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禅院直哉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甚一说，是我的命令……？什么时候？”“就在刚刚，我在前面的走廊岔路碰到甚一哥……”父亲和兰太在说什么，声音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
他的大脑此刻却像是不愿意工作，声音传入脑中，模模糊糊，成了隔得老远的一层，他想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准是发青发白，面无血色。
因为此刻他的手脚也冰凉，就像是浸泡在冷水中，心脏怦咚怦咚的跳个不停。
跳的太大声，他甚至觉得父亲和兰太都能听见。
“胡说，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我也是觉得，家主大人绝对不会……所以才过来……”
他们在说什么？
禅院直哉木然的站在父亲的身后，暗金色的眼睛僵硬的不知该落向何方，父亲和兰太的声音都像是冒着气泡的水，在耳边嗡嗡的响，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庭院内。
长青树很高，透过青绿的叶子，洒落的光线被拉成一条条长长的迤逦光带，落在古棕色的仓木地板上，风吹得影子一下一下的晃动。
控制住表情——
他用力咬住舌尖，铁锈的腥味很快在口腔内弥漫开。
他为了一之濑都子做出的蠢事也够多了。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还是一个既不体贴又不温柔，还不专一的坏女人，她对他做的坏事罄竹难书，她也根本不在意他。
她有的是本事，不需要他去关心，只要父亲出面的话。根本轮不着他来管——
紧紧攥住的拳头，垂在身侧发抖。
父亲在这里，兰太也在，他绝对不能漏出任何的痕迹，想要瞒过父亲的眼睛很难，兰太这小子从小就观察力超人。
对了，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兰太是不是在用奇怪的眼神审视着他？父亲是不是也觉得奇怪？他根本不该站起来。
他应该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等着父亲处理完——
他的手心汗津津的，黏腻潮湿，指尖已经深深的扎进掌心中，他竭力的维持着不关己事的模样。
冷静，一定要冷静，要装的若无其事——
“那医生现在呢？”“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甚一刚把她丢进反省室……”
仿佛泡泡破在耳边，声音一下子清晰的灌入耳中。
溺水般的杂声消失了。
禅院直哉倏地回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究竟如何，不过肯定是非常难看，因为兰太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震惊的眼神掩饰都掩饰不住，他也无法去控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推开门，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庭院内，浅蓝浅紫的绣球花已经凋谢，艳红的山茶花团锦簇，红的灼灼，像是一道燃烧的火焰，迤逦的向前，他只觉得心快从胸口跳出，眼前发昏，几欲晕眩。
如果真的晕过去就好了，就省的在这操蛋的事情里搅合了。
可惜，他想，晕倒大概是女人们的特权，即使此刻他头晕晕沉沉，思绪紊乱，两眼通红，却仍旧没有倒下。
他恨恨的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充满血腥的味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乱腾腾的都在往外冒，小的时候偷吃的糖果，在病床前见的母亲的最后一面，第一次见到都子的时候，满院开的杜鹃花……
杂乱的思绪中，一个声音在不停的下放指令——
跑！往前跑！什么都不要想——
他头也不回，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家主大人……”禅院兰太震惊的目瞪口呆，双眼圆睁，禅院直哉的背影已经跑出好远，被他粗暴的推开的纸拉门仍旧在门框上摇摇欲坠，打着摆子。
禅院直哉瞬间变了的脸色把禅院兰太吓了一跳。
禅院直哉一向斜着眼睛从上方看人，狭长的凤眼总是带着故意做作的漫不经心和轻蔑。
可是刚才，那双金瞳一刹那睁圆了，他不知道禅院直哉的眼睛居然能睁的这么圆，眼眶倏然通红，瞳孔剧烈颤抖。
像是阳光下猫科的竖瞳，又像是某类毒蛇的眼睛。
禅院直毘人也惊愕的睁开了眼睛，他望着禅院直哉一下跑远的背影。沉默了半分钟，他摸了摸胡子。
“不用管他。”他揣着手进了房间内，“医生的事就交给他处理吧，你现在去找个人过来，给我把门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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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之濑都子缓缓的睁开眼睛。
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是很想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她就和一团，丑的不知该如何描述的奇异物体对上了视线。
黑漆漆，两层楼高，六只眼睛。
嘶——
太掉san值了，简直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奇异长相，多看一眼都会对视力造成不可回复的损伤。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咒灵。
听说普通人只有在绝境和濒死的时候才能见到咒灵。
脑袋隐隐作痛，大概是被扔下来的时候磕伤后脑勺，这肯定算是工伤吧？
她对着正处于自己脸上方，距离间隔不到五公分，口水都快滴到她脸上的咒灵，走起了神。
得加钱。
得涨工资。
禅院直毘人不补偿她个一亿，都说不过去。
不过，禅院直毘人怎么这么慢，咒灵的口水都快滴到她的脸上了，上了年纪，脚程都放慢了？
她并不是很担心，即使咒灵一副下一秒就要把她一口吞下去的样子。
禅院直毘人有求于她，起码在现在，他会保护好她的周全，老家主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是发自内心的，十二分的和气。
