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努力学习的崽崽
昨晚在妈妈温暖的怀里, 裴煜祺是美滋滋地进入了梦乡。
他睡得很熟，熟到昨晚病房外的吵闹与喧嚣都没有惊醒到他。
他对屋外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早上醒来翻个身, 下意识依恋地朝着身旁拱了拱身子……却扑了一个空。
身侧空冷, 他猛然惊醒, 才意识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妈妈不见了！
裴煜祺像只炸毛的小猫崽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砰——”
裴煜祺的小脑袋砸到了挂在床头的挂图。
“你好, 小朋友~”
若不是床头挂的是妈妈送给他的挂图,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虚假的梦境。
再躺回被窝里, 捂着撞疼的小脑袋, 裴煜祺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了。
他惶恐自己睡着再醒来，妈妈会再次消失，总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什么帮助妈妈！
可是，他已经三岁还不会说话, 真的又笨又慢！才成为了妈妈的累赘！
他怎么还能贪睡！
心里唾弃自己的裴煜祺握紧小拳头爬了起来, 目光坚定地望向了床头的有声挂图。
昨天下午在妈妈的教导下，裴煜祺已经学会了怎么使用这个挂图进行全方面的学习, 甚至分清楚了声母和韵母。
想要开口说话, 就必须把声母和韵母连在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好，小朋友~”
这样想着，裴煜祺立刻找到挂图右上角的开机按钮，然后熟门熟路地按下“跟读”这个按钮。
就这样一个个从上到下听了两遍, 他思索地按了一下昨天没教到的“m”, 紧接着又按了一下“a”。
“m……a……”
裴煜祺默默地在“m”和“a”这个按钮上不耐其烦地按了好几遍, 小小声地纠正着自己的发音。
“m……a……”
直到天色越来越亮, 察觉到妈妈要过来的裴煜祺立刻把挂图挂回床头, 谁知道碰到了挂图侧边的关机按钮, 就听到“欢迎你下次学习~小朋友, 再见~”在安静的病房里突兀地响起。
他吓得滚回了被窝里。
被抓包了！
之前使用挂图都是不用后自动关机，所以裴煜祺不知道关机竟然会有提示音！
太失策了！
他缩在被窝里心虚极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见妈妈一进门就把挂图从床头取了下来，他怕妈妈摸到发热的电池，心里更虚。
“昨晚睡得好吗？”
裴煜祺乖巧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敢对视地瞟向别处。
见妈妈没有察觉，他才大着胆子朝妈妈看去，却见昨晚临睡前还安然无恙的妈妈，此刻脖颈竟贴着一块纱布，掌心里也有一块纱布！
他顿时瞪大眼睛，焦急地指着纱布，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妈……妈……”
裴煜祺的声音有些吃力带着沙沙的干哑，薛蕙羽只当是他刚开始咿呀学语，嗓音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在听懂他在喊妈妈后，见他一脸焦急，反复地叫着妈妈，生涩的声线满是呜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立刻把纱布撕下一个口偷偷露给他看道：“放心放心，我没有受伤……只是贴着做做样子的。”
水光在眼眶里打着转，裴煜祺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后才确信妈妈真的没有受伤。
他绷紧的心一松，如过山车般起伏的情绪令他的睫毛一颤，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薛蕙羽心一慌，立刻将哭唧唧地朝着自己伸着小手的崽崽抱了个满怀。
“怎么就哭了呢？不哭不哭……妈妈真的没有受伤……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动不动就哭哦……”
