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说亲
钟雪茹回了家,薛氏正和嫂嫂郑葳蕤坐在前堂里,郑葳蕤有孕不久,又是钟家小一代的头胎,薛氏对她宝贝得不行,连重物都由不得她提。郑葳蕤与长兄钟雨霆成婚多年一直未曾有孕,虽然也有钟雨霆长年在外的缘由,但郑葳蕤本身宫寒,难以受孕,也调理了好些年,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可不得好生照顾着。钟雪茹看着桌上大大小小的才从药堂那儿提回来的安胎药,郑葳蕤面前还放着一碗浓稠的药汤,便也知道薛氏对她肚子里的那个金疙瘩有多么在意了。
自打郑葳蕤怀了孕,薛氏对她与郑二公子的事儿催得更紧了,仿佛盼着一场双喜临门。先前钟雪茹还能应付一下,既然现在她都和江元佑把话说开了,自然不能去做那个水性杨花的。只是关于江元佑的事情,她现在也不方便同薛氏说。私相授受说起来到底不太好听,永安侯要娶怀兴公主的传言还在那儿,她顶着风去跟薛氏剖白,薛氏又会怎么看待江元佑?
为了彼此在薛氏眼里的名誉,钟雪茹还是决定姑且闭嘴,等着江元佑来解决好了。
只是显然钟雪茹一日不提,薛氏便还是把她与郑二公子捆在了一起。钟雪茹与两人打了招呼,正打算回去休息,薛氏果不其然地叫住了她,说打算明日邀郑家两位公子来钟家用晚膳。
“娘亲,我真的……”念在郑葳蕤还在面前,钟雪茹尽可能地说得含蓄了一些,“对郑二公子无意,这门亲事,不如就算了吧。”
“你这糊涂孩子,西亭那样好的孩子,什么算了。”薛氏只觉得钟雪茹不争气,“夫妻成婚之后一样可以培养感情,郑家会对你好,你嫁过去,娘也放心。”
“我还不想……”
薛氏打断了她的话:“你都十七,再不嫁就是大姑娘了。”
钟雪茹摇摇头,她说服不了薛氏,又不能直白地说郑西亭如何如何,干脆闭口不言。
奈何薛氏还在坚持,郑葳蕤知道自家这个堂弟喜欢钟雪茹,都是自家人,自然想着给他们牵红线。钟雪茹被迫坐在这儿听两人念了许久的经,直到她酝酿出了两个呵欠,这才被放回屋子里休息。芙萝留下来伺候薛氏,芙香跟着钟雪茹回了屋。一回去钟雪茹就瘫在了塌上不肯起来,芙香替她把包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瞧见了出发之前还没见过的木盒,好奇地问钟雪茹:“小姐,这个是什么呀?”
钟雪茹从塌上弹了起来,把木盒抢进怀里藏起来:“呃,不是什么要紧的。”
芙香嘟囔道:“小姐都要藏着秘密不告诉芙香了,小姐变了。”
芙香这语气仿佛把钟雪茹当成了负心汉。
“咳,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很快你就知道啦。”钟雪茹忙着安慰这个吃味的小丫头,“这几日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二少爷回来过一趟,小姐不在家里,就给小姐留了一册话本,说是小姐会喜欢的,我放在小姐枕边了。”
钟雪茹伸手在枕下摸了摸,果然摸了本话本子出来,她随意翻了几页扫了眼,内容大抵上是她喜欢的。“二哥哥也真是,怎么不好好读书,还想着给我带话本子。”话虽这么说,钟雨彦一直念着自己,钟雪茹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夫人给二少爷相了门亲事,是唐家的四小姐,唐小姐小时候来过府上几回,小姐应该还记得。”
钟雪茹想了想,应该是母亲薛氏娘家的表妹唐月樱,唐家老爷迁了宜州的官职,举家搬去了宜州,与钟家倒是有好些年没有来往了。钟雪茹还记得这个表妹,比她小一岁,性子活泼又好动,和二哥哥钟雨彦倒是一静一动,相配得很。只是她少时他们交往还算密切,也没见二哥哥对她有什么特别,不知钟雨彦对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
看出了钟雪茹心中想法,芙香便替她解惑道:“二少爷已经允下了,待到春闱过了两家再相看。夫人说,若是二少爷这次得以高中,唐家也能放心把四小姐嫁过来。”
钟雪茹不满地嘟囔:“就算我二哥哥这次落榜了,以他的品性样貌怎么就不能嫁了。啊呸呸,我可不能诅咒二哥哥。”
