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一个时代的终结
陶知命和住友在伊豆商谈到底形成了怎样的结果，仍旧是秘密。
许多人都想找到陶知命谈一谈，但回到了东京的他，此时却在北川笃司和住友成弥的陪同下见一个许多人都想不到的人。
这是一个年龄已经比较大的女人。
“陶会长能抽出时间过来，实在感激不尽。”
“重光夫人客气了。”陶知命欠了欠身，颇有点感慨。
住友不愧是根系庞大的老牌财团，陶知命刚一对他们提起自己的思路, 他们手上就有现成的线索。
而且，还不是需要去苦心经营的切入点，是别人送上门来、有求于他们的一个绝好目标。
没错，是绝好的目标。
天乐集团！
对这個目标，陶知命觉得再合适不过了。
这时住友成弥开口了：“初子，你的请求，我们住友在这种特殊的时期，实在不宜亲自出面。况且, 我和武雄君也相识, 这件事恐怕会触怒他吧？真的想这么做？”
重光初子眼神中不满之色明显，断然说道：“明明昭夫比宏之更有才能，宙国天乐的经营效益已经远超霓虹天乐，却仍旧受到霓虹天乐的控制。武雄那家伙在宙国养着几个女人，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已经忘了是如何得到现在的地位的！”
住友成弥尴尬地摇了摇头：“初子，我和武雄君始终是朋友。通过住友对霓虹天乐的债权，去帮助你做这件事，不合适。”
重光初子明白他的意思，欠了欠身：“成弥哥哥能帮助我介绍陶会长，已经感激不尽了。”
说罢才看着陶知命，双眼都是异彩，笑着说道：“久闻陶会长大名，今天终于有幸得见。看来, 陶会长与住友的伊豆之谈，非常圆满。东京有很多人都在猜测, 陶会长面临如今的状况会做什么选择呢。”
“重光夫人谬赞了。”陶知命随口敷衍了一下, “夫人是如何判断我们的谈判很圆满的呢？”
“这还用说吗？”重光初子自有一点傲然的气度，“我是以私交拜托成弥哥哥帮助我的，他却引见了陶会长来解决这件事。成弥哥哥，能对我说说吗？宫泽喜二和桥本太郎他们这么胡来，住友是准备怎么度过这场风浪呢？和陶会长的关系这么密切，让人不禁深思啊。”
老女人带着点撒娇的感觉说这些话，一口一个成弥哥哥，听得陶知命有点起鸡皮疙瘩。
而他对宫泽喜二和桥本太郎也是直呼其名，仿佛只是说着无足轻重的后辈，尽管他们一个是相首，一个是大藏大臣。
看她有先叙旧的意思，陶知命只是微笑着在旁边等。
这个女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她的父亲，可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战败投降书上，代表霓虹签字的就是她父亲。
恶贯满盈，但在霓虹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她的丈夫，则是一个旅居霓虹的宙国人，甩掉第一任妻子赘入重光家之后改名为重光武雄，本名辛格浩。
在重光家的扶持下，天乐集团发展也很不错。但真正起飞，却是因为辛格浩回到了宙国。
如今，天乐集团，已经成为宙国第五大的财阀。
这家人，可真的是狗血桥段、卑劣黑料都非常之多。后来，更在夏国大大出了数波恶名。
没想到如今有缘撞到陶知命的枪口这里。
住友成弥客套了几句，在陶知命面前甚至略有尴尬，严肃地说：“初子，我们住友和陶会长已经是非常密切的盟友。对陶会长，我也是以平等的态度请求帮忙。因为已经成为住友银行坏账的很多资产都会由陶会长收购，所以才想着这次干脆将天乐的债权也转让给他，刚好陶会长现在有一些产业，必须应对宙国九星的竞争。”
“哦？”重光初子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陶知命身上，眼神认真了不少，“陶会长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很多啊。”
陶知命嘴角的幅度更大了一些：“承蒙住友桑和许多朋友关照而已。”
她这种莫名的傲气，自然来源于她显赫的家世。
她能说出这种话，也说明她如今已经根本无法得到霓虹最核心的那些信息。要不然，凭她重光家当年积累下来的影响力，又怎么会不知道陶知命有多关键？
看她对住友成弥那种撒娇的做派，大概也只是凭着家世和女人的身份，花蝴蝶一般周旋在霓虹的权贵圈子里。
就连她口中的成弥哥哥听了陶知命的计划后，立刻就想到了天乐集团是个最好的目标。
她要被卖了，还认真地道谢：“虽然还不知道陶会长的想法，但先感谢陶会长愿意帮助我和昭夫。”
