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阿淼
过了几日,钦天监订了日子下来时间定在了明年六月,离现在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日子说仓促倒也不仓促,也给足了钟家准备的时间。这个准备不单单是指钟雪茹在家备嫁,毕竟长幼有序,在钟雪茹出嫁之前,二子钟雨彦也该先成亲才行。钟雨彦还在备考春闱,春闱结束至明年六月,要办一场婚事也太急了些。
钟家已经先定下唐四小姐唐月樱,唐父的调令也下了,只是得近年底的时候才能调回京。薛氏与唐家合计了下,索性先将唐月樱和唐夫人沈氏接来京里,暂住在薛家。钟家急着将唐月樱娶进门,但也不能委屈了人家,薛氏与沈氏在京中操办婚事,唐月樱留在京中安心绣嫁衣,省得等到唐家举家搬到京中后再着急忙慌。
钟雪茹对薛氏与沈氏的决定也很是赞同,年少时她与唐月樱的关系就非常要好,在遇到怀兴之前,唐月樱也是她为数不多交心的好友。她与唐月樱年纪相仿,性格相合,如今她能成为自己的二嫂嫂,钟雪茹自是十二万分的高兴。
两人同时备嫁,外头是不能常去了,但薛家与钟家离得近,等到唐月樱到了京里,想来备嫁的日子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钟雪茹越想越开心,连绣嫁衣的动作都轻快了起来。
说到绣嫁衣,钟雪茹现在无比庆幸当日身为怀兴的时候跟随五皇子妃学了小几个月的刺绣,若没有那一段经历,再多给她一年时间她都绣不出半朵花来。当然,即便是学了,她目前为止也只是绣过几个荷包扇面,让她一下子挑战一件嫁衣,对她而言难度还是高了些。
女人嫁人还真是麻烦,想一想江元佑,自打下聘之后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倒是她,在家备嫁学女训,因为她嫁的人是永安侯,那些平日里都不怎么来往的亲朋好友隔三差五地到访都督府给她添妆。
钟雪茹就在见人,绣嫁衣两者之间反复循环,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她都没见到江元佑,这倒叫她有些惊奇。想想之前江元佑没几天都要在她面前晃悠一圈展现一下存在感,动不动就忽悠她出门,现在定了亲,反倒变得安分,真的按照规矩不来见她了。
先前还觉得他出现得太频繁,有点烦他,现在见不到了,反倒有些想念。
不过她是不能承认的,不然那家伙的尾巴都能翘上天。
好在唐月樱已经搬到了京里,钟雪茹得了薛氏的准许,约了唐月樱在珍珑楼见面。
钟雪茹与唐月樱已经快五年没有见了,女儿家一年一个变化,她们分别前都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现在都长大长开了,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钟雪茹是生得比以往抽条了许多,个头年年拔高,身段极好,而唐月樱比她矮了些,可胸脯却饱满得像两个蜜桃,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齐胸襦裙,胸口饱鼓如山丘,呼之欲出的,令钟雪茹很是羡慕。
钟雪茹一双美目毫不掩饰地落在唐月樱的胸口,唐月樱察觉到她的目光,羞红了脸抓了件袄子套上,见钟雪茹仍旧笑眯眯地看她,嗔道:“哎呀,阿茹你在看什么啦。”
“当然是瞧我未来二嫂嫂,我二哥真有福气,能娶到阿樱。”
“还没入门呢……”唐月樱伸手捏了捏钟雪茹的手背,“先前薛姨跟我说要和二表哥定亲,可把我给吓坏了……”
“阿樱小时候就喜欢我二哥,二哥对阿樱也很好,你们俩能凑在一块儿,这多好呀。”钟雪茹托着腮打量着唐月樱,“可惜我二哥现在还在国子监,等旬假回来,我和二哥一起来看你。”
唐月樱愣了下,摇摇头:“我和二表哥已经定亲了,不能见面呀,你和永安侯不也是一直没见吗?”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钟雪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撇嘴回道:“不见就不见,我又不想他。能几个月不见到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唐月樱噗嗤笑了出来:“阿茹,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是这种口是心非的人?”
