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回门
回到家中,钟雪茹直接去了钟雨彦的院子里,唐月樱正带着冬儿清点嫁妆登记造册。家里这些事原本是郑葳蕤帮着薛氏在管,郑葳蕤现下月份大了,许些事情实在力不从心,唐月樱在家中无事可做,也想着早日融入钟家,便向薛氏提了要帮忙。
唐家夫妇俩把唐月樱教的很好,她自小虽不爱念书,却写了一手让钟雪茹自愧不如的好字。标标准准的簪花小楷用在列花名册上显然是有些暴殄天物的,钟雪茹托腮看着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记录的唐月樱,不由感叹:“我二哥哥可真是娶了位好媳妇儿。”
唐月樱拿笔的手颤了一下,红着脸抬头看钟雪茹:“阿茹你又笑话我。”
“没有呀,我说的都是真心的。”钟雪茹笑盈盈地冲她眨眨眼,“你做这些就很有耐心,侯爷把侯府的册子交给了我,我稍微看一会儿就觉得头疼。”
唐月樱倒是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侯府的产业比较多吧?等阿茹你嫁过去之后,得记挂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钟雪茹眉尖一挑:“好啊,阿樱你现在已经很自然地进入角色了嘛,二,嫂,嫂。”
“哎呀。”唐月樱搁下笔,想要扑过去捂钟雪茹的嘴,可惜她一个娇娇姑娘显然是比不过钟雪茹灵活,直接扑了个空,膝盖磕在桌腿上,吃痛地一声惊呼。
钟雪茹被吓了一跳,急忙弯下腰去瞧她的腿:“没事吧?唉,你可慢些,你要是因为我磕着哪儿了,回头二哥哥可给不了我好脸色。”
唐月樱嘟起嘴:“我才没有那么娇贵呢,阿茹你可不许在二表哥面前说这些了,他一定会嫌我还像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什么不好的,你若是嫁到钟家来之后不过一年半载就熬成了黄脸婆,那才是我们对你照顾不周呢。好啦,钟家又没有深宅大院的规矩,你就好好在家等二哥哥,最好啊早些让我有小侄子抱。”
“哎呀。”唐月樱惊呼一声,“你怎么扯到那里去了。”
“好好好,不同你开玩笑。”钟雪茹将带回来的糕点朝唐月樱面前推了推,“你爱吃的,我都给你带了些。对了,家里的菜你吃得惯吗?宜州的口味和京里不一样,你若是吃不惯就和厨房说说,叫他们单独给你开一灶。”
唐月樱点点头:“吃得惯的,早上的点心都是甜口,很符合我的口味呀?”
甜口?
钟雪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钟家早膳什么口味她岂会不知,他们一家无论男女大多习武,比普通人体力消耗大些,早膳是绝对少不了肉粥的。钟雪茹对食物不讲究,最重要的是吃饱,糕点对她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添头,肯定不会像唐月樱那样当正餐吃的。
钟家没有这个习惯,钟雨彦的饮食更是家里最清淡的那一个,结果唐月樱的早膳却是满桌的甜口?
