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尔无我虞(4)
纪涵央第二天回家的时候, 已经是上午九点了,她怕她爸找不到她担心,所以拒绝了向考诤留她吃饭。
向考诤也就没留, 她说不的那瞬间看出她不是在客套,就拎起一串车钥匙说:“我送你回去。”
只是到了家,却没有找到纪伟的人。
这时她才想起手机上那好几个陌生来电。
纪涵央从来不接陌生电话。
这是她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习惯, 但发觉这个点了,家里仍没有她爸回来的痕迹, 这才对那几通陌生来电感到疑惑。
她拨回去。
“喂?你好。”
“……”
纪涵央瞳孔一缩,呼吸一坠:“在哪个病房?”
到医院的时候, 纪伟还在输着液。
纪涵央看他穿着病服,但脸上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微微松了口气。
她关上病房的门, 走到纪伟的病床前。
“爸,你吓我一跳。”她坐下来, 手还有些微微的抖, 压到口袋里, 不让纪伟看到。
“嗐, 就是发个烧。”纪伟摇着头笑了笑,手上的点滴牵着动了一下。
纪涵央低了低头,没说话。
良久。
“爸, 你刚做完手术, 能歇尽量歇着吧,会计那个工作,你……”纪涵央抿了抿嘴, “能和老板沟通就尽量……”
“没事的, 我们老板人挺好的, 你别担心啊。”他笑笑,“再说,我这工作要是辞了,我女儿未来嫁妆怎么办呢?”
纪涵央喉咙里有些苦涩。
撇到一边去,眼神闪烁。
“对了,你考研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纪伟又问,“定好哪个学校了吗?是要跨校还是要争取保研?”
“……北外。”纪涵央说,她看向窗外的那枝枯木,被雪压弯了枝头。
如果不是向考诤,她本来,也不会把高考志愿改到北聆大学吧。
她心属的一直都是北聆外国语大学的那个……高翻学院。
当时青春年少,不知权衡利弊。
而懂的时候,不再青春,也少了那份纯粹。
其实不后悔的,北聆大学也很好,向考诤对她也很好。
她的梦实现了啊。
只是她得去去补上那份不理性。
纪涵央叹了口气。
她陪着纪伟挂完水,就出了医院,去药房按医嘱取了几盒他克莫司。
寒假里忙着很多事。
忙着忙着,发现向考诤某天突然不联系她了。
她打电话去问。
三个。
全是占线。
纪涵央喉咙苦涩一阵,没再管。
只是发了条消息【阿诤,你怎么不回电话】
发出三秒钟。
又撤回了。
他可能在和朋友聚吧?他朋友那么多,好不容易回上甫来,圈子总要走动一下的。
自己这样催,挺没道理的,也不够成熟。
纪涵央抿了抿嘴。
不能因为爱情丢掉自己的理性。
这样不成熟。
一点也不。
朗庭公馆。
“我不想去。”向考诤插着兜往楼下走,脸色很冷。
身后跟着潘庄因。
“你为什么不想去?啊?妈都是为了你好。”
向考诤胸口起伏。
“为了我好?”向考诤倒了杯水,脸色带讽,“妈你直接说实话吧,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太太圈里最近的新潮流?出国留学镀个金,有钱人家都这么干?”
潘庄因眼神飘忽一下:“阿诤……”
“看来我说中了?”向考诤冷笑一声。
“妈,你听着,法学专业,北聆大学不比国外的任何一所高校差,让那群富太太产生虚荣心的不是师资高低是准入门槛。”
“门槛越高,越能满足她们的虚荣心,学到多少永远看自己,无心向学的人给再好的师资也只能维持表面繁荣。”向考诤喝一口水,看着自己被她抓在手里的手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之前王太太家的儿子就是去哈佛念的商科,你看回来都不用从底层做起的,他爸直接让他接手的公司。”
“上哈佛本来就在她儿子的学习计划里,人家也本来就是学霸,妈你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杯子落在原木桌上,向考诤突然顿住。
看向潘庄因。
笑,带讽:“哦,原来你的目的在这呢?”
潘庄因心虚,眼神往一旁瞟。
“妈。”他朝她伸手,“手机还给我。”
潘庄因不肯。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爸的公司我不接,以后财产归我姐。”向考诤朝她伸着手,“手机。”
“你疯了是不是!”潘庄因瞬间爆炸,“你才是你爸唯一的儿子,你不接让你姐接!”
“是,唯一的儿子。”向考诤低头看着她,“也是私生子。”
潘庄因却像没听进去一样,向考诤可以在任何事上叛逆,但唯独这件事,让她恼羞成怒:“你这是在怪我吗?”
“不能吗?”向考诤笑着,眼里却全是冷意,“如果你当年生下的是个女儿,你应该会选择把她丢给孤儿院吧?”
潘庄因瞳孔睁大:“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我一年多前听到的真相啊。”
“你喝醉了酒和粟姨聊天,说幸好当时生下的是个男孩,要是个女儿还不如不生,要不然根本压不了范左漫一头,不过想想真是对不起范苇珠那个臭丫头,你不过就是给范左曼发了张我的出生证明还有我和我爸的亲子鉴定,谁知道她命那么不好,当天就出车祸死了。”
“幸好死了。”向考诤逼近她一步,“你说,幸好她死了,要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快嫁进向家。”
“妈,原话吧?”他眸子冷透了,“我的记性还不差吧?”
