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媛媛

“常村的人看着我们，就像看到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的眼神。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当然，那时候的孩子们可能也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但是对我们来说，连进去听课、用纸笔写字都不能的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不过他们并不坏，有的时候，还会把一些家里给他们带的糕点吃食送给我们。大家都觉得，谁吃到了，那都是一种殊荣。”

        “我有个表妹，叫媛媛。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开朗。和学堂里的一个男学生交了朋友。从那以后，她得到了很多很多我们都没见过的东西，我们这群小伙伴，特别地羡慕她。”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渐渐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媛媛喜欢那个男学生，那个男学生也喜欢她。他对媛媛说，他家婚配的人都是长辈从外地买回来的，他不想要。他说会回家去说，让他父母同意他娶媛媛。”

        “媛媛很开心，就让他回去了。可是那天以后，他就没回来。媛媛等得心急，偷偷去他家找了他。没想到却是那个男学生被他父亲打了一顿，关在了后院里。幸好他家后院旁边有一棵大树，媛媛爬上了树，跳了进去，找到了关着他的屋子。”

        “那时候父母把我许给了县城的人，我马上要嫁了。我正在灯下绣着我的嫁妆，媛媛疯了一样冲进了我家，抱着我说：‘表姐！表姐！我……你帮帮我，不，救救我，救救我吧！”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出门去看。可门外只有呼呼的风声，树影婆娑，并没有什么在追她。我关上了门，回屋问她：‘妹妹，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叫我怎么帮你？’她说：‘姐姐，岑郎……岑郎他们一家……不是人！”

        “我一听，顿时心中七上八下，生出许多猜疑。我揽着她问：‘怎么了？他们逼着你做了什么吗？’媛媛摇着头，呜咽哭泣，却一个字也不肯和我说了。”

        “我急得团团转，可无论我怎么问，媛媛都只是摇着头哭，不肯再同我吐露一个字了。我只好坐在她身边，搂着她好言劝说。过了很久，媛媛才抬起头来，擦了眼泪对我说：‘姐姐，你说，常村的人那么有钱，村长又是朝中老臣，为什么，他们要来我们这样的穷山沟里住下来呢？我们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摇摇头，媛媛是和他们村子里的人走得最近的人了。她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我问媛媛：‘你怎么想到问这个？还有，你说他家不是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媛媛听了这话，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姐姐，我……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说：‘傻妹妹，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信呢？再说了，你说的只要是真的，我为什么不信？’媛媛低着头想了一会，靠近我的耳朵，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去找岑郎了，他被关在他家的后院里，他说，是他爹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将他打了一顿关了起来。还叫我不要管他，待他伤好了，便会出来。到时候，他就假装同意他爹娘安排的婚事，然后和我私奔！‘”

        “我听了，心里一惊，赶紧劝她道：‘傻妹妹，听姐姐一句话，千万别和他私奔。万一他始乱终弃，他回到家，依旧是金尊玉贵的少爷。你可就苦了！’媛媛说：‘我也怕这种事。可是，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对我一生一世的好呢？算了，姐姐，我要同你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刚才在他家院子里，听到了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又摇摇头。媛媛又对我说：‘我和岑郎告了别，刚想要顺着树爬出去，这时候，我看到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了。我怕被人发现，赶紧蹲到了房子后面的阴影里。那个提灯人走近了，我才发现，他的额头上，竟然生了一对犄角。’”

        “我一听，只觉得荒谬，于是我问媛媛：‘会不会是灯笼颜色太暗，你看错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头上长角呢？’媛媛却说：‘表姐，你看，我就说你不会信的。’为了安抚媛媛说下去，我只好赶紧说：‘我信我信，你继续说吧！’媛媛‘哼’了一声，又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长着犄角的人，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灯火太暗，我只能看到他的轮廓。他一直跟在那个长角的人身后，就像是一个傀儡一样。低着头，弯着腰，垂着双臂。那个长角的男人朝门上吐了口唾沫，锁着岑郎的屋门便自己打开了。那两个人走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过了片刻，屋里亮起了灯。我听见一个声音说：‘怎么？还不肯吃饭？’然后岑郎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别想逼迫我娶什么外面买来的人！我就想娶媛媛！’然后那另一个声音冷笑了一声：‘哼，娶媛媛？我看你趁早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吧！媛媛，你的媛媛，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你确定她知道了，还会嫁给你吗？’”

        “屋里安静了下来，岑郎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又说道：‘我的媛媛……会……她会的！她一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的！她一定、一定会接受我的！’”

        “‘哦？是吗？’另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就这么肯定？你——敢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吗？’”

        “屋里又静了下来，安静得令人害怕。我躲在墙角，我想逃跑，我怕屋里的人发现我。可我不敢现在逃，我怕弄出了动静，那个长角的人不会放过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屋里沉默了很久，终于，岑郎又说话了：‘如果……如果，她真的不能接受我，那，就像其他的人……一样吧。”

        “‘一样？呵，你想得真美。’屋里的另一个声音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可怕：‘一样？就你这幅优柔寡断的性子，还不是会偷偷放她走！你真的会忍心，看我们剥掉她的皮，吃掉她的血肉，然后换上这人皮去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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