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变数
虽不知怀兴究竟想说什么,钟雪茹想了想,还是让芙萝把怀兴接到了钟雨彦的院子里,毕竟怀兴名义上是来见唐月樱的。怀兴进了院门,只看见钟雪茹一个人,心里有些意外,但终究还是说事重要,也没有问唐月樱去了哪里。
怀兴长话短说,将在宫里听到的三皇子与人相谈的事一股脑全都说给了钟雪茹听。起初听见时候怀兴还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说了什么,等回了西殿重新回想,目光不经意落在答应说给谢予淼听的话本子上,才明白三皇子的目的究竟在哪里。
她气鼓鼓地跺了下脚:“他想给雪茹姐姐找不痛快!”
眼见着怀兴如同炸了毛一般,钟雪茹无奈地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笑道:“我痛不痛快可不是他说了算的。况且,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我……我想,我会作如何想,他应当不太在意。”
早先听江元佑说起过党项一族有异动,三皇子又娶了一位来自党项的侧妃,很难不让人将两者联系在一块儿。党项南朔之所以不敢越过国境线,多半也是忌惮着江元佑的名声,三皇子想往侯府塞人……打的,应是江元佑的主意。
太子占尽天时地利,三皇子连智谋都不如太子,若要与他相争,那么只有抢先一步逼宫,否则太子储君之位稳坐,他日登基,三皇子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欲借兵,可兵权在江元佑手里,江元佑绝不可能背叛帝皇,所以三皇子是想……
钟雪茹心里一咯噔,那可是通敌的罪名,一旦落败,可不是下放封地终生不得回京就能够的。所以三皇子还是想以美人计笼络江元佑,若能成事,也免了他的风险。
钟雪茹嘴角一抖,难怪起初在宫中第一眼见着三皇子就心存厌恶,果真如她所想,是个草包。江元佑楚非是脑子发热了,才会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侯府荣耀皆是一刀一枪换来的,江家人怎可能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退一万步讲,若江元佑心有反意,又为何要帮助三皇子,若他带着江家军打回京,城防司、京卫所,都不可能拦得住他,那么何不孤注一掷,自己去坐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位?
钟雪茹摇摇头,若只是这件事,她的确无须担心。她爱着的人是自小便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十六岁亲手斩了敌方大将首级的少年英雄。他多年征战,为守护边关百姓与疆土,绝不可能容许党项一族踏入国境,分享哪怕一抔黄土。
她低头看着怀兴,这些事儿也不该说给她听。怀兴虽然不喜三皇子,但那到底也是她的一位兄长,钟雪茹还做不出离间兄妹关系的事。然而说来也可笑,太子与三皇子皆是皇后所生,却明里暗里相互厮杀,血肉亲情在帝王家果真不值一提。良妃也不是善茬,深谋远虑,还要拿怀兴的婚事为靖珩铺路……
钟雪茹看着怀兴,倘若不是她不幸在宫中生活过那么几月,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少女在宫里都是这般污糟的岁月。哦,也是了,若是没有她,怀兴大约已经撑不到今日,早早就病逝了。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怀兴的脸,反过来安慰她:“姐姐心里有数,你别担心。侯爷聪颖,定不会着了三皇子的道。”
怀兴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话本子里都写着,小将军被勾人的妖精夺了魂,日日流连,不愿……”
钟雪茹连忙捂住怀兴的嘴,心惊胆战地看着身边一语不发的碧云:“你又瞧了什么话本子?这话不能乱说,若是叫良妃娘娘听见了可不得了……再说了,话本里的小将军又不是侯爷,侯爷岂是瞧得上庸脂俗粉的人?”
怀兴眨了眨眼,钟雪茹松开了手,怀兴笑嘻嘻地说:“姐姐说得对。姐姐放心,就像之前说的,如果他欺负你,我就让五皇兄揍他!”
