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报复
一周后,温蔷再次拿着考核表去了致远科技公司。纪霖深已经康复出院了。
再次来到这里,望着那栋大楼,她的心里平静了很多,没有去医院看望他时的忐忑惶恐。目前为止,她能做的也只有低眉顺意,接受了这一点,也就放平了心态。
她略微调整了下情绪,进入公司一楼的大厅。
往电梯处走了几步后,忽然听到身后“砰”地一声。她回头,看到玻璃大门被撞开了,冲进来一个人。
温蔷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大厅里所有人同时看了过去,是一名中年男子,让人惊骇的是他手里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矿泉水瓶,和另一手的打火机。
那人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样子,衣服扣子是散开的,头发凌乱,眼里猩红,神情疯狂又迷失。无焦距地扫视着所有的人,嘴里胡乱叫嚷着:“要死大家一起死!”,“公司开不下去我让你也开不下去!!”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混乱。
短暂的震惊过后,在场的人避之不及,四处逃开。那人堵在门口,大家没法逃出去,只能到处乱撞。
周遭充斥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有水杯被碰倒摔落在地,桌椅也被撞得东倒西歪,还有人的尖叫声。
温蔷没有失神乱跑,勉强维持着镇定,手上牢牢地抓着包的肩带,另一只手往里面伸想去翻找手机报警。同时眼神在近处搜寻,想看看有什么可以暂且用来防身的物件。
这时,对方已经往里面冲了进来,像是在找谁。手上的矿泉水瓶盖子并没有盖牢,随着他摇晃的步伐开始往外面洒出来,大理石地面落下一溜水迹。
汽油的味道开始弥漫着整个空间,让人喘不上气。
这时,温蔷注意到,大门外一辆黑色轿车停住。
好像是纪霖深的车。
回来得真不巧。
刹车的声音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他回过头,像是认出了那辆车车。
猩红的双眼睁得更大了,几乎是立即转身向大门处冲去。口中不断叫喊着:““哈哈哈哈,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倾家荡产!我就是来跟你拼命的!反正我他妈的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就是贱命一条!!”
外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陈助下车,例行打开后座车门。
纪霖深从车上下来,从大门处往里走。
温蔷看到那人朝着他直冲过去的背影,几乎下意识叫了出来:“啊——”
说时迟那时快,温蔷话音未落,四名男子从侧面冲了进来。他们扑了上去,将那人按在地上,制住他的双手不得动弹。
矿泉水瓶落在地上,瓶盖彻底掉落,里面的汽油汩汩流出。
手上的的打火机也被甩了出去,一个弧线后正好落到温蔷前方。她迅速上前一步,将它捡起来握在手里,以免擦出火花引燃地上的汽油。
地上趴着的中年男子抬头,视线正好落在她手里的打火机上,又与她对视上。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痛苦和无奈,看得她心惊。
温蔷下意识将打火机握紧了一些,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像一块铁。
眼前的局势已经瞬间逆转。
从这些人敏捷的身手能看出,他们是专业的保镖。
纪霖深的安全被保护得严丝合缝,他连他身边五米以内都进入不了。从一开始,这个人的孤注一掷就注定是失败的。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纪霖深的视线从地上那人身上一秒掠过,立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从温蔷的角度能看到他的侧颜,发现他的神情依旧淡淡的,眼睫在眼眶处投下阴影,但是挡不住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感。
他没说什么,只对着其中一名保镖点了下头。那人明白怎么做后,他便抬步朝着大门里走来。
是会交给警察么?温蔷还在盯着地上那个人看。
“给我。”纪霖深的声音。
温蔷一愣,这才看到他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向她伸出了手。大脑空白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将手里的打火机给他。
经过刚才这么激烈的危机后,他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她是否受惊。
她缓缓抬手,将打火机放在了他的掌心。指腹轻擦过他的掌心,有些冰凉。
纪霖深的手掌比她宽大很多,那枚打火机显得更小了。
交接过后,像是终于放下了一个包袱,温蔷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了一些。但仍惊魂未定,微微喘着气。
这时,陈助过来了,耳语道:“吴总已经在楼上等您了。”
纪霖深点了下头,没有再跟温蔷说话,将打火机交给陈助又叮嘱了两句,转身朝着电梯处走去。
温蔷见他明显有客要会,没有急着跟上去,在大厅里坐着缓了一会,才去乘电梯。
