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贪心
冥魅和孟姜回去又看了一会儿的马球,才见灼灼走了回来。
小丫鬟一副丢了魂儿的样子,嗫着唇对她道,“公主,我没找到那耳坠子......”
“无妨。”瞥了一眼她的裙角,冥魅淡淡答了一句,似是毫不在意。
“你慌什么,你家主子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好了好了,快来陪我们看球吧。”孟姜以为她是害怕受罚,笑着打趣了她几句,灼灼闻言,这才挤出一个笑容。
日头偏西,天气已不像方才那样暖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冥魅眯着眼儿又看了眼灼灼,那不知在何处沾染的水渍污了裙角,湿答答地让人看着分外难受。
酉时了呢。
弦月当空,南薰殿内,冥魅坐在妆台前把玩着一只空了的金丝楠木锦盒,她记得之前那对南珠耳坠子就是收在这里面的。只是现在,不仅看马球那天丢的那只不见了,另一只,也不见了。
灼灼不在殿中,自那日之后,她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殿里的掌事姑姑有次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说她几句,却被冥魅拦下了。
“公主,奴婢知道你心软,可这小丫鬟一直这样,成何体统啊?”姑姑一脸恨铁不成钢,她与灼灼一道从行宫调来南薰殿服侍,想来灼灼还是她推荐的。可这丫头却偏偏不争气,只让她觉得自己都被拖累了。
“算了,背勾去了魂儿的人,姑姑何必白费唇舌。”彼时的冥魅正在看书,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那姑姑以为她是生了气,自己便也不敢多事,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灼灼自求多福,可别被主子送去掖庭才好。
想起那日两人的对话,冥魅勾了勾唇角,起身对宫里人吩咐道,“灼灼还没回来,备盏灯,本宫去找找她。”
“公主,灼灼是个宫婢,怎能劳公主去找她。您若是不放心,奴婢去就是了。”一旁的婢女面面相觑,跪在地上低着头答道。
“不过是寻个由头出去转转,瞧把你们吓的,放心吧,本宫没有生气。”拗不过她,小丫鬟担心晚来风凉,还是为冥魅添了一件披风。
出了南薰殿,借着庑廊上明晃晃的宫灯烛火倒也不觉得暗,只是冥魅一路走着,渐渐远离了宫殿中心,反而朝着园子尽头那处偏僻的楼宇行去。
渐渐的,手里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除了眼前的一小片区域,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照不见了。只是一片黑暗中,冥魅恍惚听见有谁在唱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走得越近,那声音便越清楚,哀婉幽怨的女声仿佛就在耳边,给这静谧的夜色徒增了一抹诡异。直至走到了那庭院的门口,常年鲜有人至的地方,青苔爬满了石板路,破旧的门板摇摇欲坠,挂在上面的锁不知几时已经断落在地上,没入荒草不见了。
冥魅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高处的匾额,缠绕的蛛网似是比锁更牢固,饶是那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她还是认了出来,丽春台。
走进院子,穿过垂花门,庭院里有一汪清澈的水塘,塘边耸立着一棵桃树,在这夜色之下,那满树桃之夭夭的景色分外惹眼,仿佛这一间陋室之内唯有这一样活物,其余各处皆是死气沉沉。
忽然看见灼灼正缓缓从那树下走过,唤了一句,她也不答,仍是自顾自往前走着。眼见着这小丫头就要迈进那水塘里了,冥魅一把将她拉住,却见面前人瞠大的杏眼里只留眼白。
使劲在她脖颈后打了一下,灼灼顺势便晕倒在冥魅怀里。一阵夜风吹过,卷着桃花瓣扑向二人,旁边灯笼里的烛火灭了,四周顿时一片漆黑,只留天上湖中两盏弦月相映成辉。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哀怨的曲子回荡在夜色里愈发清晰,而那唱歌的女声也愈发尖锐,似乎是带了哭腔,又好像是多了几分恨意。
冥魅听得有些不耐烦,打了个响指,一瞬间,整个丽春台的庑廊上灯火通明。那些灯笼无一完整,却不知为何也能笼住那一盏盏幽蓝的烛火。
歌声戛然而止。顿了顿,一阵桀桀的笑声从清潭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过来。
冥魅看着那女人,一身小袖翻领外衣,高腰长裙,翻荷髻上没有任何装饰,唯有那耳垂上的一对南珠坠子,映着她的脸更显苍白。
“不知何故得罪了姑娘,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妾身。”那女人盈盈一福,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冥魅笑笑,将灼灼扶坐至一边,起身道,“从前只知人心不足,没想到,这鬼也有贪心的。你拿了我一个耳坠子还不够,竟还巴望着别的。”
女人用衣袖挡住嘴,咯咯地笑着。良久,才说了一句,“本来,就该凑成一对儿才是。”
嘴角仍挂着笑,可眼神里的凄切却分外明显。
“凑成一对儿也不够,还想将我的人也带走?”
“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在这太极宫内,这样的人多如牛毛,姑娘又何必为了一个低贱之人与妾身过不去。”
这次,换冥魅笑了出来。她低头掩面笑了许久。待她放下手臂抬起头来时,左眼瞳仁已是一片血红,“第一次见到有人敢与我泰山府讨价还价。”
闻言,那女人愣了一下,只是当她对上冥魅那双眼睛时,方才的气势便不复存在了。“妾居于此,不过是在等人而已,望您大人有大量,若能放过妾身,来日必当报答。”
“你是等人,还是杀人?”冥魅不屑地笑了笑,继续道,“说吧,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走?”
对方见她如此,倏地一下飘到跟前,人面化作可怖的白骨,作势要与冥魅鱼死网破。
“不要以为你是泰山府帝姬,便可为所欲为。你我境遇相同,凭什么你可以与心爱之人再续前缘,而我就不行?”
嫣红的唇瓣吐气若兰,一股似有似无的呼吸拂过那魂魄,只一瞬间对方便消散不见了,徒留那凄厉的哀嚎回荡于夜幕中的丽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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