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上海（四）

月筠是自然睡醒的，眼睫毛像是要展翼的蝴蝶，茸茸的颤几下，才睁开来，凑得这么近，有初分明地看到那一汪水铺垫下的眼珠颜色比常人稍微浅些，一瞬间她的神情带着迷茫，像是个孩子，让人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才能保证她不会离开，有初的手指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有使劲去抓捏住她略嫌单薄的肩膀。

        “有初，我是不是睡了很久？”她抬起手来揉眼睛，窗外的景色明显都和入睡前不太一样了，“我睡得真熟，那段路，我觉得能把人颠得要站起来似的，居然都没有把我给颠醒。”

        “你回到上海的地界，就像是吸收到久违又熟悉的地气，所以才睡的这样安稳，不过还没有到目的地，来福，大概还要开多久？”

        “大少爷，最多半个小时，前面拐个弯，再笔直开就到了。”

        月筠看一眼手表：“我记得上次来，没有用那么多时间的，是因为我睡着了，所以特意开的慢，才耽误了时间。”

        “上一次是特殊情况，当然要赶时间，这会儿我们求车子平稳安全就好，不用加足到最大马力，反正已经快到了，你又正好醒过来。”有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眼熟的。”月筠趴在车窗边，仔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想起来了，我来这边拍过戏，前面有个很大的仓库，三层楼的，再过去些还能看到苏州河。”

        “你说的一点没有错，等看到仓库，后面一块就是厂子了。”有初笑着夸赞道，“到底是本地人，我一直以为女子不认路的，没想到你连曾经拍过戏的地方都记得这样清楚。”

        “我从小就没有迷过路，特别有方向感，很小的时候就去一个人出去买菜了，人还没有案子高，不过街坊都是熟人，没有人会在意的。”月筠见有初一脸偷笑的样子，抽手在他腿边拍了一下，“又想到什么了？”

        “在想你小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其实还好，小时候没长开，吃不饱肚子，头发都是黄黄的，那时候有人牙子跑到家里来，怂恿外婆把我给典当去别家做小丫鬟的，外婆默默听完，我缩在墙角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外婆一个不高兴，她就点头了，结果外婆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门边，突然从门背后抓过一把笤帚，对着人牙子的身上就抽，边抽边骂，人牙子被打的原地哇哇乱叫，我知道外婆是不会卖我了，欢喜地在旁边跟着拍手。”说到这样心酸的过往，月筠却觉得心里很平和，没有哀伤的情绪，“我算不算是在忆苦思甜，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让外婆活的长久些，让她多享几年清福，我知道是因为要带大我实在太辛苦，她老人家心力交瘁才走的早。”

        “这一次，事情忙好，我们去外婆的坟上看看她老人家，顺便也让外婆认识认识我，不要连外孙女婿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样子不好的。”有初不想看到月筠落寞，故意说些能够让她开心的话题。

        果然，她扬起精致的下颏，笑容又柔又软，笑的旁观者一颗心都快要融化掉：“以前是觉得不方便带你去，这一次有时间的话，确实要带你去走一圈的，外婆很担心我会嫁不出去，老人家的观念都是相同的，觉得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会被别人瞧不起，虽然她心里一直觉得我是最好的，生怕别人不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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