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一顿饭还没吃完,姜枝就以还要排练为由告辞了,她先去了洗手间,再出来时门口多出道颀长身影。
程隽礼闲散地靠在车门旁,双手插着兜,眼尾上挑着,看什么都不屑一顾的模样。
沉稳端和中是对万事万物的淡漠。
姜枝还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再走。
他已经出声了:“上车。”
“不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程隽礼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我还有场酒会,顺路。”
姜枝考量再三,还是坐上后座:“谢谢。”
“我是司机吗?”
“???”
“坐到前面来。”
姜枝重新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密闭的空间让人难受。
就这么坐着实在太遭罪了,她顺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程总还挺忙的,一晚上俩酒局。”
程隽礼睨了她一眼,话中透出浓浓凉意,“我们不是称呼程总的关系。”
但好像也不是可以顺路同行的关系。
姜枝折了个中,把称谓改了改:“说的也是,程学长。”
又是一阵长久冷场。
很诡异。
从前姜枝的话很多,大大小小的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
砸的程隽礼一见了她就头发蒙,说的还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绯闻。
而她根本不担心这些八卦会从程隽礼这里流传出去。
因为程隽礼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
真情实感的只有姜枝一个人罢了。
就像她说:经济学院盛传系花劈叉踩的两条船,在一个夜晚不小心撞上了,俩富二代当场绿地结义,系花像颗过季白菜被扬在河里。
而程隽礼半天才从文件中抬头,摘下眼镜,神色略显疲惫地揉一揉眉骨,思考两秒,“你们学院系花,难道不是你吗?”
她一开头就强调是经济学院,而姜枝则是艺术学院的。
敢情她坐在他面前小嘴叭叭了半天,他老人家只听进去了两个字,并且自认为很风趣地丢出个反问句。
姜枝:……当她什么都没说。
所以程隽礼连她的专业都搞不清。
去他大爷的!
“你变了。”
程隽礼四平八稳,像给她盖棺定论。
当初绞尽脑汁赖在他身边不走的时候,她总能找到很多借口,光学院的风流韵事就能嘴碎到说八百遍。
叽叽喳喳,闹得头疼。
可就在姜枝走了以后,程隽礼有时候好端端地开着集团高层会议,就觉得耳边有人叫他。
“老程,明天有场音乐会你陪我去好不好?”
“没空。”
“我晚上登台演出,你可别忘了送花给我。”
“不去。”
“周末咱们两家一起吃饭,你一定要来啊。”
“再说。”
但等他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他连故作高冷的机会都不再有。
他想头疼,也没人再敢缠着他。
以前唐聿说过一句话无比应景。
“除了姜枝那样有皮没脸的泼猴,谁有那个胆子靠近你这活阎王?”
就在大家都以为阎王快被姜枝带入人间,沾染些凡尘烟火气的时候,姜枝消失在了程隽礼凄清阴森的世界里。
可没有姜枝的三年里,他愈发活得像个恶鬼。
在事业上的野心膨胀到极致,对身边人的耐烦度降到零值。
能用一句话说清楚的,绝不会多说两句话。
可以用十个字讲完的,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裕园里,即使开着恒温系统,寒意也从脚趾蔓延到天灵盖。
哪怕是闷热的夏夜,程隽礼也浑身冰冷。
而那个每天缠着他不放的姑娘,早已带着一身的伤痛远走他乡。
从前再小的事都要和他唠叨一遍,可出国这么大的事,姜枝连声招呼都没有和他打。
甚至换了手机号码,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半年前她的照片突然公布在hl舞团。
海报上的佳人顾盼生姿,光影横斜间,程隽礼的心渐渐落了地。
对于程隽礼说她变了这件事,姜枝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了。
就连她改嫁京城豪门的亲妈郑女士,每次和她打电话,都会说一句:“枝枝,你真成个乖囡了。”
乖囡。
她今生今世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乖这个字眼扯上什么关系,真是离天下之大谱。
但程隽礼这么摊开来说,姜枝还挺意外,她一直认为在他的眼里,自己是团空气。
是即使每天围在身边,也照样看不见的存在。
哪怕占了未婚妻这个头衔,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既然不了解,又何谈改变?
姜枝装着唉声叹气:“世事催人老。”
“倒没到老的程度。”程隽礼嗤了声。
她倒会就坡下驴:“那确实是不如你老。”
“”
他可比自己足足大六岁。
姜枝上大学的时候,程隽礼都读博士了。
程隽礼:他真是欠的!才会接她话。
姜枝的手伸进包里,她摸着戒指盒,这时机似乎不合适。
坐在人家车里砸人场子。
不是个好主意。
算了,姜枝不想被扔下去。
姜枝别扭地扯了句寒暄:“程伯母她还好吗?”