此刻电梯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们自然在议论刚才那件事。
两年前云打车技术刚出来的时候,几家掌握了技术的公司都在抢占市场份额。
当时纪霖深的公司属于后来者,但他一进入这个领域就开始打价格战,以低于成本的价格亏本运营,并持续性地往里面烧钱。
其他的公司为了不让到手的蛋糕被瓜分,不得已陪着。但很快,好几家公司都耗不起了,退出了市场。
刚才那个人的公司为了撑到最后四处借贷,还让自己陷入了不良债务中,但还是撑不过资金雄厚的致远科技,最后血本无归,而且背负了高额巨贷。
这才导致了那人今天的疯狂。
温蔷站在电梯角落里,一言不发。
她早知道纪霖深能将事业做这么大,一定不是慈善之辈。他必须要有过人的狠,才会在商场厮杀中脱颖而出,全身而退。
手心里还余留着那个打火机的触感,像是冰冷的铁,让她背脊生寒。
她不是不理解商场上的斗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场子,如果不打倒别人,很可能被踩在脚下的人就是自己了。
只是即便理解,也会觉得残酷。
资本底下,都是鲜血涔涔和白骨累累。
她想起电梯里那些人的议论——
导致那家公司最后血本无归
背负了高额巨贷
如果换一个主角,
就是她家。
——
温蔷到达纪霖深办公室所在的22层,门是紧闭的,秘书处工作人员让她去旁边的休息室稍等片刻。
她泡了一杯咖啡,捧在手里安静地坐着,看着那扇深褐色的大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门开了。
温蔷站起身,将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正准备往那边走,却在看到出来之人时顿住了。
那个人
她没有想到,陈助口中纪霖深要见的吴总,竟然是他。
她就这么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从她面前走过。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仿佛脑中空白了片刻,目光无焦距地跟随着那人身影,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纪霖深没有立即回办公室。他顿了一下,朝温蔷这边过来。
“有事么?”他站到她面前。
温蔷木然地收回视线,没有说自己的来意,而是迫不及待地问:“你认识宏盛资本的人?”
“怎么?”
“他他之前是我爸合作伙伴,是他把我爸拉入融资陷阱。”
当时温父有一个大项目急于融资,但苦于找不到愿意出资的投资方,于是那个人便介绍了一个资本给他。
最后才知道,那是不良贷款。因为加了三倍的杠杆,后项目又失利,债务积压翻滚,最终导致了温氏的负债和破产。
那个吴总是宏盛资本的执行董事,温蔷有段时间看他跟父亲交往紧密,也经常到家里来,所以一眼认出。
现在,宏盛资本又想要跟致远科技合作?
她想要提醒一下纪霖深,小心那个人。
“是么?”纪霖深微微俯下身,正对上她的瞳孔,语气近乎淡漠,“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说你要小心——”
温蔷忽然噤声,就这么看着他。
她想要提醒的话堵在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
紧盯着他的毫不在意的表情和几乎没有温度的眼神,忽然,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让她浑身寒凉起来。
她平息着自己愈加急促的心跳,尽量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但一旦有了苗头,就抑制不住地越陷越深。
终于,她还是犹疑着问了出来:“纪霖深,你早就认识他?”
她顾不得许多,第一次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纪霖深不置可否,垂眸看着她,相当于默认了。
温蔷声音颤抖:“所以该不会是,是不是,你是你,让我爸公司破产的?”
这个念头很恐怖,但似乎并非空穴来风。
纪霖深对她家的恨,他工于心计的谋划,他翻云覆雨的能力,他不择手段的手腕,完全有可能连同那人搞这一系列操作。
联想到温家这两年的颓势和纪霖深公司的上升,在时间上的重合
温蔷问出来之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有睫毛抑制不住地微颤着。
纪霖深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回看着她,依旧不置可否。
像是在默认,又像是在嘲弄。
眸子像迷蒙着冬日薄雾,从中显露出一直隐忍不发的寒意。
温蔷手指微微开始颤抖,直至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愈来愈烈。
头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被窗外的阳光晃得睁不开。
温蔷还记得,全家陷入债务的时的泥潭困境。银行、债主,还有很多人,隔三差五就会跑来他家,几乎将门槛踏破。
但同时,又有很多人远离了,比如之前跟父亲称兄道弟的朋友,比如逢年过节总在一起聚会的亲戚,比如她的那些小姐妹们
所以没有什么人帮他们,拉他们一把。
总是笑颜满面的母亲一夜间愁白了头,巍峨得像永不倒下的父亲瞬间老了十岁。家里该卖的都卖了,包括早年买在她名下的房产,还有金器首饰,她全部都拿了出来,主动提出变卖了还债。
当然,也包括,她从小住到大的那栋别墅。
她每日踏过的青石板路,她最喜爱的蔷薇花丛。
所以这一切,都是纪霖深造成的?
