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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春闱


十五过后,年假也算是过了,谢予时和钟雨彦都回了国子监,离春闱还剩下两个月,国子监每半月出一回试题,由太傅亲自审阅。谢予时是破格入学,国子监内读书的又多是达官贵族家子弟,多半瞧不上这个乡下来的少年,然而他前两回考试都得了第一,太傅拿着他的答卷赞不绝口,巴不得春闱早早开考,好让他向皇帝引荐这位才学横溢的少年。

        钟雨彦始终维持着排在前列却又不突出的成绩,不显山露水,也不在意祭酒的看法,完全依照自己的步调而行。若不是知道他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祭酒都快要怀疑钟雨彦是不是过了回年就打算弃考了。

        这厢两位学子安心地备考,钟家唐家已经开始张罗起钟雨彦与唐月樱的婚事,钟雪茹也暂且放下了自己手边的事儿,全力帮衬着母亲薛氏。

        钟家时隔几年迎娶新的儿妇进门,光是家中陈设布局就得大改。都督府比起侯府国公府而言还是小了些,钟成夫妇俩居主院,后院东厢住着钟雨霆夫妇,西厢住着钟雨彦,婚后按理说唐月樱也要搬到西厢去,而郑葳蕤怀有身孕,再过几月便要临盆,与新婚夫妇住在同一个院多有不适。钟雪茹主动将自己的侧院让给了钟雨彦,钟家夫妇偏爱唯一的女儿,她虽然居侧院,连上院子与抱厦,空间竟要比钟雨彦还大些,让给这对新婚夫妇正合适。横竖她也快要嫁到侯府去,即便他日省亲回门也甚少过夜,不必再留着这么大的院子。

        拍板敲定之后,钟家内忙着重新归置两个院子,怕惊扰了郑葳蕤,向江元佑借了侯府在郊外的别苑休养。钟雪茹先前压根不知道江元佑手下还有这样的产业,本以为他们世代就是个打仗的,手底下尽是些兵马,结果江元佑竟抱出了小半盒地契来,钟雪茹一看,全是京里大大小小的铺子,甚至还有几间是钟雪茹过去常去的。

        “结果我的钱都流到你的账里!”钟雪茹盯着那一沓地契,心痛不已,“你怎么还有胭脂铺啊……你们侯府还管这个?”

        江元佑无辜地耸耸肩:“都是宫里赐给我祖父和父亲的,具体有什么我真没在意过。他们各自经营,每年送账过来,连清点的事都是祖母去办。若不是你要借别苑给大嫂,我都快把它们给忘了。”

        钟雪茹被他面不改色的“大嫂”震了震,在称呼人方面,江元佑和郑二公子还真的有点神似。她忍住了吐槽的心思,一脸感慨:“过年时候我还跟阿樱说羡慕她是个小富婆,结果看来是我太低估你了……”

        想来也是,三代功勋显著的侯府将军怎么可能没有殷实的家底,江老太君不喜应酬所以不显财,但这么些年,该尽的礼数从未荒废过。若不是有着这些产业,钟雪茹也的确想不出江家的钱是哪儿来的。

        “行了,以后你有的是时间盘库。”江元佑敲了敲钟雪茹的脑门,“你若是觉得闲了,我叫如鸿先把家里的册子都给你搬过来,你上府里清点便是。啊,你的嫁妆还得登记造册,你若是嫌麻烦,我干脆同钟都督商量一下,把你的假装先搬过去,你一次性点完算了。”

        钟雪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江元佑居然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来。她二哥还没成亲自己救急急把嫁妆送过去成何体统,再说就算没有二哥,哪有提前几个月就把嫁妆搬到夫家去的道理。

        眼看着这个人越说越没谱,钟雪茹实在懒得搭理他。她翻了翻手里的地契,相中了几间铺子,挑出来指给江元佑看:“钟家要给二哥哥和阿樱添些摆设,怀兴的及笄礼也要到了,虽然皇家的及笄礼我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该送的礼我还是得送过去。”

        “谁说你没资格?”江元佑语气严肃了些,“你若是想去,我带你去看便是。”

        钟雪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良妃娘娘对我意见颇深,她现在恐怕还没有对二哥哥死心呢,我还去她面前晃悠,那不是给我们俩都添堵嘛。我想着,等二哥哥和阿樱成了亲,事情成了定局,我再入宫比较好。”

        江元佑清楚钟雪茹的顾虑,靖珩与他说起怀兴及笄礼的时候,江元佑也是以同样的说辞给回绝了。如今他们各自按兵不动,钟雨彦的婚期定在了放榜日后,讨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届时钟雨彦的官职大概还未定下,良妃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明着对一个无官职在身的人下手,抢婚的名声毕竟不好,哪怕良妃再不在乎怀兴的感受,也不会赔上自己的名誉。

