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撮合
怀兴一心一意地放着纸鸢,她兴趣缺缺,一时间倒是成了个没事人。她不由环顾四周,十二公主不知何时离开了,九曲桥另一头似乎又走过来另一群人,只不过离得太远,钟雪茹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这可真是巧了,今天这九曲桥依旧那么热闹。
钟雪茹隐约觉得另一群人并非善茬,便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瞧。待到他们终于走近了些,钟雪茹才认出了被簇拥在其中的人是太子。钟雪茹与太子只在桃李宴上有一面之缘,彼时的太子倒是和善可亲,与咄咄逼人的皇后截然不同。但毕竟那是为太子妃所办的宫宴,太子哪怕为了太子妃的面子也不会主动与人为恶。钟雪茹可不会觉得太子会是个好人,三皇子那般直白的野心之下仍能游刃有余地稳坐东宫,身为未来的帝王,怎可能心如白纸。
钟雪茹着实不想与太子有太多瓜葛,下意识要逃,可是怀兴尚在此处,太子既然看见了怀兴,必然是要与她打声招呼的。
她沉默了下,尽量让自己站在不会被太子一眼察觉的地方。
白石也很快发觉了太子正缓步朝她们走来,她走到怀兴身边提醒了声,从怀兴手里接过了丝线盘。
太子身边的传话公公先走近过来,他朝怀兴公主拜了拜:“奴才见过怀兴公主,太子爷碰巧经过此处,无意打扰公主雅兴。”
钟雪茹暗暗撇嘴,这话说的,难不成公主还能去怪罪太子耽误她放纸鸢吗?
怀兴摇摇头,绕过传话公公,走了几步到太子面前,端庄行礼:“见过太子哥哥。”
太子不疾不徐地嗯了一声,眸光扫过怀兴身后的白石,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淡淡一笑:“听说怀兴前些日子被梦魇住,若是身子不适,还是该多多休养,莫要出来走动。”
像是关切的话,却又格外刺耳,钟雪茹听着不大舒服,但这毕竟是人家皇室的家事,万一人家兄妹就是这么相处的,她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她低着头,却偷偷瞥了太子的方向一眼,她自觉隐藏得极好,那边应当没有发现。
果然,太子专注着同怀兴说话,的确没有发现钟雪茹的存在。
“前几日桃李之宴,怀兴那支舞跳得极好,太子妃还同孤提起,哪日怀兴身子养好,便要向怀兴请教一二。”
“……舞?”怀兴纳闷地喃了一声。
钟雪茹愕然抬头,糟糕了,怎么太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时候非得提观音送子舞的事情。怀兴还一无所知,再让她说下去那就包不住了。她的小命本来就捏在良妃手里,万一再加一个欺君之罪,那钟家上下都得玩完。
钟雪茹咬着牙,捂着腹部,艰难地“哎呦”了一声。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怀兴一脸担心地朝她跑来,焦急地问道:“雪茹姐姐,你怎么了?”
钟雪茹一脸“虚弱”地白着脸,朝怀兴笑道:“不碍事,只是忽然腹痛……”她绕过怀兴,朝太子跪拜,“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她不敢抬头,但仍能感觉到太子冰冷的视线扫视着她。
“你是?”
“民女是右都督之女,钟氏雪茹。”太子面前不敢不答,但能少说还是尽量少说些,钟雪茹秉持着这样的原则。
太子若有所思:“右都督……你在此地陪怀兴玩乐,是良妃的意思?”
