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有根芽
第二天是路尘固定的休息日,如果没有正事要做,她是要一觉睡到自然醒的,要不然就会整个人哪哪都不爽。但总有人是敢触碰高压线的,比如此时路尘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江童”。
江童是路尘的初中同学,虽然高中文理分科不同班,但大学又考到了同一所学校,这么多年,朋友一茬一茬的换,江童倒是一直在。
路尘在心里把江童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才睁开眼,按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之后,又闭上了眼,“说。”
“你还睡着呢,这都快11点了,晚上一起喝酒,我请客,有好事哈哈哈哈哈,听见没,听见了嗯一声。”
“嗯···”
“行,挂了,晚上见。你别睡了,起来吃个饭,你忘了你上次胃疼成狗了——嘟—-嘟—”话还没有说完,江童就听见对方挂了电话,“这起床气也是绝了。”江童无语地嘟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家汤,填了路尘家的地址,付了钱。看着订单上的备注,江童的心情顿时舒畅,“谁还没有点小脾气了,哼~”
路尘再次进入梦乡后的半小时,隐约间听见自己门铃一直在响,间歇还配着门被大力拍打的动静,狠狠揉了揉脑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江童点了外卖来报复自己,艰难起床去开了门。
果不其然,门外汉一身亮黄色的衣着打扮,安全头盔上还一蹦一跳的抖着俩兔耳朵。路尘接过外卖,刚想和外卖小哥说声抱歉,对方突然后退一步,大声唱:“满满的正能量,早晨起来,拥抱太阳,让身体充满,灿烂的阳光!”
“······???!!!”
杀千刀的江童!!!
路尘看着外卖小哥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怔愣在原地,画面仿佛被静止,她还没回过神来,外卖小哥又上前一步,真诚而又同情地对她说:“女士,失恋并不可怕,我们要勇敢面对现实,稍作休整,重新拥抱美好的明天,加油!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听话!祝您用餐愉快,再见!”
“······”
等外卖小哥进了电梯,路尘才从震撼中找回自己的神志,下一秒,路尘“啪”地甩上了门,把外卖放在餐桌,蹬蹬蹬跑进卧室,从床上扒拉到自己的手机,点进江童的对话框,狠狠的戳着屏幕,【你是已经想好怎么死了吗】
【江里的儿童:早上好呀,不用谢,祝你用餐愉快,晚上见】
路尘是一个不显情绪的人,能让她像个炮仗一样,一直是江童的一大人生乐趣,吵醒她睡觉这招,屡试不爽。
晚上到酒吧见到江童,路尘二话不说,直接开掐。“哈哈哈哈哈哈别别别,错了错了,大姐我错了,大庭广众,多丢人啊哈哈哈哈哈,那段rap不是挺好听的吗。”江童一边抵御路尘的疯狂进攻,一边添油加醋。
“你也知道丢人啊,见了鬼的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下一个更听话。”路尘气急败坏的说道,两人的动静引得周边的客人都在扭着头看,她也没再继续,转身坐到对面,狠狠剜了江童一眼。
“哈哈哈好有道理,但我没让他说这句话啊,这还附赠自由发挥呢,这年头肚子里没点墨水,连外卖员都应聘不上了。一个字,绝。”
路尘没理会江童的花枝乱颤,抬手示意服务员要了杯水。
“来酒吧喝水,你是不是有病。”服务员都没什么表情,江童反倒噎了一句,
“没怎么吃饭,喝了胃疼,而且我开车来的,今晚不喝,明天一堆活。你上午说有好事,咋了,是有了吗。”
“要想有,请先给我个男朋友谢谢。是姐姐升职了,成功干掉那批格子衫男,登上技术部经理的位置。理科女太难了。”
江童虽然和路尘是一届,但比路尘大了一岁,高中选了理科,大学又同时修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和网络工程两个专业,充分利用天赋与努力,硬生生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开了一条血路。
