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顾舟看到那块手表的同时,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
他刚才上来只顾着找衬衫,居然没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块手表。
而傅沉竟也没想起来。
总是被傅沉套路的顾舟有点疑惑,心说傅总不会是故意的吧,他明明都问了“还有没有落别的东西”,傅沉却没想起这块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手表。
但很快他又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手表这么重要,傅沉不可能是故意的,肯定是事情太多,忙忘了而已。
于是他赶紧给傅沉发消息,在内心期望他还没有开出太远,能回来取一趟:【傅总,你的手表落在我家了】
与此同时,傅沉放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亮起,趁着最后几秒的红灯时间,他偏头扫了一眼,看到是顾舟发来的。
捕捉到关键词“手表”二字,他那仿佛只会皱眉的眉头居然轻轻一挑,随即他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跟随前车驶离了这个十字路口。
顾舟没有等到他的回复,想着他在路上,八成是看不到了,只好叹口气,在心里盘算找个什么机会把表给他。
这时,沉默了半天的程然终于又发来消息:【所以你们现在这到底算什么回事,姓任的孙子是不是会被判刑?赶紧给他送进去好吧,他活着就是个祸害,你又不欠他的,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舟,你这分手真是分得太对了,还好你们没结婚,不然的话,婚后他指不定怎么对你】
顾舟心说还能怎么对他,不过是家暴、婚内强¨奸,又把小三领到家里来罢了,上辈子他在结婚后两年才领教到这些,这辈子连婚还没结,就差点历史重演,这人渣真是不配得到他半分同情。
程然显然气得不行,跟他痛骂任轩,顾舟粗略估计,得骂出了一篇高考作文的长度。
等他用光了所有骂人的词,终于骂无可骂,这才进行下一个话题:【那傅沉这救了你一命,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
顾舟:【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卖了?】
程然:【什么叫把你卖了,这是把你尽早托付给好人家,你看你制造声音求救他就听见了,还下楼来看你,这叫有默契,看到门反锁又听到咳嗽声,立刻踹门救人,这叫英明果断,还把任轩揍个半死,这武力值也高,很有安全感嘛】
顾舟挑起眉毛:【他跟你描述得还挺详细】
程然:【那当然,你出这么大事,我得问清楚才行】
顾舟不由对傅总更敬佩了,这紧锣密鼓的一上午,还包括应付寻根究底的程然。
程然:【这英雄救美都救了,你到底对他有没有点意思了?你俩能不能成啊?】
顾舟:【先谈谈看吧】
程然:【也行,我们为情所伤的顾舟先生已经看破红尘,心动阈值飙得老高了,找回恋爱的感觉可能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顾舟被他逗笑了,回道:【不过我答应了他,暂时假扮成恋人关系】
程然:【?】
顾舟:【他可能想帮我处理任轩的事,现男友的身份比较好收拾前男友】
程然:【哦】
程然:【看来不用我操心,傅总还挺有手段,恋不恋爱的不打紧,先把男朋友身份定下来,说不定再进一步,直接把婚结了,先婚后爱现在也很流行嘛】
顾舟啼笑皆非:【知道你博览群书了,退下吧】
程然总算是退下了,顾舟顺便告诉他自己家大门换了密码,并把新密码发给他,还说警察可能会找他调查取证,让他实话实说就行。
他离开二楼,把手表拿回自己房间,等着傅沉的回复,结果一直等到晚饭时间,对方才终于回了消息。
傅沉:【抱歉,一到公司就去开会了】
傅沉:【开会的时候发现手表没带回来,刚结束就看到了你的消息】
傅沉:【等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带上给我就行】
顾舟:【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傅沉:【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去医院换药,顺便给你约个全身体检,你后天早上就别吃早饭了】
顾舟心说他本来也不吃早饭,毕竟他早上根本不起,委婉道:【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太早……】
傅沉:【早上九点半行吗?你九点起床,我在楼下等你】
顾舟正常起床时间是十点往后,提前一个小时,似乎也能忍耐,于是他回复:【好】
傅沉:【吃晚饭了吗?】
顾舟:【正在做】
傅沉:【吃什么?】
顾舟看了一眼刚刚下锅的速冻饺子:【饺子】
傅沉:【自己包的?】
顾舟:【速冻的】
傅沉沉默。
顾舟忙敲字:【冰箱里没菜了,只剩下速冻饺子,明早我去买菜】
傅沉:【不是早上起不来?】
顾舟:【嗯,上午】
傅沉:【我让人给你送去】
顾舟:【不用了傅总,太麻烦了】
傅沉:【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男朋友,麻烦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
顾舟无奈,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回绝。
傅沉:【我说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嫌麻烦】
顾舟只得道:【那好吧】
傅沉:【明早十点半,送到你家门口】
顾舟:【谢谢傅总】
傅沉:【叫我傅沉】
顾舟:【谢谢男朋友】
傅沉一下子不吭声了,顾舟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出来。
过了足足两分钟,才终于跳出一行字:【记得上药,早点休息】
顾舟结束了和傅沉的聊天,饺子也煮好了,他简简单单地吃了这顿晚饭,不知道是不是在餐桌上吃饭的缘故,他莫名觉得今天的饺子格外香。
晚上,他没忍住去洗了个头,用毛巾把颈后裹住,以免被水沾湿。
