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三
当邵良伟思虑再三拿起手机打给杨炎时, 第一次他没有接，第一次也是过了很久才接起来。
“已经退休的邵警官，找我有事吗？”
邵良伟深吸一口气, “退休了就没资格找杨老板了吗？好歹也合作过那么多次, 别那么不近人情嘛杨老板。”
“你知道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有生意, 没有人情。”
杨炎很‘委婉’的表示了他现在并没有太多耐心, 谁也不能例外。
“确实有正事, 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
“说吧, 什么事。”
“我想介绍一个人去你那里工作。”
杨炎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你知道我的事务所不是收容所。”
“我当然知道, 就因为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样的人, 我才会介绍给你。”邵良伟知道他这个时候手头一定有很多要忙的事，说不定哪句一个不高兴就挂电话了, 所以直接简明扼要的说：“还记得一年前, 你对我冷嘲热讽的那个案子吗？你说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逮捕的罪犯里有一个是无辜的。”
“怎么, 现在才知道抓错人了？”杨炎冷笑一了一声：“那就好好补偿人家，被判了一年，怎么说至少也得赔个几十万吧。”
邵良伟叹了口气, “给她钱她也不会要的。”
事实上，早在一年多前，叶小柔和苏贝的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 因为当时在商量另一个案子时有人提了一嘴，杨炎刚好在, 就随口问了几句案子的情况, 然后看了看当时的资料，随后就找到他说：“那案子里有一个是无辜者，凭你这么多年干刑警的经验, 竟然没看出来？一个个都眼瞎了吗？”
邵良伟：“唯一的受害者已经陷入昏迷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而且，其他施暴者也说她是一伙的，她没有否认。”
“这么说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你知道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邵良伟低下头抽了口烟，他显然在逃避这个问题。
“那么受害者是怎么逃脱的？这么明显的情况，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有一个人在帮助受害者，你们在搞什么？”
邵良伟叹了口气，“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她不去坐牢，但是那是她自己的意愿，否则，她可能会做出更严重更危险的事也说不定。”
杨炎皱了皱眉。
他见过很多怪人，也知道有些一进宫三进宫的罪犯为了逃避外界‘享受’监狱里的一日三餐而选择再次进监狱，但从来没见过一个正常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进监狱就会做更严重的事？这种危险是针对这个人自己，还是针对别人？
不过他知道邵良伟并不是一个会冤枉无辜的警察，所以也猜出这事情势必有蹊跷，他也没有多问，毕竟这是别人自己的选择，他该提醒的也提醒了。
没想到半年后，这事儿竟然又有了新的结果。
“她已经出来了。”
“然后呢？”
“她就是我想推荐去你事务所的人。”邵良伟说：“我刚刚也说了，杨老板，我很清楚你需要什么样的人，我敢肯定，她不会让你失望。”
“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不缺人手，事务所也不缺骨干，如果是外聘的话，她也不一定能接受的了，你还是想一下其他地方吧。”
意识到他想挂电话，邵良伟连忙说：“等等杨老板，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有人会把自己送到监狱里去吗？”
“我好奇的事情多了，你最好说一些其他能够吸引我的点。”
“当初你来过一次我家里，你一眼就看出来说我以前应该有个女儿，我当时否认了，其实……”邵良伟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那个孩子，我的确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我否认的原因是因为我不配当她的父亲，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犯了错，我想要弥补，可是我的能力不够，我想了很久，杨老板，也许这世上只有你，才能真正的读懂她的内心。”
邵良伟叹了口气，“我确实也无法多说什么，因为她是一个无法用形容普通人的语言来形容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能见到她，就会了解我的意思了。”
这一次的交流就这么结束了，杨炎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再明确表示拒绝，而邵良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考虑一下。
他是记得的，当时因为要商量一个案子，他去了邵良伟的家里，一眼就看出他那个简朴的房子里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儿生活过的痕迹——因为过于矮小的身高而被放置在书架前的小板凳，挂在墙上的已经旧了多年的毛绒娃娃，还有一双已经很旧了的小拖鞋。