“可以,恭喜,喝完这杯酒,妹妹我带你找男人去,争取今晚让你双喜临门。”路尘刚说完,正好卡上酒吧女歌手一首歌结束的安静空隙,背后那明显一口水喷出去的噗的声音落入她耳中,紧接着就是压都压不住的爆笑。
江童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路尘莫名读懂了江童眼神,分明是‘走,假装离开经过,老娘要看看是谁笑得这么天真烂漫。’的意思。她们坐的位置是靠近角落的沙发,沙发的靠背很高,人往里一坐,起码像路尘她俩,是看不见头的。
新的一首歌掩盖了两人起身的动静,江童挽着路尘的胳膊,经过那桌人时,用余光瞟了一眼,停了脚步,“杨书峪,刚刚是你在笑,是吗。”
“江经理,这么巧啊,您这是准备去找男人了吗哈哈哈”,被唤作杨书峪的男人揶揄道。
路尘没想到居然是江童认识的人,听到杨书峪欠扁的语气,怕江童把酒泼他脸上,赶忙扯了扯胳膊。江童接收到了路尘的示意,也不作纠缠了,“今天姐姐心情好,暂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继续跟你朋友好好把酒言欢。”
“好的,也祝你跟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女士有个美好的夜晚,争取——”杨书峪话说一半,他对面的男人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玻璃杯底和大理石桌面相碰撞的声音不轻不重,引得江童和杨书峪都看了过去。
男人坐得靠里,又穿了黑色的上衣,刚才江童只一眼看见了穿着白衬衫的杨书峪,没注意他对面的人,现在定睛一看,觉得男人的脸好像有点熟悉。
“我的天!”她绝对没看错!
望向中间舞台的路尘只觉得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突然出现一道白光,还带着劲风,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童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迅速抬手遮住了路尘的眼。手打到脸上的声音很清脆,听得谈潞握着酒杯的手瞬间攥紧。
路尘后知后觉感到了疼痛,“我他妈········”
江童话不再多说一句,赶忙在路尘掰断她的手之前,拖着她出了酒吧。
杨书峪被惊到了:“这得是喝了多少,这声音,啧啧啧,怕是眼皮都要被打肿了吧,果然,漂亮的女人都狠。太狠了。”
谈潞倏然脸色变黑,眸底漫上点滴戾色,低声冷斥:“有完没完,你喊我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额,我这不是怕你在家待得无聊,带你出来见见外面的世界吗········好吧,凝姨让我多找你出去玩玩,怕你一直在家压着情绪,凝姨也是出于作为一个心理医生的担心。”谈潞审视的眼神一压,他还是没承受住,说了实话。
俩人从小一块长大,上了大学才分开,自己出了国,谈潞去了军校。几年不见,回来刚一年,就听说谈潞因伤退了伍。凝姨是谈潞的妈妈,不想看谈潞每天只待在自己房间,就让他和苏城多喊谈潞出去玩玩。经久未见,潞哥这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走了。”谈潞不想多谈,那样的意外,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这点伤还不至于让他心情致郁,只是一时会有点不太习惯,总要有一个适应时间,毕竟得换只手生活了。
“哎哎,一起一起,我们去城哥那吧,听说他最近又研究了什么新菜式,好像还不错,我们去尝尝。走走走。”
翌日,江童到了公司先去了趟市场部,问了助理小刘知道杨书峪已经来了,直接上前敲了敲门,“进来。”里面传来声音。
江童进去后反手关了门,将一众八卦眼神隔离在外。
杨书峪见到来人是江童,刚想开口,就听见江童开门见山,“你认识谈潞?”
闻声,杨书峪眉尖微微上挑,一脸戏谑:“原来,昨天晚上是看见我兄弟太激动了,才失手打了自己朋友啊。”
“你兄弟?谈潞是你兄弟?你不是刚回国不久吗,怎么就成兄弟了?”江童忍住回怼的冲动,心中默念“正事重要正事重要”。
“不是,你到底想问什么。听你这意思,你昨晚认出谈潞了,但你跟他都没有跟对方说话,反而你认出他以后,反应强烈到打了你朋友,老实说,你跟谈潞什么关系。”杨书峪正色道,“你看上他了?或者说,你看上过他?”
