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攻略大魔王15
洛一然坐在世界树上, 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住他大部分-身形。
他手托着下巴看着下方这片熟悉的草原。
他还记得，时间对这个时候的他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因为自身不会有所变化，而这里也没有四季更迭。
唯一能够感觉到时间流逝的, 或许是监管者们。
再加个虽然成长缓慢但是还是在成长的魔术师。
想到魔术师，洛一然轻轻眨了眨眼，他想到了自己已经送出去的那朵玫瑰, 还有后来魔术师将会拥有的那双与恶魔相像的双眼。
原来……是这样啊。
伸手无意识的扯下树上柔软的枝叶, 洛一然将其编织成环。
他知道，现在的他是处于魔术师回忆不触及的部分，所以可以自由行动。
不过像这叶环就不能出现在魔术师视线范围里一样，他也不能擅自去找魔术师, 因为魔术师记忆里的这个时候，没有他, 也没有出现叶环。
将环编好戴在头上, 洛一然晃动双腿,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出神。
直到神明的指令传来。
洛一然轻哼一声, 然后他就戴着柔软枝桠编织的环跳下世界树朝神明而去。
神明难得离开了那个蓝色的小房间, 他盘腿坐在草原的一处小坡上, 规律的风吹拂着他的头发衣物，察觉到自己意识体已经到来, 神明看了过去。
他目光在洛一然头顶的叶环上一晃而过，然后毫不在意的招手：“过来。”
洛一然走过去，脸上是带着一丝懵懂感的温和。
“神明大人。”洛一然温驯的坐下, 脸颊贴在神明的膝盖上。
神明抬手顺着洛一然头发，他没有先说叫洛一然过来是要做什么，而是突发奇想的道：“你喜欢城堡吗？”
洛一然疑惑看他。
神明温和的笑着：“开满花的海边城堡。”
洛一然垂眼：“如果神明大人喜欢, 那我便也喜欢。”
神明似乎满意的点了头，然后他才说出叫来自己意识体的原因：“我做好你的身体了。”
洛一然一顿，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洛一然直起了身子，不过片刻，他眼前黑暗一闪而过，洛一然在神明瞳孔里看到了神明的模样，随后，他在那双瞳孔里看着自己变化、缩小。
“……”
重新经历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能接受的。
虽然，他知道以人偶睁开眼的自己，才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完整的拥有了“自己”。
洛一然睁开眼，本温和懵懂的眼眸像被雨水冲刷过一般，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空空荡荡。
他想，或许自己在成为人偶之前他就短暂的拥有过情感，只是后来以人偶为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记忆，什么都被神明抹去了。
或许这个时候，神明就已经选中了他，想让他成为接替者。
确实，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去代替神明了。
因为他就是神明。
他曾是神明。
他是神明的一部分，有着神明的力量，自然可以代替神明成为世界人运行的“养料”。
小小的人偶穿着长长的白袍，他顺从的被神明放入衣兜，歪歪扭扭的站着，脑袋晃在外边——但是，神明为什么要运行世界人？
洛一然曾从神明言语和行为里推算过所有可能的缘由，但那只是推测。
而现在神明已死……或许真的像神明所说过的那样——他只是单纯想拯救他他们。
……呵。
还没有神明其实只想找乐子这中原因来的可信。
洛一然在心里嗤笑。
…
这个世界时间的流逝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季洺只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那个人了。
多可悲，那个人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长相，他像风一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看不见摸不着……
除非风起，他才能感受到一瞬。
可是风太久没来。
于是这个新来的未来boss肉眼可见的颓然了下去。
他缠满两层绷带的身体还是十分瘦弱，灰发暗淡下来，挺直的背脊随着时间也逐渐弯曲，所有人都看着他如同他那朵燃烧的红玫瑰一样慢慢枯萎了。