“没有啊,我是真心的。”钟雪茹毫无犹豫地反驳着,“他前些日子是休沐,所以才有那么多功夫陪我。他本来就是个大忙人,南朔使者还在和鸿胪寺僵持着,皇上赐婚之后就把他召回宫里了,我想着南朔使者一日不回,他就有的忙呢。”
“说得也是。”
唐月樱的父亲是个文官,唐月樱养在闺阁里,也只是听说过永安侯的大名。唐家人甚少涉及战事,若非钟家即将与侯府结为姻亲,与唐家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唐月樱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这个煞神有什么交集。说起来,唐月樱入京之后才听了更多关于永安侯的事迹,由于对他的印象让“表妹夫”这个名词先入为主,因而她倒是不那么恐惧他的那些传言。
不过侯府人丁稀薄,江元佑过去又是个一年四季往往有七八个月都不在京里的人,身为钟雪茹的闺中好友兼表亲,唐月樱仍是不免担忧起钟雪茹的婚后的日子。
那些事情钟雪茹在答应江元佑的示好之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她从不觉得嫁人之后就应该养尊处优,若是江元佑同意的话,以后他去边关一年半载不着家的话,她甚至都打算跟着去陪他,她也不娇生惯养,就算风餐露宿也能过得下去,加上她学过些拳脚,更舞得一手好剑,哪怕不能上战场杀敌,留在营里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只是她的打算,在没有规划周全之前她还不想同任何人说,父母亲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江元佑……她觉得他有点保护过头,这些事情还是得慢慢潜移默化,从长计议。
两个姑娘吃过茶点,约了一同去宝善寺上香,唐月樱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迷信得很,听说了宝善寺祈福灵验,非得拽着钟雪茹一道去。钟雪茹本是不信的,但是又想了想,之前她还在怀兴身体里的时候一直苦于没法回去,结果在宝善寺里遇见个神神秘秘的大和尚,与她说了一通缘法,等到她回宫不久,替怀兴跳完了最后一支舞后就莫名其妙地回去了。这事情说巧合也巧合,但如果真的是那大和尚所说的缘法,钟雪茹还的确想再去向大和尚讨教一番,毕竟她也担心离魂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她的特殊体质。
她出生之时父母亲给她请了先生算命,先生说她天生富贵,需用名字压住,因而才起了“茹”字,然而即便如此,母亲的身体仍是每况愈下。虽然大夫也说了这是因为母亲冬日里生产,坐月子的时候没养好的缘故,可钟雪茹还是把原因归结到了自己头上。再加上与怀兴的那一番经历,无缘无故被太子看上险些丧命,她更加相信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的说法了。
贵不贵命的她还真不在乎,只是担忧她未来若是还能遇到种种机缘,会不会对江元佑有什么影响。她给母亲带来的是厄,给怀兴带去的是福,那江元佑呢?江家本就有短命诅咒的传言,如果她嫁给了江元佑,两人的命数相冲,硬是把这个诅咒坐实了可怎么办?
钟雪茹脑子里想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事情,薛家的马车停在了宝善寺寺门前时她都没有回过神。唐月樱连唤了她好几声,最后甚至都上手捏了捏她,她才终于有了回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背脊一阵发凉。
她摇了摇脑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钟雪茹陪着唐月樱入了寺,在观音殿内拜了三拜。唐月樱一心为家人与未来夫婿祈福,盼钟雨彦能够高中,一脸虔诚地在蒲团上叩首。钟雪茹入寺随俗,也跟着一并。她随母亲薛氏来过宝善寺几回,却甚少许愿,她过去不信神佛,不去想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然而这半年来的经历让她改变了许多,很多东西即便她不去想,却也是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她思索着自己该求怎样的心愿。
小女儿们盼着夫妻和睦,家和万事兴,钟雪茹对这样祈愿向来不屑于顾。夫妻之道在于经营,若是依赖于神佛,那必然走不长久。如今她信任江元佑,笃定他会一辈子待她好,自然不需要这些不切实际的祈祷。但若论她心中可有什么期盼,那也的确是有的。
钟雪茹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对着观音像叩首,额头触地,持续许久后才起身再拜。
两人拜完了观音,出了殿,钟雪茹有意去找一找那日遇见的大和尚,就便提议在寺里多待一会儿,唐月樱没什么旁的事情要做,也就陪着钟雪茹一道了。两个姑娘各具特色,钟雪茹艳丽无双,唐月樱清甜可爱,哪怕这是佛门重地,寡情寡欲的地方,仍是吸引了无数人的侧目。唐月樱在宜州的时候时常与小姐妹们出门闲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钟雪茹也早就知道自己这张脸容易惹祸,现在只后悔没戴个幕篱出来。
两人去到香台,这会儿人比刚才多了几个,香台上的信女们手中持香对四方参拜,而站在正中央的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直左顾右盼,神色焦急,看上去竟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唐月樱扯了扯钟雪茹的衣袖,小声道:“阿茹,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她啊?”
心知自己这位闺中好友素来是个好心的,钟雪茹瞧着那个小姑娘的模样,莫名想到了宫里的怀兴,九公主哭起来的样子和面前的小姑娘,总叫人忍不住动一动恻隐之心。钟雪茹点点头,与唐月樱一道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细声问道:“这位妹妹,是在找人吗?”
小姑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了望钟雪茹,又望了望唐月樱,想了想,扁着嘴委屈道:“我是与阿娘一道来的,刚才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跑了出来,现在找不到阿娘了……”
唐月樱上前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安慰道:“不哭不哭啊,你是从哪个殿出来的?姐姐们带你过去,也许你的阿娘也回去附近寻你了呢。”
“唔……是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铜像的地方。”小姑娘说不出殿名,只能回想起殿内的装饰,“啊,还有很多人,我是从人群里挤出来的。”
钟雪茹想了会儿,对唐月樱说:“大概是说韦驮殿吧,离这儿不远,我们带她过去。”
唐月樱点头,向小姑娘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俩走啊?”