“拉倒吧,一个一年365天,366天都在训练的人,我宁愿喜欢狗。”
“江童女士,请不要轻易诋毁我兄弟,我是刚回国不久,但是,我从小就认识他了,ok?所以,你不是看上他了,那你这一系列的反应,到底是——”,杨书峪突然想到一件事,他被家里放逐到国外读大学那几年,听苏城说过谈潞交了个女朋友,但还没等他回来见一面,他俩就分了。
昨天晚上,江童那一巴掌是打到对方眼睛上的。眼睛…
“谈潞和你昨晚的朋友,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杨书峪看着江童,肯定的说了一句。
江童惊讶于杨书峪狗一样的嗅觉,没再遮掩,直接点了头,“嗯。”
“ohmygosh……”怪不得昨天谈潞那么不耐烦,眼神那么凶,自己还以为是因为他的伤呢,“那昨天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遇见?”
“我怎么知道,但应该是的。”
“那你想干什么,昨天那一巴掌,今天这一质问,他们分手很久了吧,你想干什么。”
江童抬头,深深望进杨书峪的眼睛里,她也想知道,她是否应该干什么。
路尘醒来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时间,遮光窗帘严丝合缝,房间一片黑暗。
“嘿,siri,几点了。”
”现在是7点17分。”
路尘抬手轻压了一眼眼睛,一夜过去,现在眼皮上仿佛还能感受到江童那一巴掌的巨力。狠狠宰了她一顿,路尘心中的怨气才消了一点点,又逼着江童录了一段“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晚饭都由江童付账”的发誓视频才算消停。
起床照了照镜子,幸好昨晚回来的时候冰敷了很久,没肿,就是遮瑕得费一点了。
到工作室的时候,青青正在接待客人:“路姐,正要找你呢,这位顾客希望可以在预约里面加入男生独照,我解释了不行,但他们还是想跟你当面说。”
“您好,我想给我男朋友在集锦里加独照,但这小美女说你不拍男士独照,我们可以加钱的,多少都可以,总不能给钱都不要吧。”
路尘摘口罩的动作一顿,还拉着口罩挂耳绳的手指转而刮了刮脸颊,抬眸无声看了一眼说话的女生,没再听女生废话,礼貌地表示着不耐烦:“抱歉,我定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自己拍,你俩一起拍都可以,但男生独照不拍。如果可以接受,我们就讨论拍照的细节,不接受也没有关系,我们这还有另外一位摄影师刘辛。”
旁边的男生听到了路尘话语中的冷淡和坚持,可能也意识到规矩打不破,拉着女生安抚了一下:“好了,不正好吗,我自己拍的话,肢体僵硬的不行,没你镜头感好,跟你一起拍我还自在点。再说了,路尘摄影师的风格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好啦好啦。”
女生听男生这么说,也没继续坚持:“那好吧,对不起啊,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我只是想拍几张我男朋友的照片留着,一时有点情急,您别在意,我回头自己给他拍也行。”
“没事,理解,你们先定一下时间和要求,今天可能拍不了,我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路尘让青青跟他们确定日程,自己上楼准备开工,隐约间还能听见刚才的女生小声问青青:“为什么这么坚持不拍男士独照啊。”
一下午的时间,路尘一直没停歇。积压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路尘看了眼时间,20点32分。工作室只剩路尘一个人,扶着僵硬的脖颈转了几圈,准备最后看一眼明天的预约安排,然后去找江童要账。
满满的表格里,路尘一眼看到了“谈莳”这个名字。
可能姓谈的真的不多吧,至少自己这么多年也就碰到过一个,嗯,这又出现了第二个。原本平和的心情,突然就起了点波澜。路尘瞬间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大致扫了几眼,直接关电脑关灯,走人。
而谈莳本人此刻也在因为路尘而心情不好:“果然搞艺术的都有行为怪癖,舅妈,在你们心理医生看来,路尘这种行为算是一种心理疾病吗?”