很显然，邵良伟的家里曾经居住过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儿，而且被他照顾的很好，只是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已经没有回来过了。
杨炎当时随口问了一句，邵良伟却直接否认，而且口气还不怎么好，一看就是被触及到了内心的伤感处。
没想到，这个当初把自己送进监狱的女孩儿，就是邵良伟曾经否认过的‘女儿’。
他的确也有些好奇。
因为对于他而言，解开一切尚不知道答案的谜题一直都是他的乐趣之一。
直到肖伍亲自把人送到了事务所。
当天，他因为接收到一个委托，驱车前往另一个城市去与几名商界人士进行谈判，结果在回程时正好遇到一名持刀劫匪抢劫一家商店，并且劫持了一个小女孩儿，他在解救那个小女孩儿时不小心受了伤。
开会谈判了整整三个小时，开车回来路程两个半小时，半路又受了伤，再好的耐心也被磨没了，于是路上听了一会儿事务所的监控，结果正好听到肖伍送来一个人。
老马几个人还有模有样的开了会讨论这个人，
他一听就知道是那个邵良伟口中想要推荐到他这里来的人。
他心下有些好笑，本来也没答应，没想到邵良伟直接让肖伍把人给送来了，听上去，肖伍这完全是当了甩手掌柜，不愿意花时间精力去照顾这个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孩儿。
好在他提前交代过了闫潇潇，但也只交代给了她一个人，并且嘱咐她不要表现出什么来，因为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孩儿究竟特殊到什么地步，以至于让那么固执的邵警官放下身段不止一次的请求他。
也罢，如果真的不合适，再托关系帮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排工作便是。想来邵良伟也是想要利用他的人脉关系，帮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找一个出路。
可是直到亲眼看到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错了。
他低估了邵良伟的决定，也把这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这个女孩儿，的确如邵良伟所说，是个无法用简单的言语去形容的女孩儿。
对于第一次见面时她无意识中的攻击，他之所以没有防备也没有制止，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确出乎意料，第一，是因为想看看她的反应。
因为他非常确定，她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做出的防备姿态，而她所谓的防备，就是攻击，这应该是长期处于一个危险的环境而养成的条件反射，试想一下，长期待在一个满是犯罪者的地方，任何人的靠近都有可能对自己带来不可预计的伤害，再怎么强烈的防备意识都不过分。
而当他看到她反应过来时，眼中的错愕、愧疚和不知所措，只那一瞬间他就确定，她一定是无辜的。
她绝对不是一个会因为一己之力去伤害别人的人，所以当初的案子一定有隐情，也许正如邵良伟所说，她是想要惩罚自己，又或者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才会选择让自己进了监狱。
更让他惊喜的是，这个女孩儿有着超乎寻常的智商，且丝毫不惧怕犯罪现场，这也就意味着，她很有可能有着破案的天赋。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曾长时间的在黑暗的深渊中穿梭，也见识过人性中的阴暗面，却依然坚持着自己内心中的光明。
这样的人，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宝藏。
甚至于，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个宝藏。
因为即便是见识过诸多罪恶，她依旧能保持着本心，这是最难得的，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像她这样？
普通人经历过那些，恐怕早就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彻底疯了。
一个高智商的正义者，胜过无数个高智商的犯罪者。
所以没过多久，他就认同了这个女孩儿，甚至是欣赏。
只是渐渐地，除了这种认同和欣赏之外，对她的感觉，好像又掺杂了其他什么东西。
见不得她一个人毫无顾忌，不要命似的对付那些恶毒的罪犯，也见不得她一个人蜷缩在卧室里的角落里，连床铺都不去碰一下。
究竟是受过什么样的苦，才会让这么一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儿，连一点美好的东西都不愿意给自己？
就一定要继续受苦，才能让她舒服一点吗？
就一定要不停的去拉扯内心里的伤痕，才能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回忆吗？
没有人能理解。
可偏偏他一眼就看透了——她所有的伪装，都是在惩罚自己，惩罚那个脆弱无助，受过太过苦难的小女孩儿。
在她的回忆里，有那么一个地方，永远囚禁着那个被人抛弃的自己。
一个被她埋葬在记忆深处里的囚笼，连她自己也不肯踏出一步。
在这个世界上，连身为父亲一样角色的邵良伟都没有办法护住的女孩儿，除了他之外，又有谁还能保护她呢？
是真的放不下。
只一眼就让他放不下的存在，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的一个。