这就是他当年所说的报复?
以纪霖深的性格,她竟然还幻想,他会就这样算了。
蓦地,刚才那个拿着汽油的疯狂之人又浮现在她眼前。
那个男人痛苦的眼神,那人的孤注一掷,那人的歇斯底里。
不知道当年父亲,是否也经历了同样的绝望。
如果他也选择这种方式,那么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该是何等境地,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吃到父亲做的饭了?
一小时前,在大厅里,她曾以为自己只是旁观者。
却不知道,早已成为戏中人。
终于,温蔷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紧盯着纪霖深,艰涩地发出声音:“这样的话,一报还一报,你的债我们不是已经还清了。”
那他这段时间又是在做什么?
她又是在做什么?
纪霖深微微俯身,阴影笼罩在她身上压迫下来,眼神微暗,语气也冷:“还没还清,我说了算。”
温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大楼一层的。
她只记得,纪霖深说完那句话后,她对面的电梯门正好开了,她踏了进去。她一刻都不想多呆,不想在这个地方,不想踩在他的地盘上,甚至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走在大厅光鉴照人的大理石上,让她有种晕眩的感觉。
这个公司的一切,都让她内心泛起一阵反胃的感觉。
她迫不及待地朝着门口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但是刚要出公司大门,手就被拽住了。一股有力的力道握住她的手腕,顷刻止住了她的步伐。
她回头,发现纪霖深竟然追了出来。
就这么当着他的助理、秘书,还有公司其他人,直接跟在后面追她。
“你要去哪?”纪霖深问道。
温蔷往后扯自己的手,但被他攥得很紧。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她觉得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自从再次相遇后,这段日子里她为了尽量弥补自己的过失,对他一直都逆来顺受。因为她很愧疚,因为她想要弥补些什么。
但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早已经让温家把欠他的还尽了。
他是她家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是他步步为营,将自己的父亲骗进了圈套里,将他大半辈子经营的心血全部都毁灭殆尽。
而她父亲在那件事上,并不曾有愧于他。
他不应当受到这样的报复。
纪霖深看她在那里挣扎了半天,干脆手往回一拉,一把将她拽近了些,箍住她两只胳膊不让她动弹。
周围有不少注视的目光,都是他公司的下属,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的铁血老板追着一位年轻美女在门口拉扯。
纪霖深也没有想要避嫌的意思,一把收紧了她:“回去后就回家去,不许去喝酒又去江边撒酒疯。”
温蔷瞪他,她什么时候要去酒吧买醉了?又为什么要去江边?他在想象些什么?
“我不去,你松手你松手,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不开了?!”温蔷顾不得形象地大叫起来。他都不在乎,她当然就更不顾了。
纪霖深一把松开,让她一时没站稳,又往后踉跄了两步。
他也没去扶她,只拿出手机开始按键:“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温蔷站在他对面,咬牙揉着自己的手腕。她还在考虑择时直接跑掉,但车已经开到门口了,是他自己一直用的那辆专车,司机下车为她拉开了车门候着。
她也没有再看纪霖深一眼,转身坐了上去。
回到家里,温蔷直接倒在床上,头埋在枕头里,思绪放空,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昏昏沉沉的,睡意很快上来,但睡得并不踏实。那些总让她做噩梦的事,又被从强行压迫的记忆深处翻了出来,缠绕着她,不得喘息。
就这么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看到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接到秦琳的消息:【致远有个法国陪同翻译任务,时间一周,你去跟行么?】
温蔷顾不得头疼,急忙敲字回绝:【秦姐,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可以换人么?】
下一秒,就接到了秦琳打来的电话:“小温,你不想去?这怎么行,你一直都是跟这个项目的,也最熟悉,现在这么紧的时间,换谁去能来得及熟悉资料。”
她劝道:“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多挣钱么?他们公司一向出手很大方的,给的预算也多,而且从来不借故拖款,现在这世道这多难得,其他人眼红都眼红不来呢。”
看起来,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已经决定了。
不去也得去。
没办法,温蔷深吸了一口气,回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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