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禅院直哉生病了。
天气渐渐地凉下来，从跑回房间，他就开始发热，没强撑住几天，训练时就倒下了。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眼眶疼痛的像是要裂开，眼珠干涩，像是没有上润滑剂的老式机器，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连指尖都是倦怠而发热的，大脑一片混沌，眼前茫茫的金星。
他这是……怎么了？
“你是生病了啊。”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同样舒缓淡然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我早就说过，最近换季是容易生病的季节。”
禅院直哉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咳咳咳！”沙哑的嗓音一开口，就咳嗽个不停。
额头上冰凉的手指，是熟悉的，堵塞的鼻腔已经闻不到任何的味道，但是他还是觉得消毒水气息萦绕在身边，混混沌沌的滚热中，这个味道给人微凉的错觉。
“我是医生啊——这个话我得说多少次？”她似乎无奈的捏了捏鼻梁，“少爷你生病了，我来照顾。”
“我……我，怎么可能生病？”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咳出来的。
一之濑的挪开了原本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失去了唯一的冰凉的慰藉，他又混沌的发热起来，心中隐约的划过一丝莫名的空虚，随之而来的就是恼羞成怒。
才嘲笑过禅院扇家的那两个小女儿，放言“咒术师还能生病？”，没过几天就病倒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肯定是一之濑这个女人又做了什么。
说不准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水，就有这种功效。
“没有那种东西。”她幽幽的望着他，叹了口气，“我是医生，少爷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禅院直哉怔了怔，脸庞发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扯住被子蒙住头。
她望着用被子把整个脑袋都盖住的少爷，觉得生病了的他，似乎变得幼稚。
难道只是区区发烧，就轻易的能把一个特一级咒术师给变成傻子？
她扯住被子的一角，无奈的开口，“空气不流通，对你的病情不好。”
禅院直哉在被子里不停的低低咳嗽，传出来的声音断续不明，“和你……咳咳无关。”
虽然这么说，他却几乎没有抵抗。
她扯下被子，微微皱起眉。
躺在雪白的被褥间的小少爷，及颈的金发凌乱的散落在枕间，脸颊晕红一片，微弱的喘息着半阖着双眼，长睫毛遮挡住水光潋滟的眼瞳。
他的呼吸都是滚热而潮湿的，湿润的微弱气流吹拂到她的手边，她神色淡淡的挪开手，拨了拨他一缕一缕粘在脸颊上的金发。
确实病的挺重。
连平时桀骜嚣张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只能虚弱的不停喘气。
只是时气导致发热而已。
她审视着禅院直哉的脸。
不会是因为前几天……吧？
她的目光在禅院直哉微微张开的苍白嘴唇上转了一圈，心中难得升起几分心虚。
当然，禅院直哉的病因其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再怎么说，禅院直哉也是一个身体素质过硬的特一级咒术师。
也不是像禅院直哉想的那样。
虽然一之濑都子就算是人渣，也是个还有几分医德的人渣。
禅院直哉骤然生病，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她桌子上的几个小时，加上这段时间的失眠，焦虑，气急攻心。
还没来得及好好教训他，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之濑都子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本着医者的本分，掖好被角，口气温和的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要你管。”
她沉默了，禅院直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坏脾气，比平时更为直接，捏着被角使劲和她呛声，只要还有一口气喘，就要和她做对。
她定定的望着禅院直哉，没有说话。
隔断的拉门突然被拉开了。
能够直接进入这间屋子的只有一个人，她转过头，还没有见到人，浓浓的酒气就已经传了过来。
是她的雇主，禅院家的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
老当益壮的老爷子大步走了进来，双手揣在和服中的姿势和禅院直哉如出一辙，走到禅院直哉的床边低头看了几眼，粗犷的眉毛就隐隐的皱了起来。
他大概是得到消息前还在喝酒，身上馥郁的酒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站起身，将床边的位置空了出来，表情隐秘的探向禅院直哉的脸。
发烧中，浓烈的酒气或许会让他不舒服。
禅院直哉垂着眼睛，和在她面前的样子不同，此刻他十分安静，居然营造出了一副乖顺的假象。
……还有两幅面孔呢？
一之濑都子的视线在父子两身上回转，禅院家，她最熟悉的，就是家主直毘人老爷子，他也正望着她，粗犷的白眉下的眼睛正望向她，双手揣在衣袖里，表情严肃，和平时她见到的一脸和气的样子天差地别。
明明是父子，禅院直哉和禅院直毘人长得一点也不相像，或许他比较像她从未见过的禅院家主母，这样想想，他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一之濑，你先出去，我和父亲有话要谈。”正当她出神，禅院直哉带着鼻音的声音传入耳中。
一贯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和刚刚咳嗽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低头看了他一眼。
禅院直毘人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和蔼，“……都子小姐，先请你出去一会吧，我和直哉谈一谈。”
直毘人的语气温和，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对了，都子小姐……过会我有话，要和你谈一谈。”在都子走出房门之前，禅院直毘人突然开口，她的脚步停下，点了点头，禅院直毘人的脸上也浮现微笑。
她走的头也不回，临走还耐心的带上了房门，没有看到禅院直哉微微睁大的眼睛。
他的视线，在她的背影和直毘人之间打转——
他原本以为一之濑都子一定是甚一，或者哪个叔父的情妇。
没有思虑到父亲的身上，当然不是因为直毘人洁身自好。
禅院家自古就有侧室的存在。
身为家主的直毘人，有上那么三四个侧室，也无可厚非，所以他根本没有必要给情人安上“家庭医生”的头衔，也不必藏藏掖掖。
但是刚刚，父亲对她的态度，让禅院直哉骤然一惊。
那么的温和，甚至于纵容，看向她的目光熟稔，比对他这个儿子还和煦，还称呼她——
“都子小姐”？
还让她，“稍等一下？”，还“过会有话，要和她谈一谈？”
禅院直哉的脸上瞬间笼罩起阴云，苍白干枯的下唇，留下深深的齿痕。
如果一之濑都子是父亲的情人……
禅院直哉被褥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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