回恶魄,正在悄无声息地对他产生影响。
正在如恶魔一样,无限燃烧他内心真正的渴求。
“小师叔,你的下巴弄疼我了。”烟烟感觉到肩头被他下巴抵得很疼。
“疼吗?”裴砚之并没有动,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记住这种痛觉。”
是裴砚之,是我带给你的痛觉。
“好疼。”烟烟委屈地撅了撅嘴。
“对不起,对不起。”裴砚之这才回过神来,他手足无措地松开身子,向后退一步,“黎姑娘,砚之冒犯了。”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刚刚怎么会疯狂地想把她搂得再紧点,最好揉进身体里。
烟烟揉了揉肩头,并没有发现裴砚之的异常:“对了,小师叔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裴砚之低下头,指了指传音铃铛:“我听到有人想取黎姑娘的灵魂。”
“哦,”烟烟不以为意,“是欢娱,我早知道他有问题,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真是爱胡来。”
“好奇嘛。”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裴砚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烟烟着急地拉至窗下,“啊,小师叔你快看。”
透过窗户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女童,脆生生道:“姐姐,放风筝。”
原来在幻境之中别人是看不见他们两人的,刚才屋中女子问了一句“是谁”,是因为这女童刚在敲门。
女子帮女童整了整发辫,耐心地解释道:“姐姐今天晚上还要去给别人表演皮影戏,就不陪小常放风筝了。”
“那姐姐给小常讲风筝的故事。”
“好。”女子开口,如流水涓涓春风拂面,所说之话与烟烟在灯影楼听到的,果然又是一字不差。
桌上的人偶也陶醉在她的声音中,它的脸像是在笑。
街道上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
“袁姑娘的手艺了得,她的表演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可不是,如今县里哪家办活动不都请的袁姑娘?听说她今晚要去给县老爷家表演。”
“我看下次的皮影大赛,袁姑娘定能拿咱们彭阳县的头筹。”
屋子里的人继续吟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小师叔,她唱的是什么?”
烟烟扬起脸,睫毛微动。
几缕凌乱的发丝滑落在肩头。
裴砚之自己都没意识到,今夜的自己总是控制不住,频频想要靠近她。
就像是月亮吸引潮汐,白露渴望时间。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将少女的发丝向耳后撩起,温柔解释道:“这词中唱得是一位夫人。说来这位夫人与皮影戏倒是颇有渊源。”
这位夫人姓李,便叫她李夫人。
李夫人能歌善舞,貌美贤良,深得帝王的宠爱。可惜恩爱不长久,李夫人染疾病故。帝王终日沉溺在失去爱妃的痛苦之中,精神恍惚,无心朝政。
群臣们出尽良策,有位大臣便想到了皮影戏的主意。
手艺人用棉帛剪成李夫人的影子,在手脚处装上木杆移动。用一纱帐,一只烛,配以焚香,乐器丝弦,为帝王演了一场梦中戏,以寄相思。
裴砚之道:“‘环佩珊珊连步稳,帐前活见李夫人’讲得就是这场梦中戏。人偶的影子映在帷幕上,身形逼真,动作流畅,就如同是真的李夫人一般。”
烟烟若有所思地想起,在灯影楼中的那位女子。
不见真容,只见身影,一些动作还略有几分生硬。
不待她细思量,忽然之间天地变色,身侧的黑砖白瓦、拱桥烟柳一一化为云烟,向后散去。
烟烟紧紧拉住裴砚之的衣袖,而对方亦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旁。
两人贴在一起,静静看着日落月升,物换星移。
转瞬之间两人眼前的景色已是换了一番,这番景象倒是热闹。
夜色降临,明灯流光,香气缭绕,靡靡之音不断钻入耳中。
“好,好,好。”
一位大腹便便的老爷眯着眼,抚掌大笑。他眼巴巴地盯着纱帐后的人,不怀好意道:“袁姑娘,你的手可真巧,县里人都说你的手是女娲娘娘最用心捏得,可否让我摸一摸?”
纱帐后的人默默地将皮影道具收拾好,怀里抱着一只人偶,她不卑不亢道:“县令大人请自重。”
“有骨气,哈哈哈。本县令倒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袁姑娘可要想好了,今天出了这个门,以后可不好来求我了。”
背起道具篓,女子的脚步毫不犹豫地跨过了华美的门槛,手中的人偶似乎有一丝颤抖。
身后是胖县令的不屑声:“怎么收拾一个女人,还用得着我亲自教你们吗?”
紧接着,眼前的画面一片漆黑。
无数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涌进烟烟的耳朵。
“喂,咱们家下次活动可别再请袁姑娘了。都说女子操练皮影戏,阴气太重,晦气。”
“上次史家老爷六十大寿请的袁姑娘表演,第二天老爷子就中风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袁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整日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就是就是,听说她上次去县令府上,可是一夜未归呢。”
……
很吵,很烦。还有无能为力。
烟烟没有捂住耳朵,她沉默片刻,说道:“是县令叫人散播的谣言。”
裴砚之点点头:“毁掉一个女子可以不用刀,不见血,只要用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
就可以让她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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