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挹芳楼以本帮菜闻名。
姜枝在国外的时候也常想着这一口,还想过要复刻一二,但就她的厨艺来说属实是强人所难。
终于走进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儿,姜枝闭上眼耸了耸鼻子,这份人间烟火气实在是太感人了。
程隽礼擦着她的肩膀走过去:“这里不招呼瞎子。”
姜枝:“”
挹芳楼的大厅经理见程隽礼来了,忙通知了他们老板亲自出来接待。
石老板引着他们到了一处带园子的小楼,比别处倒是更宽敞,映着假山泉水也另有一番动人情致。
姜枝觉得这未免也太隆重了,她只是想吃个饭,不是要谈几百亿的生意好伐?
这个不情不愿的眼神被石老板捕捉到了。
他接手挹芳楼不到三年,却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他们程董事长。
挹芳楼这家最大的申城老字号餐饮品牌被蔚然集团收购以后,程隽礼也放心交给他打理,石老板见自家董事长带着一位小姑娘来了岂有不殷勤的道理?
这位八成就是未来的夫人了。
他自以为精明地解释道:“程先生每次来了,都是坐这里吃的。”
嗯?程隽礼?每次来?
程隽礼一个早年迁居来的北京爷们儿,什么时候爱吃本帮菜了?他不是一直都最爱吃京味儿菜的吗?
从前姜枝把他拉去吃顿饭就不容易,把他押来挹芳楼吃就更加不容易了。
怎么还会自己来?
匪夷所思jpg
石老板为他们俩倒上碧螺春:“程先生还是来那几样?”
姜枝啜了口茶:“他一般来哪几样?”
程隽礼清了清嗓子。
“让她点吧。”
怎么他还不好意思上了?
姜枝怀疑自己饿昏了头。
她翻着菜单,如数家珍般:“糖醋小排、龙井虾仁、八宝鸭子、红烧鮰鱼,汤头就要腌笃鲜好了。”
石老板一拍手,“巧了这不是,程先生也每次都点这些,这真”
程隽礼扫过一阵“话怎么这么密”的眼风给他。
他突然就不敢说下去了。
包厢门被关上,只剩下他们俩。
姜枝捧了杯茶望向窗外。
她现在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和程隽礼单独相处。
甚至连一个有意思且能聊下去的话题都找不到。
从前她缠着程隽礼没个消停的时候,总能时时刻刻找到话题打破静谧。
把程隽礼气得总是说:“下次再去医院,顺带把嘴缝上。”
想到这里,姜枝不觉轻笑出声。
程隽礼侧目看着她,年轻姣美的脸庞在雾气氤氲里更添了些朦胧的美感,如临水照花隔镜望月。
他本就不是个擅长交谈的人,再大的事也三十三言两语。
往常更多的也是听姜枝说,他就在一旁自处理他的事。
可现在她也不说话了,就显得份外静谧起来。
她皙白的手指捏着茶杯,程隽礼只看了几眼就无端想握在手里把玩,像昨晚睡着的时候一样。
要是夜夜都能如此就好了。
要是能早些结婚就更好了。
菜上的很快。
早就饿昏了的姜枝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就吃。
却结结实实被烫了嘴。
程隽礼失笑地摇了摇头,给她递上一杯冰苏打水:“没人和你抢。”
姜枝尴尬地接过,微微抿了一小口。
她低头吃东西的模样很好看。
不会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声音。
甚至放下筷子时,也会仔细不和筷托碰撞出响动,全程都非常安静。
是她姜家精心养育的好教养。
姜枝常年被她爸带着在饭局上和部下们吃饭,饭桌上那些学问,商场沉浮的程隽礼都不敢夸口说比她懂得多。
本帮菜虽然好吃,但是浓油赤酱的,吃几口也就腻了。
今天大概是饿得很了,姜枝一连吃了好几块小排骨,都没有停筷子的意思。
程隽礼尝了两口龙井虾仁,程家搬来上海多年,他还是不大吃得惯这味儿。
平常就算来了挹芳楼,他也点一桌子菜,可每样尝几口就放下了。
程隽礼并不是想吃这些,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劝慰自己,他的未婚妻眷恋着申城,那么她就终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他给姜枝倒了杯清茶:“当心撑着,喝杯茶,解解腻乏。”
姜枝对于他这样妥帖的照顾很不习惯。
他们似乎倒过来了,这是姜枝会做的事。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
程隽礼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开口道:“月底方便领证吗?”
