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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议亲


用了午膳过后,钟雪茹与五皇子妃又聊了一会儿,然后才在五皇子的催促之下回了西殿休息。其实钟雪茹压根不需要休息,她的精神好得很,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多耽搁一天,她自己的身体就危险一天。她如今光是想一想宫里的规矩就忍不住发抖,让她一辈子规规矩矩地生活在皇宫里,那她还不如原地英勇就义去了。

        想到这儿,钟雪茹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但是毕竟人还在宫里,总得应付宫中女眷,而近在眼前的就是怀兴公主的母妃良妃。钟雪茹这两天或多或少地听她们谈起过良妃,应当是一位尚算好相处的女性,何况她又是自己的母亲,对待良妃的态度,钟雪茹自认为还是可以把握得住。但是宫里的礼仪规矩……钟雪茹自认也是大家闺秀,虽然身为都督府的女儿,不比文官家的那些女儿规行矩步,但毕竟将来还是要嫁人的,母亲也是请过人来指导过她的仪态,但官宦家到底不如宫里要求的严苛,得过且过了。

        犹豫了一会儿,钟雪茹把白石叫了进来,她这种情况,还是叫白石这个口风紧的保险一些。

        这两日观察下来,白石虽然聪慧,但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有点冰美人的意思。钟雪茹渐渐理解了为什么在榻前照顾怀兴的人都是翠烟了,翠烟没心没肺的,又爱笑,的确讨人喜欢,反正怀兴并不需要太有心眼的人,能照看她就够了。

        但是怀兴不需要,却不代表钟雪茹不需要,如今她不能掀起更多波澜,只能指望白石了。

        当然,她不可能直接告诉白石自己其实不是怀兴,她觉得白石听完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御医来诊断她是不是脑子真的烧坏了。不过嘛,烧坏脑子确实可以做一个借口,只要不暴露钟家就成。

        钟雪茹端详了白石一会儿,忽然开口:“白石姐姐,我好像忘了一些事。”

        白石明显愣了一下:“御医说过,公主烧了几日,醒来后可能会思绪混乱,过几日兴许就好了。若是公主身体有不适之处,奴婢这就去唤杨御医来。”

        钟雪茹连忙道:“不用不用,都是些小事情,我向白石姐姐讨教就好了。”

        白石立刻敛了神色,低下头,恭敬道:“奴婢不敢。”

        钟雪茹叹气,跟皇家人打交道累就算了,手底下仆人说话也累。尤其是她明明比白石年长,却还要装作一副无辜模样去唤她姐姐,委实心塞。

        “白石姐姐,今天皇兄提醒我该去见母妃,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打算明日去拜见母妃。可我担心许久不见母妃,会有什么做的不妥帖的地方。”钟雪茹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委婉了,白石应该能听得明白吧?

        果然,白石很快回答道:“公主行事稳妥,今日五皇子宫中的嬷嬷也称赞公主礼仪得当。”

        钟雪茹眉头一挑,她觉得自己今日并未刻意严守规矩,与五皇子相处同自家兄长无甚区别。若只是如此,那钟雪茹似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既然白石姐姐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钟雪茹不敢说太多,怕白石起疑心,但她心里还是有一个疑问,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永安侯和五皇兄……关系很要好吗?”

        白石皱了下眉,回忆了会儿,方才答道:“奴婢对五皇子的事不甚了解,但永安侯与五皇子年岁相近,许是曾经玩伴。”

        钟雪茹盘算了下,倒也合理,江元佑的祖母,也就是首任永安侯的正妻,与宫中某位娘娘是嫡亲姐妹,江元佑非要算的话,也能算作是半个皇室亲戚。不过那位娘娘似乎并不受宠,纵使永安侯府一门战功也不能稳固她在后宫中的地位,膝下无子无女,不过三十余岁便薨逝了。

        这些都是钟雪茹听来的,都是上上辈的事情,钟雪茹也不清楚是坊间传闻还是真有其事。不过如今的永安侯府并不依仗皇室亲族关系,相反的,整个邺王朝的安定,恐怕都得依仗着永安侯,唯有永安侯方能定军心。

