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不知是不是孔南熏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天黑下来后,头顶的云就越来越低了,简直要压到他的头上。澄金的太阳被乌云逐渐吞噬,逐渐变成一小块红瘀,如同天穹的缺口。
院中树冠被风吹得摇动,叶片摩擦如窃窃私语。孔南熏走到树下,发现萧纵岩还没醒,想着让一个伤患在外头淋雨不太好,便叫下人来扶他。
话音出口,半天没有回应。长风穿过檐廊,已熄灭的灯笼摇摇晃晃。
院子里竟是一点儿人声都不见,孔南熏凝神细听,连脚步声都没有。这样的场景一出,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不对了。
孔南熏从袖袋里掏出个金绿色铃铛,拿在手上摇了摇。此铃名为宣鸾铃,可用来召唤方圆十里的鸟雀为己所用,是他来抱一宗前,他弟弟送他的礼物。
虽然过去孔南熏动用它,都是为了让小鸟儿给自己摘点果子衔点零嘴。
玉石小锤振动,发出一声空灵的清啼,如同鸾凤乘风而来,绕林而鸣。然而等到最后一丝回音消散,都没有一只鸟雀从山林中钻出,甚至连拍打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孔南熏这才觉得慌了,把宣鸾铃收起,惴惴不安地踢了踢萧纵岩。
好歹萧纵岩是个快筑基的,保护下他应该……没问题吧?
“萧纵岩,醒醒!”他蹲下身去摇萧纵岩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看天边——天色愈发晦沉,山风如鼓紧了的羊皮,猎猎作响。
“……少主?”萧纵岩勉强睁开眼皮,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他眼白布满血丝,光是睁眼便一阵刺痛。
孔南熏见状,松了口气,伸手要把他扶起来:“院子里不知怎么了,诡异得很。好像快下雨了,你到房间里陪着我。”
萧纵岩咳了几声,手撑着地自己站起,踉跄一步后扶着树干站稳,下意识运转灵力,感到自己丹田发热,灵力充沛,经脉隐隐有拓宽之势。
竟是有突破的迹象。
“少主,属下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他自觉这两日连着被两位大能打压,怎么也不可能突然顿悟突破。
想到这,他不由得想起殷桥亭,心绪复杂。
当时,殷桥亭……是想杀了他吗?
“没什么。”孔南熏往房间里走,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师尊只是想试探一下你,你并无大碍。你晕倒后,我给你服了点药。”
他怕萧纵岩被殷桥亭那样对待后,对殷桥亭产生什么芥蒂,搞出误会来,那他的任务可就不好完成了,干脆趁殷桥亭不在,先给萧纵岩定定心。
“药?”
想来是孔南熏给他用的药太好了,才会让他提前突破。萧纵岩运气压制住体内暴涨的灵力,跟在孔南熏身后问。
他能感受到院子里气氛不对,不是突破的好时机。
“对。”孔南熏想了想,撒了个小小的谎:“是师尊的命令。”
想到当时殷桥亭把萧纵岩折腾成那副惨样,他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说:“师尊还是很关心你的,还说要把你带去袭明殿呢。”
“仙尊要我去他那儿?”萧纵岩一愣,想到殷桥亭,手指竟微微抖了起来,又回忆起了方才险些在空气中窒息而死的濒死时刻。
“嗯。你到时候在袭明殿,好好伺候师尊,有他指点,对你的实力也有进益……”孔南熏进了房间后放松了许多,往桌前一坐,找出一套茶具。
他房间布置了好几层阵法,安全得很,现在只要等师尊回来问问他怎么回事就好了。
“少主,属下愿意留在千光院。”萧纵岩抿唇,直眉微拧,看向孔南熏。
都说阴天对美人不友好,九分的美只能照出三分,但这句话对孔南熏来说似乎是无效的。孔南熏房间的窗户是萧纵岩没有见过的材质,通透如琉璃,能够看清院中的景象。而房间的主人正站在窗台前,在昏暗的冷色调光线下,脸上没有一丝不该有的沟壑,仿若刚从画里走出。
窗台上摆了几个小瓷罐,花色各异。他一一开盖,玉笋般的手指捻着盖子上的小珠,动作闲适优雅。
萧纵岩在人界闯荡,曾偶然见识过王公贵族聚餐。当时在他眼里,那些公子王孙们举手投足都称得上高贵,但与孔南熏的气度一比,却显得有些邯郸学步了。
不愧是妖族被娇养了几百年的玉叶金柯。
孔南熏选好了一个罐子,从中抓出一把深褐色茶叶。察觉到萧纵岩的视线,他侧过头来。天边密云不雨,日光难以穿透,显得他眸子黑黝黝的,毫无波澜,多了几分妖异。
“怎么不关门?”见萧纵岩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门口,他忍不住问。
萧纵岩脸一红,赶忙回身去关门。雕花木门合拢,锁扣发出咔哒声响。
“会泡茶么?”孔南熏笑笑,对着萧纵岩招招手。
萧纵岩还记得上次逞强为孔南熏穿衣闹出的笑话,迟疑了一下。
“属下只会泡凡间的茶。”
“差不多。”孔南熏轻哼一声,萧纵岩顺从地走过去,站在桌前。
桌上的茶具通体碧绿,釉体上缀着云团似的花纹,像是倒映着碧空的翡翠湖面,光是看上去就十分名贵。
孔南熏对着茶壶扬起下巴,示意萧纵岩把壶盖打开。萧纵岩刚伸出手,忽地听见房门被叩响。
笃笃笃,沉稳有力。
“少主,我回来了。”
“夜枭哥哥!”孔南熏眼睛一亮,把手中茶叶往茶壶里一塞就要往门口跑,却被萧纵岩拉住。
“等一下,他昨晚临行前嘱咐我这段时间照顾好你,似乎是要出远门。”
孔南熏:“那他提前回来是好事啊。”
萧纵岩:“您想想外面的情形,如此诡异,多留点心不是坏事。”
孔南熏眨眨眼,应了一声。他确实不够机灵,但也没到傻的地步,被萧纵岩提醒后立时多了几分警戒,站在原地扬声问: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窗棂将阴翳天色切割成几块,屋内阴森森的紫光渗入,门外的人声音如和风细雨般温柔。
“少主,属下给您带了云锁楼的红蒂雪梅膏,还热着呢。”
孔南熏想起昨日夜枭说回来时给他带礼物,心下动摇,看了眼萧纵岩。
像是小孩儿在问大人可不可以吃一块糖糕。
萧纵岩低声问:“少主,您之前在院子里发现有什么不寻常?”