钟雪茹暗自啧叹,别的姑且无论,钟雨彦做事还是家里最周全的那个,叫人挑不出错来,也看不出他如今对这个新娶进门的媳妇是个怎样的态度了。成婚之前钟雪茹又同钟雨彦夜谈了一回,照样被他四两拨千斤地圆了回来,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两边都是她很重要的人,她舍不得任何一方受苦,但或许还是江元佑说得对,夫妻间的事情现在已经轮不到她来管了。曾经她是他们最亲近的人,现在亲近变成了他们彼此,她这个局外人若是干涉太多,反倒会适得其反。
她笑了笑,伸手去牵唐月樱:“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在府上转转。你都好些年没回来了,先前又不方便来钟家,重新认认地方。小时候长兄替我们做的秋千都拆了,不然还能留给你们的孩子玩。”
唐月樱开心地点头:“还有二表哥跟你打赌输了之后,给我们一人做了一只毽子。哎呀,我记得我让阿娘一并放在我的嫁妆里了,我得找找在哪儿。”
钟雪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还留着?”她顿时有些羞愧,大抵是二哥哥给她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那只毽子被她踢到毛都快掉光,最后也不知给扔到哪儿去了。
唐月樱没理她,兀自去那两个漆红大木箱里翻了好一阵子,总算是翻出了只精美的宝匣,原本该装着玉石宝珠的匣子里面却装了个陈年鸡毛毽子。唐月樱宝贝似地捧着宝匣,笑着说:“小时候二表哥只送过我这一件东西,所以我要好好收藏呀。”
钟雪茹陪着唐月樱理了好一会儿嫁妆,全都点完之后,才叫人一并搬到库房里去。库房钥匙原本郑葳蕤收着,前些日子还给了薛氏,现下又到了唐月樱手里。
薛氏除了玉霁之外也拨了个管事的嬷嬷给唐月樱,管事嬷嬷不在内院里伺候,只负责钟雨彦院里的大小事宜。唐月樱将钥匙放进荷包里,系好结,然后交到嬷嬷手里。嬷嬷诧异地接过,不解地看了眼钟雪茹,钟雪茹朝她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嬷嬷也没有多问,收下钥匙后便退下了。
自从钟雨彦中了探花郎后,平日里鲜少有客到访的都督府可谓是门庭若市,钟雨彦都以身居大理寺要职不应与人私交甚深拒绝了他们的到访。而今他大婚,更是给了旁人合理的借口。钟雪茹同唐月樱刚刚出了院子,便瞧见芙萝带着人端着几盘糕点从厨房出来。
她好奇一问:“这回又是谁登门了?二哥哥又不在府上。”
“是鸿胪寺的白大人,说是来拜访老爷的。”芙萝顿了顿,瞥了唐月樱一眼,又说道,“还有白家夫人和他们家的女儿。”
“白夫人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嫡五女先前还许给了刘家二郎。”钟雪茹对白家知之甚少,仅剩那些还是身为“怀兴”时迫不得已汲取到的知识。
芙萝示意身后人先走,等到她们走远了,这才说道:“白家来得这位虽是姨娘,却受宠得紧,听说这些年白大人出门在外多是带着这位姨娘,下人们都偷偷叫她夫人呢。”
钟雪茹皱了下眉:“白夫人容许?”
“白家人丁兴旺,就连南边都还有一支旁系的。白家正房夫人母族没有势力,还得仰仗白家,只能忍气吞声。”
“这样的人家,父亲也不会同他们交好的。”
钟雪茹想起白家嫡五女一事心中仍是不痛快,对她和怀兴而言是解决了心头大患不假,但自从她认清她侯府夫人这一身份之后,换了个角度去看待这些事情,才恍然了悟白家与三皇子行事之嚣张,几乎是明摆着同公主抢人。怀兴与她不愿嫁是一回事,但他们也的确未将怀兴放在眼里。
唐月樱有些疑惑地看着钟雪茹:“阿茹,怎么了吗?白家又是什么人?”
钟雪茹正要开口解释,忽得想起刚才芙萝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白家明知钟家大喜第二日,却带着未嫁女儿来府上……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不敢确定,又不能与唐月樱直说,便含糊道:“没什么,总之不是来找二哥哥的,就同我们没什么关系。”
唐月樱不太懂,但是钟雪茹说的她都信。芙萝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匆匆向两人告辞,疾步跟上了那一行人。钟雪茹直觉白家来者不善,心里存了些疑虑,打算等到钟雨彦回府后找个机会与他细说。