        既然钟雪茹都这么说了,江元佑也没有坚持,她不进宫也好,宫里面人多口杂,还是少牵扯得好。

        不过对于钟雪茹挑的铺子,江元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选这几间?”江元佑看了看那些铺子的名字,倒是能叫上名号,只是他本就不通这些,不懂其中门道。

        江家手底下这些铺子其实算不上有名,但总有一两件出挑的,像是沧海遗珠,若不是专精于此大约发现不了。钟雪茹其实也不太懂这些,也是这段时间备嫁时候听薛氏和郑葳蕤说起的,就连唐月樱都比她懂得多。

        想着在江元佑面前不能露怯,她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反正都是你的铺子,我付了钱,最后账也都流到了江家,也不算亏嘛。”

        江元佑无奈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怎么会算账了?你若是想要什么,我去说一声你直接到铺子上提便是,哪用这么麻烦。”

        “那可不行。”钟雪茹一脸得意,“我现在花的可是钟家的钱,你这是江家的铺子,我怎么能随便拿呢?”

        江元佑咬了咬牙,掐着钟雪茹的脸捏了捏,这是他最近才喜欢上的一种动作:“你若再这般说,我便去请旨将婚期提前了。”

        钟雪茹深信江元佑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哎哎,别这样,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江元佑很顺手地搂住了她,“我是真的很想早些把你娶过来。”

        钟雪茹听着他的话,听出些奇怪的意味来。她在他胸前蹭了蹭,抬起头问他:“是发生什么了吗?”

        他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说:“前几日宫宴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我。”

        “是边境出什么事了吗?”

        “……太子年前抓了几个党项探子,朝中与党项一族有牵扯的是三皇子,内要争权,外有异族,总有一日战事将起。”江元佑声音压得很低,事关朝堂,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对钟雪茹却毫无保留。

        钟雪茹沉默了会儿,答应嫁给江元佑之前江老太君就同他提起过这些,她很清楚,这个为国打了五年仗的男人总是要回到边关去的,边境一日不太平,他就有一日使命在身,她必须接受将来聚少离多的岁月。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样快,太子与三皇子间暗潮涌动,良妃也试图推五皇子入局,江元佑若不想站队任一势力,最好的方法甚至是去镇守边关。

        她暗叹一声,问道:“那什么时候会走?”

        “别担心,至少今年他们还不会动作。新任党项王的发妻有了身孕,他们成婚多年,前两胎都没能保住,未免血光冲撞了这个孩子,至少在诞下麟儿之前他不会贸然出手。”江元佑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皇上会派人前去和谈,我们与老党项王的约定尚在,他们也不能轻易推翻。”

        “若是真的再无战事就好了。”钟雪茹想起自己在宝善寺里许下的心愿,“侯爷你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日,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送你走,再耐心地等你回来。”

        江元佑呼出一口气,把她的头发给揉乱了些:“我倒是希望你别这么懂事,你都不会说些不要我走的话来骗骗我。”

        “侯爷早就知道我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当然知道钟雪茹是如何的人,否则他断不会对她动情。他早已做好了孤寡一身的打算,他戾气在身,与死人为伍,根本不适合去给任何女子许一个未来,他也从不相信会有第二个谭氏那样的女子出现,义无反顾地陪在他身边。但是他遇见了,一个能治好他心中阴霾的人,她像是明媚的阳光,照射在他乌云密布的心间。

        纵使他杀业深重,人间依旧有人愿意挽留。

        他捧起她的脸,郑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她朝他绽开一个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果然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娶回来,但因为是她,所以他愿意再多等几天。

        时间转瞬到了三月,春闱在即,国子监放了学子们各自归家。林氏带着谢予淼入了京,钟雪茹听钟雨彦提起,本想接他们在钟家小住,但都督府如今全新筹备着钟雨彦的婚事,再接一家外人来住的确不太适合。谢予时也不好意思再麻烦钟家,凑了些钱,安排林氏和谢予淼住了客栈。

        钟雪茹给怀兴准备的及笄礼也托江元佑给送进了宫里,怀兴接了礼物,兴冲冲地想出宫见钟雪茹,奈何这段日子良妃对她看管得紧,又叫了好几个嬷嬷来教她学规矩,她好几次想溜,都被嬷嬷给捉了回去。

        钟雪茹并不知道怀兴此刻身处的水深火热,她这几日都陪在唐月樱身边,开考那日与唐月樱一道送了钟雨彦与谢予时入贡院。

        唐月樱看起来比钟雨彦这个要科考的人还要紧张,三月的清晨还带了些春寒,唐月樱竟然紧张得生出一层薄汗来。钟雪茹在一旁看得无奈又好笑,只得拿出帕子给她擦拭了额角的汗珠,又跑到钟雨彦身边耳语了几句。

        钟雨彦听完钟雪茹的话,看了看局促不安的唐月樱,朝她招招手。唐月樱听话地跑了过来,一蹦一跳的,又穿了身梨花白,像只湿了毛的白兔子。

        钟雨彦低下头,望着唐月樱满是期待的双眼,心中默叹,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乖乖等我。”

        心上人的话好比灵丹妙药,比什么都有效。唐月樱连连点头,开怀一笑:“我都听二表哥的,二表哥一定能蟾宫折桂!”