        想起今日见到的江元佑,不禁感叹,原来生得这么俊朗的人也能成为煞神。

        她打听江元佑倒不是为了别的,江元佑是外臣,原本他们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上几次面,但偏偏永安侯与五皇子关系极好,钟雪茹想要与五皇子多走动,那免不了要与江元佑撞上。她比江元佑年少三岁,却仿佛听着他的故事长大一样,父亲是京中武官,相当敬重永安侯,自家的两个兄长更是以永安侯为榜样,说钟雪茹没有肖想过这位传奇般的永安侯,那自然是谎话。

        面对与想象既然不同的江元佑,钟雪茹竟有些无所适从之感,如果不是旁人十分确认地介绍了他的身份,她觉得江元佑更像是个饱读圣贤书的文臣,并且要比寻常的文臣还要俊秀许多许多。

        钟雪茹自顾自地想着江元佑的事情,没有留意到白石欲言又止的模样。过去几年江元佑戍边在外,宫里关于他的消息无非是又打赢了几场仗。有一回怀兴公主听着宫中的传言,一听到太监们说起江元佑携两千人打破敌军一万兵马,延阳江里尽是敌人的鲜红,脸色登时煞白,扶着墙干呕不止,将随行的宫人吓坏。

        自那之后,西殿中再无人敢提及永安侯的大名。

        但今日,怀兴公主却主动问起了永安侯之事,神色如常,与当年截然不同。白石想起今日在东二所遇见永安侯之事,公主先是震惊,而后避开视线,那模样不似惊惧,更像是……并且直到今日白石才知道,原来久负盛名的永安侯,模样生得如此好,白石不懂得如何形容,只觉得宫中美人众多,但他们在永安侯面前都该自惭形秽。

        所以,公主这是……

        白石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打量起钟雪茹。钟雪茹还是没有觉察,她托着腮,满脑子都是事,眼神自然而然变得飘忽不定。

        这模样像极了少女怀春。

        白石默默垂下眼,不敢继续再看。

        第二日,钟雪茹忐忑不安地去端桃殿见良妃。虽然有了白石的保票,但钟雪茹对后宫总还是有一种与生而来的敬畏感。许多官宦人家为了赌氏族气运,将自己家中女子送入宫中,若是能被天子相中,坐稳后宫地位,自然也能提携娘家。但也同样有许多人家知晓这深红宫墙一旦踏入,或许便是寂寥一生,家中女子都是心头明珠,自然舍不得将她们推入囚笼。而钟雪茹便是后者,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踏入深宫,却没想到命运作弄,让她借用到了这副深宫女子的身躯。

        她等在殿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身后的翠烟还以为她身子有碍,正要上前询问,内殿里却响起了脚步声,白石眼明手快地将翠烟拉回身侧,示意她不要出声。

        走出来的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嬷嬷,依照钟雪茹这几日对后宫的了解,她应是良妃娘家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可惜她忘了打听姓什么。钟雪茹自知多说多错,干脆省了姓氏,直唤道:“嬷嬷。”

        “劳公主久侯,娘娘昨日抱恙,睡得久些,奴婢们不敢打扰。待娘娘醒后才告知公主驾临,娘娘便立刻唤奴婢来请公主。”

        钟雪茹自认十分端庄地点了下头,被这位嬷嬷领进了端桃殿。刚一入殿,钟雪茹不禁感叹良妃不愧为皇帝的宠妃,殿内陈设算不上高贵大气,却极富人情味,除却宫制内陈设之外,其他的多半是出自良妃自己的安排。钟雪茹会有如此猜测,是因为端桃殿的木制摆设与瓷器与东二所或有相似,自己的西殿内也有类似藏品,母子审美相似,又或者是皇帝赏赐,母妃宠爱子女,与他们同享。

        一位温慈的母亲,着实没什么好怕的。

        钟雪茹稍稍松了些气。

        进了内殿,上位处端坐着一位面相姣好的女性,模样与五皇子极其相似,这副面貌生在一位女子身上就是如此恰到好处。许是刚醒不久,妆容清淡,着一身明黄宫衣,云鬓轻拢,斜插一支千叶海棠钗,显得柔美非常,又格外亲切。

        钟雪茹福身行礼:“怀兴见过母妃。”

        “起身罢,你身子不好。来人,给公主拿张软垫来。”

        “怀兴谢过母妃。”

        行礼的这关过了,钟雪茹的紧张感也消去不少。宫人在良妃身侧位置铺了软垫,钟雪茹见罢略有迟疑,半晌后还是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她的危机感果然是正确的的,她刚一坐下,良妃便拉着她的手搁在自己的手心里,好似为她暖手一般摩挲着。这个动作钟雪茹有些熟悉,自己平日很少生病,但最头疼的便是月事,每当月事头几天她都会腹痛难以忍耐,母亲就会像这样握着她的手,一边替她温着小腹,一边给她讲些故事。

        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母亲,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母亲会不会为自己担心。想到这里,钟雪茹心头一哽,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细小的动作自然落入良妃眼中,良妃温声问到:“还不舒服吗?可要唤御医?”