但没人敢接近他、安慰他。
因为这个瘦弱的、剧烈活动一下鲜血就会渗透出绷带的“弱小者”能够轻而易举的压着恶魔打。
boss们想要使用力量，也是需要天赋的。
在他们还没融会贯通神明赋予的力量时，这新来的小木乃伊不仅全部吸收了，而且还在自行增长。
进步太迅速，而且这小孩不理人，唯一理会的恶魔……被欺负的很惨，胳膊腿都飞了。
虽然这里大家好像都不会死，但很多人还是怕的，怕自己胳膊腿飞了。
花鬼不怕，或许是他真的很老了，也或许是他发觉了这个小木乃伊其实也只是个怕疼的小孩。
小木乃伊经常待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而他也总是散发着自己的力量减轻小孩身体的疼痛。
花鬼自认为他们默契的在维持着这段不远不近的关系。
于是有一天，他试图再近一步，所以没忍住问小木乃伊：“新名字取了吗？”
一米处蹲成一团的小孩摇摇头。
“那你以后是要用本名？”
小孩又摇头——他不会用本名的。
洺这个字是父亲取的，他不喜欢。
“那快点取一个吧，如果有需要可以来问问我。”花鬼道。
小孩没吭声。在知道可以取类似代号的新名字时，小孩其实就想让那个人来取，但那个人很久没出现了。
小孩再次放空。
花鬼也有些发呆，主要是有的老人总是有些爱打瞌睡，没办法。
他边望着身边的小木乃伊边不停的点着脑袋——花鬼不知道这小孩来找他并不是因为在他身边可以止痛，而是因为花香。
季洺的花枯萎后，他就经常来找花鬼……的拐杖了。
老人迷迷糊糊的听着“老师”讲课越来越困——他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上课……
花鬼终于闭上了眼。
这个世界很舒服，如果他们不是都怀着绝不可能释怀的仇恨，那么真是个美好的……
花鬼猛地睁开眼看向旁边。
然后他浑浊的眼睛便看到身边那个仿佛快要枯萎的小木乃伊在瞬间起死回生，然后飞快的站起来朝一个方向跑过去。
课堂一静，众人慢了一步的看见了神明出现。
神明只是路过这片草原，他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少年，正脚步匆匆的去往世界树。
那是个脸漂亮到近乎雌雄莫辨的外国人，身体有些纤细，就是他的腿……好像是断了，痛苦爬上少年的脸，他脆弱美丽的仿佛世间万物都会为他心碎，而少年怀里保命的红玫瑰都快被他抓烂了。
不远处的小孩突然停住。
他闻到了花香。
熟悉的玫瑰花香，与血腥味交缠在一起。
小孩安静的站着，他听见很多人的声音，他们都在喊神明大人。
而他只是站在原地，挺直着背脊“望”着他的救世主。
他突然很愤怒。
不是生气这个人赠了别人玫瑰，而且生气这个人明明不是谁的神明。
但为什么，他们就是认不出来呢？
他明明就不是那个对所有人都挂着虚伪笑容的神明啊。
小孩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离开。
洛一然余光看了眼魔术师的背影，他在心里叹口气——以前，究竟有多少事没注意到啊。
他目光收回，又看向怀里的伊地亚。
简单的跟其他小孩说了说话，洛一然就带着伊地亚去到了世界树顶端。
将人放在神明面前，洛一然望着神明：“神明大人，我去找季洺。”
神明想起什么点头：“眼睛带上给他吧。”
因为2657说过，季洺要一双漂亮的眼睛，所以用了一些时间。
洛一然点头——对神明来说一双漂亮眼睛不需要多久，只是季洺这双眼睛，并不是神明创造的。
真实的过去里，季洺那双眼睛就是人偶做的，由他设计打磨的珍贵宝石，然后神明再赋予其能够看见的能力。
洛一然回忆着过去，然后去找魔术师。
他知道魔术师翘了最后的课程，所以现在在的地方应该就是自己房间了。
果不其然，缠满白绷带的小孩坐在床上，他床靠在窗边，所以上半身可以很方便的趴在窗户上。
洛一然没进屋子，他在房子外边看了看三楼窗口的小孩，然后跳上那正对房子的树木，刚欲张口时，季洺先开口了：“……神明？”
洛一然一怔，然后弯眼一笑：“是我。”
季洺身体前探，但被洛一然伸出的一根手指抵住了额头然后给推了回去。
洛一然站在细细的枝桠上，他看着面前的小孩，声音温和：“闭上眼睛。”
季洺意识到什么，他飞快闭上眼。
脸上的绷带被微凉的手取了下来，季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他感觉到了，那只手碰上了他的眼睛。
季洺能够明显的察觉到他的救世主挖下了他的双眼，然后在他眼眶里放入了两个圆圆的、冰凉凉的东西。
……完全不疼。
季洺愣愣的任由这个人摆弄他，他未让他睁眼，他就一直闭着。
直到听见救世主说：“好了，睁开眼吧。”
季洺这才慢慢的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先是一点点白光，然后是刺眼酸痛的感觉传来。