自家小姐向来护着两位兄长,芙香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夫人急着给二少爷定亲,也是为了小姐你。得等二少爷娶了妻,小姐才好嫁人。”
钟雪茹也是明白这个理的,但若是为了她就要让二哥哥草率婚事,她可是千百个不乐意。二哥哥对她这样好,她也同样希望能有一个满意的二嫂嫂来照顾钟雨彦。不过这种事情,她作为小妹倒是没什么发言权,一切都凭父母亲做主。
她恼了会儿,最后还是自己想通了,她自己和郑二公子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去张罗钟雨彦的事。
钟雪茹累了两日,晚膳也没去饭堂里吃,只让芙香给她做了碗粥来,她喝了粥,在院子里散步了几个来回消食,便回去睡觉,一睡就到了第二日天明。
这一日无事,钟雪茹想着多睡些,便在塌上赖了好一会儿。她早已习惯了作息,只睡了片刻又醒转过来,她干脆坐起身靠在床头,翻起钟雨彦给她带回来的话本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话本子没翻几页,芙香就跑进了屋,见钟雪茹还在塌上,不禁叫道:“哎呀,小姐你怎么还穿着寝衣啊!”
钟雪茹纳闷地低头看了看,她这穿得严严实实的,又是在自己屋里,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永安侯和江老太君来了!哎呀不对,夫人说小姐不能露面的!”
啪嗒一声,钟雪茹手里的话本子落到地上,她没空去捡,直接掀了被下榻,一个疾步跑到芙香跟前再三确定:“你刚刚说谁?永安侯?老太君?你没看错吧?”
“那日去永安侯府拜访是我随小姐一起的,我怎么会认错呢,我亲眼瞧着侯爷扶着老太君下了马车,连夫人都被吓着了。”
确实挺吓人的。
江元佑说今天来找她,她还以为是与前几次那样,他寻个借口来都督府上喝杯茶,然后再把她骗出去陪他。结果这倒好,直接把老太君都给领到了都督府来,这钟雪茹再迟钝都该猜到他打算做什么。
他还真是……找了个很好的解决办法啊……
钟雪茹嘴角抽了下,薛氏不让她去,但她又实在好奇他们会说什么。
“芙香,我去换衣,你快把我的首饰找出来,我要梳妆打扮。”
芙香挠了挠头发,困惑地看着钟雪茹兴冲冲地进了里间,有些莫名其妙:“夫人不是说……不能露面吗?”
钟雪茹进屋换了身乳白绣了金线的对襟小袄,里边是叶子黄底云纹罗裙,她赶着出门,只将头发随意挽了下,芙香递来一支雕花簪,有些不搭这身,钟雪茹思索了会儿,换了赤金衔红的缠丝花插在发间。
她带上芙香去了前院,蹑手蹑脚地躲在门外,偷听着屋里人的谈话。江老太君坐在上首位,江元佑站在她身侧。薛氏坐在下位,犹豫地看着坚持不肯坐下的永安侯,他站在那儿,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薛氏有些不自在,她尽可能地不去看他,饶是如此,说话时还是不免分神。
江老太君寒暄了几句,倒也直接地说明了来意:“老身今日来都督府上拜访,为的就是我这孙儿的婚事。”
钟家只有钟雪茹这一个女儿,老太君要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薛氏心头一震,不敢相信地看了江元佑一眼。薛氏知晓面前这位侯爷比起她看中的郑家二公子优秀许多,他愿意来求娶自己的女儿,她应当高兴才是。只是谣言在前,加之薛氏并未想过要让钟雪茹高嫁,郑家知根知底,两家来往甚深,即便出嫁了也能照拂一二。倘若嫁了侯府,即便在婆家受了委屈,钟家也是不便插手的。
加之,江家儿郎为国尽心尽力,换来的结果便是英年早逝,战死沙场。她心疼女儿,自然不愿意她嫁一个随时会为国送命的人。她尊敬永安侯,也欣赏他的少年英才,但这是作为外人的态度,若要成为一家子,她不得不去考虑更多。
薛氏犹豫着开口:“老太君不知,妾本已为茹儿相了一门亲事……妾听闻皇上有意将怀兴公主嫁予侯爷。公主与茹儿亲如姐妹,是万不能共事一夫的。况且,妾也不会叫女儿去做了高门妾……”
江元佑淡淡一笑,这对母女的想法还真是如出一辙,非要往妾想去。若真是妾,老太君怎会亲自登门?