她可不记得自家崽崽是个小哭包啊……
不过，能哭也是件好事！自闭症儿童有感情交流障碍，对家长的喜、怒、衰、乐也很少有反应。
她家崽崽都在她面前哭了两回了，不是自闭症的可能性更大了！
误诊，她的崽崽一定是被误诊的！
在上次怀疑崽崽或许是误诊后，薛蕙羽就搜索了自闭症相关内容。
自闭症的诊断是量表筛查和观察评估，诊断与否完全看孩子的临场表现和医生的瞬间判断，比较主观。
而诊断自闭症有两个基本原则，刻板行为和社交障碍。这两个原则表述的都比较模糊，医生可能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因为某一个细节而确诊自闭症，也可能因为某一点而排除自闭症。
所以在当今自闭症诊断领域，误诊是非常常见的。
裴煜祺也不想哭的。
妈妈不在的这三年，他都没哭过几回……怎么偏偏让妈妈看见自己丢人的样子。
裴煜祺更委屈了，埋头在妈妈怀里摇了摇头，又呜咽地小小声地喊了一声：“妈妈。”
面对黏糊糊黏着自己的乖崽崽，薛蕙羽心里软乎乎的，直到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将他头上凌乱上翘的呆毛抚平：“早饭想吃粥还是面条？”
裴煜祺还不能开口回答她，所以薛蕙羽给了他一道选择题。
“想喝粥就举左手，想吃面条就举右手。”
裴煜祺默默地举起了右手，因为肚子叫而耳尖红红的。
薛蕙羽微微一笑，将床边的衣服拿起准备帮他穿衣服，谁知这孩子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
怕妈妈看轻自己，裴煜祺立刻将衣服抱在怀里。
他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见薛蕙羽眼不眨地盯着，立刻蹬蹬蹬地抱着衣服冲向了厕所。
薛蕙羽笑喷了。
在给裴煜祺煮了一碗青菜肉丝面，再煎了一个蛋放在面上后，裴煜祺已经乖乖地穿好了衣服。
早饭吃得很愉快，薛蕙羽高兴地瞧见裴煜祺的食欲比前几天都好，不仅主动将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掉了一大半，不禁笑着问：“这么好吃？”
裴煜祺毫不犹豫地点头，直到喝不下了才舔舔唇放下碗。这个小动作看得薛蕙羽心花怒放，她眼睛亮晶晶道：“粥啊面啊总归是单调的，早点养好身体，妈妈给你做更好吃的！”
“鱼香肉丝、松鼠桂鱼、狮子头……”
松鼠……？狮子……？
裴煜祺听得目瞪口呆，回想到刚看完的《狮子王》，立刻拨浪鼓地摇头，心里对妈妈肃然起敬！
见崽崽对硬菜不感兴趣，薛蕙羽立刻话题一转道：“那披萨、薯条、炸鸡、汉堡……？”
薛蕙羽因为控制体重所以不吃垃圾食品，但小时候是爱吃的，所以猜测裴煜祺这样的小孩应该也喜欢吃这种油炸食品，就用垃圾食品引诱着。
“再做一些漂亮的小饼干和水果捞给你解解馋！”
然而却见裴煜祺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薛蕙羽：？？？崽崽连这个也不要？？？那么挑？？？
好半晌，反应过来的薛蕙羽惊呼道：“你不会从来没吃过吧？”
妈妈震惊的表情太过诧异，裴煜祺一时间有些窘迫，不由低垂着脑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餐挑食严重，平常也不吃零食，难怪会那么瘦……”
薛蕙羽嫌弃地捏捏他瘦得只有皮包骨头的小胳膊。
裴煜祺更加窘迫地垂下了头，臊得无地自容，然而下一秒脸颊就被抬起轻轻地朝着两边捏了捏，抬眼对上的就是妈妈的笑容。
“但现在有我，我就不信养不胖你！”
九点多，裴煜祺再度挂起了点滴。
今天是他最后一天打吊针输液，一共需要挂四袋。坐在床边陪着他的薛蕙羽就拿起床头柜的有声挂图给裴煜祺温习了一遍昨天学习的知识。
薛蕙羽的性格是细致严苛的类型，有一点点小的错误都会挑刺指出。
昨天是孩子第一次开口，为了鼓励裴煜祺多说话，哪怕他说得断断续续，说话提不起气的嘶哑，为了开嗓时不时地破音，一会像是失修已久的二胡，一会像漏了气的风筝，吐气发出噗噗声，薛蕙羽也以夸奖为主。
但今天，不是她带了亲妈滤镜自夸，她家孩子一扫昨日干涩漏气的嗓音，虽然还有些气虚和气弱，但开口说话已经不像昨天那么艰难了，也不像昨天发几个音节就要喉咙干痒疼痛。
不仅把昨天教的6个单韵母和前10个声母竟一字不差得都念对了！