季洺几乎是瞬间落下眼泪。
洛一然一愣，然后他伸出手，微凉的手指按在小孩眼角。
下一刻，他的手被抓住，洛一然视线微微下移，对上那双熟悉的、含着泪水的双眼。
小孩子哭起来都这么可爱吗？洛一然无意识的隔着绷带掐了掐季洺的脸。
被掐住的小孩毫无反应，他呆愣愣的看着洛一然，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还在不断下落。
洛一然掐掐自己手指，然后平静的问他：“能看见了吗？”
小孩傻乎乎的点头，他像个小狗狗一样蹭到洛一然身边：“……好看吗？”
他酸涩的睁着眼睛，这么问道。
洛一然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小孩问的是什么，他对上小孩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星空，浩瀚广阔。
他嘴唇动了动，然后弯起眼睛无声的道：【非常漂亮。】
【魔术师。】
面前的小孩似乎低笑了声。
从未看过这个世界的孩子好多东西都需要慢慢的对上号，于是神明这些天便偶尔会在清晨时过来看看他。
但季洺分辨的清，来的人一直都不是那个给人虚伪感的神明，而是他的救世主。
本来他挺高兴的，但是总是有太多人夺走救世主的关注度了。
看着白裙子的女孩被洛一然温柔的抱抱，季洺绷带下的脸扭曲了下。
等到女孩离开，他还没来得及上前，恶魔带着天使又找了过来，他得意洋洋的霸占了神明，连表面的乖巧都懒得维持。
但暴露恶劣内在的恶魔，仍旧得到了救世主的偏爱。
不是他偏爱恶魔，而是神明偏爱恶魔，所以顶着神明外壳的洛一然也得偏爱他。
晨光倾洒，在撸过最后的毛茸茸兔子，洛一然面上保持着微笑。
过去的记忆没办法所有都仔仔细细的想起来，但此刻洛一然由衷的感到怀疑——他以前真的这么有耐心吗？
衣摆被轻微拉扯了下，洛一然看了眼，然后笑容变得表里如一起来：“怎么了？”
小木乃伊摇摇头，到肩的灰发晃动，露出的眼睛明亮懵懂，他语气有些失落的说：“没什么……”
洛一然挑眉半蹲下来，然后他伸出手，空荡荡的手翻转几下，几颗糖果出现在洛一然手里。
他递向季洺，算是哄他。
在带回伊地亚的时候洛一然在伊地亚的家乡看见了街头表演的魔术师，这让他瞬间想起来，好像是从这个时候，他对魔术产生了一些好奇。
而且，技术拙劣的他后来还教给了季洺。
洛一然露出一个如同回忆起了自己黑历史一般的表情。
低头抓着洛一然手翻看的季洺错过了洛一然ooc的表情，过了一会他才认真的抬头问：“你是魔术师吗？”
洛一然知道季洺问的是这幅皮囊下真正的他，但那时的洛一然并不知道，所以他微微一笑：“我不是魔术师，我是神明。”
季洺失望的低下头。
洛一然收回手，其实他待在季洺面前的时间并没有多久，跟其他孩子比起来几乎没差……难怪当初他会忘了他。
因为这些久远过去里的人们就像本就朦胧的梦境里，而所有人都是无脸怪一样。
“我先走了。”洛一然回头望向世界树——神明又找他了。
他回忆了下，然后没能想起来这个时候神明找他是要做什么。
缠满绷带的小孩愣了下，他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但却没有伸手阻止，而是睁圆那双漂亮眼睛不舍的说：“好。”
他连询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的勇气都没有。
“……”
好乖啊。
洛一然轻咳一声，然后揉揉小孩脑袋后离开。
他没回头，自然也不知道身后那小孩第一次动用了自己拥有的全部力量，然后远远的跟上了他。
季洺想，如果他的救世主是想去见真正的神明，那他一定会被发现的吧。
所以他不会一直跟着的，他只是想多看看那个人一会。
于是，在看到洛一然身影消失在世界树顶端时，季洺待了会就打算离开了，但是刚转身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强风。
季洺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他猛地回头，然后却看见一栋暖色古堡突兀的拔地而起。
而古堡前方的草原断裂成崖，蓝色的水从断崖上涌出，几乎眨眼间形成海。而暖色的古堡上绿色的枝桠蔓延，彩色的花绽开在城堡上。
这是如梦似幻的景色，它美好到季洺后退了好几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在小孩心里——那是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但是也不想离开，小孩心里有中强烈的预感——现在不能离开，不然会后悔。
于是他停下，然后没过一会他看见了神明。