钟雪茹噗嗤一笑:“好好,五皇子下个月就要搬去王府了吧?到时候离永安侯府也近了,随时都能去揍侯爷。”
虽然嘛,肯定是揍不过的。对方到底是个王爷,江元佑也肯定不会真的还手。他们俩打上一架会是个什么模样,钟雪茹还真的有些好奇。
怀兴一股气憋到现在,听完了钟雪茹的话才有所纾解。她心定了些许,环顾四周,想起今日来都督府找的借口,问道:“月樱姐姐今天不在吗?”
“嗯,她应该是跟着我二哥哥去京郊了。”
“这样啊,我还想找她玩儿呢,上次在马车上月樱姐姐说她新写了一首曲子,我一直等着听!”
钟雪茹有点意外:“阿樱写了曲子?等等……阿樱她会写曲子?”
“雪茹姐姐也不知道吗?”怀兴歪着脑袋看钟雪茹,“姐姐不是说和月樱姐姐是表姐妹吗?”
“嗯……不过阿樱她几年前就去了宜州,之后在宜州的事,我都不是太清楚。”
这倒也不能怪钟雪茹不够了解唐月樱,唐月樱回京这大半年的确没有表露出任何才学,钟雪茹只知道她自小学过,底子不差,但到了何种程度却不甚清楚。唐月樱身份尴尬,虽是唐家嫡系,却与本家不亲,唐家老太太偏爱她其他几位表姊妹,尤其是她的五妹。钟雪茹听冬儿提起过,那位五妹妹唐月杞在宜州可是把唐月樱给欺负狠了。
小时候唐月樱还带着些许活泼天真,如今变得软糯温顺,“才”不外露,想必也有几年宜州生活的缘故。
钟雪茹有些无奈,若是早知道,她之前几月定会拉着唐月樱在钟雨彦面前显摆,一个才女,与一位乖顺的表妹,明显是前者更容易让钟雨彦满意嘛。
“阿樱也真是,等她回来我肯定要好好说她。都已经嫁到钟家来了,便放开些,让我那二哥哥瞧一瞧他娶了个怎样的宝贝。”
“钟家二哥和月樱姐姐……”怀兴话本子看多了,对别人的感情尤为好奇,张口就想问。然而她瞥见一位不认识的丫鬟走进了屋,便闭了嘴巴。
青杏走到钟雪茹面前,朝她福了福身:“夫人,状元郎在府外递了话,说是来见钟二少爷,想替妹妹谢谢二少夫人。听人说了两人不在府中,说将这封信交给二少爷,而后便走了。”
钟雪茹还没回话,就听见身边的怀兴惊呼了一声:“呀,是谢家哥哥!”
她奇怪地转头看向怀兴:“你们俩约好的?一个找我二哥哥,一个找阿樱……好啊,你们俩这是借我家的名义私会呢?”
“哎呀,雪茹姐姐,才没有呢!”怀兴红着脸解释,“谢家哥哥肯定不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他才不敢来呢,我看他总是躲着我。”
“堂堂九公主,他躲着你干嘛?”
