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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请旨


次日,江老太君早早就带着令牌入了宫,江元佑的休沐期还未结,他与靖珩相约晌午后相见,不紧不慢地用完了早膳,又去了绫罗斋里订了几身新衣,待到早朝差不多散了的时候,才悠闲地进宫,直奔了靖珩所在的东二所。

        刚一见上面,靖珩便给他带了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的消息,皇上有意封他王位,大约明年夏末初秋的时候就该搬去王府了。成年的皇子早该搬出皇宫安身立命,五皇子深受皇帝喜爱,这才多留了他几年,再住在宫里也的确说不过去了。此事暂且还未定下,靖珩也是听皇上身边的公公传的话。

        “这事暂时还没定论,我也只是同你提一提。”靖珩也无心自寻烦恼,现在江元佑要解决的事情比他还多,他就不多给江元佑填一个新麻烦了,“老太君今日便要去向父皇请旨了吗?”

        “嗯。”

        “这样也好。别苑行刺未能成功,二皇兄不可能不做打算。”靖珩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先前你杀了那个人,我们手上的证据也断了。”

        江元佑神色如常:“我知道。他若能就此收手,我便与他相安无事。”

        “啧……”靖珩看着江元佑,再次感慨自己和他是朋友,“我时常觉得,若是我们俩易地而处,由你来做这个皇子,也是能做的。”

        江元佑冷笑了两声:“没兴趣,不需要。”

        “我开玩笑呢。”靖珩好笑地看着他,“今日你要我约西禾来,他弟弟无召命不得入宫,你不是该与他弟弟说吗,与西禾说又有何用?”

        江元佑沉默了会儿,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对付郑西亭的。郑西亭这家伙说来也奇,他自认从小到大都没给过郑西亭太多好脸色看,结果郑西亭偏偏还格外崇拜他,靖珩与西禾还拿乔说若是西亭是个女子,指不定都能缠着要嫁他。自打听了这个玩笑话,江元佑对郑西亭能避则避,若不是因为郑钟两家说亲的事儿,上次灯节他都不打算出现在郑西亭面前。

        江元佑早已找好了说辞,淡然解释道:“当初要雪茹嫁过去本来就是西禾与她嫂嫂的主意,他们乱点的鸳鸯,自然得他们去善后。”

        “行,你说什么都有理。”靖珩笑得一脸深意,“我忽然间觉得,钟小姐的魅力可比你要大得多,二皇兄和西亭就罢了,怀兴成天粘着他,最近就连菡儿都经常跟我说起钟小姐。你这着急忙慌地把人娶进了门,断了人家多少桃花。”

        江元佑拧眉瞅了他一眼:“怎么,你是打算找人在我院里种几树杏花吗?”

        “种了也没用,得瞧那红杏自己愿不愿意翻墙出来啊。”靖珩知道江元佑最近春风得意心情好得很,这点不痛不痒的小玩笑他还不至于跟自己计较,“别苑那些天我清楚得很,钟小姐待你真心,连二皇兄抛出的金枝都能折了。你说你从边关回来才多久,钟小姐怎么就对你这么情深意切了呢?”

        难不成真是为了这张脸?靖珩观察了会儿江元佑,这脸出挑的举朝上下都挑不出第二个,但那钟家三小姐自己也是个美人,应当不会那么肤浅,只看中色相吧。

        江元佑一听就知道靖珩在想什么,如果他和钟雪茹彼此都是浮于皮相的人,他只会把钟雪茹当作是对他抱有好感的万千佳丽其中之一,而她也会倦于他的冷淡狠辣,即便曾经在了一处,也迟早会分开。

        说起来,钟雪茹大约还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另一面。他在钟雪茹与家人面前是不同的,早早地把她归入了家人的行列,将内心仅存的那一些欢喜与温暖给予了她。与她在一起的时候,那些心情会自然而然地放大,让他险些忘记自己本该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也不会畏惧被她知晓自己黑暗的那一面,因为他已经确定,她愿意接受他。

        就如他第一眼认定的她的内心,明灿若艳阳,能把人照亮。

        江元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没过一会儿,郑西禾便到了东二所。他已经从郑葳蕤那儿听说了江元佑的亲事,作为朋友他是该祝福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弟弟真心错付,面对江元佑时总是有些不自在。倒也不是埋怨他抢了弟弟的心上人,平心而论,江元佑和郑西亭这两人放在一处,大多数的姑娘都会选择江元佑,这是人之常情,江元佑太过优秀,怨不得人家姑娘,更何况钟雪茹也不是移情别恋,她一颗心都种在江元佑身上,是郑西亭自己自作多情了些。

        道理都懂,但正如郑葳蕤说得那样,在郑西禾眼里江元佑确实不够厚道,但凡他早些说出来,他也能早早阻止郑西亭断了这个念想。想到这里,连带着郑西禾都江元佑也没什么好脸色。好在江元佑知晓这件事多少也是他对不住郑家,没有太介意郑西禾对他的态度。