江老太君神色和蔼地拍了下身边孙儿的手背,对薛氏说道:“老身今日前来,只为向钟夫人许一个承诺。若是钟夫人许了这门亲事,老身会亲自入宫向皇上求一道恩典,为我孙儿与雪茹赐婚,以正妻之礼将雪茹迎入侯府。”
薛氏震惊不已,之前的钟家哪敢肖想能得到皇帝御旨赐婚?不论其他,但是这一道旨意便能将雪茹的身份在京中贵女圈子内做到最高,再加上嫁的人又是侯爷,这门亲事可谓是风风光光。
在门外听着的钟雪茹同样震惊,然而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江元佑与江老太君大可以直接去想皇上请旨,圣旨到了都督府上,即便薛氏和父亲千般不愿也不能抗旨,她依然可以顺理成章地嫁过去。可是他与老太君没有这么做,他们带着十足的诚意到了钟家,也说得明白,一定要钟家点了头,才会入宫请旨,不会强迫。
他给予了她,还有她的家人最大的尊重。
钟雪茹笑了一下,身边的芙香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嘴巴,她眨巴着眼睛示意她别出声,继续躲在门后听墙角。
薛氏似乎有些被说动,她想了想,又问:“京中贵女无数,宫中也有待嫁公主,侯爷为何要娶我家雪茹?雪茹并非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她自小随兄长们一起,学了些拳脚功夫,倒是荒废了女儿家的活计,女红厨艺更是一窍不通,也不怎会照看人……”
门边的钟雪茹小脸都要轴承团,哪有母亲在外人面前这么损她的,还是亲生的闺女吗?
她听见江元佑低沉地笑了一声,随口悠然开口:“钟夫人,我既托了祖母前来说亲,自是真心要求娶雪茹。夫人所说的,我都知道。但夫人又可知,雪茹同样有着她的过人之处,于我心中,雪茹便是这天地无二,我今生只求她一人。至于夫人所言这些……”他瞥了一眼门边被映出的半个娇俏身影,继续说道,“若是雪茹不擅照看人,那便我照看她;厨艺女工更是有人来做,我娶的是她,并非一位绣娘,一位妙厨。”
钟雪茹在门外听得满脸通红,她怎么不知道江元佑是这么会说好话的一个人?
“这……”薛氏听得江元佑字字真切,妇人耳根子软,几乎已经快要应下。但女儿的亲事也不能由她一人做主,她看得到永安侯的真心,但嫁入侯府难免涉及朝堂,她得同夫君商量。薛氏满脸含笑,说道:“妾已经明白了,待老爷下朝之后妾会转告侯爷与老太君的话,若是老爷允了,妾会派人去侯府回话的。”
江老太君回身看了看江元佑,江元佑朝她点了下头。江老太君心领神会,转回头说道:“那便这么办吧。钟夫人,老身还有些事想单独同雪茹说,可否?”
薛氏想不到理由拒绝,老太君单独见女儿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她正要吩咐芙萝去唤钟雪茹过来,江老太君看出了她的意图,笑吟吟地打断她:“不用麻烦。雪茹丫头,进来吧。”
被叫了名字的钟雪茹尴尬地捏了捏衣角,探出身来,低声道:“老太君,娘,还有……侯爷……”
薛氏微恼地数落了她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怎能在外偷听呢?”