甚至“妈妈……”这个词，裴煜祺竟做到比韵母还要咬字准确，吐字清晰，听到崽崽时不时朝着自己甜甜地喊着“妈妈”，稚嫩的童音奶声奶气，带着干净和纯真，一副求夸奖的小表情，哪怕念错时也软软地喊着“妈妈”，仿佛哼唧着委屈的奶音撒着娇，从最开始的错愕到惊喜的薛蕙羽，心里就像被一只小奶猫的爪子轻轻地一下接着一下地挠着，再次毫不吝啬地输出彩虹屁！
“现在，我们开始学习新的声母，如果喉咙不舒服了要告诉我，一定不要强忍着。”
昨天见裴煜祺连“妈妈”都说得困难，薛蕙羽本来短时间内不想给他太大的学习压力，也不想让他刚刚开口的喉咙有太大的负担，但现在，见裴煜祺主动地要求学习新知识，薛蕙羽在帮他巩固了几遍单韵母后开始教起了后面的声母。
对小朋友来说较难分清要属“b、p、d、q”和“z”、“c”、“s”、“ch”、“sh”，易读错的也有“n”和“l”、“k”和“h”。
但比起声母，更困难的是双韵母的学习，前鼻韵母和后鼻韵母，所以薛蕙羽不打算因为裴煜祺死记硬背能力快就让他囫囵吞枣，几天之内就要学会全部的拼音。
最重要的是打好基础，发出最准的音节，不能成为平翘舌音、前后鼻音不分的人！
所以她在给裴煜祺做发音示范时，尽量把发音慢一些，让他看清口型，便于模仿改正。
甚至在裴煜祺发声的时候，即使读错也鼓励着他自信发音，而不是畏畏缩缩着不出声。哪怕很轻微的声音，薛蕙羽也细致地倾听着，及时悉心地帮助他纠正读音。
因为孩子刚开始学习发音时，若是对他发音的口形、舌位、音调等概念模糊不及时纠正，等以后孩子形成习惯，在整体认读音节环节上想准确地拼出，就会形成很大的阻碍。
她甚至担心长时间死劲硬背的方法会让裴煜祺觉得学习枯燥从而失去学习的兴趣，所以在网上找了琅琅上口、简单好记的儿歌，还一笔一画地和裴煜祺一起制作了拼音小卡片，希望趣味的游戏教学能让裴煜祺发挥想象力，把缺失的基础知识打得更扎实一点。
“啵……”
因为长得很像，裴煜祺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分清楚了“b、p、d、q”的区别。肚子在右边的是“b”，拿铅笔的手是右手。他不会再搞错了！
薛蕙羽见他连续答对，立刻翻出了一张“a”。
“啊……”妈妈不会以为我会忘了昨天学习的知识吧？再次答对后，裴煜祺心里有点小得意，他已经连续答对十道题了，妈妈该要表扬他了！
却见妈妈又用手指点了点“b”，然后快速地点了点“a”。
“啵……啊……”
虽然“b”和“a”都认识，但拼读对于刚学习拼音的孩子来说还是地狱级的难度。
薛蕙羽没有点破，她需要裴煜祺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感统能力，于是用手指点了点“m”，又点了点“a”。
“摸……啊……”裴煜祺一脸困惑，不懂自己明明念对了为什么妈妈依旧反复地指着这两张卡片，在连续读了三遍后，裴煜祺猛然领悟：“摸……啊……妈！”
“妈妈！”裴煜祺甜甜地望着薛蕙羽，眼睛亮亮地又重复了一遍，“妈妈！”
薛蕙羽笑着点了点头，将“b”和“a”两张小卡片推到他的面前，鼓励他连在一起拼读道：“和‘妈妈’一样的，这两个连一起读，是什么呢？”
原来妈妈是在考自己拼读！
“啵……啊……啵啊……”裴煜祺认认真真地拼读着，“八？”
他歪了歪脑袋，不确定地又念了一遍：“拔？”
见妈妈扬起笑容，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的裴煜祺立刻意识到自己念对了。他刚跟着扬起嘴角，又开开心心地念了一遍：“啵啊……八！……”
上扬的声音猛地一收，他望向薛蕙羽，轻声问道：“妈妈……八八……？”
薛蕙羽轻轻地点了点头。
想到崽崽平常见到裴温瑜是能躲就躲，生怕崽崽会有害怕抵触之心，薛蕙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裴煜祺的表情，见他没有对“爸爸”两个字产生抵触，才认认真真地纠正起裴煜祺不标准的“爸爸”发音。
“爸爸。”
“粑粑。”
“爸爸。第一声用力一点，第二声轻一点，尾音不可以拖长。”
“爸爸……”认真学习的裴煜祺，尾音奶唧唧的。
“恩恩，真棒我的崽！”
在裴煜祺字正腔圆地念准“爸爸”的读音后，薛蕙羽终于开口道：“崽崽啊，你爸爸已经醒来了。等下午，我们一起去探望你爸爸好吗？”
薛蕙羽说得小心翼翼：“爸爸在妈妈怀孕时是非常期待你的到来的，我不知道这三年多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那个坏阿姨在爸爸面前说了坏话，爸爸才误会你的……所以，以后不要难过，也不要害怕爸爸，好吗？”