可能因为把头埋得太低,洗到一半他就感觉累得不行,胳膊发酸,快要抬不起来,勉强支撑到洗完,整个脖子都酸疼不已,他连忙坐下来休息,慢慢把头发擦干。
由于脖子受过伤,他不能长时间低头,可他洗头总共只洗了十分钟,自认为不至于牵动旧伤,以前也不是没洗过,一直都没什么事。
顾舟艰难地把头发吹干了,稍微擦了一下身体,草草结束这并不愉快的清洁,又给脖子上的瘀伤涂了一次药,他可实在做不到傅沉那么小心谨慎,直接把药膏挤在掌心,按在皮肤上一通乱揉,擦没擦到都随缘。
洗漱完毕的顾舟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床上,直接睡了。
他心里想着“只要我睡得够快病痛就追不上我”,然而事与愿违,凌晨三点,他还是被疼醒了。
颈后的神经传来丝丝缕缕的抽疼,像是被人用烧红的针在扎,这种疼一直牵连到整个背部,延伸向肩膀、胳膊,让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顾舟睡不下去了,睁眼看着天花板。
房间里一片漆黑,夜深人静,让人觉得格外寂寞,身体的不适在这种环境中无限放大,虽然他早已经习惯这时不时发作的旧伤,可此时,他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往常,他只有在受凉和过度劳累的情况下才会发作,所以他一直很注意保暖,天气冷的时候出门必戴围巾,冬天的毛衣都穿高领,也注意不让自己过度劳累,不长时间低头玩手机或者看电脑……他自认为,他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这次的情况却和以往不同。
洗头只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原因只可能是昨天夜里他被任轩用力掐住脖子,已经伤到了颈部的肌肉。
他本不该遭受这场无妄之灾,因而他为自己感到不平。
偶尔他也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他做错了什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灾难总是要降临在他的头上,为什么他爱的人只想伤害他,为什么他的真心换来恩将仇报。
顾舟艰难地翻了个身,拿起手机,小小一方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他用因为疼痛而变得不太灵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点进微信,打开了和傅沉的聊天界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首先想到找傅沉而不是找程然,他将聊天记录上滑,看到那句“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很显然,他现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
但随后他又顿住,半天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不知道该在聊天框输入什么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不觉得在凌晨三点给这位已经辛苦一天的“名义男朋友”发一条“你睡了吗”是什么很好的主意。
他叹口气,终于还是切掉后台,放下手机,结束自己短暂的emo时间,挣扎着爬起身来,捻亮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止疼药。
这时候他才看到床头显眼的位置还放着一盒别的药,是中午傅沉给他吃过的消炎药,他忘了吃晚上的那顿。
于是他把止疼药和消炎药一起吃了,疲倦地倒回床上,裹紧被子,尝试继续睡。
与此同时,傅家。
傅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第二次做那个梦了,梦里的场景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可怕,顾舟不在身边时,那种随时会失去什么的感觉有增无减,他仿佛是站在悬崖峭壁的玻璃栈道上,透明的玻璃之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坐起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室内一片安静,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脑子里全是噩梦留下的片段,那个人的身影不断在眼前闪回,手也就不受控制地打开微信,点进了和顾舟的聊天界面。
他看着他们聊天时的字字句句,仿佛鲜活的生命就在字里行间,顾舟的头像是一幅水墨画,画上只有一叶扁舟,他觉得这只小舟就像他的人,纤弱、恬淡,轻如鸿毛,又坚不可摧。
他久久凝视着发着光的手机屏幕,慢慢合上了眼。
他想告诉顾舟,他很想他。
日思夜想,朝思暮想。
十几年的思慕几乎已经成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才重生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无数次想要向对方表露,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他对于顾舟来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再热烈的感情也无法宣之于口,就像是一瓶无法启封的烈酒。
终于,他还是将手机扣了过去,没有给顾舟发任何消息,他站起身来,从冰吧里拿出前两天没喝完的伏特加,倒进杯中。
冰镇过的酒很冷,但喝下去时,却有着灼烧般的热度,身体似乎因此而回暖了一些,他再度把杯子蓄满,坐在桌前怔然出神。
忽然,卧室门自己开了一条缝,傅沉抬起眼,就见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缝里挤进来,肉垫踩在地上,几乎不发出声响,它径直走到主人面前,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酒杯。
“傅重,”傅沉叫了狗的名字,“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吗,一定要盯着我吗?”