“养了我二十几年的亲妈,虽然偶尔会虚荣、偶尔会斤斤计较,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发现她其实很恶毒。”
潘庄因咽了口口水:“阿诤。”
“但我能怪你吗?不能。”向考诤笑了笑,有些无奈,“因为你又没有对不起我,哦不对。”
“应该说,你很对得起我。”
“我不能那么没良心,我连失望都不能说出口,因为我是整件事情里最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人。”
“阿诤……”潘庄因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他避开。
“所以我能怪谁呢?”
“我只能怪我自己。”
“我抢了我姐的一切。”
“区区万贯家产而已,本来就应该是我姐的。”
“不是的!”一提起这个,潘庄因就怒,“你也有你爸的血缘,理应有我们母子一份!”
“够了!”
周围的菲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连潘庄因都愣住了,她不知道一向孝顺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些豪门破事我看够了,也很烦。”向考诤去抢她手里自己的手机。
“妈,我们都活的简单点吧。”
他随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走入风雪中。
他黑色的呢绒大衣落满雪花。
看到门口停的兰博基尼,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徒步。
手机开机,蹦出来好几个未接电话,很多是纪涵央的。
他眉心一跳。
发现微信她一条消息撤回记录,其余空空荡荡。
向考诤一颗心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在路边拦车,往她家的方向去。
“喂?”
“央央……我……”
“刚刚是在忙事情吗?”她主动问。
坐进车里的向考诤一愣,“是。”
“嗯,我猜到了的。”声音带着笑意,冷静而平和。
向考诤微微松了口气。
好像姑娘没生气。
“我去你家找你。”
“不了,我爸在家。”
“去哪里啊?”前座的师傅在问。
向考诤捂住手机说了声:“师傅,稍等。”
师傅点了点头。
“那你生气没?”
“生什么气?”纪涵央笑一声。
“真没?”
“真没。”
说完又笑了一声,“谁都有忙接不了电话的时候嘛,我又没有那么无理取闹。”
向考诤点点头,又想到电话那头的人听不见,于是说:“好,央央……”
“那我挂了?”纪涵央打断他。
“好……”
“再见。”
“再……见。”
电话隔了几秒被她挂断。
“小伙子,还走吗?”师傅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走。”
“去哪?”
“扫麦巷,内鬼pub。”他看向车窗外,满天的雪。
门口的招待经理认脸,和他打了个招呼,说声“向少好”,然后很机灵地领他去一个卡座,他的手机入兜。
卡座里坐着个年轻人,浓颜系,相貌英俊,手腕上戴个表,一杯酒,在看一份杂志。
他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直到向考诤坐下,才把一杯酒推到他的身前,“你看着心情不好。”
向考诤笑着耸了耸肩,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脸憋红一瞬,呛了呛。
“不烈吗?”对方笑,还带点疑惑和同情。
向考诤朝他翻了个白眼:“做个人吧,阿珩。”
对方耸耸肩:“那谈正事吧。”
“首先声明我没钱。”向考诤非常骄傲地看着他。
对方:“……”
“也行,那律所的取名权就在我手里,不出资的高级合伙人?”对方挑了挑眉,笑着。
“你先取一个我听听。”向考诤抱着胸。
“da律所,怎么样?”
向考诤:“……”
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笑:“d、a?谁家律所叫大律师事务所的?”
对方“哼”了一声,“取名权在我这里。”
向考诤乖巧闭嘴。
“律所制度呢?”他转了转手里的手机。
对面的年轻人把一份文件递他:“计点制,lockstep。”
向考诤翻了翻,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笔签了。
“你不再仔细考虑一下吗?就这么签了卖身契?”
向考诤摇摇头,嘴里咬着笔帽:“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信你。”
“而且,我既然决定不继承家业,那就得提前规划事业,要是连事业也没了,我怎么给我家姑娘一个未来?”
“真好啊。”对方笑笑,“你还有老婆。”
“什么时候回芝加哥?”
“后天。”
“年夜饭都不吃?”向考诤看他。
对方笑笑,耸肩:“我爸妈蜜月去了,我家没有吃年夜饭的习惯。”
“你家过得可真是iional啊,温喻珩。”
温喻珩懒洋洋笑了笑,不回。
“怕是留在中国,你忍不住吧?”向考诤看他一眼,挑了挑眉,把文件甩回给他。
对方耸耸肩:“滚,不猜心事,给爷个面子,行?”
向考诤笑:“合作愉快,温par。”
“合作愉快,向par。”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雪停了。
纪涵央在家包着饺子。
除夕那天晚上,向考诤送了个准点的祝福——“祝我家央央宝贝新的一年更爱我。”
附加一个搞怪的表情包。
纪涵央笑着说声幼稚。
然后回了个——“祝我家阿诤所愿皆所得。”
还有。
祝,我爱的少年,永远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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