“我的侍从们都不见了,宣鸾铃也没用,就好像整座山的鸟雀都消失了。”
萧纵岩点点头:“这么奇怪的事情,夜枭怎么可能没发现?他语气似乎过于平常了些。”
孔南熏顿了下,想想也是:“那怎么办?”
萧纵岩神情凝重,轻声说:“少主,他最听您的话,您只需要告诉他您没事儿,让他退下,试探一二。”
“可他是来保护我的啊,他走了咱们怎么办?”
“再叫他回来便是。”萧纵岩喉结滑动了一下。
在遇到危险时,孔南熏一向听话。他没再多问,只不过悄悄攥住萧纵岩衣摆的手暴露出了他的不安。
“也是。”孔南熏咽了下口水,既安慰自己,也安慰萧纵岩道:“我的房间布置了禁制,很安全的,谁都进不来。”
萧纵岩沉默两秒:“……少主,您还记得禁制是谁下的吗?”
“夜枭哥哥啊。”孔南熏理所当然地说:“后来师尊也帮我下了一道。”
听到后半句,萧纵岩略微放松下来,伸手护住孔南熏后脑,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孔南熏被萧纵岩的架势搞得有些害怕,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正打算按萧纵岩说的做,一扭头忽然对上窗外一双又圆又黑的眼睛。
那人薄唇微咧,直勾勾地盯着房中的两人,整张脸几乎贴在琉璃窗上,肌肉被挤得变形。
“少主,您去影屏后面先躲着。他正在砸门,说院子里的侍从都不见了,要进来保护你。”萧纵岩在孔南熏耳边说着,语气极快,捏在孔南熏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
孔南熏望着窗上“夜枭”的脸,毛骨悚然。
他刚刚根本没听见敲门声与说话声。
而就在萧纵岩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的夜枭正动手敲打着琉璃窗,嘴唇一张一合。
孔南熏能认出他在说什么。
“快出来!”
“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孔南熏揪着萧纵岩的衣襟,手指微微颤抖。
“他在说让他进来……很明显不正常了。”
孔南熏视线在寂静的门与已经有碎裂迹象的窗上来回一趟,秀气的眉一拧,想起什么似的,从乾坤袋里找出一面掌镜。
这镜子画风与孔南熏极其不搭,像是随意捡了块木片制成,简陋得难以直视。
刚握住镜子,他手忍不住一抖。方才听不见的撞门声变得清晰可闻,能听见木门不堪负重,吱呀作响。
他拿起镜子,迅速往窗外一照。镜中分明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景象,院中空荡荡的,能看见梨树的枝叶自由舒展。
再看窗外,窗上的脸庞扭曲着,吃痛般青筋暴起。“夜枭”十指屈起,几乎扣进透明的琉璃。
“这是什么?属下帮您拿吧。”萧纵岩伸手想接过掌镜。
这时,撞门声愈加疯狂,隐约能听到木板碎裂的声音。孔南熏放出神念,感应到夜枭留下的禁制碎了。若不是殷桥亭留下的禁制,那人估计已经进来了。
孔南熏心神巨震。夜枭当时为他布下阵法时曾经说过,这阵只能从内解开,就算他身死,阵法也不可能破。
可是房间里分明只有他和萧纵岩二人。
眼见着萧纵岩指尖要碰到掌镜,孔南熏迅速将手一缩。
“少主?”萧纵岩有些疑惑。
孔南熏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他怀里挪出去,萧纵岩的表情越发僵硬。
“这就是普通的镜子……我就是想整理一下仪表……”孔南熏吞吞吐吐地说:“要不你也照一下?”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镜面一转,只见镜中萧纵岩的位置竟是空空如也!
“少主?”萧纵岩再次伸手揽住孔南熏的肩膀。
孔南熏后退。
萧纵岩静静地盯着他,上前一步,孔南熏再次后退。
眼见着黑衣少年面色愈沉,孔南熏绷不住了,踉跄着往外逃。萧纵岩在他后面步步紧逼,直到把孔南熏逼到窗口。
“少主,您去哪儿?外面不安全。”他语气越发阴沉。
孔南熏听着耳边单调的敲击声,与“夜枭”对上视线。想到刚才在镜子看到的景象,他咬了咬牙,抄起桌上的摆件往琉璃窗上一砸,破窗而出。
“少主!”院中传来一道沙哑的惊呼。孔南熏刚从房间里逃出来,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忍不住一抖,却落进了一个虽然单薄但还算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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