小姑娘犹豫着不敢挪步:“阿娘说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外面有好多坏人,会把我抓走卖掉。”
钟雪茹噗嗤一笑,这小姑娘长得像个瓷娃娃,圆溜溜的大眼睛沾着水汽,因为方才挤过人群,头发也被挤得有些松散,脑袋上毛茸茸的,让人很想摸上两把。这张脸不算绝色,但胜在灵动又柔软,也有些美人胚子的影,这模样确实容易被人贩牙婆惦记上,得好好保护着才是。
“阿樱,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韦驮殿寻她的阿娘。”钟雪茹也不忍心留小姑娘一人在这里,“小妹妹,你阿娘今日穿得是什么颜色?”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钟雪茹,面前的姐姐长得格外漂亮,漂亮到让她觉得有一丝压迫感,不自觉地就回答了她的话:“阿娘今日穿了一身碧色……唔,戴着阿爹送给阿娘的翡翠钗,上头镶了一颗红宝珠。”
“好,我记住了。”钟雪茹拍了拍她的发顶,“我去替你找阿娘哦。”
钟雪茹去了韦驮殿,殿门外果真站着一位惴惴不安的妇人,衣着打扮与小姑娘形容的并无二致。妇人与薛氏年纪瞧着一般大,挽着村妇发髻,身上的布料也是顶便宜的那种,想来家里并不富裕。她又想起小姑娘身上那出自城中成衣店的衣裙,也要花不少银子,看来这妇人是极疼女儿的。
钟雪茹走上前去,同那妇人说道:“这位夫人,请问是在找一位小姑娘吗?”
妇人听见钟雪茹的问话,登时一步上前欺到钟雪茹面前来:“小姐莫不是瞧见了我家阿淼?”
三水为淼,这名儿起得真不错,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刚才在香台那儿见着她,她也在寻夫人。我本想带她一道过来,令嫒机警,未随我行动,我便肚子过来寻夫人,我的朋友正在那儿守着她,很安全,夫人请放心。”
妇人见钟雪茹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不像是个骗人的,她又一心找女儿,不疑有他,连声感谢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我这便跟姑娘去。”
钟雪茹笑着点头,带着妇人回了香台。阿淼见着母亲,隔了老远就一路小跑过来,直接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阿娘!”
妇人心疼又微恼地搂着她重重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叫你乱跑,还不快谢谢两位恩人。”
唐月樱跟了过来,走到钟雪茹身边,对妇人笑道:“恩人不敢当,举手之劳罢了。寺里人多,走散也是常事,夫人也别怪她。”
“今日来寺里,本是为了阿淼的兄长祈福,盼他能考个功名,却没想到一转眼阿淼就没了踪影,可把我给吓坏了……”
钟雪茹好奇道:“夫人是京里人?家中公子来年也要春闱吗?”
“不不,我们只是平津县下一个村里的,我家那儿子也算不上什么公子,只是自小爱读书,我家当家便攒了些钱送他去县里的书院读书。他也算争气,今年秋闱入了,便跟着书院里的一起入了京。阿淼想念兄长,我便带她来探望,这会儿他还未旬假,我与阿淼难得入京,就想着来寺里给他祈福,没想……”妇人哀叹一声,“但愿没有冲撞了菩萨。”
“真巧,我家二哥也是来年春闱,他日也许就能做同僚了呢。”钟雪茹笑着看向阿淼,“到时候阿淼说不准就能长住京里了。”
阿淼这会儿习惯了钟雪茹那张明艳的脸,也不觉得有多么紧张了。她拽了拽母亲的衣角,小声道:“阿娘,不是说好出了门不能叫阿淼吗?”
“哎呦,刚才我一急都给忘了。”妇人一拍脑门,才道,“都忘了问两位恩人的名字。”
“夫人还是莫要叫我们恩人了。我姓钟,名雪茹,这位是唐月樱唐四小姐,也是我未来的二嫂嫂。”
唐月樱听罢,脸红着看向钟雪茹:“阿茹,说名字便说名字,怎么还提这个。”
钟雪茹笑吟吟地看她:“既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
“钟小姐,唐小姐。”妇人珍重地朝两人行了礼,只是妇人常在村中,也不懂得官家的礼数,好在钟雪茹与唐月樱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妇人坚持要拜,她们俩也不好再拒绝。见妇人拜完,钟雪茹问道:“不知夫人和阿淼又该如何称呼?改日我便问问我二哥,有没有见过阿淼的兄长。”
“我姓林,嫁了人,名字便不重要了。”林氏怜爱地抚了抚阿淼,“这孩子叫谢予淼。”
钟雪茹有些惊讶,村里人家竟然也能起个这么动听的名字,再一想这家当家是个愿意出钱给儿子去县里书院读书的,如此倒也不难理解。
萍水相逢是缘分,钟雪茹与唐月樱又的确很喜欢谢予淼这个小姑娘,便将从玲珑阁里买的一盒子白玉糕给了林氏。林氏推辞再三不敢接,但钟雪茹坚持把白玉糕塞进了林氏手里,不等她退回,就带着唐月樱走了。林氏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木盒,哭笑不得,转身看了眼身边的阿淼,提醒她以后若是见了两位姐姐,一定得记得报恩。
谢予淼郑重地点头,不出几刻的功夫,她已经很喜欢这两位大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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