陶知命欠了欠身：“住友桑只是向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虽然武雄桑让长子宏之掌管着实际控股宙国天乐的霓虹天乐，但规模远超霓虹天乐的宙国天乐，未来一定是令子啊。重光夫人，现在实际的决策者还是武雄桑，我的想法，是必须得到武雄桑认可才能实现的。”
重光初子一边听，一边点着头，随后回答：“我已经老了，不能再等下去！那家伙专心呆在宙国，把昭夫带在身边其实就是为了制约我们重光家对他的影响。昭夫虽然一直在宙国天乐担任要职，但我担心，他最终还是会将整个天乐留给宏之掌管。现在以弱御强，非常不合理。昭夫在宙国做得再好，将来被手握90%多股权的霓虹天乐一言驱逐也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决定而已！”
陶知命摇了摇头：“重光夫人，我并不想参与你们家庭内部的纷争。天乐确实是一个能够帮助我实现我想法的伙伴，但我也不能通过先帮助您和令子夺权的方式再开展我的计划。”
重光初子有点愕然，既然如此，我们见面是为了什么？
陶知命根本不理会她这种反应，继续说道：“正如住友桑所说，我的计划，是要应对九星的竞争。主战场，还是在宙国。所以，如果武雄桑有意向与我合作，我才能尽快展开我的计划。”
“……是什么样的计划？”重光初子决定先听听。
陶知命却先说道：“就我个人看来，如果令子重光昭夫能够在宙国天乐内部主持这项合作，对他将来积蓄力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比哥哥更出色，恐怕更合适。无论如何，天乐集团的继承问题，始终需要武雄桑来做决定，不是吗？如果天乐集团先陷入内部争斗，可就不是我所需要的合适伙伴了，我宁愿去宙国寻找其他伙伴。”
重光初子认真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我明白陶会长的意思了。所以说，由我先向武雄那家伙提起这项合作的信息，然后陶会长也表示对昭夫的支持，希望由他来做这件事，提高昭夫在集团内部的地位？”
“没错。听说宏子君根本不会涉足宙国，那么他当然不是我的合作对象。”
“宙国的九星集团，怎么会成为陶会长的竞争对手呢？”重光初子疑惑地问道。
陶知命淡淡说道：“我在香岛投资了一家硅元芯片，在霓虹也开设了半导体研究所。在这个领域过去已经投资了很多，东芝的DRAM一直是硅元芯片的主要业务之一。霓虹半导体产业的困难，重光夫人应该也是知道的。现在，情况更不妙了。今年，九星半导体在DRAM这个市场很大概率会超过东芝，成为世界最强。”
“……半导体？”这触及到了重光初子的知识盲区。
“实不相瞒，我的目标是建立一个新的财团。目前金融、综合商社，我已经构建得差不多了。而制造业方面，我决定去做现在被米国打压的半导体。因为制裁政策，所以我将总部放在了香岛，而在宙国和其他地方，我还需要做一些布局。”
听闻他要建立一个新的财团，重光初子不禁看向了住友成弥。
“我说了，我们是密切的盟友。”住友成弥认真回答，“陶会长的计划，我们住友会全力支持的。”
“……财团战争。”重光初子喃喃嘀咕了一句，看向陶知命，“你的目标到底是……”
“我非常有信心，相信武雄桑也会对这过程中的机会感兴趣的。”陶知命蛊惑地说道：“重光夫人，天乐集团目前所经营的产业，在技术领域非常缺乏。没有足够成为国家工业支柱之一的产业，天乐集团是无法更进一步的。排名在天乐之前的宙国集团，哪一个没有自己的制造业大公司？霓虹的财团，除了银行、综合商社，也必须有自己的工业支柱。”
“如果天乐集团在宙国有希望更进一步，在霓虹也有机会进一步扩充实力，武雄桑应该会非常想看到这种未来吧？”住友成弥开口道，“初子，陶会长的这个计划，我们住友也会参与。资金、技术，全都不是问题。事实上，我们已经决定将NEC的CD-ROM等诸多相关技术，转让给陶会长。”
陶知命再次加上个砝码：“去年，九星一直在和三井的东芝谈判NAND flash闪存技术的授权。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东芝将明确拒绝授权，而将这项技术也转让给我。”
重光初子怔怔地看着他：“还有三井？”
“新千年图景投资基金，我和软银的合作，重光夫人应该也知道吧？”陶知命淡淡一笑，“我负责帮助住友、三井消化大量不良资产，在这场金融大整顿中有余力出手做其他的。作为交换，我得到很多与计算机行业有关的技术。请见谅，重光夫人，我不会再继续对您说更多了。具体的合作是什么，我要与武雄桑当面谈！”
“我要知道你的预期！”重光初子还想知道更多信息。