        同样的话这些日子听了许多,倒是唐月樱这句不带任何杂质的祝福听得他最为舒心,呆果然还是有呆的好处,别人已经提前为将来官场相见开始打点关系,而唐月樱还傻乎乎地单纯只当他是一场科考。

        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的妻子所期待的并不是他能得到怎样的名次,怎样的官位。

        钟雪茹很自觉地把位置留给了两人,隔着人群寻找起了谢予时一家,林氏和谢予淼一起来送谢予时,几月不见,谢予时又还没过长身体的年纪,竟然比正月时又拔高了一些。少年郎身子单薄,模样生得俏,才一会儿就引了不少前来送行的官家女眷瞩目。钟雪茹暗暗咋舌,这要是等到谢予时得了功名一朝入仕,以他这讨人喜的模样,求亲的怕不是要把门槛给踏破了。他又不会对付女人,林氏和阿淼又是乡里的,手段自然不如京里贵女,只怕到时候有的折腾。

        钟雪茹想着,幸好谢予时没什么根基,不然被心心念念要给怀兴找个有势人家的良妃瞧上了,谢家全家人的心眼大概都抵不上良妃的半根手指头。

        春闱共计三日,唐月樱也连着不安了三日,每天都跑去宝善寺里烧香拜佛,钟雪茹还笑她是不是打算休了二哥哥去做姑子了。三日试毕,放榜日在十天之后,张榜公布入进士科人选,半月后殿试,宣一甲三人。

        钟雨彦擅策问,谢予时则是经义诗赋最为突出,二人答卷特地被摘出来呈给了皇帝亲自批阅。皇帝先瞧了钟雨彦的答卷,钟家两代都出息,右都督官职已算不低,长子更是常年各地练兵有功,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三女儿也赐婚与永安侯。皇帝虽欣赏钟雨彦的才学,却也只打算给他拟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若让钟家一门富贵,以钟家势力,早晚有一日会被迫参与皇子争权之中,这并不是皇帝所想见到的。

        至于谢予时,他早已听多人提起过,这位自乡下而来的少年,先是县里极力推荐,送他入国子监念书,不到半年时间已经拔得举子间头筹,太傅不止一次说起此人将来必有大作为,皇帝观其答卷,身在乡间,见地却颇有格局,虽不如钟雨彦那般特立独行一针见血,在大局观上倒是不输给任何人。

        皇帝倒是对这个小少年起了些兴趣,朱笔在答卷上一划,殿试还未到,基本已经定下了他一甲的位置。

        会试放榜那日,唐月樱拽着钟雪茹去看榜,钟雨彦自个儿倒是不那么担心,气定神闲地等在家里。唐月樱兴冲冲地在榜上找着钟雨彦的名字,钟雪茹也跟着一起,她先找到了谢予时,并不意外,只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她高兴的情绪还未酝酿完全,唐月樱就一脸兴奋地抱住了她:“我找到二表哥的名字了!”

        钟雨彦考完的那一日就已经把结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钟雪茹显然就没有唐月樱那般意外的惊喜感,只是身边的两位儿郎都顺利入了进士科,钟雪茹除了开心之外,还多些几分自豪。虽然江元佑或许不需要官场上的帮衬,又或者其实还需要江元佑反过来帮他们,但多些门路总归好办事,钟雪茹入宫的那段时间最能深刻体会到,有人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钟雪茹笑着蹭了蹭唐月樱的侧脸,说道:“这下你能放心了吧。殿试定在四月初五,十五日是琼林宴,一甲三人打马游街,你和二哥哥的婚期定在四月十八,一点都不耽误。”

        唐月樱掰着手指算了算:“时间好紧哦,二表哥会不会很辛苦?”

        “他能娶到你,辛苦点算什么。”钟雪茹一点儿都不心疼她家二哥哥,“好啦,咱们回去吧,你也想亲口告诉二哥哥这个好消息对不对?”

        唐月樱眼睛一亮,牵着钟雪茹就往回跑,生怕别人会抢了她报喜的机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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