和满心打着坏主意，蓄意讨好她，结果搞到最后把自己的脑子都弄坏了的笨蛋少爷不一样。
说起来直哉真的是有够笨的——
即使是在这一刻，她仍旧想些有的没的，用手挡住难看的咒灵，漫不经心的商量，“别把口水滴到我脸上——”
这其中究竟有几方的势力在乱斗，她懒得去推测，禅院家的水又脏又深。
她对禅院直毘人还很有利用价值，而她如果死在这里，禅院家也会有很多麻烦。
天花板很高，巨大的空间也不止这一只咒灵，四面被奇奇怪怪的臭东西包围，她无所谓的想，当然也有禅院直毘人来不及来救她的可能。
话说，直哉少爷不会故意拖住他父亲，不让他来救她吧？
那她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正这么想着，沉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阳光一下洒落这个阴暗又漆黑的房间。
晃眼。她被刺的眯起眼睛。
“都子——”
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怔了怔，抬起眼。
逆光跑进来的，不是刚才还在被她腹诽的禅院直哉又是谁。
他眼眶通红，神色惊慌，跌跌撞撞的往前冲，台阶又陡又多，他跑的急，快跑到尽头的时候，他脚下踏空，差点跌下来。
挂在衣摆上的配饰叮叮咚咚，布料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木屐飞了出去。
差点砸到她的脑袋。
如果给砸上一下，不被咒灵吃了，也被他砸个半死。
一之濑都子沉默了，咒灵也愣愣的抬起头，禅院直哉顾不上掉了的木屐，白袜上沾满了灰尘。
他袖中的刀光一挥，咒灵身首异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
他看都没看一眼。
禁闭室中的咒灵都是二级以下，被他的威压所慑，全都慢吞吞的往后退。
他跑到一之濑都子的身边，手忙脚乱的将她搂起来，“都子，都子，都子，你怎么样？都子？都子？”
他不断的呼唤她的名字，双手发抖，脸色比她还苍白。
一之濑都子沉默了。
他的表现不正常到她居然一瞬间不知如何开口。
“都子，都子……”他不停的喃喃，就像是只知道叫她的名字，小心翼翼的把她代入怀里，尖尖的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如同风箱。
他像是被吓傻了。
她摸了摸他金色的头发，“怎么是你来？”
禅院直哉抬起脸，怔怔的望着她。
“你怎么会过来？”看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她好心的换了一个说法，“从哪里过来？你父亲叫你来的？”
他的脸色倏忽白如薄纸。
沉默了好几秒，他站起身，浑身颤抖，如同糠筛，“对，我父亲叫我来的！”
他指骨和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挤出笑容，“满意了吗？”
就像是一桶冰水直直的淋下，从头顶冷到脚底，手指都蜷缩成一团。
他悚然发觉，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是疯了——
为了这个根本没有心的女人，他从父亲的面前跑开，将一切都丢到脑后——
他一把推开一之濑都子，匆匆的站起身。
都子差点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捂住脑袋，抽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他迅速回过身，一把搂住一之濑都子的肩膀。
她被他的神经质弄得说不出话。
她像是第一次见到禅院直哉一样盯着他看。
他的金发都乱了，凌乱的刘海下，眼眶红红的，执着而错乱的盯住她，透出一副引人凌虐的脆弱感。
他小心翼翼的拨弄她的头发，想要看她脑后的伤口，她推开他的手，疲于应付他，“别动——”
禅院直哉盯着她看，突然用力的搂住她，“都子，都子，我去和父亲说，你不要离开我！”
“……”
“父亲一定会同意的，只要我去开口！”
只是女人而已，他开口的话，父亲一定会让给他的。
他是唯一的嫡子，父亲不会完全厌弃他，男人还是事业为上，一个女人，让就让了，他相信父亲不会介意
他急于说服都子，说的话颠三倒四，“都子，你可以做我的侧室！你虽然不是咒术师，也没有资质……只要你生下我的孩子，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他的气息完全乱了，紧紧的抓着她的肩膀，希冀的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在她眼中观察出什么，然而她的眼中只淡漠的反映出他的影子。
金发凌乱，欲哭不哭，神色疯癫。
禅院直哉直勾勾的看了半天，突然颤抖起来，伸手去扯她的衣领，将她推倒在台阶上。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禅院直哉压在她身上，宽袖和袴裤的摆都染上了灰尘，木屐掉了一只，白袜灰扑扑的。
漂亮的细长眼睛泛着水雾，眼尾通红，睫毛颤抖的厉害，总是笑意飞扬的脸现在分外僵硬。
“都子，给我生个孩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直到他低下头，把前额抵在她的胸前，眼泪滴在她的衣服上，她才确定——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
禅院直哉居然会真的喜欢她。
她看着哭丧着脸，用力的拉扯她的衣服的大少爷，无奈的低叹，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
她柔声的问，“你真的想做？”
“非要这样不可吗？”她再三确认，禅院直哉仍执着的抓着她的领口不放手，无奈的环视四周。
虽然现在四周看起来空空——
“我原本不想的啊……”她伸出手，第一次接触到她没有带着手套的手，冰凉的温度让禅院直哉打了个冷噤。
“是你自己要求的。”
她微微支撑起身子，贴住他的额头，轻轻的抚摸着他脖颈后的碎发。
她的嗓音出奇的温柔，对他从未有过的温柔。
“别后悔啊——”
禅院直哉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他回过神来，视线已经颠倒，直直映入眼帘的是高的无法触及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
直到高领衬衫的纽扣被一颗一颗的解开，复杂衣物的层层叠叠堆在手肘弯，胸膛暴露在冷空气中。他才悚然惊觉出不对，起了一身细细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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