“我的预期就是，阻挡九星在这个领域的脚步。我在全球市场与九星竞争，而宙国本土是他们的大本营，我不希望看到九星在本土一家独大，拥有绝对优势，可以安心地向全球市场开拓。所以，我要在宙国本土扶持一个九星的竞争者。”
“那么将来，天乐和陶会长这边不会产生竞争冲突吗？”
陶知命不在意地说道：“这就只是合作方式，和经营范围、产业链条分配的问题了。总之，以现在九星已经积累的技术实力，在这个代表未来的产业里恐怕将来会在宙国占据垄断。天乐如果想更进一步，就请重光夫人向武雄桑认真介绍一下这个机会，到霓虹来一趟吧！”
这么多人都在猜测陶知命将如何应对宫泽喜二和桥本太郎掀起的最后疯狂，却不知他已经在布局新的未来。
因为战局，基本上已经是定了下来。
接下来的这个樱花盛开之春里，陶知命发起了对住友、三井的“进攻”，而且似乎都得逞了。
被披露出来的新闻令人应接不暇，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住友、三井的诸多不良资产被陶知命所收购，但是转手了很多与计算机有关的技术、部门。
甚至包括住友旗下NEC已经开始在米国intel+windows框架下初显颓势的个人电脑业务。
节节败退的东芝半导体，也将NAND flash闪存技术转售给了陶知命新成立的一个三友电子。
随后这个三友电子股东中，以海外投资基金名字呈现的股东，让陶知命和宫泽喜二、桥本太郎一起再度背上骂名。
在普通人看来，财团所缺的钱，总能想到办法。但那些技术，却是无可替代的。
而如今，住友、三井竟然能答应陶知命的条件，用那些技术和业务换取资金熬过金融大整顿？
海外资金毫无疑问都是欧米的资本。
这是“叛国之罪”。
掀起金融大整顿的目的竟是这个吗？
“这家伙当初能够通过金融投资赚那么多钱，原来是因为有欧米资本的帮助！他根本就是一个帮助那些人洗劫霓虹普通人财富的工具而已！什么行走的金融之神，这都是那帮蛀虫屈服在外部压力下，造出来的恶魔而已！”
“半泽桑，真的查不出任何问题吗？还是他也只能屈服？”
“快点进行众议院的投票吧！不能再让那些只顾私利的蛀虫呆在内阁了！”
舆情汹汹，细川熙他们一时也都懵了。
为什么看不懂？
住友、三井和陶大郎的联盟，难道真的出了问题？
宫泽喜二和桥本太郎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住友、三井为什么会屈服？
然后事实打了他们一个猛烈的嘴巴。
宫泽喜二和桥本太郎最终使出了可能是下野前最后的一击。
“……鉴于长信银行极度恶劣的财务状况，金融再生委员会决定，由特别国债作为资金来源的金融安全基金将先对长信银行进行国有化托管，同时启动对长信银行的重组。首先将进行的，是第一批1万3160亿円的不良资产整理……”
这场金融大整顿的风暴，终于进入3.0的阶段。
霓虹这么多年来以来，大银行不会倒闭的神话，就此轰然崩塌。
“住友、三井不是屈服了！”松本泰弘暴怒不已，“这都是他们的计划！现在，他们手上有了闲余的资金。以那些技术为代价，难道是要和陶大郎，和那些海外资本一起吞下长信银行吗？陶大郎那家伙，不是答应了会保持中立吗？”
“……至少这一次，还没有启动山一证券、兴业银行的重组。”小泽太郎心事重重地说道，“长信银行，是大藏省自己的嫡系……”
他顿了顿，看向了细川熙：“现在，球要转移到我们手上了。组阁之后，势必要先从长信银行的重组开始，做出表率。随后……富士银行、三和银行、兴业银行、山一证券……这些问题怎么解决？”
细川熙没有好办法，只能说道：“现在，彻底通过不信任案，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先做这件事吧！他们既然选择了将长信银行作为对我们的第一个考验，那么也不是完全没有回转余地。只要他们的目标是长信银行，那就有可以谈判的地方！我不相信，民自党是决定彻底放弃未来了！他们的底牌，会在我们组阁之后才亮出来的！”
长信银行的破产重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国有化托管已经启动，藤山和雄却已经要放开权柄。
仰望着这个已经成为他领地数年的地方，藤山和雄牙关咬得紧紧的。
但此刻，更大的麻烦并不是已经失去了权柄。
“藤山桑，请吧。”
特搜部的检察官客气地说了一句，伸手引向车门。
他不仅已经失去了权柄，还需要经受可能很残酷的调查，为长信银行如今的惨状担负一份责任。