短暂的插曲并未打扰两人的兴致,钟雪茹依旧按照计划带着唐月樱去重温了儿时的一幕幕场景。身为旧时玩伴,说起过去自然会有不少话题,二人寻了地方坐下,讲起了许多童年的趣事。钟雪茹学剑舞的时候曾想拉着唐月樱一起,唐月樱起初也认真地学了几天,却发现自己的确不是那块材料,四肢比不得钟雪茹那样灵活。之后钟雪茹学剑舞的日子里,她只能乖乖在家学习琴棋书画。
钟雪茹也是后来偶然间听过唐月樱弹琴,还打趣地说过以后她舞剑的曲子都得唐月樱来弹。只可惜这句话说了没多久,唐月樱就举家搬去了宜州,不可谓不是个遗憾。
重提这些旧事,唐月樱犹豫地说:“我都好久不弹了。唐家祖宅在宜州,在那儿的时候总要去探望祖母,还有几位堂姊妹在……唐家分了家,祖母由大房照养着,我的兄长……唔,我也不知该称他兄长还是堂兄了,与我们都不亲近,每回我去探望,祖母也不给我好脸色。”说到这里,唐月樱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阿娘说,堂姊妹们越是显山露水,我就越要表现得什么都不会,所以回了宜州之后我也不怎么练琴了。”
钟雪茹听着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就头疼。唐老太太偏爱大房是出了名的,对于唐父这一支向来吝啬,尤其唐父还偏就比大房更有出息,唐老太太挑不出错,便整日拿捏唐月樱。唐父早就想着搬回京城,若不是有了钟家与侯府的婚事,让唐月樱提前与钟雨彦定亲,他调任之事还不会办得这么快。
想起先前唐月樱提起过宜州唐家要把大房的五女唐月杞送到京中,必然是要借住在唐家的。唐家铁了心要让唐月杞也嫁到京里来,小薛氏不争不闹,性子也软,也不可能将她拒之门外。
钟雪茹虽未亲眼见过这位唐家的妹妹,但仅仅听唐月樱和冬儿的形容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叫唐月樱去应付她,保准吃满了哑巴亏。
见唐月樱脸上又爬上了忧虑,钟雪茹暗叫不好,连忙宽慰道:“是我的错,不该提这些。左右你现在已经是钟家人,唐家的事情你也无须在意,姨夫姨母会处理妥当的。京里适龄的青年才俊未必适合她,若是寻不到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婚事总得父母操持,大房根基在宜州,要我说,她不过是来京一趟,还是得回去的。”
唐月樱扁了扁嘴,叹了一声:“五妹妹模样生得比我好,又不像我这么嘴笨。你说她入京之后,二表哥瞧着她,会不会嫌弃我啊?”
话说到这里莫名又绕回去了,钟雪茹愣了一下,无奈道:“再怎么说,你才是他的妻,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这句话倒是实话,钟雪茹压根不担心钟雨彦能挑出比唐月樱更好的姑娘,在他眼里,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世间女子大约都无甚区别,不会被放在心上。
只是她现下还不能完全断定,唐月樱到底被他摆在了怎样的位置上。
第二日钟雨彦陪了唐月樱回门,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唐父谈公事。很显然,钟雨彦进入大理寺的状态比进入人夫的状态要快得多,言谈后自然而然地遗忘了唐月樱的存在。唐月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被小薛氏拉进了屋内,问着洞房花烛夜的种种细节。小姑娘脸皮薄,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小薛氏也没强迫她,只要确定他们俩如今的确是夫妇就够了。
小薛氏着实捉摸不透钟雨彦,他看着待谁都有礼,先前对唐月樱也是“关切”有加,起初还不觉得,如今小薛氏才渐渐感觉到钟雨彦其实与谁之间都隔着一道不为人知的屏障,他在不动声色地与人拉开距离。
唐月樱出嫁之前,小薛氏就与唐父谈过此事,唐父不以为意,反倒称赞钟雨彦是个断案的料子,法理不容人情,他这样的性子正是大理寺所需要的。小薛氏心中无奈,这些男人的心理大同小异,总以为官场上的做派能原样地搬回家里。小薛氏自然相信钟雨彦前途一片光明,怕只怕这光明背面,须得让她的女儿去承受。
她抬起手,摸了摸唐月樱的发髻,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往后你就是钟家的夫人了。”
唐月樱疑惑地看着小薛氏:“阿娘,我还是唐家的女儿呀。我们都在京里,若是阿娘想我了,就叫人送口信来,我可以回来陪阿娘住几天的。”
小薛氏摇摇头:“哪能总往娘家跑,叫别人知道了,还当你们夫妇俩不合。阿娘若是想你,自然会去钟家拜访。你就好好地待在钟家,早些绵延子嗣,知道吗?”