“你哪个程伯母?”
程隽礼这把糊涂装得有些明显。
姜枝咬牙翻译一遍:“就是你妈。”
“不是你妈?”程隽礼仿佛恍然大悟。
姜枝:“”
诚然,在姜枝二十郎当岁,脸皮还厚的像八达岭长城的时候,一直管人叫妈来着。
听到后来程妈都习惯了,走在路上,堂而皇之地喊她儿媳妇。
毕竟气氛烘托到这个程度了,不叫儿媳很难下的来台。
姜枝心想,反正结了婚也要改口,不如先提前进入角色。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了?”
姜枝脸上染了抹绯红,月色下更见娇媚柔美。
程隽礼不意她还会脸红:“一般人真没你这么轻狂。”
姜枝:“”
她当然知道程隽礼话中所指。
姜枝大二时当选为校宣传部的部长,那也是她追程隽礼如火如荼的一年。
校学生会组织了一场征文比赛,题材不限,只要求反应当代大学生的风貌。
姜枝作为部长,自然要参加的。
尽管她自知文笔浅陋不堪卖弄。
但足足憋了大半个月,总算把稿子给写完了。
可投稿那天出了点岔子。
说起来也怪万恶的校园网,时断时续的没个准信儿。
眼看就快到截止时间了,它那口气愣倒不上来。
最后关头好不容易来了网,姜枝激动地手一抖点错了。
把她之前写过的一篇《我与程学长恩爱二三事》给发出去了。
里面全是她自己天马行空臆想出来的,关于她把程隽礼追到手后的甜甜恋爱,并疯狂陶醉在程学长的极致宠溺中。
在她每天祈祷稿件石沉大海,千万不要被发现的时候,她的文章一鸣惊人地获奖了。
给她颁奖的还是程隽礼他爸,也就是本次大赛的赞助商程董。
颁奖典礼那日,主持人当众把她的稿子在大礼堂朗读了出来,可谓声情并茂。
尤其念到【阿隽把我扔在百米宽的大床上,冲我邪魅一笑,我弱弱喊声疼,他抓起我红肿的手腕痛心疾首:“该死!看见你这女人受伤,我的心居然这么痛!”】
以及【一个平平无奇的事后清晨,我从阿隽坚实有力的怀抱中醒来,揉了揉我的卡姿兰大眼睛,阿隽在头顶一声轻笑,“呵!女人,昨晚还没把你喂饱吗?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再及【在我提出分手后的第三天,阿隽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宿舍楼下,一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喑哑道,“我一向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居然在你面前坍塌了,除了白头偕老我们别无选择。”】
请注意,以上这个“我”,都是姜枝本枝。
台下都是爆笑着听完的,程隽礼全程阴着脸听完。
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社死为何物的姜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吧,就现在!
实不相瞒,在那短短的十二分钟里,她脑子里疯狂检索着,该换到哪个星球去生活。
直到今天姜枝想起这件事,仍然无语的想用脑袋撞墙。
很后来她才知道,不管她写出篇什么裹脚布文章,程家作为主办方,早定内定了她的一等奖名额。
因为当时程家有个攸关生死的大项目,正等着姜枝爸爸点头签字,这不过是程家巴结她爸爸的手段之一。
也就是因为这个乌龙,两家才坐下来谈订婚。
姜爸爸是出了名的溺爱女儿,而姜枝对程隽礼的心思,连她家喂猫的佣人都看得出来。
程伯伯责怪儿子,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早说?还偷摸谈恋爱了。
程隽礼心道:你让我说什么?本人也刚知道。
始作俑者姜枝白捡了个未婚妻的便宜。
好几天都乐得找不到北。
早知道是这么简单,她直接贴大字报了。
或者干脆在蔚然集团官网上发一篇通稿。
程隽礼把手机递给她:“把号码存进去。”
“干嘛?”姜枝绞着手指头。
程隽有些不耐烦:“不是要问候你伯母?”
他特意咬重了伯母这两个字。
意思大概就是,既然你非要和我演这种“我和你很熟吗?”的戏码,那不如装像点。
把过往推翻重来,从交换号码开始。
但姜枝打算把一切铺开来谈:“从前不懂事,给程学长添了很多困扰,很不好意思。”
程隽礼嗯了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也长大了,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程学长宽心。”
姜枝觉得这个弱示的恰到好处。
既深刻总结反省了她的过去,顺便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那令人生厌的章节已经翻了篇。
但程隽礼没有回应。
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所以他们那段过去在她的眼里,通通归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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