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令人目眩的日光下,一种深沉的寂静如密织的网,控制着山腰上的这方院子。就连风似乎都滞涩了起来,勉力拨弄着深深浅浅的茂密绿叶,咝咝作响的声音比平日微弱许多。
孔南熏陷入了深深的纠结,脑内的系统不知为何正在装死,眼前的情形又实在棘手——若是他把心疾那一套拿出来说,与殷桥亭相处这么多年,他有没有心疾殷桥亭还不知道?更何况,若是殷桥亭查看他的脉搏,岂不就会发现他那诡异的身体状况?
虽然系统还没有解释为何此事不能让别人发现,但他自知此事重大,还是决定谨慎为好。
殷桥亭听了萧纵岩的话,眉头却轻轻舒展开了。他本就生得昳丽,只是平日冷若冰霜的神情显得格外疏离出尘,此时眼眉轻绽,便生出几分春梅绽雪之感,令在场之人心荡神驰。
不光萧纵岩看呆了,连孔南熏也怔了几秒,然而回过神来却是一阵心虚与恐慌。
他与殷桥亭相处了十几年,也曾目睹过殷桥亭动手,知道殷桥亭盛怒之下,往往不会表现出来,而是以一种极为冷静自若,甚至泛起淡淡笑意的姿态,将对方一击致命,极具迷惑性,美丽却又致命。
就像现在这样。
萧纵岩却一无所知,见殷桥亭表情柔和,以为自己打动了殷桥亭,当即上前半步:“弟子定会尽心尽力地保护孔少主,请仙尊放心!”
“保护?”殷桥亭似是不经意地重复了遍。
“是!”萧纵岩怕殷桥亭不放心,大声允诺:“弟子愿以性命起誓,守护少主。仙尊修炼繁忙,请放心将少主交给我!”
我会用您救下的这条命帮仙尊您好好照顾孔道长的!
“交给你……”殷桥亭唇角微不可察地掀了一下,轻眨的睫羽掩过那一闪而过的讥讽,“你能护得住他吗?”
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是看向孔南熏的,孔南熏一恍惚,对上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以为殷桥亭是在问自己。
萧纵岩握拳,正准备大声应下,却忽然感觉嘴皮子被黏住了似的。
肩头凭空传来一股重压,萧纵岩瞪大眼睛,发现身边的空气似乎彻底凝固。很快他就因为缺氧有些头晕,一张脸憋成重枣色。
四面八方的空气如同坚硬的墙挤压着他,他胸腔的陈伤传来爆裂似的痛感,五脏六腑似乎都要从口中跳出来。他想抬起手挣扎一二,或是脱力倒下,然而那空气却真如牢笼一般禁锢着他的动作。
孔南熏在一旁见萧纵岩面色痛苦,哪能猜不到殷桥亭在做什么?他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算不算美强惨里的惨,直到看着萧纵岩唇色已经发青了,才赶紧试图阻止殷桥亭。
“师尊,他快死了!”
殷桥亭垂眸看他,忽地抬起手,食指屈起,用指关节支着孔南熏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
精致的颌骨,挺翘的鼻尖,似乎十多年来从未改变,眉梢眼角尽是稚气。然而此时那双晶亮的眼睛却一直往那黑衣少年身上瞟,哪怕面朝着他,也在不断躲闪着他的视线。
十八岁,似乎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殷桥亭忽地感到有些烦躁,拇指按上孔南熏的下巴,微微用了点力。孔南熏吃痛,茫然地看向他。
眼中写满了信赖与依顺,此时多了些疑惑不解。
“喜欢他?”殷桥亭听见自己问,却又感觉不像是自己问的。或者说这句话问出的那一瞬间,他就不像自己了。
孔南熏:“?”
殷桥亭从他神色中看出迷茫,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手中卸了力,又问:“那为何要留他?”
孔南熏觉得这问题奇怪,思考了下才回答:“因为我觉得他能对师尊好。”
“我想着你殿里没人伺候,觉得他就挺合适。”
他真是敬业的小鸟,连这时候都不忘替任务对象上分,呜呜。
下巴上的手似乎定住了,殷桥亭的喉结滑了下,孔南熏呆呆地眨了眨眼,觉得今天殷桥亭好奇怪。
为什么捏他下巴?他又不是小狗。
“师尊?”孔南熏歪了歪头,探究地去看殷桥亭的神情。殷桥亭手一松,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鼻梁挺直的侧脸。
似乎还听到一声浅淡的不置可否的轻哼。
萧纵岩眼前冒着金星,在朦胧中看到那藕合色的身影靠近白衣服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下,逆行的气血因为嘴被封住,被他含在嘴里。他痛苦地看向殷桥亭,那道他曾经日思夜想,被他视若神明的影子,在现在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恐惧。
这个人曾经伸出手,救了他一命。而如今,甚至不用伸手,便可夺去他的性命。他无力支撑眼皮,渐渐阖眼,指尖颤抖着。阳光使他的视野变得血红,一股没来由的怨恨在他心中滋长,如毒草扎着他的心。
“少主……”意识逐渐陷入黑暗,他用最后的力气望向那道柔和的,柔软的,带着暖香味道的身影,喃喃出声:“救……救救我……”
而如他所愿的,那人真的向他扑了过来。
萧纵岩不由自主地将脸往前埋了埋,埋进那清淡的阳光香味,浑身发热。他细细地嗅闻着,却从中闻到一丝莲香。
过去让他魂牵梦萦的莲香,如今已成了他厌恶至极的噩梦。他下意识蹙眉,伸手攥住孔南熏的衣摆。
孔南熏木着脸看向怀中黑衣的少年。萧纵岩闭着眼靠在他肩头,睫毛湿漉漉的,嘴角紧抿,满脸是汗,衣领都被打湿了。
啊啊啊啊系统救命啊这支股票要被搞死了啊啊啊啊啊!!!