        钟雪茹连连摇头:“我无碍的。倒是母妃,方才听嬷嬷说母亲昨日身体抱恙,可见过御医了?”

        “只是有些头痛,这些年常有的事,御医已经开了方子,正在小厨房里温着药。”良妃揉了揉额角。

        “头痛可是大事,不能小觑。”

        钟雪茹虽然身体很好,但母亲请来杨御医看诊之时她在旁听杨御医说了不少养生之道。女子久待屋中,不吹风日晒,自以为是养护,实则只会越憋越坏,这也是钟雪茹对怀兴公主这副身子不满的缘由之一。宫中女子几乎终日待在自己的殿内,极少数的时间里才回去御花园走动,这日复一日的,可不就养出了大大小小的毛病来。

        虽然她的心里话实在冲撞皇室,但她还是要忍不住说一句,这一点上皇家做的到是真不如官宦,官宦不如平民百姓,也难怪和平盛世里,最为长寿的,往往是民间寻常百姓。

        良妃笑了笑:“好了,母妃知道。”

        言语之间,宫人已将御医开的药端了过来,钟雪茹光是闻着味道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虽说良药苦口,但是最好的情况,其实还是不去吃药。钟雪茹看着良妃强忍着气味将药咽下,随后她身边的宫女迅速递上一盘蜜枣,良妃将蜜枣含在口中,过了好一会儿,她深锁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

        真是遭罪啊。

        看着良妃这副模样,钟雪茹忍不住怀疑怀兴公主这副病体是良妃的遗传所致,母亲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生出了个更岌岌可危的女儿,也合情合理。

        “听珩儿说,你昨日去了他那儿?”

        钟雪茹愣了半晌才想起珩儿说的是五皇子,她点点头,回道:“久病在榻,未能去拜见皇嫂。昨日身子爽利许多,便去见了嫂嫂。”

        良妃颇为赞许地看着钟雪茹:“我也多日未曾见你,你这言语倒是变了许多。”

        钟雪茹心叫糟糕,该不会是她装文人装过头了吧?

        “是在皇嫂那儿学了些……”钟雪茹想了下,只能把缘由推给了五皇子他们,反正他们也不至于戳穿她。

        良妃似乎真的没有怀疑,慈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不觉,怀兴也大了。六公主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开始议亲了。”

        钟雪茹身子一僵,怀兴公主的年纪是该议亲不假,但是“公主”现在根本不是怀兴而是钟雪茹啊,她借着人家的身子倒也罢了,难不成还要给公主做决定嫁给谁?要是她们俩的眼光相去甚远,能各自回到真正的身子里,她岂不是亲手促成了一对怨偶?

        这种缺德的事她可不能做。

        她连忙想了个借口婉拒:“可我还想多陪母妃几年。”

        “傻孩子,议亲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可惜良妃压根不听她的,“翰林院刘淳家的二郎很是不错,年纪轻轻便已才情出众,你父皇也对他颇为赏识。”

        钟雪茹听得头大,刘二郎她当然知道,出了名的文化人,满口满心风花雪月,天生舞文弄墨的料,总而言之,和钟雪茹两个世界,完全谈不来的。

        不对啊,又不是她议亲,她谈不谈得来有什么用。

        可是现在又确实是“她”要议亲……

        钟雪茹思绪一团乱麻,脑袋浑噩,决定装晕。她身子昏了昏,旁边的宫人果然焦急地扶住了她。这下良妃也顾不得乱点鸳鸯谱了,急忙谴了宫人去唤御医来给钟雪茹诊脉。钟雪茹闭着眼睛,由着宫人们将她扶到塌上躺好。

        身边人来来回回,吵得连她都开始头痛了。

        但是比起听良妃给她介绍一个两个的“好儿郎”,她觉得,她还是不要醒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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