一次饭局上，有朋友问他：“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见你身边出现个女人？”
旁边的于莉芝也说：“是啊，阿炎，这么多年了，你一心扑在工作上，要么就去做那些公益的事，你也应该注重一下自己的私人生活吧。”
杨炎淡淡笑了笑：“我的私人生活一向很丰富，只是你们没看到而已。”
一个朋友立刻笑骂了一句：“一个整天工作到半夜两点，隔几天就要出一次差，要么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开车的人有个屁的私人生活，我看你的死人工作顶多也就是吃个饭睡个觉吧。”
“你还有什么兴趣爱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几天是放假出去玩儿的？你说得出来么你。”
“对啊对啊。”其他人也纷纷嘲讽他：“我都怀疑你快对女人失去兴趣了，这样可不想啊杨老板，这么多女人喜欢你，你也总得有一个动动心的吧？”
其实，他没有说的是，在他们刚提起第一句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而且毫不夸张的是，最近每天晚上，甚至是每次空闲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她的模样。
那个明明满身是刺，防备心强的不得了，却又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孩儿。
那个总是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并且思路总是比他还要清晰的女孩儿。
那个漂亮的，冷漠的，张扬的，可爱的，总是在不断给人惊喜的女孩儿。
叶小柔。
只要想起她的名字，整颗心脏便如同化了一般。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感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经认定了。
他要遵从邵良伟的请求，尽所有的能力去帮助她。
直到他们在一起的后来，有一次叶小柔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我的啊，反正总不会是第一次，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个小要饭的一样，脏兮兮的，又丑又狼狈，你肯定觉得我讨厌死了，是不是？”
他喝了不少酒，意识却还十分清晰，“那是你自己觉得，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我才不信呢，你跟邵叔叔肯定早就有过什么约定了是不是？”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狐疑的盯着他的眼睛，“老实交代，不然，我就把你喝醉了的模样拍下来发到我们的八卦群里，让他们都八卦你。”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过你邵叔叔。”他顺势搂住她的腰，把她代入自己怀里。
“如果硬要说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第一次见面吧……”他叹息了一声，“你觉得自己狼狈也好，讨厌也好，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一双宛如被抛弃过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睛，清澈又固执的，明明充满了防备心却又不忍心去伤害无辜……漂亮的眼睛。
“不信？那你想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的眼神是不是不太一样？”
叶小柔歪着头想了想。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就在开灯一瞬间，杨炎捂着被她打中的伤口，错愕的看着她的眼神。
是错愕的，但也是复杂的，那种眼神，就好像突然发现了一个稀奇的东西一样，有那么一丝饶有兴味的意思。
明明那时候他的伤还在哗哗流血，可他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痛，也没有怪她，反而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你才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况且那个时候我还没什么‘色’，你肯定是被我美丽的灵魂吸引的，是不是？”
“是是是，可是你不光有美丽的灵魂，连外表也很美……”
窗户上，两人的身影渐渐交叠在了一起，浓烈的情意荡漾开来。
是不是一见钟情，又或者在某个时刻突然钟情，又有什么重要呢？
重要的是，他们认定了彼此。
这一生当中人来人往，遇见过的人何止成千上万，能遇见一个让自己深深沦陷的挚爱，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
他又怎么会放手，又怎么会舍得放手？
“对不起哦，我好像喜欢你喜欢的有点晚，比你晚了那么一点点。”快要睡着的时候，叶小柔忽然在他怀里嘟囔了一句：“不过好在……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我会好好的……都给你补上的……”
回答她的，是一个轻柔而真挚的吻。
晚安，我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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