在东京另一处的相首官邸中，宫泽喜二也看了看那张椅子，静静说道：“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保留一份体面，我们先辞职吧。”桥本太郎静静说道。
宫泽喜二点了点头：“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要说的，我也已经想好。”
记者会那边，记者们已经料到了，今天如此正式的场合大概会发生什么事。
要员们都在，宫泽喜二坐在中央。
“担任相首以来，经历了很多。”宫泽喜二要讲的东西，早已烂熟于心。“今天，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自昭和30年以来，我们带领霓虹重新崛起，成为世界第二的经济体，让霓虹国民享有幸福生活。平成元年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经济陷入崩坏的局面，这里面，也有我们的过错。”
他站起来弯腰：“支持率降到了这么低，有负大家当初的期待，实在很抱歉。”
闪光灯不停，他定格在那里。
而他旁边，自然是全体上台了的阁臣们同样的举动。
然而重新站直之后，他的目光就坚定起来，铿锵地说道：“但是！我们已经在全力以赴，做出了很多对霓虹全体国民的未来至关重要的决定。这些决定，现在是难以得到大家理解的，我们都深知这一点。”
“诸多法案的修订，会在将来让大家看到其必要性！”
“金融监督厅的设立和金融风险防范的新制度，将来会避免霓虹再陷入今天的境地！”
“新千年愿景计划的提出，也决不只是空口许诺、获得大家的支持！”
宫泽喜二顿了顿，随后说道：“解散议院，更不是因为贪恋权位，只是因为有些事还必须要去做。”
“现在，不会继续添麻烦了。”他看向那么多镜头，坦然说道，“此刻就在这里，正式宣布辞任。在接下来的大选中，我们民自党就算无法胜出，也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支持新内阁，争取以最短的时间解决现在的金融系统问题，让霓虹经济重新进入快速发展的轨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再次道歉！实在是，非常惭愧！”
这个画面，就此被照片定格在了历史之中。
确实不再有解散众议院、重新大选的麻烦。
在野党组阁掌权的过程，将比他们这么多年以来想的都要顺利。
但没有多少人会认同宫泽喜二的那番言论，因为新内阁面临着无数难题。
尽管如此，仍然有无数人喜极而泣，因为新的血液，应该代表新的希望。
反应在股市中的，就是因为这个消息陡然涨起来的诸多股票。
仿佛只要宫泽喜二他们一下台，霓虹的一切就会好起来。
这种时候，就算陶知命出来泼冷水也没用。而且，他已经从神转职为恶魔，说的话已经有很多人不信了。
陶知命也懒得说什么，做自己的事不好吗？
初夏时节了，东京又开始热了起来。
东京湾之外，直升机缓缓降落在他的超级游艇上，陶知命微笑着等在一旁。
过了一会，他上前两步，伸出了手：“辛桑，欢迎！”
重光初子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悦，但辛格浩却非常受用：“陶会长，幸会！”
进入船舱，他一边打量着，一边就点着头说道：“陶会长，见到你的这艘游艇，我也想定制一艘了呢。”
陶知命一脸微笑：“如果我们的合作顺利，我送一艘给辛桑又何妨？”
辛格浩心情大好，满怀期待地往前走去：“住友和三井的会长，都已经到了？”
“是啊，就等辛桑了。”
陶知命的心情也很好。
鱼儿上钩了。
细川熙既然已经在组阁，长信银行成为陶知命的掌中之物也就只剩倒计时。
针对四年多以后的那场金融海啸，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做霓虹和香岛之外的准备。
住友、三井愿意和他一起来玩，史蒂文森他们愿意接受现在的方案，就是因为这个计划是一环套一环的啊。
财团们在金融层面再造一个霓虹的想法，史蒂文森他们对新兴产业资本的收割，当然可以借助霓虹财团们这一次重组、出海的事件本身。
半个霓虹人半个宙国人的辛格浩，是最好的目标之一。
只有不仅仅局限在霓虹内部的利益重组，只有更大的蛋糕，才容易团结更多的人。
船舱中，安斋善卫和野岛达雄都微笑着站了起来。
住友和三井能不能在这场风暴之后早一点回满血，就要靠这样的猎物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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