边牧绕着他转了一圈,索性在他脚边蹲下,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
傅沉叹口气,摸了摸狗的脑袋:“我睡不着。”
他做噩梦惊醒之后很难睡着,除非借助药物,或者是酒,因为上辈子药物依赖太严重,重生之后他就不再服用任何助眠类药物了,改为喝酒,微醺的感觉会让那些不断闪现的画面停止播放,让他暂时从痛苦之中摆脱出来。
可他的狗不喜欢他喝酒。
只要他把酒打开,傅重就会进来阻止,这狗精得很,甚至会开他的门,进来也不叫,就这么蹲在旁边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你不该喝酒”。
这样的眼神实在太有杀伤力,也太像个人,偏偏他又清楚地知道它只是条狗,不能以人类的标准要求它,不忍心把它赶出去。
傅沉低头看它,觉得宠物太聪明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
终于他败下阵来,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剩下的放回冰吧:“好吧,睡觉。”
两杯酒还不足以让他感到任何醉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着,但在狗的监督下,还是只能躺回床上,尝试酝酿睡意。
傅重在他床边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窜上床,整条狗扑在了他身上。
傅沉被它压得直皱眉,低声道:“你知道自己的分量吗?”
边牧冲他眨了眨眼,就地一滚,从他身上滚下去,趴在了他旁边。
傅沉摸了摸它柔软的毛,感受着狗身上的温度,心底挥之不去的寒意渐渐被这温度驱散,心绪重新平和下来。
这条狗是他从小奶狗时期开始养大的,今年两岁,在重生前,它一直陪伴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失去顾舟之后,狗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看着它长大、成年、步入壮年,又老去,从两个月大接回家里,到十五岁寿终正寝。偶尔,他也会带着它去顾舟墓前看看,边牧很通人性,它好像明白墓里埋的是什么人,从来不叫不闹,甚至会流露出悲伤的眼神。
他还记得狗去世的那一天,一早起来行为就很异常,不停在他脚边围着他转,发出呜呜咽咽的叫声。
傅重很少叫,唯独那天叫个不停,他以为狗生病了,准备带它去医院看看,谁料狗却拒绝出门,只趴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喘气。
当时傅沉就有所预感,果不其然,两个小时之后,边牧突然冲着天空像狼一样嚎叫,随后闭上眼,再不动了。
后来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天狗不停冲他叫,蹭他的腿,是想向他表达“我不能继续陪你了,我要走了,今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前世他送走了顾舟,又送走了狗,他已经不记得最后那段时光他是怎么度过的,如果让他说出自己的死因,可能是滥用精神类药物引发的呼吸衰竭。
傅沉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侧过身来,抱住了身边的狗。
第二天傅沉没去公司。
上午十点四十,他被助理的电话吵醒。
睁眼的同时,傅沉偏头看了一眼,狗不在,估计是嫌他起得晚,下楼自己遛自己去了,他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喂?”
“傅总,”助理的声音透着些许为难,“那个……您确定跟顾先生约的时间是十点半吗?”
傅沉坐起身来:“确定,怎么?”
“我已经在这按了十分钟门铃了,没人开门,”助理说,“顾先生是不是还没起啊?要不您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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