钟雪茹一瞬间就听懂了太子的关注点,若是她承认了自己是良妃叫来,那么太子自然会把右都督府与良妃扯上关系,那么也就等同于成为了太子的敌对,这可比钟雪茹自己一个人得罪良妃要严重得多。但若是不承认,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身无诰命,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出入公主居所。
她低头拧眉,皇家人真的是一个比一个麻烦,这时候反倒是嚣张跋扈的三皇子显得更好应对。
“抬头,看着孤回话。”
钟雪茹压了压心里的怒气,缓缓抬起头。
她清晰地看见太子眼中闪过一瞬的异色,而后很快回复平静,他唇角半抬,悠悠说道:“这般相貌,倒也有资格陪伴公主左右。”
钟雪茹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他是夸赞多些还是讥讽多些,但她想着,既然是太子说的,那一定是后者了吧。
“民女不才,得公主赏识,已是民女莫大福分。”
太子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忽得顿住,双眼微眯着看向钟雪茹的身后。她有些奇怪地转头往后瞧了一眼,竟是五皇子正急急朝这里赶来,看起来就是过来救场的。钟雪茹本想感动一下他们这几个月的兄妹情,可忽然意识到五皇子这一出现不就直接印证了太子的猜测,把右都督府和良妃牵扯上了吗。
钟雪茹想到这里,实在哭笑不得,今天这个九曲桥是有这么魅力,居然吸引了四个皇子公主过来。
“太子殿下。”五皇子走到太子面前,几乎挡住了钟雪茹。
太子怎会看不出他的用意,他也不会真的同一个臣子之女太过计较,既然五皇子到来,他便顺水推舟将她放走。
他笑了下,点点头:“靖珩是来接怀兴的,既如此,孤便不打扰你们兄妹俩。”
太子并不流连,只是经过的时候,又瞥了钟雪茹一眼。钟雪茹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许深意,并且还是很不妙的那种。女性在某些时候总会格外敏锐,这似乎是天性自我保护的本能,钟雪茹从太子的眼神里看到了玩味与掠夺,她却不清楚他想要掠夺的是他们右都督府,还是……她对自己的长相向来自信,但她此刻着实不希望太子是个只在意皮相的庸人。
她出神地想着事,直到怀兴连唤了她三声才回过神。她看着一脸复杂情绪望着自己的五皇子,连忙道:“方才多谢五殿下替民女解围。”虽然好像更麻烦了一点。
五皇子笑了笑:“我知晓你是母妃请来的钟三小姐,既然你是为了怀兴而来,我定然是要护你周全。”
虽然那个请字用得甚是巧妙,但五皇子其人钟雪茹还是十分信任的。她也不扭捏,爽快地承了五皇子的好意:“只是不知五殿下为何来得这般及时?”
“白石刚刚让宫人去寻了我,若非我正要去找母妃,碰巧离此处不远,与那宫人撞上,恐怕还来不及解救你们。”五皇子叹了口气,看向怀兴,“若要放纸鸢,自然有更多去处,九曲桥人来人往,钟三小姐不便在人前露面,你们还是该小心些。”
怀兴低了头,讷讷地回道:“知道了,五皇兄……”
五皇子舍不得怀兴难过,还是软了心肠,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责备你。只是钟三小姐身份特殊,不光是我,你也得护着她,知道吗?”
钟雪茹听罢有些受宠若惊,她在良妃那里的人质形象怎么到了这两人这儿到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两人究竟是不是良妃的亲生儿女了。
怀兴听完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会保护好雪茹姐姐的!”
钟雪茹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信誓旦旦地发言,她的心里却也生出一丝暖意来。
“钟三小姐,劳烦你陪怀兴回西殿。我还得去见母妃,就不送你们了。”
钟雪茹颔首道:“民女明白。”
五皇子拍拍怀兴的肩,转身走开,他走了几步,似又十分担心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钟雪茹瞧着五皇子的模样,觉得这宫廷之中或许还是会有一些人情味的。只是许些时候,这样的人情味,并不能给人带来幸福,而是会招惹无穷尽的灾难。
身为帝王家,或许还是太子那样的人更为合适。
虽然,这都与钟雪茹无关。
“雪茹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呀。”钟雪茹笑了起来,“还放不放纸鸢?”
怀兴一脸后怕:“还是不了……我们回去吧。”
“好。”钟雪茹牵起怀兴的手,忽得想起了白石,她朝白石的方向看去,白石已经回收了纸鸢,默默地站在一旁等着她们。
白石或许心里有愧吧,毕竟是她提议要来九曲桥的。
钟雪茹沉吟片刻,朝白石绽开一个微笑:“刚才多亏你机警,多谢啦。”
白石心里震了震,忙道:“奴婢不敢当。”
“可是你刚刚救了我啊。”钟雪茹朝她眨了下眼睛。
白石恍了下神,她竟然在白天看见了万千星辰。
端桃殿内,良妃正喝着莫女官奉来的药。她抿了一口,眉头簇起,略带嫌弃地放下瓷碗:“御医又换了方子?”
“是,御医查了典籍,说是这味药对娘娘的头疾更有效,只是味会重些。”莫女官面不改色地答道。
“知道了。”良妃瞥了一眼瓷碗,并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想法,“你先前说,怀兴去宝善寺那日遇见了一位老妇人,可查清楚那人身份了?”
莫女官迟疑片刻,才回答:“暗探回了话,说那日与公主说话的,是永安侯府的老太君。只是那日去的人不敢上前,没有听见二人的话。”
“永安侯……原来是江老太君。”良妃眯了眯眼,“本宫正愁着怀兴的亲事,京中这么些儿郎,除了刘二郎之外竟无一人入得了本宫的眼,如今确实有了另一个不错的人选。你说,这永安侯如何?”
“奴婢不敢妄言。”
“本宫叫你答,你就答。”良妃悠闲地在塌上换了个姿势,“说罢,你觉得如何?”