不知何时出现的，一身神圣白袍的神明，他缓步走入古堡，而怀里抱着一个季洺从未见过的小孩。
季洺看了一会后将目光放在了那个后脑勺对着他的小孩身上——这个小孩的气息……
神明回头似是发现了他，但是却没有让他离开，而是微笑示意之后抬手挥了下，很快，古堡的院中大片土地发出嫩芽长出枝桠，然后绽放开……含苞待放的红色玫瑰。
同时，地面上柔软的藤蔓缠绕，在神明和幼孩面前支撑起来了一块巨大的画板。
神明怀里的小孩明显没被画板吸引，那孩子短短圆圆的手指向刚刚出现的大海，脸侧向神明。
季洺心脏咚咚的响，他看清了这个孩子。
那是他的救世主。季洺无比肯定的看着小孩漆黑柔软的发丝，仿佛每一根都染着光的头发和细腻白嫩、没有一点伤口的肉嘟嘟脸颊……
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季洺呆呆的看着——他的救世主……
原来长这样啊。
明明是终于知道了那个人的模样，但季洺却觉得，他好像高兴的并不存粹。
眼前人与神明沐浴在晨光里，而他则缩在角落偷偷望着这个世界里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孩。
在这一瞬间，季洺看着眼前美好到仿佛不真实的一切，看着大片的玫瑰和晨曦与大海，看着被神明抱着一同闪闪发光的小孩。
然后季洺突然抬手掐住了自己手臂。
他手臂上有一大片比较严重的烧伤，他曾取下绷带看过，是深红恶心的烂肉，轻轻一碰就很疼很疼。
季洺用力按这这大片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而痛苦。他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快要照射在身上的阳光——原来风，也是很遥远且无法私有的存在。
——
洛一然知道，接下来与魔术师单独相处的时间几乎等同于无。
不仅因为神明开始教导他各中各样的知识导致他变得很忙，还因为他逐渐开始对人类的世界产生了好奇，所以少有的闲暇时间也在搜寻着人类世界的事物。
而且，魔术师好像也在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跟白纸那些小孩一样，不再试图靠近神明，而是在角落里偷偷观望。
现在的洛一然仍旧没明白魔术师这时的想法，因为他从出生至今也没懂的过自卑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如果这不是回忆世界，洛一然会直接上前询问。
不懂不明白的事情，去问就好了。
不过这里就是回忆世界，所以洛一然只能按照真实的过去那样，不上前接触魔术师。
直到好几个月后，在神明要带他去人类世界的前一天，洛一然临行前最后一次去观课了。
他目光不动声色的看着仍旧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小木乃伊。
——即使季洺包成这样，也确实毫不起眼，因为奇怪在这里是常态。
课间休息那会，红裙子的小姑娘跑过来，快乐喊道：“神明大人！”
很快，很多人围了过来。
洛一然余光看见小木乃伊这次也走了过来，他微微挑眉然后席地而坐。
纵使被很多人围着，但这里也并不显得拥挤吵闹，因为神明不止是被他们喜爱着，也被他们尊敬着。
季洺待在最后，他个子不高，而且正好前边有个两米高的小树人，于是导致他完全看不见那个人。
他有点着急。
其实他不想现在就靠过来，他还没有变得很厉害很漂亮，厉害漂亮到可以与小王子比肩。
但是今天他闻到这个人的气息变得异常遥远，就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或许是又要去带新人回来……小孩安慰着自己。
那……要对他说一路顺风吗？季洺想着，然后在走到洛一然面前后脑子却空空了，他对着这人的微笑迟疑了半天才开口：“您……”
洛一然很轻微的歪头：“嗯？”
然后他听见面前包裹严实的孩子问他：“你会永远陪着我…们吗？”
洛一然愣住。
他突然想起来了。
魔术师确实问过他这样的话。
而那时候他答应了，以神明的名义答应了，因为他不知道神明寿命将尽，所以肯定的告诉每个这么询问过他的孩子——我（神明）会永远陪着你们。
但他不知道的是，季洺问的从来都不是神明，而是他。
但最终，明白了一切的洛一然还是只能挂着真挚到虚伪的笑容说：“会的。”
小孩勾下眼睛处的绷带，他明亮漂亮的眼睛里装着面前的人，郑重的问：“那你会说谎吗？”
周遭一静，洛一然笑容不变：“我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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