谈潞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那个名字,他下楼的脚步慢了片刻,之后又如常下楼倒水。
“可能只是人家的一个小习惯,哪有那么夸张呀,你不要带着情绪去看人家啊,人一个女孩子,单纯的不想拍异性也正常。再说了,你之前不还一直说这个路衍拍的照片怎么怎么有感觉,现在听到人家的一个拍照小习惯,就不喜欢了?那明天别去拍了。”
储凝不知道路尘有这么一个习惯,路尘不想说的,她问不出来,也不会问。路尘目前的心理状况良好,那就说明这个习惯对她的精神生活也许是助力,那何谈疾病呢。
“什么行为又被你这个门外汉断定为心理疾病了?”谈潞端着杯子走过来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杯子里的水,不动声色的问道。
“哪有,我就是问一下舅妈是不是,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我也没碰到过这样的摄影师不是。”谈莳朝谈潞吐了吐舌头,转头又立马往舅妈方向挪了挪窝。
听到对方是摄影师,谈潞的猜想已经被证实个七七八八,“什么摄影师,你要拍什么照片。”
“就是我挺喜欢的一个摄影师,真的很漂亮很飒的一个女生。虽然我之前了解过她本人拍照有一个规矩,但是我有点不太信,正好最近想跟我男朋友拍一组照片,就去了她的工作室,结果她真的不拍男性独照。人还挺不好说话的,贼冷漠一小姐姐。”
“你可以不拍,规矩就是规矩,接受不了,你可以换别的摄影师。”
“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的风格,所以,我也没说啥了嘛,约了明天拍。呜呜呜,舅妈,哥哥他是不是凶我了。”听着谈潞明显沉下来的语调,谈莳转头就寻求舅妈的庇护。
储凝没有接话,安抚性的拍了拍谈莳,若有所思的望着对面莫名生气的儿子,越看越不对劲。谈潞向来是不会主动参与到女性的聊天里去的,即使是家人,更别提对聊天话题产生情绪了,怎么倒个水的功夫,突然就转性了。
谈潞因为职业的原因,即使已经退下来,没有了往常的训练,他的敏锐性也比一般人高很多,储凝紧盯着他的第三秒,他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反常。
他没在意储凝灼灼的目光,一副四大皆空,与他无关的样子,没什么情绪的斜了一眼谈莳,嘴上也不留情:“我说什么了,怎么就凶你了。多大的人了,规矩不懂吗。而且,我也知道点这个摄影师,听说从她手上因为一张照片火了的人也不少,你既然找她拍,那就说明你是想借她的手给自己铺路。有求于人,还背后说三道四,谁教你的。”
谈潞这番话,属实有些重了,但又符合他的性子,桀骜不驯,耐心差,尤其是对异性。除了对她和其他长辈,还有着那么可怜的一点孝道和教养,亲戚朋友家的小孩,见过的,只要是没比他大的,但凡惹上他,他那张嘴就没饶过谁。
储凝被他这一打岔,也不紧盯着他看了,责怪地瞪了谈潞一眼,指着他的鼻子,赶紧让他滚回房间去:“你喝你的水吧,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小莳不过是问我一下,他们之间也是彼此成就的关系,怎么到你嘴里,就都是小莳的不是了。你赶紧滚吧。”
谈莳被骂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大学期间拍了一些短视频,慢慢积累了些粉丝,她有意往娱乐圈发展一下,也有一些经纪公司想要跟她签约,但她想让自己的起步好一些,也确实有想借着路尘的手给自己开个好头的想法,她承认她是有些多嘴了,但也不至于这么说她吧。
谈潞无语又无奈地起身,眉眼之间冷淡至极:“行,我走。哭吧。哭肿了眼睛,明天也别拍照了。”
眼泪要落不落的谈莳立刻就收了情绪,从储凝怀里坐直,弯腰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假模假样地沾了沾眼尾,先是给了储凝一个‘她没事,别担心’的眼神,然后眼刀子倏地一下扎到她哥哥脸上:“谢谢哥哥的夸奖,妹妹受教了!老哥哥您慢走,一杯水别倒太满,免得一只手端不住!”
“······”
谈潞手受伤这事,储凝也没刻意瞒着,几乎是在他退伍回来的时候,家里家外也基本都知道了他的情况,一开始的嘘寒问暖结束以后,在储凝的授意下,大家也没表现出过度的情绪。
谈潞自己也没有太多在意,不咸不淡地瞥了谈莳一眼,转身上了楼。等进了房间,谈潞把手中的马克杯放到桌子上,冷淡的眼睛里才有了丝情绪。
他怎么不知道路尘拍照有这个规矩。
六年,果然是有些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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