怀兴轻咳了一下,瞥了碧云一眼。碧云叹息上前,回道:“状元郎并不知道公主的身份,只当公主是……一位普通的宫女。”
钟雪茹目瞪口呆地看着怀兴:“你……你可真是……”
“我不敢告诉他嘛,一开始我们在宫外认识,后来他误以为我是宫女的时候就与我生分了,如果告诉他我是公主,他岂不是根本不肯见我了。”怀兴撅起嘴,不满道。
“你啊……”
谢予时在京里无依无靠的,最多只能仰仗翰林尊长,他可不是不敢去轻易招惹公主嘛。再说了,以钟雪茹对谢予时的了解,他误以为怀兴是公主的时候就想过与她断了关系,但他又心软,怀兴软磨硬泡的,他也不舍得坏了怀兴的兴致。
当日长街一遇,一眼惊鸿,钟雪茹便知道谢予时与怀兴终是会有缘分,彼时钟雪茹只是灵光一闪,结果怀兴真的对谢予时有了好感,只不过这到底是不是孽缘也很难断定。良妃必然是看不上谢予时的,状元郎又如何,现在可以去教导十三皇子,他日也能直接去县城做个地方父母官,在良妃的眼中,对五皇子没有绝对助益的,都不在怀兴驸马的考虑之内。
钟雪茹不由担忧起谢予时来,良妃威胁她的话犹言在耳,连钟雨彦都敢动,何况是个平平无奇的谢予时。
“怎么了嘛?”瞧着钟雪茹脸色不好,怀兴扯了扯她的衣袖,“雪茹姐姐,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可是我就是很喜欢谢家哥哥嘛。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喜欢的……就是想偶尔去找他玩……”
钟雪茹心里猛地一酸,对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人,怎么能说她喜欢错了呢。她视怀兴为妹妹,自然是希望她快乐的。
她伸出手,抚了抚怀兴的手背:“我只是担心你们,若是你想见他,以后我可以帮你约他见面。宫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对你和他都不好,知道吗?”
“我知道啦,之前我也想好了,除非真的是巧合,我也不会去十三弟那儿找他了。母妃这几日总说德妃娘娘的事,我好怕牵连到谢家哥哥。”
钟雪茹唉了一声,这才低头看了眼青杏递过来的信。三皇子一事怀兴是与谢予时一同听说的,想必谢予时也是特地过来告知她此事。谢予时做事也是个稳妥的,钟雨彦与唐月樱不在,他就没有带着谢予淼进门,在外人眼里,他今日的确是来见他们夫妇俩的。
怀兴不能久留,每坐一会儿就带着碧云回了宫,钟雪茹想着怀兴和谢予时的事还是要同江元佑说一说,便去了前院。江元佑已经与钟成谈完了事,也在往后院来的路上,两人迎面撞上,默契一笑。
钟雪茹上前,轻轻环住江元佑的手臂。江元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问道:“公主给你带了什么烦心事儿了?”
“侯爷怎么知道?”
“因为……”江元佑语气幽然,“若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你断不会在都督府上与我这般亲密。”
钟雪茹一愣,又羞又恼,一脚踩上他的脚背:“又乱说!”
“好了好了,府上那么多人看着呢。”江元佑连忙安抚地拍了拍她,“说吧,究竟怎么了?”
“是怀兴和谢公子,怀兴对他有意,但侯爷也知道,良妃她看中怀兴的婚事,我担心……董家会对谢公子不利。”
江元佑一听是这件事,倒是有块石头落了地。
“你放心,董家这几日正烦着给靖珩送侧妃的事,顾不上谢予时。”
“真的要迎侧妃入王府了?”钟雪茹犹豫地问,“那……嫂夫人她?”
江元佑笑了一声:“嫁入帝王家,本就从没想过能真的一世一双人。娶侧妃过门是必然之举,还不如就选了董家的,之后若是……”
“若是?”
“没什么,靖珩的事,我们也管不上。”江元佑显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总之,谢予时你暂且放心。何况他是天子门生,新科状元,良妃再怎么也不能落了天子的面子。”
说来说去,其实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但钟雪茹到底是相信江元佑的,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是没事,她多想也是徒劳。
“还有,今日怀兴来寻我,说了一件三皇子的事。”
“他想给我塞人?”
钟雪茹瞥了江元佑一眼:“侯爷早就知道?”
“我不但知道,还知道他选中的,是白家六小姐,你在珣央县主那儿见过的。”
钟雪茹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我觉得她那般奇怪……等等,之前她就来过府上,我以为她打的是我二哥哥的主意,结果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雨彦或是我,只要是钟家,能与侯府攀上关系都是一种选择。”
钟雪茹轻呵了一声:“那她还真是贪心不足啊。”
“雪茹吃醋了?”
钟雪茹摇摇头:“我醋什么,侯爷又不会心仪旁人,她们于我又有何干系?”