听着像个问句,但话中不容推拒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的意思像是,即使她说月底不方便也会另行安排。
这婚像是非结不可。
姜枝放下了筷子。
下一秒。
她从包里拿出个黑丝绒珠宝盒,“月底我没空,戒指还给你。”
说着顿了一顿,“我们退婚吧。”
尽管提前做足了功课,但姜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
这桩她勉力维持多年的婚事,却在程隽礼点头时,姜枝自己突然画上了个句号。
程隽礼嘴角浮上一缕苦笑。
姑且定义为苦笑吧,姜枝也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情绪,像是在他意料之中,又像是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外。
她也懒得去猜。
那是三年前有钱有闲脑子还有大病的姜枝才会干的事情。
现在她没钱也没闲,程先生精巧复杂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不关心也没兴趣。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往回收。”
程隽礼言简意赅,但意思再明显不过,戒指他不会收下,这门婚事他也不退。
姜枝自然不知道他是何时变成个刚愎自用的无赖的,只是暗暗觉得惊奇,程隽礼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说上位后忽然变了个人?
不论如何。
姜枝想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她抬眸注视着他,“程先生,相信你我都不想和彼此都过多的纠缠,何不干脆一点?”
程隽礼也不再掩饰:“那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很期待这桩婚事。”
姜枝自嘲般笑了出声:“可你都是怎么期待的呢?”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三年前,我说在巴黎定制的婚纱到了,让你陪我去试,你说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你;伯母亲自选了家杂志封面摄影拍结婚照,只是让你露个面,可人都到齐了你才说你要去新加坡视察;我挑了几张请帖的款式送过去给你敲定,在你办公室坐到睡着,你的秘书却说你开完会早就已经回去了。”
程隽礼眼眸微垂。
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姜枝说的这些事,都是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刻意回避的事实。
他无法否认当初答应和姜枝结婚的私心,完全是想借姜家的东风,一举在日渐胶着的家族斗争中站稳脚跟。
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狠到连终身大事都可以作为棋子,来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哪怕对方是出了名的娇纵大小姐。
当年姜枝跋扈难相处的名声可是传遍整个上流社会圈子的。
可议起订婚,程隽礼连眼睛都没眨,就应承下来。
他当时想的是,她自横她的,反正娶回了家,也是当摆设。
所以在他们长达五年的关系里,他不曾好好看过姜枝,躲开她去了剑桥读书,回国后也是避瘟神一般躲着她。
更不要提去试什么婚纱了,结婚和订婚一样,对他程隽礼而言,不过是大家唱大戏的舞台。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罢了。
姜枝抱臂转身,用她一贯软糯的温柔嗓音说着最刻薄的话,不留一点情面:“而你现在告诉我,你期待这门婚事。”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那你期待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呢。”
如今听她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程隽礼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再难她也要在维也纳待着不肯回家了。
姜枝觉得自己没有家,他从未给过一份安定。
“从前种种,都是我的过失,请你原谅。”
程隽礼清清淡淡地说。
姜枝的双手无意识地垂落。
她被吓得不轻,也被惊得不轻。
这是盛气凌人的程隽礼能说出来的话?
姜枝稳了稳心神:“你的道歉我接受,这还是你欠我的。”
她拿起包,“但结婚没必要,因为我不想嫁你了。”
程隽礼遽然抬头,多年的沉稳自持让他尚能勉强维持风度,但却心慌得厉害。
姜枝刚说什么了?不想再嫁给他了?
她是有了心上人还是新男友?
不,无论哪一种都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姜枝正要离开。
不妨包厢门被人推开了。
“哟,今儿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挹芳楼,你们公母也在这吃饭?”
是韩叙大诗人进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枚粉钻戒指静静躺着,一下就吸引了韩叙的视线:“这什么情况?求婚未遂啊?”
程隽礼:“”
姜枝:“”
却不料他立马就说:“姜枝你也真是,想结婚也不是这个想法儿,自个儿买戒指,然后又来逼迫隽礼迎娶你。”
姜枝:“”
“瞧瞧,啥家庭啊买这么大颗粉钻?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儿。”
姜枝:“”
“古话都说了,兴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你这”
姜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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