莫女官斟酌良久,才忐忑开口:“永安侯品貌俱佳,身世显赫,是良配之选,然奴婢听闻公主年幼时曾因永安侯传闻缠绵病榻,永安侯威名远播,公主只怕……畏惧永安侯。”
“妻子畏惧夫婿,并无不妥。”
莫女官并未接话。
良妃丝毫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陛下十分看重永安侯府,江元佑承袭侯位之时,陛下曾欲为他指一门亲事,他却道世间尚无女子能入得他眼,让陛下收回成命,勿要促成一对怨偶。”她淡淡一笑,“寻常官宦之女自是平庸无奇,但若换了本宫的女儿呢?”
莫女官道:“怀兴公主容姿清丽,性情妥帖,自是能讨得侯爷欢喜。”
“讨得?”良妃晲了她一眼。
“奴婢知错,侯爷定会中意怀兴公主。”莫女官谄笑道,“娘娘,关于永安侯,奴婢这儿倒是听来了些闲话。”
“说。”
“太子妃桃李宴上,怀兴公主醉酒昏厥,宫人们去寻公主之时,恰巧遇见永安侯。奴婢在想,桃李宴公主忽然离席,或许正是去私下见了永安侯。奴婢听闻永安侯离京之前与五皇子交往甚多,怀兴公主时常出入东二所,或许他们早已相识……”
良妃微微点头,她并不在意他们是否确有感情基础,若有,那自然好,若没有,也造不成任何影响。怀兴的夫婿是否与她两情相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日后必须能为良妃所用,掌握了永安侯,可比掌握了任何一个朝臣更有威慑力。良妃清楚永安侯与五皇子靖珩素来交好,但兄弟反目,夫妻离心并不鲜有,唯有多一副筹码,才能定人心。
“娘娘,五皇子到了。”小宫女走进屋来传话,良妃摆了摆手,莫女官了然颔首,随着小宫女一道退了出去。
她们刚一出门,五皇子便已入了殿。他向良妃一拜,看见了案上还未喝完的药汤,关切道:“母妃近日头疾可好些了?”
“御医换了个方子,已经好了许多,珩儿勿要挂念。”良妃柔和地笑了下,示意五皇子走近。
五皇子缓步走到良妃面前,端坐在她对面,捧起瓷碗试了下温度,旋即又唤了宫女进来让她们将要重新温热。良妃含笑看着五皇子,并未阻止。五皇子靖珩的模样生得极像她,当年太后说靖珩男生女相,非帝王之姿,良妃虽嘴上应着,心中却一直介怀至今。帝王之姿何时浮于表象,她的孩子才貌双全,文韬武略均不逊于其他几位皇兄,妻子又是她挑中最为端庄贤淑的贤内助,必能将正宫主卫捏得妥妥当当。
她的孩儿,绝不能只是藩地封王。
“珩儿,母妃近日唤你前来,便是为了怀兴的婚事。你是皇兄,也最疼爱怀兴,母妃想着还是该同你商量。”
五皇子在前来之前多少也猜到了这次的来意,先前良妃借五皇子妃之手让怀兴“碰巧”去见了刘二郎一面,五皇子本心有芥蒂,然而因为三皇子从中截胡,将刘二郎拉入他的阵营,抢了怀兴的亲事,良妃心有遗憾,但五皇子却松了口气。他并非不愿让怀兴议亲嫁人,怀兴也确实到了那个年纪,他也乐意去替母亲来当这个说客,但在人选的斟酌之上,他觉得良妃还是太过草率,又或者,过于功利。
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良妃在借着怀兴的婚事为他筹谋。他想他身为兄长,再不济也不该拿妹妹的终生幸福去作赌,他要争权是他的事,无论成败,都该由他自己承担,不应当将怀兴也拉入局中。
他微微皱眉,看向良妃:“母妃又做了何打算?”
“母妃知晓你同永安侯江元佑自幼一同长大,是竹马交情。”她顿了顿,复又道,“你觉得,永安侯如何?”
五皇子愣了一瞬,当即反驳:“不可!”
良妃心有不悦,却耐着性子问:“如何说?”
“我与元佑相处多年,自是知他秉性,他确是合适之选,然怀兴畏他惧他,我也曾告诫元佑勿要与怀兴太过接近。母妃若为他二人议亲,岂非推了我先前与元佑的约定?”五皇子说得清风朗月,实际上,他也只是不愿接受自己的好兄弟变成妹夫,或者更确切一点,变成良妃为他准备的一把利剑。他与江元佑交往清白可鉴,江元佑若有心想帮,那是因为他们的兄弟情谊,而并非为了一桩两不情愿的婚姻。
良妃扬唇一笑:“那你可知,在你并不知晓的地方,怀兴与永安侯相处甚欢?”
五皇子眉心锁起,怎么可能?
“看来珩儿确然不知。”良妃也不逼他,此事也不能立刻定下,倒不如先叫五皇子去了心结,“珩儿可去向怀兴的几个宫女打听,她是否私下见过永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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