江元佑心情大好,抬手捏了捏钟雪茹的脸颊:“你说得对,食髓知味,我只需知晓雪茹一个味就好。”
钟雪茹拍开他的手:“方才还说我呢,你又在作甚!干嘛捏我脸。”
“我不光想捏脸,还想……”江元佑目光落在钟雪茹的唇上。
“你、你……”
钟雪茹吓得朝后躲,江元佑一把将她揽住,稳当地抱在身前。
都督府上来往的丫鬟家仆甚多,江元佑也没有当众表演的嗜好,的确没打算真的对钟雪茹做什么。只不过偶尔逗一逗她太过有趣,就像猎人喜欢玩弄猎物,他实在是喜欢看她慌乱的表情,让人想多咬一口。
“你们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钟雪茹听见声音猛地跳开。
“二哥哥你回来了啊。”她慌乱地捋了下头发,与人亲热被兄长抓了个正着,实在没有比这个更叫人尴尬的了。
江元佑却是气定神闲,一脸镇定地看着站在院门口的钟雨彦。
只有他一个人。
钟雪茹这才觉得不对劲,问道:“阿樱怎么没有和二哥哥一起回来?”
“她不在家?”钟雨彦皱了皱眉,“如何说是一起回,夫人并未随我出城,昨日到了城门口我便让车夫送她回来了。”
“不对啊,娘亲说阿樱昨夜一夜未回……”钟雪茹一个激灵,险些叫出来,“阿樱不见了?!不可能,她坐着钟家的马车,如果真的不见了,不可能没人发现,都督府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钟雨彦神色一变,立刻转身就走,钟雪茹与江元佑也赶紧追过去。
“二哥哥,你知道阿樱的下落?”
“我不知,但……或有眉目。”钟雨彦握紧拳头,指甲已经嵌进手心,“她许是被人掳走,我近日在查的那件案子,牵扯甚多,昨日我不该由着她送我出城……”
“皇城脚下掳人,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江元佑看着钟雨彦越来越差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数:“恐怕这案子,真的敢无王法。如鸿!”
如鸿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蹬蹬跑到三人面前:“侯爷有何吩咐?”
“拿着我的令牌立刻去城防司,让他们立刻关了城门,出城各个关口都严格把守。若是想起昨日有可疑人出城,立刻回报。然后你再去找郑西禾,让他带着卫所的人往城外寻人。西亭今日应当也与西禾在一处,若是见了他,让他带一队人在城中寻,切莫惊慌了百姓。”
钟雪茹犹豫着问:“未上奏便关了城门,皇上若是怪罪下来……”
“无妨,由我担着。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件案子,或许真的值得闭一回城门,雨彦,可对?”
钟雨彦没有回话。
钟雪茹呆呆地看着钟雨彦,她似乎是第一次看见钟雨彦这般失态,他惯是理性,再急的事都能先清理脉络头绪,这下竟是连江元佑的话都没听进去。
她只得看向江元佑,江元佑目送着如鸿离开,捏了下钟雪茹的手以示安慰:“等寻到了人,你便知晓了。今日我恐怕不能留下用膳了,雪茹,我去向都督与夫人说一声。我先回侯府,我须得入宫一趟,闭城门不是小事,我得当面向陛下禀明。你和雨彦留下,我会让人过……”
“我亲自去找。”钟雨彦终于开了口。
钟雪茹也立刻接话:“我也要去,阿樱有危险,我不放心。”
江元佑看着两人,点点头:“也好,你们与卫所汇合行动,万事小心。”
江元佑没有耽搁,当即出了院去找钟成与薛氏。钟雪茹担忧地看着身边的钟雨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她才轻轻说:“阿樱不会有事的。”
“未能护她周全,我亦难辞其咎。”钟雨彦闭了闭眼睛,若真的是他在查的那件案子背后之人所为,那些画卷……唐月樱……
她那么害怕卷宗上的内容。
她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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