她心里气哼哼地想，裴温瑜这家伙做了什么配得上“爸爸”这两个字的……但在崽崽面前还是说尽他的好话，把锅全部甩给了郑慧文，就见裴煜祺没有犹豫，比想象中更加积极地点了点头。
薛蕙羽松了一口气，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要是你不去的话，我担心我今天根本见不到他……”
她苦笑地撇了撇嘴唇：“就算见到面了，凭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爸爸怎么可能会认出我呢……”
裴煜祺拨浪鼓地摇头。
“你觉得你爸会认出我？”
裴煜祺用力地点头，认真地指着薛蕙羽，一字一句奶声奶气道：“妈妈。”
薛蕙羽被他认真无比的小表情逗乐了，笑着道：“你爸知道你会说话，肯定会很开心的！但你叫我妈妈，你爸也不会相信的。他和你不一样，所以等你会说很多很多话的时候，再解释给他听。”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在你爸面前努力地表现，让你爸爸觉得我是有用之才，同意我留下来照顾你。”
裴煜祺歪了歪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认不出妈妈，为什么妈妈要搞得那么复杂……他心里虽是对爸爸非常畏惧，但想到是为了帮助妈妈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薛蕙羽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以裴煜祺老师的身份留下来。所以在教会“爸爸”这个词后，薛蕙羽接着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上“裴煜祺”三个字，并标上音标，开始教裴煜祺他名字的读音。
不同于“妈妈”、“爸爸”简单的发音，“裴煜祺”里的“裴”中有他还没有学到的“ei”和困难的语音语调，光是第一个字就把裴煜祺难倒了。
“呸……鱼……起……”
薛蕙羽以为孩子经常听到自己的名字，应该对自己的名字最熟悉，所以学起来应该比较容易，但事实恰恰相反，裴煜祺的生活环境里并没有人经常叫他的名字。
他对自己的名字是非常陌生的，就连他名字的笔画也复杂到跟着描图都写错。
“裴煜祺。”
“陪……佩？”
“裴”和“祺”是第二音调，“煜”是第四音调，薛蕙羽用手指滑出上扬降落又上扬的动作，裴煜祺也跟着薛蕙羽的手势转动着小脑瓜子，但音调却像是卡住了一样，怎么也转不过来。
反复纠正了十几遍后，见自信满满的崽崽一瞬间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喉咙也越说越哑，意识到自己过分揠苗助长的薛蕙羽立刻为他加油打气道：“裴煜祺，别灰心！你今天才第二天开口说话，已经学了很多很多的新知识！前面教的声母和韵母都念得很标准，已经非常聪明了！是妈妈太心急了！”
裴煜祺才刚刚开始学习，远达不到拼的能力，也还没有学习语音语调，要达到读准字音，正确拼读，还需较长时间的练习，巩固。急于求成只会坏事。
“现在，你不能太勉强自己，喉咙不舒服了就要好好休息多喝水，妈妈给你去做午饭……以后一有不舒服就要及时告诉妈妈，不能强撑着，听到了吗？”
薛蕙羽一一叮嘱后，就前往了病房里的小厨房。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精心为裴煜祺搭配营养午餐时，裴煜祺正偷偷地、一遍一遍地练习着自己的名字。
直到听到薛蕙羽有走出来的动静，他立刻装模作样地低头喝水。
中午，薛蕙羽为裴煜祺准备了一荤两素还炖了一碗枸杞鸽子汤。
鸽子汤营养丰富，强身健体，还增强免疫力，最适合像裴煜祺这样身体虚弱的孩子。
只是薛蕙羽第一次煲鸽汤，照着网上找的食谱研究了好久，就怕哪一步弄错让自己在孩子面前翻了车，但功夫不负苦心人，瞧见裴煜祺大快朵颐地干翻了半只鸽子，食欲比之早上更好，薛蕙羽心里溢满了成就感。
“喜欢就多吃一点！锅子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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