唐月樱扁了扁嘴,每个人都在提醒她要早些生下孩子,可是……想起前日的某些经历,她都还觉得腰酸背痛的。避火图上画得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那种事情真的,有,点,痛,而且小时候也听乳母说过,生孩子比嫁人还要痛,她光是想想都觉得背脊开始发汗。
小薛氏还想再多说几句,此时钟雨彦却来了。有同僚上门拜访唐父,谈的是公事,钟雨彦不方便在旁听,便打算先送唐月樱回家,自己再去大理寺看一看昨日未读完的卷宗。小薛氏见他来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寒暄了几句,就让唐月樱跟着钟雨彦走了。
钟雨彦走到门口,又想起母亲的耳提面命,交代他一定得在唐家用了午膳再走。他心里有些不耐,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转过身看向唐月樱:“你还有旁的事要做吗?”
唐月樱纳闷地摇摇头,没懂他的意思。
钟雨彦忍了忍,解释道:“用过午膳再走。先前我只去过薛家,唐家是第一回拜访。”
唐月樱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听懂:“啊,那我带二表哥走一走吧。我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海棠,这个时节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呢。”
她还是习惯性地喊他表哥,钟雨彦轻笑了一下,没有提醒她。唐月樱走在钟雨彦身边,低着头,盯着钟雨彦的手看。他的手因为常年握笔,手指前端磨了些茧子出来,新婚那日唐月樱碰过他的指尖,茧子的硬邦邦的,手感像是摸着笔杆上雕刻的图案。只是那种感觉很快被另一阵迭起的浪取代,她感受得不那么真切。
她想再碰一碰他的手,又不太敢。
钟雨彦看着唐月樱闷着头在走,完全没有看路的打算,眼见着一脚踢上路边的景石,他皱着眉将她往身边一扯:“看路。”
“哦……”唐月樱乖乖地点头,然后才发现钟雨彦正握着她的手,她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抬头问,“二表哥,我能牵你的手吗?”
他是不喜欢与人举止过于亲昵的,然而他并未拒绝她:“好好走路。”
“嗯!”唐月樱握紧他的手,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前面就是我的院子,二表哥你看,海棠花都越过墙头了。”
钟雨彦与那些耽于风花雪月的文人不同,也不会见了美景就酸溜溜地赋诗一首。他抬头看了一眼停在院墙上的粉色花朵,心中只想,幸而着越过墙头的,并非一枝红杏。
只是这颜色看着有些眼熟,他偏头一瞧,果不其然,唐月樱今日穿着的正是一身粉色的衣裙。除却换了发髻,她还像是个娇俏的少女一样,满是稚气与春心,就像春日里盛放的海棠花,还沾着晨露与雾气。钟雨彦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为了世人总爱赞颂海棠的美丽,看着面前的姑娘,他的心情会变得平静,甚至可以说,很不错。
啊,他又忘记了,面前的不是别的姑娘,而是他的夫人。
他被唐月樱拉着进了院子,唐家才搬回京中不久,又将唐府重新整修了遍,钟雨彦并不期待能在唐家看见令他惊喜的东西。然而踏进院子之后他仍是有些意外,唐月樱的院子被她装饰得生机勃勃,除了她提过许多次的海棠花,她还种许多其他品种的花花草草,小小的院子里藏满了春天,若是换个时节过来,或许会生出些错乱了时空的感觉。
他的目光扫过院子,最终重新落在了唐月樱身上。她与这个院子很相配,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二表哥,我可以在家里也种一些花吗?”唐月樱指着院子的一角说道,“家里的院子有些冷清,我想种些花,然后再在一棵海棠树,你说怎么样?”
钟雨彦不在意这些,不过唐月樱想折腾就随她去吧,成日待在家里,找些事情做总也是好的。
他点点头答应:“嗯,随你喜欢。”
“唔,那二表哥喜欢什么啊?”
钟雨彦顿了顿,他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说,他所喜欢的,大多不是实质的,也不是唐月樱能理解的。况且,钟家那个院子装点得再好看,他也总有一天会搬出去的,都督和大理寺官员住在一家,总归不合适。
唐月樱看上去兴致勃勃的,钟雨彦没有打击她的热情,想了想,说道:“你喜欢的就行。”
随即他看着唐月樱对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极了枝头的海棠花,在春风的吹拂下忽得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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