“女儿知错了。”
“钟夫人勿要责怪雪茹,是本侯叫芙香去喊她来的。”江元佑倒是把责任给揽了过去。
薛氏惊讶于江元佑居然连女儿身边丫鬟的名字都知道,但一想素无来往的永安侯府会来都督府上求娶她家这个在京中并不出名的女儿,显然两人私底下早已相识,只是瞒着她这个做母亲的而已。薛氏心底生出一丝女儿不中留之感,想要教训下闺女,又碍于外人在不好发作,只能苦笑着摇头,把前堂让给了江老太君。
“元佑,你也去外头等着吧,我和雪茹说些话。”
“好的,祖母。”江元佑听话地在薛氏离开不久之后也出了屋子,钟雪茹目送着他走远,见他并没有与她一样打算偷听的想法,稍稍安了心。
想起江老太君送给自己的石榴手串,钟雪茹抢在前头先朝她行了行万福礼:“老太君的礼太重了,雪茹怎能收下……”
“以后你就是我自家的孩子,就当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吧。”江老太君招了招手把钟雪茹唤到身边来。
听见江老太君已经自称是祖母,钟雪茹脸红了下,乖巧地坐到了老太君身边去。
“我同元佑到都督府上来,一是为了向你的父母提亲,二来,也是想要问一问你的意思。”她抚着钟雪茹的手背,温声道,“你可愿意嫁给我那孙儿?”
“老太君,我……”
“雪茹丫头,你是元佑唯一放在心里的姑娘,作为祖母,我自然想要达成孙儿的心愿,替他娶到他心悦的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许多事我也不想瞒着你,元佑这孩子,并非是一个好夫君的人选,若是丫头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你。”
钟雪茹耐心地听着,她知道江老太君大约是要给她讲一讲江元佑以前的事情,她也很好奇,很想知道。
江老太君看着钟雪茹满含期待的双眼,心里一定,笑容越发慈祥:“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死在战场上,我们永安侯府的侯位,是用他们的功勋与性命换来的。元佑是个争气的孩子,他比他的父亲还要优秀,十四岁开始成名,十五岁打了第一场胜仗,十六岁名扬天下。世人皆道永安侯府后继有人,而我却想,我将元佑这般养大,是否是我做错了。他尚年少之时,正月随军归来,我见他夜夜入梦被梦魇缠绕,他几乎每夜都从噩梦中惊醒,起初几次他还会同我说,他梦见了被他所杀的人。待他又长了一岁,他便再也没与我说过这些。”
“是……不再做梦了吗?”
江老太君摇了摇头:“连我也不知了。那孩子什么都不肯再说,他在我与他母亲谭氏面前从不表现,可我却从他的手下那儿听来了许多。这孩子有心结,不是个会疼人的,他行事比儿时狠辣许多,名声也不好。我知道,京里的许多姑娘家都惧怕他,他本也无心婚事,我曾以为守不住江家的血脉……守不住,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君……”
“侯府的荣耀,对元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灾劫。若是他生在寻常人家,或许可以像个普通孩子那样长大,便不必为那些杀业困扰了。若是我没有将他投入军营,让他好生在府上读书习字,或许……”
钟雪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侯爷与我说过这些,老太君,侯爷既然生作了江家儿郎,他的血脉之中有着江家的男儿血性,他生来就是要去做万人的英雄。老太君您所担心的那些事我已经听明白了,我答应过侯爷,哪怕这世间所剩下的所有人都畏惧他,远离他,我也不会害怕的,他还有我。”
江老太君定定地看着钟雪茹:“雪茹丫头……”
“我想过若是嫁到永安侯府会经历什么,或许就像许多人说的那样,我会在侯府等着一个大约再也回不来的人,他志在家国,危难时家会被放在国之后。但是雪茹不会怨他,雪茹喜欢着这样的侯爷。老太君,我会在侯府等着他,他若是想着我,念着我,便是拼了那条命,也会回到我身边的。”
他总得与这世间有所牵连,有永安侯府,有祖母和母亲,以后还会再多一个她,给他更多贪生的借口,叫他记得回家。
“我总算明白,为何元佑会钟情于你。”江老太君眼眶有泪,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钟雪茹的手,“那日在宝善寺,大师说元佑的缘分将至,让我耐心相待。那日正巧我又遇上了你,原来啊,我早已经遇上了元佑的缘,就是你,雪茹丫头。”
“老太君……”钟雪茹已经顾不得害羞,老人家心疼自家的孙儿,她便勉力去叫老人家安心,“我是愿意嫁给他的。”
“好、好啊……”江老太君紧紧握住钟雪茹的手,“等你父母亲同意了,我便入宫请旨,叫钦天监算个好日子。”
钟雪茹垂下眼眸,应声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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