        郑西禾气归气,但毕竟这么多年兄弟,想起半年之前江元佑戏称的一句“我要娶的女子必得我心悦之”,忽然觉得能令这个孤家寡人开窍着实不易,而诱导他开窍的人又是自己那个讨人喜欢的堂义妹,日后江元佑说不准还得跟着喊他一声堂兄,这买卖似乎也挺值当。

        郑西禾来这一趟,也是带着郑西亭写给江元佑的信来的。他从怀里取出信,神秘兮兮地塞给了江元佑。江元佑上一次收信还是从公主西殿里收到的那一封,至今对书信耿耿于怀,他先是没接,又瞥了一眼信封上那大大咧咧的字体,眉头皱得更深了。

        在郑西禾的“殷切”目光下,他不得已拆开信看了一眼,郑西亭是个肚子里没几斤墨水的人,也不能指望他写出什么东西,整张纸上就是龙飞凤舞的一句“江大哥,祝新婚”,江元佑嘴角抽了好几下,把它举到了郑西禾面前,再三确定:“这真是他写的?”

        “是啊,我亲眼看着他写的。”郑西禾悠闲地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抿了一口,“起初呢听到钟小姐要定亲他确实不太高兴,不过一说对象是你,他立刻就来了精神,还跟我说了说灯节的偶遇。”郑西禾调笑地瞅着江元佑,“怪不得那天西亭早早地回了家里,我还奇呢,原来是你这家伙把他给支走了,就为了幽会美人。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容易吃味的?”

        江元佑冷冷地笑了下:“那你以后可以多见见。”

        “啧,靖珩,他以前是这种性子吗?”

        “元佑转了性子也不错,以前他那模样,若不是我熟悉他,我可不愿与他有什么交集。”靖珩决定去做个和事佬,不再招惹江元佑了,“行了西禾,你今日来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说吗?”

        郑西禾这才严肃起来,对着靖珩示意了下。靖珩了然,遣退了在殿里伺候的宫人。

        见人都散了,郑西禾缓缓开口:“昨日卫所来了位新的卫镇抚,他的父亲是鸿胪寺白荣谨。你们应该还记得,先前三皇子做主促成了白荣谨的嫡五女与刘家二郎的婚事,如今又将他的六子塞进卫所……”

        “白荣谨,可是当年与党项议谈的主事?因为党项族一事有功,前一任鸿胪寺卿年迈辞官之后他便接替了位置?”江元佑对这件事印象颇深,他与党项一族打了两年的仗,老党项王甚至为了拉拢他反水,派人给他的营帐里塞过党项美姬,当然,全都被他给赶了出去。老党项王主张议和之时,他的几个儿子都提出异议,然而老党项王忌惮江元佑与他麾下兵马,以此为鉴,不敢与当朝抗衡。

        党项使者入京与鸿胪寺议和,商议两国邦交细末,两方争执不下,最后竟是白荣谨的巧舌如簧促成了最终协议。皇帝对协议内容大为满意,破格擢升了白荣谨的官位,皇后更是出面做主给他的二女儿说了亲事。

        “三哥现在都把主意打到卫所去了,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馊主意。”

        “未必是馊主意。”江元佑想了会儿,“若是他真能联通党项一族,要想与太子分庭抗礼倒也有资格,这是一步险棋,成王败寇而已。只不过这通敌谋逆的罪名也不是轻易就能担下的,不到最后一步,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只是,若是这消息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你们觉得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靖珩皱了下眉:“你难道是想?”

        “既然他们乐意兄弟相争,那不如给太子殿下找些麻烦。”

        “元佑,你这不会是……公报私仇吧?”靖珩神情复杂地看着江元佑,刚才说的相安无事恐怕都要去喂狗了,他早该想到的,江元佑报复心那样重,哪怕君臣有别他动不得太子,也肯定会让他遭点罪的。

        郑西禾没有经历过别苑的事,听不懂靖珩在说什么,但有人得罪了江元佑,江元佑要去打击报复这个事实他还是看出来了的,只是不知谁是那个倒霉的被江元佑给盯上的人。

        江元佑扫了靖珩一眼:“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靖珩附和般点了下头,也是,三哥要去和太子争,江元佑最多也就递了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而已,确实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着了一身命妇全服的江老太君站在玄极宫外等了许久,皇帝身边的刘公公得了口谕,身边跟着两个抬着步辇的小太监,飞速地朝江老太君走去。

        “劳老太君久等,皇上同太傅议事耽搁得久了些。进去还得些路,老太君请上步辇。”

        江老太君笑着摇摇头:“刘公公在前引路便可,老身自己还能走。”

        刘公公又劝了几句,见江老太君坚持,也不敢耽误皇帝的时间,匆忙引着她一路过了苑门,最后入了乾明殿。皇帝坐在殿内,见老太君拄着龙头拐入了殿,起身相迎,行至江老太君面前时更是想要亲自搀扶。