他惊慌失措地扶着萧纵岩,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哪怕他一个不通医理的人,都能探出萧纵岩受了重伤。
万幸的是,倒也没有生命危险,心跳十分稳定。还好没死,要是萧纵岩死了,他任务不就失败了吗?他放下心来,从乾坤袋中随意掏出瓶伤药塞到萧纵岩口中。
用不着挑选,反正他这儿的伤药都是上好的天材地宝,有他自己在妖界搜刮来的,大部分都是殷桥亭以前给的,金贵得很。
孔南熏转过头去看殷桥亭,眼中带着几分后怕。殷桥亭不冷不热地站在那儿,目光落在孔南熏扶着萧纵岩脖子的手上。
“师尊,他区区练气,您这么为难他做什么?”孔南熏想到自己任务险些失败,话语间不免带了一丝埋怨。
“就是,刚刚吓我一跳呢。”一道女声突兀地出现。
孔南熏抬眼一望,半空中渐渐浮现出一头摇头摆尾的蓝色巨鲸。随着它顺从地低头,坐在它背后的女人向着孔南熏招了招手。
“见过水月道君。”孔南熏扶着萧纵岩,没法行礼,只能点头示意。水月也没介意,拍了拍鲸鱼的脑袋,从半空中一跃而下。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余岁,靥笑春桃,鼻凝鹅脂,衣裙月白,如雪照琼窗。抱一宗是剑宗,宗门长老或多或少都沾着些冰清水冷之感,然而她却独树一帜,柔和如四月春水。
这与她本人独特的剑法有关。水月道君本名望纱雪,乃是医仙嫡系第二十八代后人,却从小痴迷剑术。她父母也纵容她,只叮嘱平日学医也莫要荒废,没想到望纱雪居然自行琢磨出了点名堂。
水月剑法,杀人刀,活人剑,闻名天下。
左手弯刀名为照水,移山填海,斩妖除魔,平天下不平之事;右手长剑名为揽月,行医济世,回天有力,救世间难救之人。
跳进院子里后,她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了些鲜红的小果子,果肉饱满,汁水看起来似乎随时要从那薄薄的表皮爆开。
望纱雪把篮子放在石台上,招呼孔南熏去吃。
“南熏,你之前在我那儿,不是说你凌师妹养的黄泡味道不错吗?她看得紧,我偷偷替你采了点过来,快吃。”
孔南熏怀里还抱着萧纵岩,想了想,把萧纵岩半推半拉地放到树下才跑过去。
殷桥亭望着他的动作,神色不明。
孔南熏挑了颗大个的果子,差不多有一枚铜钱大小。他捻着黄泡,怕上面有灰,还下意识吹了下才咬了一口。细长的手指似乎也被那嫣红的果肉映成了粉色,肉嘟嘟的嘴唇被汁水润得晶亮。
“甜吗?”望纱雪笑眯眯地看他。
孔南熏抬眼看她,乖巧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殷桥亭在望纱雪身后盯着他看。他犹豫几秒,端着篮子小步挪到殷桥亭面前:“师尊?”
见殷桥亭不动,他埋下头,挑了个果子出来。虽然没有他刚才吃的那个大,但也不算小了。
他吹了吹,将果子递到殷桥亭面前,示意殷桥亭接过去。
“真的很甜。”他舔了舔自己唇上沾着的果汁,强调道。
红软的舌尖一闪而过,配上孔南熏懵懂的神情,真有点像刚入世的小动物成精,娇痴却惑人。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望纱雪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也不知是这澄霄峰风水养人,还是殷桥亭会养人,竟能养出这么个宝贝来。
她真想把这果子塞殷桥亭嘴里。妈的,不吃别吃,有的是人愿意吃。
殷桥亭蹙眉:“你洗手了吗。”
孔南熏动作顿住。
刚刚他似乎摸了萧纵岩的脖子……还全是汗……
殷桥亭见孔南熏表情出现一丝裂痕,眼底闪过笑意,接过那颗果子扔回篮子。
“去洗洗再吃。”
说完,他还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望纱雪:“下次想吃什么,嘱咐人给你采买便是,不需要眼馋人家的。”
望纱雪:“……?”
孔南熏捧着篮子,乖乖点头。望纱雪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觉得殷桥亭这徒弟比师父讨喜多了:“去吧,我正好找你师尊说会儿话。”
等到那藕色身影消失在通往侧院的小径,望纱雪才笑问:“宗门规定,不许随意打杀弟子,你方才是怎么了?”
殷桥亭望向萧纵岩,似是在思考什么,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没死么。”
“你敢不敢让别人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望纱雪默默站远一点,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大名鼎鼎的五音仙尊,渡世菩萨,就是这么一副冷血性格,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她叹口气:“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儿大不中留,我大徒弟当时找了个不靠谱的道侣,我也恨不得抽那臭男人一顿。”
殷桥亭闻言蹙眉:“你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望纱雪被他这么一问,表情也凝重起来。
“知止昨晚被袭击了。”她啧了一声,招出蓝鲸:“这事儿有点诡异,去无执那儿,咱们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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