        江老太君稍稍一避,恭敬地行了个叩拜之礼,皇帝当即将江老太君扶起,道了一声“免礼”,随即吩咐刘公公为江老太君搬一张坐塌来。

        江老太君仍要推辞,皇帝却道:“老侯爷是先皇与朕的救命恩人,侯府上下为朕与这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先皇薨逝前曾嘱咐朕亲待老太君,老太君若执意不坐,朕他日故去,无法同先皇交代。”

        江老太君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落座。

        皇帝问了问侯府与老太君的近况,老太君笑答:“承蒙皇上挂念,府中上下一切安好,家中大小事都由儿媳照看着,老身也能享个清福。近日元佑归来,能得孙儿相伴左右,心中自然熨帖。”

        皇帝自然是能听出江老太君话里有话,若是这江元佑是个没出息的,他允了江元佑安心在京里做个闲散侯爷倒也罢了,奈何他如今在军中威望几乎无人可以撼动,南朔党项虽然求和,但仍旧蠢蠢欲动,若是他日多方联合,这边关战事还得依仗江元佑。

        “元佑护家卫国报效朝廷是他身为臣子的使命,他既承袭了永安侯位,便该做他应做之事,老身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令陛下与百姓心寒。”

        此话甚是中听,皇帝听罢心中颇为满意。旁人说了或许还有阿谀奉承之嫌,但此话出自永安侯府的老太君之口,偏就令人格外信服。

        “只是老身今日前来,是为了元佑的婚事,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皇帝大喜道:“原是此事!元佑方平南朔之乱归来,又立一大功,朕前些年有意为他赐婚,他竟推了。不知老太君要为他定哪家的姑娘?若是合适,朕下这个旨意也并无不可。”

        皇帝内心里倒是有了个人选,良妃这些日子时不时地提及怀兴的婚事,皇帝自是念在了心里,只是怀兴直到今年身子才有起色,皇帝也想再留她几年,省得她还未来得及过些正常的日子就早早嫁了人。良妃的意图明显,皇帝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表态,一则他确实十分在意江元佑的婚事,江元佑方方面面都堪为驸马人选,然而皇帝却觉得让他做个驸马似乎屈才了些。二则,江家三代短寿,虽是外力因素,但民间也有传言这是江家男儿的命数,作为一个父亲,也是舍不得公主去受老太君与谭氏那样的苦。

        便是想到了江家这些女流之辈的心路,皇帝对老太君来请旨赐婚除却喜悦外也存了些疑惑,更好奇那个至今未婚也看似对女子无意的江元佑相中了谁。

        江老太君缓缓道来:“正是钟成钟都督家的独女,名雪茹。”

        皇帝迟疑了下,这个名字他近些日子来实在耳熟,怀兴身体能够大好,按照国师的说法,正是因为这位“有福”的钟雪茹的功劳。良妃与五皇子多少都提过要给这位钟家小姐一些赏赐,最初觉得赐些锦绣珠宝便可以了事,但如今江老太君这么一提,反倒让皇帝顿时有了茅塞顿开之感。钟家小姐的“福气”养好了怀兴是事实,江家老侯爷对皇帝有恩,若是这位小姐的福分能够庇佑江家……

        “老身亦知贸然前来求陛下下旨实为不妥,然元佑倾心于钟家女儿,这孩子自小从未求过老身何事,总算是有了成家之意,老身便擅自做主,使了先皇赐给江家的令牌,来向陛下求这个恩典。如今他年岁不小,老身也盼他能早日安定下来。”

        皇帝听罢,只在心底盘算了片刻便有了结果:“老太君言重,朕正愁着如何赏赐元佑与那位钟家小姐,经老太君这么一提,朕方觉成人之美最是适宜。这婚事,朕许了。”

        “老身代元佑叩谢陛下圣恩。”

        “老太君请起。”皇帝伸手扶住江老太君,“朕这便拟旨,着太常寺来操办元佑的婚事。”

        江老太君思索了下,含笑道:“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待送走了江老太君,皇帝招来刘公公,问及这位钟小姐的情况。

        “这钟姑娘是个机灵的,模样生得也俏,很受怀兴公主喜爱。良妃娘娘召见过她几回,相谈不多,也尽是关于公主的事。”刘公公迟疑片刻,又道,“只是奴听小木子说,太子妃曾邀这位钟姑娘去东宫,说是……”

        皇帝是何等聪明,刘公公欲言又止,皇帝便已经读出他所说之意:“你的意思是,太子也对这位钟姑娘有意?”

        “奴不敢妄言。”

        “朕看你倒是敢得很。”皇帝笑了下,倒没有生气,“若是别的女儿家,太子要了便要去。江老太君亲自入宫请旨,还拿了老侯爷留下的令牌,朕岂能不允。罢了,改日由皇后出面,赏太子妃些金银玉帛吧。”

        “那……陛下可要唤编修来?”

        皇帝微眯着眼看了看刘公公:“今日朕起了兴致,研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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